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轻描淡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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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室山林之间,淡淡的雾气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飞鸟早已入巢安歇,没有了天敌的滋扰,晚间的虫儿们拼命地鸣叫,呼唤着伴侣的到来。山风从树梢划过,带起轻微的摩擦声,惊动了一只不知名的小虫,小虫从树干上跃下,落在树枝上一团黑影之上,却不想那久久不动的黑影猛然动了起来,吓得小虫慌忙跳开。

    聂政潜匿在林中已有好半晌了,终于确定竺法庆等人早已离去。

    “聂天赐他们已经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吧!”聂政正准备离去,心中一动,猛然窜上枝头,抬头望去,视线穿过了那层薄雾,投在遥远的星空。月牙儿挂在天边,夜空中星光点点闪耀,一条明亮的长线出现在东北方向。

    “彗星起于尾箕!终于来了吗?看来长安将起无限风波啊!谢安、谢玄,我给你们出的主意应该起效果了,以后可别来惹我啊。”聂政自言自语地嘀咕着,向山脚潜行而去。

    回到营帐时,聂天赐、姬别与吕弘都在聂政帐前等候,见其安然归来,心里都暗自舒了一口气。

    吕弘望着聂政身后,见其独自一人归来,有些焦急地道:“那僧人没为难你吧?他们四人呢?”

    聂政不想将这次密会的内容透露,只轻描淡写地叹气道:“都死了。他们四人为了掩护我撤退,都死在那僧人手中了。”

    “什么?!都死了?”吕弘满脸吃惊与愤怒,抢前一步,牢牢地抓住聂政的肩膀,沉声喝道:“聂大师,你快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他们身手都不错,即使中了埋伏,总可以逃出一二人吧!”这亲卫四人都是从氐帮好手中挑选出来的,都是氐人中的后起之秀,还未建功立业,却因聂政的私事全部折损在此,让吕弘心疼不已。

    聂政手臂一抖,摆脱了吕弘的纠缠,率先走入帐中,吩咐道:“进来说话。”

    吕弘还要找聂政理论,却被姬别所阻,见其他人都进得帐中,只得不忿地跟随进入营帐。吕弘的武学境界高于聂政,还享受不到聂政给予他武力上的增幅效果,平日里虽然尊重聂政,那只是对其铸造技术及指挥能力上的认可,可涉及到自己帮派的利益时却不会唯命是从了。

    众人一一坐定,聂政才慢慢道:“那一僧一尼便是弥勒教的竺法庆与尼惠晖。”

    “大活弥勒竺法庆?”姬别在下首惊呼道。这竺法庆从沙门底层爬起,武力绝顶,又自创“弥勒教”,公然对抗佛门正统势力,击杀了好几位佛门内外高手,其名声在座诸人都听过,却没有想到这次被人追杀的便是这弥勒教的第一、第二号人物,这样想来那些追杀他们的人物不是来头更大吗?!

    “是的。”聂政点头承认。竺法庆与尼惠晖的相貌太过于特殊,只要稍微打听一二便可明白,若随便敷衍过去,吕弘和姬别以后若是知晓,心里难免起疙瘩。这两人在以后的日子还有利用价值,聂政还不想与他们闹僵。

    若是被这种凶人盯上,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吕弘心里也有些打鼓,不再理会自己帮众死去的消息,忙问着缘由:“按理说我们救了他们啊,这竺法庆为什么要对付你呢?”

    “他只是对我统兵之能感兴趣罢了,想让我加入弥勒教中,这我怎么可能加入呢!我还要前往长安,便一口拒绝了他。谁知道这竺法庆发什么疯,竟然直接出手!”聂政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道:“幸亏有吕成他们四人拼死断后,让我在丛林之中躲藏了起来,直到现在才回。”其实聂政也不明白这竺法庆为什么会突然出手,若其将魔门当作死敌,那他也不会问东问西,若是将魔门当作朋友,即便聂政不答应他的邀请,也没有必要一定要斩尽杀绝吧。难道这竺法庆有着“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深深偏执?

    吕弘听了聂政的话,也不明白为什么,也找不出聂政话语中的问题,只得将此事压在心底,暗生闷气。

    姬别在知晓竺法庆的身份之后,一脸忧色,结结巴巴地问道:“既然白日这竺法庆与尼惠晖被人追杀,那我们击杀的那伙强盗恐怕也不是普通强盗吧!那他们是什么来历?”

    聂政狠狠地瞪了姬别一眼,吓得姬别缩回脖子,他慎重地提醒道:“各位,想必大家心里都清楚,那伙光头强盗的来历肯定不凡,推测他们来历的念头大家都不要有了,我们就当他们是一伙普通强盗,即便有人找来,也是这样说。若是将他们的体态特征说出去,定然会遭受强烈的报复,这对大家都不好。所以,各位都管住自己的嘴巴,下去后也对各自的手下敲打一二,以防无意中说了出去。”

    姬别与吕弘都是明白人,隐约猜到了那伙光头强盗的身份,纷纷点头答应。

    吕弘计算了一下日程,提议道:“按我们这几天的行程,恐怕赶不到长安了。等我们路过洛阳时,我会请北海公多派些人手护送我们前往长安,以免再受到盗匪的骚扰。”

    “行。这你去办就是了。”聂政也同意他的提议,这些日子以来聂政也明白了这些盗匪的武力水平,虽然其中还有些高手,不过超过聂政武学境界的却很少,击杀他们所获得的经验值与潜力点远远不及释道安一人,若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修炼,以期能与更高层次的高手交手。

