第四十九章 天长地久(全书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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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爱其色艺欲以金屋纳之姬拒之曰:“妾为楚人不事仇雠。”王闻之而怒欲加罪楚国侯哲正从军行婉言劝王王遂改颜将姬赠于哲哲乃赐金赦之。柳姬离雍营乃效鸿飞冥冥或言从良人去矣!

    嗟乎当社稷危亡之时余每见儒冠降敌壮士卸甲不及柳姬多矣乃为之志以彰其行。

    ——《南朝楚史柳姬传》

    缓步走下车马进了府门我便径自走入书房柔蓝正在书案后替我整理公文写出节略供我快速浏览见我进来便乖巧地起身相搀等到我坐下之后又亲自端上香茗我端起香气四溢的茶水不由满意地看了她一眼有女如此孝顺当真是老怀堪慰。

    随手将柔蓝已经放在面前的南楚礼单拿起打开看了起来只看到第二行我就已经“噗”的一声将口中茶水全部喷了出去不由指着礼单大声道:“这是怎么回事灵雨姑娘也是贡品之一秘营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快派人去查人送到哪里去了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难道我要拿命去赔么?”

    柔蓝露出茫然之色道:“爹爹灵雨姑娘是谁啊?”

    我这才想起柔蓝并不知道江南的事情不由急得起身在书房之内转来转去我离开银安殿已经三个多时辰了按照事先的安排这个灵雨一定是赏赐给了哪个将领这个女子我可是答应过替秋玉飞照料的若是出了意外我还有什么颜面去见朋友。这时候小顺子已经出去传令了等他走进书房我已经冷静下来淡淡道:“让呼延寿去荆迟那里看看既然柳如梦在我这里齐王殿下多半会将灵雨给了荆迟如果人果然在那里就让呼延寿直接要过来想来荆迟不会驳我的面子的。柔蓝你查一下明鉴司有没有相关的情报呈上灵雨既是凤仪门弟子又是玉飞意中人这样的身份明鉴司那里定有记载若是她名列贡单之上此时必定已经传遍江南明鉴司理应呈上节略才对可是我记得这几日并未看到类似的文书若果真没有明鉴司便是失职了。”

    柔蓝口中答应走到书案上开始翻阅明鉴司呈上的文书低头翻阅了一会儿忍不住向父亲偷眼望去却见小顺子神色古怪地望着自己心中一颤连忙避开他的目光继续寻找起来。她自然知道是找不到的只因她早已将明鉴司送来的呈文藏起来了江哲本就不甚留心这方面的细务所以被她瞒过。

    房中一时变得十分寂静除了柔蓝翻动书页的哗哗之声再也没有别的声响。我坐回椅上凝神想着心事秘营出了什么变故这样的事情怎会没有消息联想到柳如梦之事虽然肯定秘营决不会背叛于我但也是疑虑重重。正在我陷入沉思的时候却有侍卫前来禀报说是秋玉飞在外求见。

    我眉头紧锁怎么秋玉飞这个时候来了他不是已经闭关了么这两年消息难通按理说他跟本就不应该知道灵雨之事难不成魔宗提前让他出关了么让小顺子代我前去迎客我心中也是忐忑不安希望灵雨姑娘无事不过若是李显真的将她赐给了荆迟倒是无妨荆迟虽然粗莽却不是好色之辈若是灵雨姑娘不愿他必然不会强迫。

    正在我暗暗安慰自己的时候小顺子已经引着秋玉飞走入书房我起身迎接目光落到秋玉飞面上便是一震只见他星目无光容颜苍白竟似是受了重伤的模样微微皱眉径自上前伸指搭在他脉门良久我叹了口气抬起头道:“玉飞你怎会伤得如此之重而且似是没有好好调养若是再晚来几日只怕要多养上几年了。”说罢我转头道:“小顺子去拿药箱和金针来蓝儿回避一下告诉呼延统领不论人在何处都要接过来便说江某多谢了翌日必定亲自登门谢罪。”

    小顺子心知江哲这般含糊其辞是不想秋玉飞心中焦虑加重伤势柔蓝乖巧得很自然也不会多言两人走出门去等到房门掩上遮去江哲目光小顺子目光一寒灼灼望向柔蓝却不言语柔蓝心中一颤悄无声息地跪在地上面露哀求之色小顺子犹豫片刻终于轻轻摇头径自走去柔蓝心知小顺子已经答应不过问此事面上露出明艳的笑容站起身来匆匆走回自己的房间还要将秋玉飞已经到达的消息传出去好让霍哥哥决定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等到小顺子取了药箱和金针回来我让秋玉飞到书房内间的软榻上盘膝而坐让他宽了衣裳先用金针通畅了他的气血又让他服下我秘制的治疗内伤的药物剩下的就要靠他自己慢慢休养调息了先天高手一旦受伤想要痊愈也是极难的。

    医治完毕秋玉飞穿好衣服起身拜谢道:“多谢随云援手相救。”

    我愕然道:“玉飞何时变得这般生分你我相交多年在下又略通医术岂有不出手的道理。”

    秋玉飞黯然道:“我是谢随云你相救灵雨我入城之时已经听见传言南楚使臣送上的女乐皆被齐王殿下赏赐给将士其中最出众的两人分别是赐给随云和平北将军荆迟的随云一向不爱女色若非是为了救下灵雨怎会接受这样的赏赐呢?”

    我不觉汗颜心道还是等到接回灵雨之后再道歉吧为了岔开话题我笑着问道:“玉飞这天下若论武功之高你已经在十指之数是什么人能将你伤成这个样子?”其实我很怀疑是魔宗伤了他所以很想问个清楚。

    秋玉飞似乎明白我的疑虑摇头淡淡道:“不是师尊。”我松了一口气正要再问不料秋玉飞又黯然道:“是大师兄重伤我的。”

    我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不问可知秋玉飞定是知道了灵雨之事私自逃出来的魔宗一向言出如山必定大怒派段凌霄擒回玉飞自是情理之事其中细节却也不必再问只是不知是何人传递消息给他的便问道:“玉飞闭关两年不问外事就连在下的书信也是石沉大海不知却是何人将消息送到了玉飞手上?”

