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兆流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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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星第二天差点没能从床上起来,脑袋灌了铅一般沉,麻麻的好像失去了知觉,同时也丧失了思考能力。

    休息了一整晚,低烧还没有退,鼻子堵得难受,根本不能呼吸。

    早上第一件事照例是趴在洗手台上面吐个昏天黑地,直吐得脑袋一涨一涨的疼得受不了,胃里什么都没剩。

    慕星晕晕乎乎地坐在马桶上,睁开眼睛看见了她最害怕的事情。

    她又流血了。

    血很多,有点止不住的感觉。

    大概是昨天劳累过度,被刘赢拉着扯了一会儿皮,冷风吹感冒了却没得到及时处理。

    她一定要去医院,小豆芽不能有事,就算之后事情会改变很多,她也不能再让小豆芽出事了。

    慕星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颤抖着手穿好厚厚的衣服,围了围巾,带了棉帽,烫烫的像个小火炉。

    她托路上遇见的同事替自己请了个假,慢吞吞地走在路上,心里想着应该怎么去医院。

    医院离沈宅很远,需要坐地铁,慕星还没有坐过地铁,她有点害怕,是那种乡下人进城,对身边人和事物都一无所知的害怕。

    路上开来一辆车,与她无关,慕星这么想着,没有抬头。

    “小慕。”

    每次黄荔这么叫她的名字,就连慕星也能理解为什么大家都说黄荔是个很温柔的人。

    慕星望过去,黄荔坐在一辆很好看的汽车副驾驶上,就坐在沈沉旁边。

    她把窗户摇下来,慕星眼里的沈沉冷漠得连眼神也不愿意分她一个。

    “黄小姐。”慕星和同事们一样这么称呼黄荔,“什么事?”

    黄荔笑道:“小慕要出去?我们送送你?”

    慕星傻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心情很复杂。

    黄荔这个样子,慕星应该怎样才能作为情敌讨厌她。

    肚子真的很难受,慕星管不上心里的别扭,“哦”了一声,黄荔就下来替她开门,等她坐好,又替她关上门。

    慕星想,黄小姐果然温柔得与沈沉很般配。

    “去哪儿?”

    慕星偷瞄沈沉的背影。

    当她说要去“xx医院”的时候,那个背影依旧没有一点动作。

    反而是黄荔关心地问道:“小慕生病了?”

    慕星点点头,“有一点点发烧,不过没事的。”

    她在说什么?这种时候,难道不是应该故意表现得很难受,引起沈沉心疼吗?

    或许她稍微有一点心疼的话,就能施舍慕星一点点关注。

    这点关注算不上什么,就算是虚伪的一个笑,都能让独自进城找到这里的慕星开心一阵子。

    可是慕星舍不得让她担心,就像小时候被同学欺负,很温柔的老师问她怎么了,她舍不得让老师担心,抹抹眼泪只是说自己摔了一跤。

    她还笑着安慰老师,说“不要紧的”。

    就像现在一样,就算生活很难过,她依旧舍不得让会为自己担心的人担心。

    虽然这可能只是自作多情。

    沈沉稳稳当当地开着她的车,遇到红灯慢慢停下来。

    黄荔聊着聊着问到了慕星进城的原因,她知道慕星是乡下来的,或许是有人和她说过。

    “小慕进城是为了更高质量的生活?”

    慕星一直认为乡下的生活简单安宁,不比城市差多少,她作为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还有一些怎么也没有办法的疾病,打破平静如水的日子,冒着一些危险进城,都只是为了寻找沈沉,为了寻找眼前这个握住方向盘看向车窗外神色不明的alpha。

    慕星也看向窗外,镜面一般的玻璃建筑将两人的目光反射回来,或许某时能有缘分相汇。

    “进城是为了找人。”慕星轻声说道,“不找到她的话,会感觉很难受。”

    沈沉保持刚才的姿势,手握着方向盘。

    黄荔明白地点点头,“那就是很重要的人?”

    “嗯。”

    红灯变成绿灯有一段时间了,汽车没有动,沈沉握着方向盘,心却不知道放在哪里去了。

    她们后面的车一个接一个地鸣笛。

    “阿沉?怎么了?”黄荔转回来,“想什么呢?已经绿灯了。”

    沈沉这才回过神来,匆忙地点火,穿过那条斑马线。

    慕星坐在她身后,她们相隔很近,似是擦肩而过。

    “需要陪你吗?”黄荔在慕星下车的时候问了一句。

    医院就在身后,慕星急急忙忙摇头,“谢谢黄小姐,不用了,只是低烧而已。”

