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危情_第40-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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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章

    终于拿到结婚证的时候,他们坐在街角花园的长椅上,看着手里红彤彤的小本子,梁齐笑着刮樱木子的鼻子,在她耳边说:“你终于被我俘虏了,再也逃不掉了。”

    樱木子扑哧一笑道:“原来你这么没有安全感啊。”

    梁齐揽着她亲亲她的脸颊:“木子,以后,咋俩就是两口子了。”

    “收起你小人得志的笑。”

    “不成,实在太高兴了,哈哈哈”

    他们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夫妻,带着喜糖在公司里人见有份,听着满耳的恭喜声,樱木子笑得合不拢嘴,还好,一切旅途都有尽头,一切流浪都有终点,一切都是那么圆满,她再也没有遗憾,命运对她还是不薄总算苦尽甘来。

    晚上即将下班时,本来约好了纪云去逛街腐败的,没想到却被老总叫去了办公室。

    更让樱木子想不到的是,老总办公桌后坐着的,不是老总竟然是好久不见的达也。

    达也已经站起身,目光在樱木子脸上巡视,发现这个女人神采熠熠,似是一颗明珠般教人移不开目光,恍惚中仿若回到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她时那般的耀眼,他的心里就充满恨意。

    樱木子却诧异的看着这个出身高贵气质优雅,白雪青葱一样的男子,黝黑的眼睛仿佛幽潭的深影,倒映着天光云色却看似冷冷的没有温度,他指着对面的椅子说:“坐吧木子。”

    她有意放轻语气说:“达也先生你好,好久不见了。”她四下打量一下:“老总人呢,叫我来什么事”

    达也点点头,声音却很平静:“是我要见你。”

    她垂下眼皮“哦”了一声,却没动,一副只要话不投机就随时要走的样子。

    达也扶着办公桌慢慢踱出来,樱木子余光发现他一条腿走路时还有些僵硬,他高大的身形笼罩过来,有阴影遮住光线,她谨慎的后退一小步,说:“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达也没有回答,却紧紧的盯视她的脸,就在她有些不耐的时候他才开口:“木子,听说你结婚了”

    她笑一笑:“是的,已经结婚了。”又加一句:“非常幸福。”

    达也忽然伸手去抓她的手腕,而她早有防备躲开远远的,蹙着眉头道:“达也先生,我再说一遍我已经结婚了,请你自重。”

    “自重”达也嗤笑,语气轻蔑:“你丈夫知道你所做的那些好事么如果知道还娶你,真是令人佩服勇气可嘉。”

    这世上就是有这些人,在你想要忘掉的时候偏偏跳出来,提醒你不要得意忘形,提醒你的过去有多么肮脏。

    樱木子忍不住冷笑:“你想做什么想要挟我么好啊,你尽管去说,说你如何无耻把自己的女朋友送到你父亲的床上,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父子有多么龌龊,我告诉你,我不在乎。”

    达也的脸已经憋成猪肝色,细长的眼睛里都是火苗,恨声说:“果然是biaozi无情,没有我,你能有今天么你们不会长久的木子,只有我才了解你,只有我才知道你本性是多么yindang,也只有我才能容忍你,木子,你选错了对象。”

    一直以来蓄积的委屈痛恨潮水一样涌出来,没有他,她不会自甘堕落,也不会被梁景生逼迫恐吓,他把她推进地狱几乎无法翻身,曾经的阴冷无助曾经的绝望铺天盖地,是拜他所赐,她眼中泛起水雾恨的咬着牙说:“如果你今天是来羞辱我的,我要恭喜你,因为我一看到你就会想起你对我做的那些禽兽不如的事情,我就会感觉很羞耻很恶心,我希望以后再也不要见到你。”

    “你会后悔你今天对我所说的话。”

    “我只会后悔曾经瞎过眼,达也先生,你不觉得你很无聊么”

    她毫不掩饰眼中的嫌恶冷笑转身,只不愿再待下去,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合起,里面传来一声脆响,她翻翻眼也只是吁出一口气,快步离开。如果可以,她情愿从来不认识过他,幸好这也只是一场噩梦,总算醒来一切安然无恙。