    秋玉飞目中闪过疑惑问道:“莫非不是你遣赤骥给我传信的么?我闻信私自出关中途却被大师兄截住为了脱身只能硬受了大师兄一掌幸好大师兄手下留情要不然只怕我已经死在路上了。”

    我闻言不由问道:“莫非段大公子也到合肥了么?”

    秋玉飞有些尴尬地道:“恐怕要给你惹麻烦了大师兄奉了师尊谕令是绝不会放手的恐怕很快他就会到合肥了。”

    我心中疑云重重秘营众人在搞什么鬼灵雨的事情不告诉我却费了那么大力气告诉玉飞还让原本已经退出秘营的赤骥也牵扯了进去正欲仔细想想其中蹊跷之处呼延寿匆匆走了进来禀道:“侯爷灵雨姑娘果然是在荆将军那里不过末将去后却得知嘉郡王将人要走了末将去见嘉郡王郡王不肯放人。”

    我只觉脑子里面轰得一声也顾不得去看秋玉飞瞬间变得冷森酷厉的面容怒道:“李麟怎么回事他小小年纪莫非也对女色有了兴趣么?”

    呼延寿低头道:“侯爷末将也婉言问过听嘉郡王的亲卫说过郡王得知那女子是凤仪门余孽心中怀恨郡王说若非是凤仪门谋逆犯上也不会害了他的生母所以要杀人泄愤。”

    我还没反应过来秋玉飞已经冷冷道:“随云这是怎么回事?”

    我只得赧然道:“玉飞尚请恕我失察之罪我方才才知道灵雨姑娘竟然也在贡单之上所以令呼延统领去要人。”

    秋玉飞闻言身子轻颤淡淡地望了我一眼眼中满是怀疑我也知道这话他不易相信若是赤骥可以传信给他我又怎会不知道正欲向他解释秋玉飞已经拂袖而出神色冷厉似乎颇为平静推门而出可是当他身形消失在门外之后那厚重的木门竟然就在我的眼前迸开我愣愣地望着那一顿巴掌大小的木头碎片不由心中一寒脑子里面更是一团混乱一向以来我已经习惯了身边事情尽在掌握的感觉今日的种种变化都脱出了控制真让我有着无所适从的感觉。

    不知呆了多久我站起身来高声道:“小顺子立刻跟我去李麟那里希望还有挽回的余地李麟怎会如此胡闹呢?”一边暗悔自己可能忽视了李麟心中的阴影一边企盼着灵雨安然无恙如果秋玉飞和李麟冲突起来那可是天大的祸事转念一想就算是灵雨没有事情段凌霄若是追了来又该如何处置心中千头万绪只觉得头大如斗。

    小顺子也不作声只是下令备了车马护着江哲扬尘而去更是带上了府中六七成的侍卫毕竟接下来的事情可能极为棘手。

    秋玉飞离开江哲府上心中一阵茫然方才一时激愤令他拂袖而去到了外面冷风一吹他便冷静下来仔细想来怎么也不觉得江哲会做什么手脚虽然他也知道江哲对于他和灵雨之事不以为然可是若是他有心加害灵雨却也不必等到今日其中不知出了什么变故自己还是先去嘉郡王那里救灵雨要紧。可是四下环顾却是不识路径怎知道嘉郡王李麟的府邸在何处想要回去问江哲又觉得颜面无存再说无论如何江哲和嘉郡王乃是亲眷总胜过自己这个外人吧狠狠顿足决定寻个军士问路反正现在合肥城内到处倒是雍军军士。

    刚要举步身后一个身着虎贲卫服色的军士疾步赶来口中喊道:“四公子稍待属下奉侯爷之命前来替四公子领路。”

    秋玉飞一愣目光落到那人面上记起方才就在江哲府上见过那人心中一暖口中却冷冷道:“江哲怎么说?”

    那侍卫施礼道:“侯爷吩咐让在下领四公子去见嘉郡王侯爷说嘉郡王虽然年少却是气度过人应不会真的伤害灵雨姑娘还请四公子不要过于心焦谨慎行事。等到四公子救了人之后侯爷自会向四公子解释其中误会。”

    秋玉飞闻言心中略宽道:“你前面带路吧。”那侍卫似是十分精明能干引着秋玉飞穿街过巷过了不到两拄香时间已经到了一处禁卫森严的府邸秋玉飞正要问那侍卫是否此地便听见风中传来熟悉的清丽琴声正是他指点过灵雨的那曲《猗兰操》此曲之意本是自伤际遇孤芳自赏可是如今秋玉飞听来却觉得那如泣如诉的琴音中隐隐有着思慕之意他本是音律大家心念一转已经知道自己与灵雨之间非是自己一厢情愿若非灵雨对自己也有倾慕之情便不会在弹奏此曲之时这般情意绵绵了琴为心声所以令这原本凄怆的曲调中也多了些柔情蜜意。秋玉飞听得痴了竟是忘记了一切呆呆立在寒风之中只恨自己走得匆忙竟连琴也没有带上否则定要立刻弹奏一曲告诉灵雨自己两年来是如何的苦苦相思。

    琴音渐渐消沉下去秋玉飞身影一闪已经跃上高高的围墙他的身影如虚如幻掠过重重楼阁府邸之内守卫并不森严几乎毫无窒碍。就在这时琴音再起这一次的琴曲却是《离鸾操》哀而不愠微而婉琴音如同流水却将抚琴之人的哀愁凄苦尽情倾诉秋玉飞只觉得自己仿佛在顷刻之间便知晓了一个弱女子颠沛流离的所有往事秋玉飞只觉腹中气血翻涌一口鲜血涌上咽喉却被他强行咽了下去他本是知音人故而这琴中无限悲苦也最能伤他。当他顺着琴音终于在重重楼阁之中寻到灵雨所在的花厅之时琴声中却突露变徵之音其中更有绝决之意秋玉飞心中大惊凌空飞渡一抹雪影足不沾地扑向那花厅全不理会四面响起的惊呼声和此起彼伏的警哨声一脚踢碎了花厅大门向内望去只见阔别两年的灵雨正端坐抚琴琴边的香炉之中余烟袅袅三支清香已经燃尽而在灵雨面前一个黑衣少年手执利剑正指在灵雨咽喉处。而灵雨神色平和淡漠对那利剑视而不见似乎已经漠视生死。可是秋玉飞却能从方才的变徵琴音知道灵雨心中也有一腔悲愤不平。

    秋玉飞突然闯入惊动了厅内众人琴声嘎然而止灵雨满面惊喜眼中神色变幻莫测似是担忧又似宽慰。

    秋玉飞目光闪动只见花厅之内除了灵雨和那少年之外还有两个中年侍卫皆是气度沉凝双目神光隐隐此刻他们已经拦在自己面前威势如山其中一人怒道:“阁下何人为何擅闯嘉郡王府邸?”