    沈沉其实很想慕星答应下来,然后三人一起进入医院,不至于一个人孤独地看病取药,自己也拥有正当理由,出于礼节陪着黄荔,就这么隔着一个人给予慕星陪伴。

    可是慕星一直是一个很懂事的人,小时候是这样的,长大了也一点没有变,不管世界对她表露出多大的恶意,她知道生活的种种不易,所以不愿意麻烦其他人。

    医院门口聚着许多看病的人,熙熙攘攘,似乎都有陪伴,慕星向黄荔或是沈沉轻轻一笑,转身走进人群。

    她瘦削的肩膀撑起衣服,怎么看都是一副很脆弱的模样。

    沈沉坐在驾驶座上,没由来一阵烦躁。

    为什么小星星可以为她倾尽一切,她却只能无所作为地坐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

    她不是众人口中眼中艳羡的天才吗?为什么就连这样一点简单的事情,只是把小星星揽进怀里,也无法做到。

    “小姑娘真挺懂事的。”黄荔收回目光,“阿沉?”

    沈沉回过神,“嗯?”

    “走了?”

    汽车扬长而去,慕星正好进医院。

    “哎?”一个粉色护士服的小姐姐带着口罩,本来脚步匆匆地抱了一堆东西,看见慕星就停下脚步。

    “小妹妹?怎么又来了?”

    她拉下口罩,是前几次帮她的那个护士姐姐。

    杨易随手把口罩塞兜里,腾出一只手拉着慕星往没人的值班室走。

    “不舒服?”她放下手里的东西,看了眼慕星微红的脸就知道眼前这人发烧了。

    “怎么回事?不是说了注意保暖注意保暖吗?”她絮絮叨叨地说,“你现在身体不比从前,看看最近瘦了多少,怎么还敢感冒?”

    她拿出一根温度计递给慕星,“把温度拷上,一会看看要不要打一针药。”

    慕星乖乖听话照做,傻愣愣地看着杨易忙着做别的事情,好半天才想起上医院的真正目的。

    “姐姐。”她小声地说。

    “嗯?”

    “流血了。”她还是很小声,声音里面带上了点颤抖,慕星其实很害怕,但这种恐惧又不知道该给谁说。

    大家都有自己丰富的生活,她的乏味与烦恼,放在谁眼里都有一些不识时务的感觉。

    “怎么了?什么流血?”杨易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慕星的声音被委屈的泪意淹没。

    杨易忽然明白了,快步走过去问道:“流血了?!多吗?”

    慕星轻轻点点头,“嗯”

    杨易反应很快,拿着工作证带慕星上楼检查。

    医生对着慕星的年龄和情况直摇头。

    是先兆性流产,状况不太好。

    出了问诊室,慕星的脸白得像纸,亦步亦趋跟在杨易身后,她的世界一下子变得昏暗了。

    “姐姐。”她带着哭腔问,“小豆芽会怎么样?”

    杨易回头,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你就真的有这么爱这个孩子?她只是一个胚胎,没有感情。”她说,“作为未婚先孕的私生子,她也没有未来。”

    “这也许是一个很好的结果。”

    杨易看着慕星那双黑色的眼睛,从前她觉得那对黑色黑得很单纯,现在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或许真的会有人这么爱一个不受期待的小孩,作为母亲,作为同样不被世界拥抱的私生子。

    他们活在阴暗角落,除了身不由己的出身,其实最初什么错都没有。

    “可是,我”慕星把手轻轻放在小腹上,“我很喜欢她。”

    她也舍不得小豆芽离开。

    好像就真的是一场空空的梦,很美好的世界浮在梦之上,随着日光渐出而一点一点消散,最后沈沉也消失了,接着是小豆芽。

    而慕星作为唯一一个不会消失的人,突兀地站在空荡荡的自我世界里,可笑得像个傻子。

    或者说,她本来就是一个傻子。

    从二十年前第一声啼哭开始,母亲偏着头就连一眼也不愿意看她,她被丢在村口,被捡破烂的老头捡去,像破烂一样被人扔来扔去,像浮萍一样找不到扎根的地方。

    她是所有人眼里的傻子,碍眼到惹人厌烦。

    杨易看见慕星坐在椅子上,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呜呜地压制住哭声,她好像真的很难受。

    为什么会这样?

    一个连alpha的抚慰都得不到的胚胎,为什么在她心里会如此重要?

    因为小豆芽是慕星美梦成过真的唯一佐证,也是将来的唯一陪伴。

    那一场棉花糖一样的梦,因为小豆芽的存在才不至于陷入回忆与不真切的怀疑。

    为什么她所珍惜的一切,最终都会像被握在手中的细沙一样,不论如何收拢手掌,总会一点一点不可阻挡地漏下,混在泥土中,混在风中,失去曾经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杨易叹了一口气,坐到慕星旁边。

    “也没有说这个孩子保不住。”她无奈道,“先兆性流产不是流产。”

    慕星抬起头,眼里出现了一点与泪光不同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