    搭了电梯下楼,公司门前一辆车子里有人推门下车,是笑嘻嘻的梁齐。

    樱木子快速调整了心境,满脸堆笑:“呀,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了有事不能来么”

    梁齐接过她的包包:“有人请咱们吃饭。”

    “哦谁呀这么好”

    “是大哥。”

    “”她有点发愣,半天了才想起“哦”了一声,心里却止不住嗵嗵乱跳,她刚见过达也,接着就见她都不愿意提起那个男人的名字,让她莫名的慌乱,她忽然想起他曾说,如果她敢对不起梁齐,他就她更心慌。

    梁景生选择的地方固然是摩天高楼不出意料的处处气势恢宏,从落地窗往外俯瞰,整个城市似金粉世界,洋溢着世俗巅峰的繁华,虽然已经做足了思想准备,可再见到梁景生樱木子还是一样气促,男人立在水晶灯下含着笑,显得儒雅温良。

    樱木子垂下眼眸不敢再瞧,任梁齐拉着她的手走过去,听他问道:“今天拿到证了”

    梁齐美滋滋的点头,他就含笑说道:“恭喜。”

    她却觉得刺耳之极,梁景生很客气也很温和,与以前的咄咄逼人相比就像变了一个人,席间不住的为他俩布菜,就想真是为了弟弟拿到结婚证而高兴,带点埋怨似地说:“不是要你们去挑一套房子么,怎么不去”

    梁齐只是呵呵笑:“我跟木子商量过了,还是暂时住在这里,离我单位也不是太远,等以后有了小孩子嫌地方小了再换也不迟。”

    梁景生似是无意扫了樱木子一眼,点头:“成,我挺相中万城国际的环境,只管让他们先装修了,你们随时都能搬过去。”

    “谢谢大哥。”梁齐握了她的手一下,鼓励的看着她,她就很小声的说:“谢谢大哥。”

    梁景生就似真心欢喜,为他们斟上一杯酒,说道:“梁齐,结了婚就是大人了,哥哥真心为你高兴,祝福你们。”

    味道酸甜的梅子酒,盛在很精致的白瓷酒杯里清澈而晶莹,入口果香甜柔,唇齿留香,樱木子却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抓不住,期间梁齐去洗手间,把酒壶塞在她手里,低声说:“别愣着不说话,跟大哥聊聊,没什么的,啊。”

    梁齐走后房间里的气氛就显得突沉尴尬,她终是站起身要为梁景生斟酒,强挤出一丝笑小声道:“大”她的“哥”字还没出口,梁景生猛地一抬头,本来温和的眼神霎时如鹰目对准猎物一般冷冽阴狠,一张英气勃发的脸绷得紧紧的,只把樱木子惊的手一抖,酒便洒在桌子上。

    只听他用满是不屑的口气淡淡道:“还真以为自个儿成仙得道了,可甭得意忘形了,再敢见那个男人水性杨花,我就把你打回原形。”

    樱木子只觉得一颗心沉下去,直沉到万丈深渊,她还抱着酒壶,颤巍巍的坐下,艰涩的开口道:“我没有。”

    他冷笑,却不再说话,直到梁齐回来,他却又变得温和善良,殷勤的又是为她布菜又是若无其事的跟她讲梁齐小时候的糗事,一顿饭兄弟两是谈笑风生,似是之间根本没发生过任何不快,樱木子坐在一边却感觉透心的凉,最后要走的时候梁景生拿出一只精致的盒子,递给她笑着说:“想来想去也没什么送给你,女孩子这样的东西也不少,看看喜不喜欢。”

    她只好抬手接过,沉甸甸的,打开一看,却是满眼精光闪烁,竟是一条布满钻石的项链,那颗吊坠很大颗,在灯光折射下不断闪出各色光芒,她努力笑:“谢谢,很喜欢。”