    秋玉飞冰冷的目光穿过两人径自落到那黑衣少年身上冷冷道:“李麟便是你要杀害我秋玉飞的未婚妻室么?”

    李麟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目光闪烁地道:“秋叔叔何出此言此女乃是凤仪门余孽本王欲要杀她雪恨为我生母报仇魔宗与凤仪门乃是宿仇她怎会是叔叔的妻室。”

    秋玉飞怒道:“我与她的事情无需嘉郡王过问秋某只问你肯不肯让我将她带走?”

    李麟冷笑道:“本王言出如山纵然是四公子你也不能改变本王心意你看见那香炉没有方才本王和灵雨姑娘约定许她临死前再抚瑶琴香尽就是她人头落地之时如今香已燃尽人还尚存本王已经是失信之人四公子还是速离此地的好看在魔宗和我姑夫的份上我不追击阁下闯入我府邸的罪责就是。”

    秋玉飞心中冰寒他和这少年王爷过去曾在江哲府中见过知道他杀伐决断更胜齐王当年他若定要加害灵雨纵然自己舍命相护也终究会有无能为力的一日不由生出杀机一字一句问道:“灵雨不过是无辜弱女你为何咄咄逼人定要她性命莫非你堂堂的大雍郡王便是这般恃强凌弱么?”

    李麟眼中露出刻骨仇恨道:“本王原本是父王嫡子堂堂的齐王世子若非母妃陷入凤仪门犯下谋逆大罪以致宗谱除名本王怎会失去世子之位本王与凤仪门誓不两立这次南来本欲将凤仪门斩尽杀绝如今那些恶毒妇人已经恶贯满盈只可惜却不是本王下的手如今灵雨姑娘落入我手中这是她的不幸也是苍天给本王一个报仇的机会我不杀她岂非辜负了天意。”

    秋玉飞心中杀机越发浓厚望着李麟冷笑道:“好好你要杀她我便杀你。”

    话音未息也不见他如何动作身形已经掠过两个侍卫拦阻诡异地出现在李麟身前一脚将他踢飞出去“砰”的一声李麟的身躯撞在了墙壁上烟尘四起。秋玉飞心中虽然杀意极盛可是想到李麟的身份终究是没有痛下杀手饶是如此李麟只觉眼前发黑口中一甜一口鲜血已经吐了出来四肢百骸更是剧痛无比跌在地上爬不起来。他心中大骂道:“该死的霍琮你不是说我身上的软甲可以卸去五成内力不会让我重伤么?又说秋玉飞见到灵雨姑娘无事不会痛下杀手怎么本王却连一脚都没有撑住?”

    这时那两个羞愤交加的侍卫已经纵身过来不过看在灵雨和李麟眼中只觉秋玉飞身影一闪这两个侍卫已经再度被逼退不过秋玉飞却也没有继续向李麟出手而是退到了灵雨身边那两个侍卫护在李麟身前面上满是惊怒之色却不知秋玉飞虽然表面一无损伤但是却已经气血翻涌若是这两人此刻出手定可将秋玉飞重伤。

    秋玉飞的目光在那两个侍卫身上凝住这两人一人使得是百步神拳一人使得是鹰爪拳都已经可以勉强列入绝顶高手的品级若和欧元宁相比至少也有他六七成的水准而自己却因为内伤未愈只有平日五成的功力方才占了上风不过是靠着身法灵巧若是真想取这两人性命却多半会被他们反噬重伤这样的两个侍卫纵然以李麟郡王的身份也未免过分奢侈了。

    这时李麟已经能够站起来了他拭去嘴角血痕高声道:“列血杀阵若要放走一人你们便给本王抹了脖子吧。”

    花厅之外传来惊天动地的应诺声然后传来兵刃撞击声弓箭上弦声而在这其中秋玉飞更是听见许多或者沉凝如山或者轻灵如风的脚步声这些人的身手都是一流以上的水准其中更有两人武功更是胜过厅内的两个侍卫这样的排场就是齐王殿下也不过如此秋玉飞心中突然生出莫名的感觉莫非自己已经落入了一个陷阱么可是有什么人会这般费心对付自己呢?就是大雍皇室想要对魔宗下手也不会选在江南未定的今日。只是此刻秋玉飞却也顾不上去想这些他只是转头望向灵雨眼中尽是歉疚他已经知道凭着自己的力量已经没有可能救走她了伸手握住灵雨的素手灵雨抬头向他望来清灵如水的明眸尽是感激之意四目相对目光纠缠在一起再也难以分开。

    良久秋玉飞长叹道:“嘉郡王你当真是用心良苦想必定是设伏以待只是不知秋某与你有何等深仇大恨让你如此费心设下这个圈套?”

    李麟目中闪过一缕寒芒淡淡道:“本王身边禁卫如云一向如此秋叔叔言重了。本王一向对四公子十分敬重就是不看在魔宗份上也要顾及姑夫大人和四公子的交情只要留下此女任凭本王处置今日之事本王便当作没有发生过。”

    秋玉飞眼中闪过悲色淡淡道:“灵雨乃是秋某未婚妻室如果嘉郡王定要加害那么就将秋某一起算上吧。”

    李麟闻言心知秋玉飞已经隐隐屈服但是按照事先和霍琮商量过的宗旨自己却不能轻轻放过故意在眉宇间露出一丝杀气傲然道:“四公子言重了不论是皇上还是我父王对魔宗都是敬重有加四公子更是姑夫大人的至交李麟纵然胆子再大也不敢得罪四公子只是此女乃是凤仪门余孽就是魔宗也容不得此女入门否则四公子怎会被迫闭关想来四公子今日来此也没有得到魔宗的许可。纵然本王宽恕此女莫非四公子还能和魔宗作对么大雍一统天下乃是迟早之事魔宗的手段在下虽然只是耳闻却也知道不同寻常天下之大也无四公子容身之地还是放弃此女返回向魔宗负荆请罪才是正道。”

    秋玉飞只觉心中一震这少年王爷字字句句都深入人心令他也难以辩驳但是目光落到灵雨苍白的面容上却是再也不能移开纵然粉身碎骨也难以割舍这样的知音抬头毅然道:“既然如此就让在下领教一下嘉郡王的血杀阵如果秋某能够带走灵雨此事可否到此为止?”

