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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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舒纤细的手指在门把手上拢了下,开门的刹那,女人呼吸慢了几拍。

    严肃敛和的外国负责人双手交扣执于桌面,她扫了眼女人的简历。

    旋即字正腔圆道:“与北城芭蕾舞团的交换舞者名额你确定要申请吗?ming。”

    “是的,我确定。”明舒眉目沉静,浅声应允。

    负责人点了点头,笔尖在信息栏内“agreement”下面的方框上打了个勾。

    “好吧。”外国负责人把笔压住,转而从抽屉拿了两张机票,按在桌上推到明舒眼底。

    “我为舞团损失了一名优秀的芭蕾舞者感到可惜。”

    明舒接过那两张机票,视线触及“beicheng”字眼时,有片刻的微怔。

    女人抬头将墙上走动的时针随自己的思绪拨转,明天一早的飞机,抵达目的地时应该差不多

    当地时间下午四时。

    北城的阳光有了些许的倦怠,天空无垠透蓝,微微有穹顶弯曲的弧度。

    机场似在人流中茫茫航行,满载乘客们的期待与不舍。

    刚下飞机,程宴洲的眉眼浸了风尘仆仆的疲惫,微拧的眉峰衬得他尤为冷硬。

    何旭拿好行李回来,心下咯噔了一声,“老板?”说着,目光在来来回回的人群中照出一条惊心动魄的路。

    可,一切如常。

    程宴洲动了动眼皮,神色一凛,“后面有什么行程安排?”

    何旭对这些了熟于心,开口说:“江少约了晚上酒吧说要见一面,老爷子那边说有什么有空该回一趟本家。”

    “走吧。”男人揉了揉眉骨,眼神示意何旭跟上。

    拥挤的人潮退去,人头攒动间,可以看见明舒和赵茗边走边聊。

    明舒带回的小助理左宁对周遭的一切好奇得眼珠打转。

    两人见面倒也不生疏,赵茗问了几句林琴在国外的情况,又把话题不动声色地转到明舒身上。

    “怎么又下定决心回来了?”

    女人掸了掸指尖不存在的东西,唇间溢出温和又如月凉凉的嗓音,“因为…逃不了一辈子啊。”

    赵茗看她,眼眸里带了分佩服。她目光往下,在明舒的胸口上停留片刻,又很快收回。

    走出机场的大门,眼前迎来碧空如洗时,赵茗侧头,“好久不见啦!”

    阳光正好且免费,空气传来叶子的幽脆,野花的芬芳以及浅草的清香。

    明舒将它们缓缓融入胸膛的呼吸间,郑重其事地说了句:“好久不见。”

    有多久,久到她在北城的搜索页面里几乎找不到明舒这么一个人。

    而掺杂在仅剩的三四个搜索结果里的却是一连串杨家破产的消息版块。

    杨家吗?

    女人勾了下唇角。

    赵茗不安地坐在副驾驶座上。

    从她这个位置偏头看去,后座上女人纤细的指尖在手机上轻渺渺地划拉几下,不多时,又毫无眷恋地蜷缩收回。

    车子转了一个弯,明舒半拢在阳光下的那张侧脸清灵又伏了脆弱,不羁和放逐在眼里携风带雨。

    近乎于病态的娇美。

    赵茗欲言又止。无措了半分钟后,又兀自甩了甩头。

    算了,还是别提了。

    经历了一番天人交战,赵茗讲起了别的,“好不容易回来了,晚上去酒吧玩玩,怎么样?”

    认真啃着面包的小助理左宁把脑袋抬起,一脸欣喜,“姐姐,去吗?”

    左宁小姑娘二十出头,之前跟在明舒身边是她的老师,她自己则是半跟半学助理事务。

    因为明舒回国的缘故,左宁的老师把自己的小徒弟派给了她。

    赵茗也加了句:“最近几年刚冒出来的酒吧,可好玩了。去吧?”