    长安宫门前,慕容垂一伙早已下马跪伏在一旁,与他们夹道相跪的还有慕容ァ⒛饺莩逦逍值芩领的一部分燕国王族。他们求见天王的请求早已传入宫中,可惜此时天王苻坚的召见令还未下达,他们只好全部跪伏于地,以期获得天王的怜悯。

    天色已晚,若是平时的长安城大半都陷入黑暗平静之中,可此时城中却反常地热闹起来,不时有队伍拿着火把在大街上转悠,城门处也有不少的江湖客冲击着守卫兵士。并不是所有的鲜卑贵族有慕容垂、慕容サ热说量,这些享受惯了权力与财富的贵族们显然并不想将自己的脑袋低伏在氐人面前让人随意评论,将性命寄托在别人的喜恶之上实在是不保险,还不如冲出城外来的安全。

    不时地有达官贵族驾车、骑马而来,即使有与慕容鲜卑交好之人,此时也不敢随意与他们交谈,只聚集在宫门另外一边,对这不祥之兆小声地议论纷纷。秦国之主若是听从了太史令的天兆解说,那对于这些在秦国为官的这些人来说,无疑是一场席卷朝野的血腥变动。

    迟迟不见苻坚召唤,慕容垂的心中亦有些忐忑不安,他并没有跪着,其身躯依旧挺直地耸立着。他虽为秦国之臣,可其武功绝世、功勋卓著,只有其傲然的一面,即便是苻坚亦对其敬佩有加,不敢强迫,免除了他一切俗礼。若不是为了民族的兴旺,他也犯不着在这里枯立。慕容垂向跪在另一边的慕容ネ去,这大燕的末代皇帝此时正满头大汗,俊秀的脸庞上满是惊惶。他不屑地撇了撇嘴,心思又放在了宫中的君相身上。

    “王猛已经进入宫中已有三刻钟了,虽然还不知道他是如何编排我的,但想想也知道,无非是说自己父子是蛟龙猛兽,深受燕赵之地士庶的爱戴,如今又有老天示警,劝说苻坚杀我父子以及慕容鲜卑各贵族罢了。若是苻坚要杀我等,他早就杀了。如今我们都为秦国立下无数功勋,以苻坚那混一四海的理想,正是需要人才为其打天下的时候,怎么会自断臂膀呢!”慕容垂心思百转,虽然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看错苻坚的性格,可王猛毕竟深受苻坚的爱戴,若是王猛以死相逼,苻坚还是会遵从的。毕竟王猛若去,这秦国之变法将无法持续下去,必将走向衰弱,而鲜卑贵族死去,只不过有一些小骚乱罢了。

    “宣冠军将军、上郡太守慕容垂觐见!”宫门处走来一名宦官,尖着嗓子大声叫道。

    慕容垂完全放下心来,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跟随宦官向宫中走去。

    跪在一旁的慕容ゼ只有慕容垂一人进入,忙叫道:“公公,天王可曾下召召见我等。”

    那宦官摆手,无奈地道:“天王只召见上郡太守一人。新兴郡侯还请安心等候天王的召见。”慕容ケ疚燕国的末代皇帝,国亡之后成为秦国臣子,被封为新兴郡侯。其弟慕容冲曾为苻坚宫内男**,其后苻坚虽听从王猛的劝告,将其发放外郡,却依旧**爱有加,宦官虽见他们落魄之际,却也不敢随意欺辱,显得十分客气。

    于殿中见过苻坚之后,慕容垂心里越发安定下来,虽然晓得苻坚既然召见了自己,便不会听信谶语之说,然此时见到苻坚脸上的笑容,便不再为自己亲族性命担忧了。

    苻坚今年三十五岁,拥有一副氐族人经得起塞外风寒的高大强健体魄,有用不完的精力。他生就一副紫膛脸,短髯如戟、连鬓接唇,配上高鼻深目,形相突出,坐在皇座之上自有一股君临天下的气度。

    苻坚看见慕容垂进来,嘴角露出些许微笑,爽朗地道:“我就知道卿家不会负我,如此形势之下,卿家等人都自行前来问候,实属难得。如今天将征兆,已完全吻合几日前的谶语,城中有不少鲜卑贵族正在冲击城门,其中便有卿家叔父慕容评在列。不知道卿家可有教我之处?”

    慕容垂在殿中探查一番,王猛已经不在殿内,只有几个苻坚的贴身卫士在旁,稍微思考了片刻,便对苻坚说:“微臣叔父慕容评,本来便是我慕容鲜卑的恶人,实在不宜污染我圣朝内外,愿亲自为陛下杀之。且慕容评在燕国时,便大权在握,以其死来应对天之征兆,也可以向朝野交代。”慕容垂当初被迫离开燕国,就是受到了慕容评的猜忌与暗杀,若能借此斩杀慕容评,也能消除慕容垂的心头大恨。

    朝野皆盼望着天王苻坚的诏令,可随后的定论却完全出乎慕容垂与其他官员的意料之外,苻坚并未对这些冲击城门的鲜卑贵族作出任何惩罚,而是直言太史令妖言惑众,还让慕容评为范阳太守,又任命慕容ノ尚书,慕容垂为京兆尹,慕容冲为平阳太守,越发地让慕容鲜卑身处高位。这或许暂时来说是一个妙招,既能快速地平息了慕容鲜卑对秦国的担忧,又能让部分鲜卑人对其感恩戴德,至于天将征兆,这对于苻坚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他熟读史书,心里早就明晓,这些征兆多半是糊弄底层民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