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羊羊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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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用了。”慕星往后躲,“我今晚还有点事,现在就走了。再见,黄小姐。”

    她躲着黄荔的目光,害怕被看出端倪,是被沈沉抛弃之后,那样明显的脆弱。

    “这样啊。”黄荔收回手,“那你等等。”

    她转身快步走进门,没有把门关上,慕星往里面看了一眼,沈沉和黎微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黄荔走过去,沈沉抬头说了什么,黎微也说了什么,黄荔点点头,从一旁柜子里拿出一把伞。

    她似乎很熟悉这里,她将要和沈沉一起住在这里。

    慕星别过脑袋,低头盯着脚尖。

    “给。”黄荔站在她面前,递来一把伞,“雨这么大,别淋感冒了。”

    慕星接过那把透明的塑料长柄雨伞,小声道了声谢,逃避一般走进雨里,耳边忽然被雨水砸在雨伞上发出的砰砰响声占满。

    她回头望去,沈沉依旧背对着她坐着,黄荔站在门口笑着向她挥挥手。

    这是慕星以为的最后,将来再怎么样,也不会与沈沉这个人有关。

    她擦擦眼泪,顺着车道往大门走去,无数个夜晚,沈沉坐在车上,轮胎碾过车道上的小石子,稳稳地驶进慕星的期待。

    今晚下了暴雨,慕星反方向走在这条路上,关于沈沉的期待渐渐消失。

    慕星选择的,是一个除了她自己外,其他所有人与事都完满的结局。

    -

    “小姑娘怎么也不肯进来坐坐。”黄荔关上门同客厅里的两人说,“她带着伞走了。”

    沈沉坐得端正,什么也没说。

    黎微站起身,“人小姑娘都知道回去休息,今晚不早了,我也去睡了,你俩早点休息,别玩太久。”

    她说完就抱起沙发上的外套朝楼上走去。

    待黎微卧室关上门,沈沉才急切地转身问正在换鞋的黄荔。

    “她怎么样?有没有被雨淋湿?”她想起之前慕星红得不正常的脸,“她是不是生病了?发烧了?”

    黄荔坐到沈沉对面那张沙发上,无奈地回答:“我怎么知道,小姑娘看见我就和见着瘟神一样,白着一张脸就想跑。”

    沈沉东想西想担心得坐立不安,黄荔奇怪地问:“你怎么了?没见过你对谁这么上心的啊?喜欢她?”

    沈沉难得有点羞涩地眨了眨眼,那与平日冷若寒冰完全不同的娇羞模样差点把黄荔眼珠子惊掉。

    黄荔下意识说:“不会吧阿沉?这根本不可能。”

    就是不管门当户对,也没这样的,沈家继承人,和乡下的野丫头,她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沈沉脸一黑,“什么不可能?”

    黄荔被她态度突然的变化吓得一愣,“你,你不会是,真的喜欢她吧?”

    沈沉皱着眉。

    “那还坐在这里干什么!刚刚就叫我出去喊她进来?你怎么不自己去!”黄荔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怎么想的?外面那么大的雨,她一个人!”

    沈沉紧握着拳,“黎微一直在。”

    她如果表现得有那么一丝不同往常,就会被沈封安在身边的黎微发现。

    黄荔一下没了声。

    “那,那我们快一点。”她偷偷打量着沈沉的表情,很吓人,“尽量快一点。”

    她想起慕星刚才的样子,那张脸,苍白中带着发烧的不正常红晕,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沈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或许是慕星刚才受伤的眼神,或者是病殃殃的模样,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她去哪儿了?”

    “啊?”黄荔抬头看她,“小慕吗?她说她要回去了,她不是园艺师吗?就住在花园边上。”

    “等等。”黄荔想到了什么,“今天你们家的管家问我,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园艺师,他说他把原来的那个给辞了。”

    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会不会是把小慕给辞了?”

    那她还能去哪儿?她说的抱一抱,那样决绝的眼神,藏着浓郁的悲伤和不舍,究竟因为什么?

    沈沉不敢往下想,心脏揪紧跟着呼吸一阵一阵发疼。

    “我去找她。”她说完就快步往外走。

    “哎,等等,阿沉你等等。”黄荔跟着手忙脚乱往前追。

    “你车里有定位,要怎么走?”

    沈沉把手伸进衣兜里摸出手机,“手机里也有,不要就行了。”

    她把手机丢沙发上,黄荔急忙跑过去捡起来。

    “那该怎么说你去哪儿了?你别急,我们一起。”

    沈沉抬眼去看她,黄荔接着说:“一会儿你开我车,我车是干净的。我和黎微说咱俩去公司签文件,我带着你手机去,你去找小慕。”