    明舒伸手别住乱跑的头发 ,“那去吧。”

    离晚上还有一段时间,明舒先回了自己托赵茗买下的公寓。

    房间一早请人打扫干净了,明舒和左宁费了番功夫把行李什么都整理好后,天幕眼看要落下。

    听闲酒吧坐落在华盐街28号,入了夜后,里边的崭新生活才刚刚开始。

    明舒和赵茗她们在卡座上要了三个位置,小助理左宁顾着吃喝,嘴巴忙着,说不上话。

    赵茗跟吧台要了两杯招牌酒,得意地歪了下头,“没骗你吧。”

    明舒轻啜一口,抿了抿唇,“酒不错。”

    赵茗举杯和她碰了下,眨了眨眼后又顺嘴提了句:“外面的风景也不错。”

    “这酒吧听说是几个世家少爷一起开的。”赵茗说到后面,脑袋卡壳了,她急急瞧了眼明舒的反应。

    女人却晃着半杯的红酒,一收一放间纯与欲竞相开放。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她离开了三年。

    三年,枯木逢春,小树抽芽,生命都经了几遭轮回了。再如何纠缠的缘分,也该被利落斩碎了。

    赵茗心虚地灌了口酒,“说的也有道理。”

    星光色的灯盏挂在每个人的头顶,仿佛他们的眼睛都能欺骗自己的灵魂倾诉白日里无法大胆说开的故事。

    却不是谁都能踏入情绪节点的河流。

    手机的酒杯空了几盏后,明舒起身去找左宁。小姑娘刚才跑到酒吧的外面去玩了,赵茗则在吧台坐着,和调酒师有说有笑的。

    明舒走入酒吧的庭院时,才明白了赵茗先前那句“风景不错”的夸奖并非作假。

    水泥墙壁借并排的竹子半遮半掩,上面泼墨成趣。草地脆生,软绵绵地含了嫩意。

    远在天边的山峦空蒙,近在眼前的橡树上因为霓虹灯的映烁,荧荧斑驳。

    明舒找到左宁时,小姑娘蹲在地上摸着一只小黑猫的脑袋。

    满目期待中,小姑娘认真地问道:“姐姐,我们能不能把它带回家?”

    明舒垂眸,看清了那只小黑猫。孱弱无助,胡须上了年纪,毛发耷拉,像一团翻倒的雪,上黑下白。

    “它太老了,而且没准已经有主人了。”明舒俯身,轻声细语。

    话里有真实到残忍的温柔。

    好在左宁对她的性子也习惯了,小姑娘摸摸小黑猫,说:“我问过酒吧的员工了,它没有人要,所以经常跑进来偷吃东西。”

    “我把它带回去,一定不影响我的工作。”左宁想了想,希望能打动明舒,“而且,你也说了,它活不了多久了。”

    这时,小黑猫与左宁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喵呜了声,抬起怯懦的头,水盈盈的蓝眼睛可怜巴巴地对上明舒的目光。

    女人的眸光颤动,如星子跌入水中,漾开波澜,在那片跨越时间距离的水下,又倏然不动了。

    那时,她也想要养一只猫。

    见明舒神色不对,左宁叫她:“姐姐?”

    清脆的一声令女人挑了下眼尾,“要养的话,你得带它去做检查,吃的住的都要你自己操劳。你做的到吗?”

    左宁头脑风暴一番,把相关的工作在心里过了一遍,觉得可以。

    “那姐姐你给它起个名吧!”

    “叫喵呜吧。”明舒弯了弯唇。

    左宁把小猫抱起,对它喊了句:“喵呜?”

    小猫舔了舔舌头,闷闷地发了声:“喵呜~”

    “喵呜~”小猫又叫了声。

    明舒有趣地歪了歪头,她将身子的重心抓回,原先埋在长发下的脖颈露出一小段弧度。

    她眼里清澈带雾,视线回拢时,在二楼的落地窗前微做停顿。

    那里,男人挺拔颀长的身体酝酿了一身的气势,裤线笔直,衬衣挽在手肘处,蓄了力量。

    男人身后,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他是周遭乌烟瘴气中唯一的例外,始终游戏人间,却不曾堕落。

    轮廓融入暗色,一张面庞只适合想象。明舒望着,不经意蹙起了眉。

    她在看他,他亦如此。

    女人的秀发长而直,自然垂落,他随手别起几缕乌发,漫不经心中异样盘叠。

    越看美人蹙起的眉越紧。

    这时,不知房间里的谁喊了声:“程浔。”男人悠悠地转身。

    赵茗找了过来,“明舒?”