    李麟叹道:“本王不才却也知道凭四公子现在的实力纵然护住这女子也必将重伤难愈死期不久秋叔叔何必要为个女子这般牺牲?”他言辞之中信心十足灵雨虽然不甚了然双方实力的深浅也已经相信了他的说法再度抬头望向秋玉飞只见他神色凝重显然李麟这番话并无虚假心中一寒知道这渺茫的一线生机终于断绝正欲将手抽还却见秋玉飞淡然坚定地道:“请问郡王爷如果秋某带着灵雨闯出血杀阵此事可否到此为止?”

    灵雨闻言顿时愣住她多年流落风尘见惯了负心自私之人心门早已深锁埋首琴艺却也有不愿跻身世俗之意这些年来只有柳如梦凭着两年来的点点滴滴得到她的信任敬重而秋玉飞虽然是她心中思慕之人可是却也并不十分信任他更何况在这种生死关头纵然秋玉飞被迫舍弃自己她也不觉得有什么意外可是秋玉飞却终究不曾舍弃她不知不觉间两行清泪滚滚而下低声道:“这又何苦呢四公子本是前程似锦何必为了灵雨甘犯众怒忤逆尊长。”

    秋玉飞心中一沉低头望去只见灵雨雾水迷蒙的双眼中满是绝决之意然后便觉握在手中的玉手突然变得柔若无骨轻而易举地脱出秋玉飞掌握眼前一花原本坐在琴凳上的灵雨已经反纵而起婀娜的娇躯便如游鱼一般在空气中滑动折转秋玉飞心中闪现一个早已淡忘的名字不由惊叫道:“陨玉搏杀术灵雨不可鲁莽。”说罢展开双臂径自向灵雨扑去却是要将她制住陨玉搏杀术虽然是近身搏斗术中最可怕的一种但是却也有许多局限一旦施展出来多半是玉石俱焚的下场灵雨非是心狠手辣之人一旦施展出来只怕反而更加危险。可是灵雨的动作仿佛游鱼一般浑若天成娇躯更是仿佛变成无骨灵蛇当秋玉飞将要把她凌空抱住之时她却如同鱼儿游水一般蓦然在空中转过身来秋玉飞虽然也及时变招却只能撕下她一幅裙袂只是一线之差灵雨已经撞碎花厅的窗子冲了出去。

    秋玉飞再也顾不得伤势深吸一口真气身形便如羽箭一般追出了窗子灵雨本是有心求死所以纵身而出之后便没有再催力只是随着余势向地上落下可是她身形尚未落地便已落入一人怀抱然后她便觉得两边的景物都变得模糊寒风迎面扑来让她几乎不能睁开眼睛。她没有挣扎因为她不需回头已经感受到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耳边传来羽箭凌空呼啸的声音可是她心中却没有了一丝恐惧只是尽量提气轻身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的任何动作会影响秋玉飞。

    秋玉飞丝毫没有悔意空明如镜的心湖中映出了那些足以洞金裂石的羽箭的轨迹和力道共有三十六支利箭织成天罗地网向两人袭来更是将全部逃生之路全部封锁纵然是他未受伤之前也不敢保证可以全身而退更何况如今重伤未愈又带着一个女子可是他尽量用身躯将灵雨全部遮住也不顾伤势的加重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定要将灵雨救出此地。

    他心中明白灵雨非是想要脱逃便是最笨的人也知道那种情况下冲出去多半是死路一条灵雨又是兰心慧质的女子怎会不明白她不过是不想连累自己自己一个男子却不能庇佑心爱的女子便是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利箭擦过他的衣襟发际秋玉飞尽了全力冲出了第一轮箭雨几乎已经是筋疲力尽可是耳中却传来弓弦响生第二轮箭雨在他最虚弱的时候袭来秋玉飞强运真气挥袖拂去却是一阵头晕目眩知道自己旧伤发作正在他已经绝望之时耳中传来一个冰玉交击也似的声音道:“统统住手。”与此同时另一个威严的声音淡淡道:“玉飞住手。”

    这两句话都不甚响亮可是却偏偏直入人心每一个人都生出说话之人就在自己身边的错觉而秋玉飞几乎在听到这两个声音的同时便放弃了一切反抗便如断线风筝一般向下坠落而那些向他射来的箭矢几乎是就在他身边被某种力量折断震飞断矢碎羽零落一地。秋玉飞也顾不得一切落在地上便放开灵雨自行盘膝坐下运气疗伤但是原本行气如珠的经脉如今却是若断若续额头上不由渗出汗珠来。

    灵雨有身在梦中的感觉前一刻还在生死边缘挣扎可是突然之间那些箭矢全部被折断反弹而自己和秋玉飞也坠落在地甚至在这时候秋玉飞仍然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护住然后他便在雪后仍有潮湿感觉的石径上坐下调息灵雨只能焦急地跪在他旁边。而就在这时园中却突然多了两个人而灵雨几乎没有看清这两人是如何到了自己身边的其中一人是个灰衣男子国字脸方正威严只是淡淡望了灵雨一眼灵雨便觉气血翻涌差点摊倒在地却觉一缕冰寒的真气凌空渡入体内顿觉神清气爽气息平和下来。抬头望去却见另一个容颜如冰雪也似的清秀青年对自己微微一笑。她自然不知道这两人已经借着自己暗中拼了一个回合只是担忧地看着秋玉飞就连一个灰发霜鬓的男子在众多侍卫护卫下走了进来低声传令挥退园中所有设伏的侍卫的情景都没有留意只是忧心忡忡地望着秋玉飞额上的冷汗却连拭去他额上的汗珠都不能够。