    沈沉点头接过车钥匙,然后什么也不管,连伞也没带,就这么直直地跑进雨里。

    黄荔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

    -

    雨下得很大,慕星撑着伞没走两步就被完全淋湿,厚厚的毛衣浸了水,沉沉地挂在身上,呼吸越来越沉重,鞋子里也灌水进去,每一步都迈得很吃力。

    她的脑袋好疼,浑身发烫,雨点打在身上,除了麻麻的疼之外还能带走一点热度,算作发烧时的降温贴,让她不至于到呼吸都炙热的地步。

    无力地垂下目光,她看到脚下的积水摇晃着碎裂的水面,仿佛她割裂的意识。

    世界跟着她的意识变得麻木迟钝,只有暴雨的声音,剔去了其他所有杂质。

    慕星的世界,很单纯地只剩下悲伤、绝望、茫然还有想要立刻放弃一切的疲惫。

    冥冥之中一直拉住理智的那根线,好像在这个夜晚某一次闷雷炸响时崩断了。

    黄荔给她的那把雨伞落到地上,逐渐积起雨水,慕星淋着雨,恍惚地走到路边的秋千上坐着。

    她弓着背,很累很累的样子,暴雨的声音里混入心跳的砰砰声。

    好烦。

    什么时候能停。

    她想要世界完全消失。

    “阿星!”

    怎么会听到羊羊的声音?

    慕星抬起头,却什么都看不见,不管怎么眨眼,不管怎么聚焦,眼前只有一片纯粹的黑暗,让人绝望。

    其实原来发病的时候也总是幻听,不过那时候的幻听多是身边的人厌恶的咒骂,像一双双油腻的手,掐住她的脖子,让她难以逃离。

    如果将来每次发病的幻听都能是羊羊这样温柔,还带了许多担心的呼唤,那发病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了。

    慕星应该笑了,牵着嘴角很疲惫地露出了一个牵强难看的笑。

    这个笑让从车上跳下来急急忙忙往她那边跑的沈沉疼得心脏都停了一瞬间。

    她在想,小星星怎么会这么乖,要是小星星冲上来打她,咬她,说一些报复一般的话,那她的愧疚与心疼都能少一点。

    但是小星星,从来都是这个乖的一个小姑娘,乖巧得让人心疼,却因为乖巧失去了许多应有的东西。

    “阿星,阿星。”

    沈沉站在慕星面前,雨水或是泪水模糊了她的视野,她颤抖着伸出手臂要去抱慕星,又害怕这样的唐突吓到对方。

    “对不起,阿星,对不起。”她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模糊中她看见慕星张了张嘴,没有声音,但是沈沉知道她在说什么,她说:“羊羊,我找到你了。”

    她抬起手臂要钻进沈沉怀里来,却因为浑身无力而失败。

    “阿星”沈沉赶紧把她揽进怀里。

    好烫。

    她发烧了。

    去医院,快去医院。

    沈沉手忙脚乱地打横把她抱起来,想要跑回车里,又担心颠着慕星。

    她小心翼翼踮着脚一般快步走着,小心翼翼地把人放进副驾驶座,小心翼翼地从另一边上车,打开空调,调到最高,抱来后座的毯子,先给慕星盖上。

    心里堵得难受,手也依旧颤抖,点火,踩油门,开上路,往最近的医院开去。

    路上没什么人,暴雨天气,大家都在家里待着,除了她们这两个没有家的人。

    沈沉在沈家也不过是一个最佳选择的工具人罢了,就算不如人意,比如起了些叛逆心,直接报废换下一个,其实对家族影响也不算太大。

    沈沉的alpha母亲就是这么死的,被亲生父亲沈封亲手送上末路。

    “阿星。”沈沉不知道慕星能不能听到,她轻声温柔地说,“我还需要一段时间,解决了这些烂摊子,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你先好好的,好不好。”

    沈沉害怕慕星做出一些伤害自己的事情,就算不是出于本心,可是她的病,已经到了神志不清无法控制自己的地步了。

    或许因为难受,慕星闷闷地嗯了一声,像小动物一样,委委屈屈的,好像是对沈沉的回应,又好像不是。

    沈沉径直把车开进医院里,抱着慕星下车跑进急诊室,今晚守班的刚好是杨易,她们很巧地又相遇了。

    “怎么了?”杨易问道。

    她看见一个浑身湿透衣着精致的女人抱着另一个浑身湿透的女人进来,就觉得此时更像电影里的画面。

    “发烧了。”沈沉抱着慕星,两人的肌肤隔着衣物相贴,温度相互交换,呼吸相互交缠。

    “发烧了?怎么还淋雨?快先放担架车上来,你这家属怎么回事?”

    杨易推来担架车,低头看到被沈沉轻轻放下的慕星,被惊得一时不知道怎么回事。

    反应过来后,她抬头去看沈沉。

    这就是小慕心心念念不肯放手的alpha。

    眉如剑眸如星唇如雪,冷冰冰的,一看就不温柔。

    沈沉抬眼与杨易对视一瞬,很快低下头贪恋地看着慕星。

    赶来的医生护士推着车往急诊室里走,她也没舍得移开目光。

    杨易关上急诊室的门。

    沈沉看不见慕星了。

    独自站在急诊室门外,那块写着“急诊”的红色牌子亮着,她抬头看到,忽然像是被大山压垮了一样,一下全身泄力倒在医院的椅子里,冰冷的金属刺得她头皮发麻。

    沈沉从来没有信仰,今晚却一直不间断地虔诚祈祷,小星星一定不要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