    “没事,估计看错了。”说着,她指尖抵上眉宇,未经深想。

    赵茗点点头,“那走吧。”

    二楼的纸醉金迷还上演着。

    江临风喊了程浔过来打台球,吊儿郎当地倚在桌边,“你刚才看什么看那么入迷?”

    程宴洲骨节分明的手抓上酒杯,送到唇边时,“有吗?”

    “有。”江临风一球进洞,又分了几抹余光给他,男人伸手点了下周寒,“不信你问他。”

    周寒三指在桌前敲了敲,出于医生的职责提醒道:“别喝太多酒。”

    江临风给球杆擦了擦巧克粉,眉眼俊雅,“男的女的?”

    程宴洲不理,目光生冷。

    “男的女的有什么区别?”程浔见自己堂哥的脸瞬间不好看了,出来打圆场。

    江临风啧了声,“男的,那可以说单纯好奇。”

    傅时晟从门口进来,脱了外套,“女的又如何?”

    江临风卖弄玄机,又顿了下。“女的吗?那可难说了。”

    他拄着球杆,挑了挑眉,“但一个男人长久盯着一个女人看,非情即仇。”

    程浔靠了一声。

    程宴洲兀自起身,划下手机上铃起的闹钟。“走了。”

    “才九点!”江临风挠了挠头,不懂他的作风,跟变了个人似的。“你走归走,明天记得陪我去舞团啊!”

    “看情况。”程宴洲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话,没头没尾。

    “不是,他那么着急回家干什么?”江临风百思不得其解。

    傅时晟接了程浔留下的那一局,上去跟他对打,“早回家也挺好的。”

    “你有老婆,我们没有。”江临风给了他一记眼刀。

    程浔抱胸,“他去练字。”

    江临风转头:“哈?”

    傅时晟捡漏,一杆进了两球,轻笑道:“谢了。”

    江临风:“……”

    明舒这次回来是作为国外郁金香芭蕾舞团到北城芭蕾舞的交换舞者。

    昨天倒了下时差后,明舒把工作提上了日程。

    左宁带着喵呜去了宠物医院做详细的检查,因此和她一起前往芭蕾舞团的是赵茗这个经纪人。

    走近剧场,耳畔逐渐清晰的是睽违已久的芭蕾舞曲目,悠扬婉转。

    一草一木与明舒刚走时并无差别,好像专门为了等自己回来。

    舞台落幕,纪双莞刚卸下妆发,在人群百无聊赖地扫过,惊喜地叫出了声。

    “明舒!”她踌躇着,最终情感战胜了理智,女人上去抱住明舒。

    “你…”她又急又气,“你终于回来了!”

    时间把纪双莞爱憎分明,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尖锐性格打磨地微微圆润。

    她其实能体谅明舒当年的隐瞒。

    她踮起脚尖最先想到的不是摘取枝头的王冠,而是担心脚下的玻璃是否会让她跌倒流血。

    明舒亲切地将自己代入老朋友的身份中,她回抱了纪双莞,“过得好吗?”

    “还不错。”纪双莞眨了眨眼,努力压下喜悦的泪水。

    在场的其他人都对明舒客气有礼地问好。

    自从拿下芭蕾舞团首席位置的那天起,三年时间里,明舒从未被其他人超越过,更不曾被任何人替代过。

    方蔚儿用力关上自己的化妆包,啪的一声脆响。她拿了东西从明舒身边经过时,故技重施。

    女人直直撞去,冷哼轻嘲后,作势要走。

    明舒温声叫住她,“道歉。”

    方蔚儿停脚,嘴角不服气地撅着,她趾高气扬地转身,“什么?”

    明舒偏头,给了她一个无关紧要的眼神。“要我教你吗?”

    在女人不慌不忙的转身中,声音随之浅浅流出:“像之前教你舞蹈技巧一样地教你道歉?”

    方蔚儿喉咙紧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