    见此情状那灰衣男子眼中闪过忧色目光落在了已经被江哲召到身边低声训斥的李麟身上眼中闪过寒芒原本正在低头做忏悔状的李麟只觉如山威势扑面而来不由抬头望去只见一双隐隐似有火焰的幽深黑眸满是杀机地望着自己胸中如受重击一瞬之间呼吸似乎都被截断一般若非他骨子里面的桀骜支撑着他强自和那人对视只怕已经屈膝在地了。这时候小顺子身形微动已经挡住了那男子的视线李麟只觉双膝一软身上压力骤失的轻松感觉让他差点软倒在地。幸好旁边的呼延寿扶住了他只不过李麟怎么看都觉得呼延寿的眼神不善手中的力气也未必太大了些李麟为时已晚地想起呼延寿的夫人澄侯苏青的出身差点委屈地仰天长啸却不曾发觉那原本埋藏心中多年的仇恨渐渐淡去再也不留一丝痕迹。

    且说那男子和小顺子四目对视两人之间的数尺距离仿佛变成了密闭的空气劲风气流横冲直撞无数次试探交锋闪避若非是这两人有志一同各以内力约束两人之间的暗战只怕早已经是雷破天惊到时候只怕园内再无人可以停留更别说让秋玉飞调息疗伤了。所以不过片刻两人便都颇有默契地住了手。

    这时候李麟低着头走了过来手中捧着一个八角形锦盒那男子目光一闪已经看到锦盒上面的篆字“小还丹”这竟是少林寺百年只能练就一炉的灵丹若论天下治疗内伤的药物无出其右纵然是医圣桑臣所炼制的药物也有所不及尤其是这种情况下最是秋玉飞所需的灵药。那男子望向李麟的目光柔和了许多“小还丹”的珍贵自不待言纵然是李麟的身份也应该很难拥有不过他一时也无心去想李麟如何得到此药伸手接了过来塞到秋玉飞口中然后将手掌按在秋玉飞背心渡气助他疗伤。

    李麟心中一宽知道自己求和之意已经被这位魔宗首徒段凌霄所接受总算暂时不必担心了等到过些日子再慢慢解释吧想到自己所做出的牺牲差点要落下泪来不过想到从慈真大师那里偷了一粒小还丹的江慎李麟又忍不住扯扯嘴角不知道那小子在受什么责罚呢?(浮云寺之内江慎正蓬头垢面地在禅房里面抄写着厚厚的经文不时地对天哀嚎道:“啊——为什么师父也像爹爹一样罚我抄书啊?”)

    此刻的秋玉飞神色已经变得平和入口即化的小还丹化成一股暖流流入四肢百骸而背心渡入的同源真气如同甘露一般滋润着他几乎已经枯竭的丹田。他心中已安邪影和大师兄同时出手便已再无危险以大师兄的性情纵然要杀了自己也不会为难一个无辜女子而邪影更是高傲之人更不会趁人之危更何况他本就不相信这次的事情会是江哲的意思放下一切心事万念皆空很快就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等到秋玉飞收功而起的时候第一眼便看到灵雨尽是泪水冰霜的狼狈容颜今日整个下午天空中都是彤云密布寒风更是越来越紧他浑忘了一切伸手将灵雨揽入怀中却觉得触手一片冰冷灵雨周身上下早已被寒风吹透只是她却不肯回到屋子里面去若非她的内力已经有了小成只怕她早已撑不住了。直到灵雨含羞推开秋玉飞之后他才发觉大师兄段凌霄正和小顺子四目相对虽然没有任何动作言语可是在秋玉飞看来这两人之间已经是一羽不能加轻尘不能落即使是衣衫的飘动眼神的闪烁都可能是激战爆发的开始。

    秋玉飞翻身而起拉着灵雨拜倒恭谨地道:“多谢大师兄救命之恩玉飞自知罪不可恕还求大师兄不要为难灵雨。”

    段凌霄闻言微微皱眉就在这一瞬间小顺子已经出手攻去他的招式诡异狠辣段凌霄的反击也是凌厉非常只见人影轻轻闪动合而又分除了秋玉飞之外别人就是连发生了什么都看不清楚更别说看出谁胜谁负。

    而刚从屋子里面踱步出来的我可不管谁胜谁败方才狠狠地训了李麟一顿之后我就一直在想如何处理这个局面此时主意已定微笑着走到两人身边道:“段兄你和小顺子已经较量完了玉飞可还在那里跪着呢你这个做师兄的也得说句话才是。”

    段凌霄冷冷瞥了我一眼才看向秋玉飞冷冷道:“若非看在你险死还生我便将你力毙当场为了一个女子竟然违逆师尊谕令哼!”那一声冷哼仿佛冷箭一般穿透了灵雨的心只觉再也无力支撑娇躯眼前一黑便向下栽倒却被秋玉飞扶住。

    秋玉飞叩首泣道:“大师兄请不要怪罪灵雨一切罪责全部由玉飞承当。”

    段凌霄眼中闪过寒光举手欲要拍下却怎舍得下手但是看到秋玉飞倔强的模样心中又是怒气丛生。目光落到灵雨身上却又迅速移开他到合肥已经两日了本是守株待兔等待秋玉飞所以他几乎是和秋玉飞同时到了此地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也对这女子生出敬意虽然怒火未息却不愿再为难于她。

    这时候我总算松了口气看来段凌霄并非无情先上前先对秋玉飞道:“玉飞这却是你的不对了你违背魔宗之命逃到合肥又在李麟这个娃娃的计算下受了重伤岂不是丢尽了魔宗的脸面大公子重责于你也是爱之深则之切你理应谢罪才是怎能还与大公子顶嘴。”偷眼看去段凌霄的面色果然和缓了许多只不过李麟的脸上已经是黄连模样了我也不去管他径自对着段凌霄一揖道:“不过大公子也有不对之处玉飞乃是阁下师弟魔宗无心理会俗务大公子长兄为父玉飞的婚姻大事大公子理应关心才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灵雨姑娘乃是秀外慧中的好女子又和玉飞志趣相投乃是天作之合大公子理应成全才是。更何况灵雨姑娘如今已经无依无靠若是大公子坚决阻止他们的婚事灵雨姑娘不免流落天涯若有什么闪失不仅玉飞心碎神伤就是魔宗的面子也有损伤。江某也知道大公子难以做主不过若是将她留在玉飞身边大公子应还是可以说服魔宗的过得三年两载如果魔宗和大公子觉得此女确是玉飞良配不妨成全他们若是仍然不许也可有个妥善处置也免得贻笑天下断不可因为身份地位这些小事便拆散鸳鸯致令有情人鸾凤漂泊。”

    段凌霄心思数转却也觉得有理无论如何此女与玉飞之间的事情已经难以遮盖若是任凭此女流落江湖若是有个归宿还好若是不幸被人纳为姬妾传扬出去岂不是令玉飞蒙羞么不若按照江哲的法子好些。转念一想却不由失笑江哲虽然表面是为了魔宗的颜面可是在他看来那灵雨品貌都属上乘若是在玉飞身边数年不仅两人情意更深就是师尊也会软化的虽然看穿了江哲心意可是毕竟他也已经心软终于长叹道:“既然江侯这样说段某便担些干系带他们两个回去向师尊请罪。”

    秋玉飞闻言大喜连连叩首道:“多谢大师兄恩典。”

    灵雨心中一阵迷茫糊里糊涂地随着秋玉飞拜谢之后看到段凌霄也微微露出笑容才知道自己终于挣脱了一生的悲凉可是心中刚有些欢喜便想起同病相怜的柳如梦来又想到从闲言碎语中得知柳如梦如今就在江哲府上生出求恳之意转念一想师父从前经常大骂江哲阴险歹毒心狠手辣和凤仪门之间更是不共戴天之仇他如今替自己陈词想必是看在秋玉飞身上若是自己忤逆了他他随便说几句话就可以让自己重新沦入苦海心中生出怯意。

    在秋玉飞搀扶之下她艰难地站了起来看着江哲与那位段大公子相携而去突然生出无穷的勇气挣开秋玉飞的手臂扑跪在地高声道:“江侯爷小女子有事相求!”

    我本来正在和段凌霄叙旧邀请他到我府上流连几日却听到身后传来灵雨坚定中带着恐惧的话语不由愣住了对于此女我其实并不十分关心只不过她没有什么威胁玉飞又钟情于她爱屋及乌罢了可是她突然作出这般举动却令我生出异样的感觉停住脚步淡淡道:“什么事情?”

    灵雨不知怎么突然觉得四周一片寂静那灰发霜鬓的男子虽然是背对着自己可是自己仿佛能够感觉到他刺透人心的目光停驻在自己身上这一刻她生出无穷的恐惧只觉得这文弱之人突然变得可怕至极纵然是秋玉飞和段凌霄有心救她也无能为力。但是她很快就平静下来想起柳如梦伤心欲绝的模样她抬起头恭敬地道:“妾身非是不知自量只是受了如梦姐姐大恩不能不报两年前妾身遭遇大变若非柳如梦援手妾身已经生不如死这一次国主求和强行将如梦姐姐和妾身列入贡单之中妾身幸得四公子相救侯爷赦免得脱大难可是如梦姐姐却仍身陷苦海求侯爷网开一面还如梦姐姐自由之身吧。”

    我用崭新的目光望向灵雨不是所有女子可以在这样的时候还记着同命姐妹有恩报恩的心中生出钦佩之意正想告诉她不必担心柳如梦之事李麟却在一旁插嘴道:“喂你也太多事了我姑夫位高权重难道会委屈你的如梦姐姐么?”

    我微微一怔李麟胡说八道什么莫非他以为我真的会贪恋女色么?还未想到如何解释灵雨已经再拜道:“侯爷自然是位高权重妾身也知侯爷的诗文天下闻名若能得到侯爷垂怜如梦姐姐本不会觉得委屈只是如梦姐姐已经有了爱侣誓结同心生死不渝昨夜宋公子闯入营中想要救走姐姐却重伤被擒还不知生死如何妾身曾听说侯爷与大雍宁国长乐长公主情比金坚想必也知道有情人不能成眷属的痛苦还求侯爷放了如梦姐姐吧!”

    宋公子重伤被擒我低声问旁边的小顺子道:“这个宋公子不会是逾轮吧?”

    小顺子目光一闪道:“想必就是他了他在柳如梦身边呆了三年多若非是他还会有人这么大胆子闯营救人不过他也未免太倔强了若是来向公子相求怎会落一个重伤被擒的下场。”

    我微微皱眉无意中看见段凌霄眼中神色变幻不准备让他探知太多隐秘转头对呼延寿道:“派人去南楚使团将人要过来。”眼中露出一丝杀机如果逾轮已经被他们杀了可别怪我将南楚使团全部葬送在归途上。

    灵雨闻言大喜她本不敢奢望没想到江哲不等她婉言相求便下令救人若是苍天庇佑如梦姐姐和宋公子还可以破镜重圆便再度叩首道:“侯爷宽宏大量妾身代如梦姐姐叩谢侯爷大恩。”

    我有些尴尬望了秋玉飞和段凌霄一眼心道总不能说我要救的是个不肖弟子吧我还要谢谢你通风报信呢。秋玉飞自是已经猜知真相上前扶起灵雨眼中隐隐有些笑意和自豪而段凌霄望向灵雨的目光更是柔和了几分只有灵雨自己不知道这一席话让她的命运从此有了定数。

    李麟在一旁暗暗欣喜虽然本来已经有了法子让姑夫知道逾轮的事情可是如今这灵雨说出来却是水到渠成省了自己多少事情便故意道:“姑夫是说那个姓宋的刺客么昨天我巡营的时候发觉使团出了问题已经将那人要过来了我看那人颇有胆量没有为难他正在让军医替他诊治呢。”

    我闻言有些惊喜却又皱眉道:“他没有和你说起自己的身份么?”

    李麟状似不在意地道:“没有啊我见他一言不发就没有多问既然姑夫要这个人一会儿我就派人从营里送过去。”

    我有些恼怒逾轮也太倔强了到了这种地步仍然不肯向我屈服心中一叹此子心结我素来知道罢了看在飘香份上我也不为难他们了。吩咐李麟一会儿将人送过去我便请段凌霄、秋玉飞和我同行返回住处不过怎么看我都觉得这两人有些看笑话的意思。段凌霄倒也罢了我们之间的过节想必他还没有完全忘记呢秋玉飞却是未免太忘恩负义了腹诽着两人我却是一路微笑着面对他们总不能让别人看了我的笑话吧。

    回到府邸已经是日暮西山走下马车却见门前出来相迎的竟是白义和盗骊心念一转白义已是秘营之首盗骊和逾轮一向亲密这两人定是为了逾轮来求情的说不定就是为了逾轮才没有将柳如梦之事告诉我多半是以为我会旧情难忘做出夺人所爱之事想到此处不由脸色一寒也不理会他们拂袖走入大门令人将灵雨送到后面安置便请段凌霄和秋玉飞到花厅叙谈。

    不多时白义和盗骊亲自带人送了酒菜过来礼数甚恭我也不理会他们等到酒过三巡之后花厅之中其乐融融的时候这两个在一边佐酒的师兄弟终于按耐不住了盗骊径自上前拜道:“先生弟子有下情禀告。”

    我早知他的心意却故作不知淡淡道:“有什么事情等到酒席散后再说吧。”

    盗骊叩首道:“此事十分紧要请容弟子陈词。”

    我瞥了段凌霄一眼终究是不愿让他看了笑话欺负弟子也不能被人看见不是便道:“你说吧我会斟酌的。”

    盗骊眼中掠过喜色道:“先生若有一对天作之合的爱侣被人活活拆散请问先生是否应该成全他们的姻缘。”

    我心中暗笑盗骊什么时候也喜欢这么绕着圈子说话答道:“有情人终成眷属若真是天作之合当然应该成全。”

    白义也下拜道:“先生言出如山弟子一向钦服这两人如今就在合肥城中彼此情深意重只是被人阻挠以致中道分离若得先生一言他们便可白首偕老弟子叩请先生开恩饶恕那人从前过失允许他和那位姑娘缔结鸳盟。”

    我轻叹一声心道看来逾轮这小子终于服软了罢了看在飘香面上我就成全你们吧不由失笑看来今日见到柳如梦之后我的心肠软了不少开口道:“既是有情有意我自然不会拦阻你让他们过来见我今日我便给他们订下婚约。”

    盗骊和白义两人都是大喜连忙走出门去段凌霄笑道:“江侯果然最喜成人之美将来若是玉飞与灵雨姑娘好事得偕想来也应先拜谢江侯才是。”

    我心情舒畅地道:“段兄言重了我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还需段兄作主玉飞和灵雨姑娘才有希望可言成人之美的却是段兄才是。”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我也不理会径自和段凌霄说话心想给逾轮一个下马威也好可是耳中传来开门的声音却有数人走入我还没有回头看去只见段凌霄和秋玉飞的面色同时变得诡异非常就是刚才被段凌霄拉入席中的小顺子也是一脸的古怪神色我心中一跳连忙回过头去只见跪在地上的一双璧人非是我想像的逾轮和柳如梦而是大雍太子李骏和我的爱女江柔蓝。

    我颤抖着伸出手去指着两人道:“你们两人来做什么?”浑不觉自己的声音已经变得尖利非常。

    李骏这时候膝行上前叩首道:“李骏从来视先生如父当日冒犯先生今日特来请罪此次乃是旧事重提骏倾心柔蓝十余年刻骨铭心难以割舍求先生将柔蓝许配给我骏立誓绝不辜负蓝儿一片深情。”

    我大声道:“万万不行此事绝不可能。”

    这时候花厅的门又开了霍琮施施然走了进来拜倒道:“先生弟子等方才都听到先生同意太子殿下和昭华郡主的婚事段大公子和秋四公子便是见证先生既然说有情人当成眷属太子殿下和郡主乃是天作之合人人夸赞他们两人又是情深意重两年隔绝深情不改还请先生成全他们。”

    我望着霍琮心念电闪许多想不通的事情突然明朗起来为什么我事先没有见到贡单和明鉴司的呈文以至于我在银安殿上当众失态为什么赤骥去给秋玉飞送信为什么李麟突然想起了报仇为什么李麟突然有了那么强的实力差点困死秋玉飞显然我是落入了一个大圈套之中也只有霍琮才有这个本事调动了我身边全部的力量。

    啊原来如此八骏因为逾轮之事和他同谋李骏、李麟、柔蓝一向同进退这次又是李骏和柔蓝的终身大事自然是鼎立相助而我身边的虎贲卫以及合肥城内的千军万马谁能不卖太子殿下的面子更何况这桩婚事皇上的意思也很明显虽然没有明下诏旨可是估计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心意所以这些人联手将我的耳目蒙蔽对了还有那粒小还丹的出现多半是慎儿搞得鬼。目光一闪我盯住了小顺子这些事情可以瞒过我却不该瞒过他的怎么他也不露一些声色小顺子有些歉疚地回望过来又看了柔蓝一眼我立刻明白过来小顺子素来疼爱柔蓝柔蓝既是我的女儿也是他的女儿若是柔蓝相求小顺子多半是眼睁眼闭的了。

    这时候耳边传来段凌霄的声音道:“原来江侯也是棒打鸳鸯之人呢方才却还劝我向师尊陈词在下看的不忍还请侯爷也莫忘了成人之美才是。”

    我心中一震霍琮这小子骗我开口许诺不说还弄了个不敢敷衍的见证在此哎呀我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魔宗是何等人物怎会两三年都想不通多半只是还没有机会下台若是玉飞闭关日满多半就会给灵雨一个机会了若非如此赤骥怎么可能在魔宗眼皮底下送信进去段凌霄身在长安伴驾岂是随便可以脱身的若无皇上授意他怎能千里迢迢地捉拿秋玉飞呢。

    眼角余光一闪只见段凌霄神色淡定而秋玉飞则是神色迷茫罢了看来也只有秋玉飞是和我一样蒙在鼓里看来他一路上的挣扎辛苦多半是魔宗借此磨练试探玉飞和灵雨姑娘而且有我江哲亲自替灵雨姑娘说情纵然秋玉飞娶了灵雨谁又能说出什么不是。不过霍琮这小子能够看出来我定会支持玉飞与灵雨姑娘的婚事却也是知我甚深了。

    想通了全盘真相我指着霍琮想要痛骂却难以出口这小子倒是青出于蓝利用了种种情势将我陷入圈套人人都有好处只有我有苦难言如今我若要反悔岂不是在段凌霄和秋玉飞面前丢了颜面再说我今日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俱是为了李骏和柔蓝的婚事如果我当真还不答应只怕这些人从此都要和我离心离德这种日子可怎么过啊若想答应一想到柔蓝的终身幸福可能会是镜花水月我怎也说不出口。

    众人只见江哲脸色初时铁青继而通红然后又变得苍白都生出忧虑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催促这时候只见小顺子长叹一声起身冷冷道:“柔蓝留下其他人先出去。”

    这种时候就是段凌霄和秋玉飞也丝毫没有得罪小顺子的打算不过片刻所有的人都出去了就连小顺子也不例外。

    我长叹一声看向柔蓝柔蓝走到我面前跪在我膝下抬起头望着我道:“爹爹对不住蓝蓝和他们一起骗了你。”

    我伸手轻抚摸她的秀发目光落到那明艳照人的娇容上此刻柔蓝那双黑亮澄净的明眸满是依恋和歉疚我叹息道:“蓝儿你莫非不知道爹爹的苦心么?”

    柔蓝眼中有些雾气道:“蓝儿知道帝王之家多的是人心险恶少的是真心真意爹爹不希望女儿日后受苦此恩此德蓝儿终生不敢稍忘。虽然大家都不说可是我却知道自己不是爹爹的亲生骨肉但是这些年来爹爹待蓝儿却比弟弟更好就是不让蓝儿和骏哥哥一起也都是为了蓝儿着想可是我只爱着骏哥哥一个人若是不能和他在一起女儿终生都不会快乐。”

    我强忍眼中泪水道:“傻丫头如果他变了心或者你们终究不能白首偕老你也不后悔么?”

    柔蓝低声唱道:“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我只觉得心神巨震望着神色中尽是柔情蜜意的柔蓝仿佛看到了当年的飘香终忍不住用衣袖掩住面容泪水长流耳中听见柔蓝温柔而坚定的声音道:“爹爹纵然不能白首偕老纵然骏哥哥日后变心女儿也绝不会后悔。”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哽咽道:“罢了女大不中留你出去告诉他们一声就说这桩婚事我同意了记得告诉李骏若是他有朝一日负了你可别怪我不放过他。”

    耳边传来柔蓝惊喜的呼声然后便是她喜极而泣的声音推门而出的声音甚至在门没有合上之前我听到外面传来的欢喜至极的呼喊声我转身向隅不愿让人看见我泪流满面的模样。过了片刻有人走到我身边我也不需抬头知道这人一定是小顺子他最知我心这时候是绝对不会让别人打扰我的。

    尽情哭了一通接过小顺子递来的面巾拭去泪痕我问道:“他们都知道了?”

    小顺子笑道:“都知道了估计现在齐王殿下也知道了给皇上的密报说不定已经送出去了过不了几日想必就会有懿旨诏柔蓝回京然后应该就是选妃大典了无论如何内定也要走走过场的方才太子殿下和我说过他已经向皇后提过这次不选侧妃若是成亲三年之后没有子女再选侧妃不迟。”

    我嘀咕道:“算这小子有些良心罢了真是便宜了他。逾轮的事情怎么样霍琮不会过河拆桥吧?”

    小顺子忍笑道:“方才琮公子托我向您辞行太子殿下那边的军职他也辞了据说他前些日子跟洛阳白马寺的法真禅师通过书信要去帮助法真禅师翻译梵文佛经刚才他已经上路了他身边的侍卫我让他一起带上了毕竟现在战事未平路上还不安全。至于逾轮和柳如梦的事情就连太子和柔蓝的婚事你都点头了难道还会为难他们么虽然柳姑娘知道逾轮本是你的弟子还有些恼恨可是念在逾轮为她出生入死倒也没有一怒绝情过些时候我想他们会过来拜见你的。”

    我叹道:“霍琮这小子也算聪明搞了这么大一件事情牵扯了大雍上上下下多少人他若不去避避风头可就是得意忘形了不过小顺子看着这些孩子我怎么突然觉得自己老了呢?”

    小顺子淡淡道:“老便老了也没有什么不好我还不是一样。”

    我不满地道:“那怎么一样我还不到四十五岁就已经头发灰白了你只比我小六岁看起来却像是弱冠年纪当真是不公平啊。”

    小顺子眼光一闪道:“那有什么要紧想要青春常驻不容易想要老些还不是易如反掌总不会等到公子白了头发做了祖父、外祖父的时候还让别人将我当成你的孙儿就是了。”

    我不由哈哈大笑和小顺子说笑总是这般有趣不知怎么突然觉得很是疲倦如今蓝儿有了归宿我也没有什么牵挂了至于慎儿那个傻小子我可不会替他操心陆家的事情都已经有了安排就连南楚宗庙香烟的延续皇上也早就答应了等到明春姜海涛便可一举攻破宁海军山和吴越水军然后沿江而上直逼建业然后秦勇、长孙冀、荆迟、裴云、姜海涛五路大军就可以在江南大地上纵横驰骋天下一统指日可待我也终于不必再在宦海沉浮下去了。

    伸了一个懒腰站起身来小顺子扶着我向卧房走去四周寂静无声连个人影都看不见想来是小顺子知道我的心情所以不许他们在这里惹我心烦吧回到房中我望见软榻便觉再也不能支撑这一日来心情激荡似乎我所有的精力都已经耗尽了直到我躺在床上才想起一件事情半梦半醒地道:“对了替我写封折子柔蓝回京的事情还要晚些日子等到攻下建业的时候我还要带她去看看飘香这是她名份上的娘亲不能不去祭祭坟的……”

    小顺子口中应诺却再也听不到江哲说话的声音回头望去只见江哲已经睡着了耳中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知道他疲惫已极不由微微一笑将安息香点燃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走出门外却见不知何时已经下起雪来纷纷扬扬鹅毛也似的大雪转瞬间替眼前的河山披上了银装天地之间一片沉静再无声息似乎也知道自己的主人是多么的疲惫不敢惊扰了他的休息。

    ——《全书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