    梁景生把他们送回去,一直到了家里樱木子才开始发抖,手中的盒子捏在指间就像燃着的一块碳般烫手。梁齐却为了哥哥的妥协非常高兴,他深爱的两个人终能和平共处,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日子仿佛回到了既定的轨道,一切都那么顺利和平,虽然梁景生对她的态度并不友好,人前人后两个样,可他在梁齐面前也愿意表现的对她一视同仁,为了梁齐她也只好强作欢颜,尽量不与梁景生近距离接触,而梁景生似乎极力要在梁齐面前表现出他的大度,总是隔三差五的请他们吃吃饭,周末还邀请他们去打球,时不时的送她些贵重的礼物,只要梁齐不在或是他们独处的时候,他就用恶毒的语言提醒她,要老老实实脚踏实地,不然就要她好看云云,只把樱木子累的透不过气来,只要一听见梁齐说,哥哥请咱们干嘛干嘛,她就有种想要逃的感觉,幸好也不是时时见面,不然她真怕顶不住压力疯了。

    眼看十一国庆一点点逼近,婚庆公司不时的打来电话让他们去确认婚礼章程,梁齐又要忙着写请帖,也要忙着收礼物,梁景生的几个兄弟差人送来各种礼物,本来不大的房子更显得拥挤混乱,看着小小的客厅里堆得小山似的大包小包,梁齐挠挠头说:“看来真应该听大哥的换个大些的房子。”正说着又有人来,却是梁景生让人送来他们的礼服,纪云趁着下班的空闲赶来,看着在国外定制的婚纱礼服满眼都是泡泡,羡慕的说:“木子,你要妒忌死我了,等我再结婚,一定要求对方也有这样出手阔绰的哥哥才行。”说完有遗憾的说:“我老公对我还算不错,只能等下辈子了。”

    她哪里知道樱木子的难处,而她听了也只是淡淡的笑,有苦说不出。

    公司在海南承接的一项工程最近起了一些纠纷,老总伙同日方理事要南下巡视,樱木子要随行出差,她算算日子,出差回来刚好放假,再说婚期越来越近,而梁景生的出现很频繁,她刚好能趁着出差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毫不犹豫就答应了,晚上梁齐给她准备行李箱,还埋怨说:“你们什么破单位,都知道你要结婚了还拉你出差,太不人道了。”

    她就亲亲他的嘴巴说:“乖,才几天而已,辛苦你一人啦,回来我有奖励。”

    梁齐两眼发光,兴奋地问:“什么奖励”

    她赶紧两手护胸跳开,警惕的问:“你这什么眼神”

    梁齐嘿嘿奸笑着扑过来:“你最喜欢的天下无双美男计”

    到了海南樱木子才知道什么叫热,蒸笼一样,到了目的地只来得及洗了把脸,就马不停蹄的赶到工地,天气炎热加上舟车劳顿,还要听着那些唇枪舌战,夹杂着机器轰鸣大量的噪声让她只生出后悔,还不如在家安生呢,好不容易熬到回酒店,一下子瘫在床上晚饭也没吃就倒头大睡,这一觉只睡的天昏地暗,一连两天她都痛苦不堪只想揪头发,晚上还要应付商业酒宴,那位日方理事只听得懂一些寻常用语,除了洗手间他只要动动脚步她就得跟在后头,席间还有普通话里夹着些本地方言,要不是老总跟着她都恨不得抱着一本辞海,头大如斗。

    就在酒宴快要结束时她的手机忽然响起,她道着歉赶紧退出房间,以为又是梁齐,一看却是陌生号码,对方的语气很急,甚至讲话颠三倒四,可她也听明白了,走廊里站着几位服务生莫名其妙的看着她,樱木子伸出手扶在冰凉的墙面上,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模糊,她努力眨眨眼想要冷静,牙齿就像是冷得很了咯咯打颤,勉强挤出一句:“你开什么玩笑”

    对方又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听清楚,只抖着手切断通话,已经有个服务生犹豫着上前问:“小姐,您还好吧”

    她顾不得跟老总说一声,也顾不得礼貌的服务生,推开他踉跄着往电梯走去,恐惧像是海啸般排山倒海的袭来,脑子里一片恍惚僵硬,她都不记得她是怎么赶到机场的,机舱里响起空服甜美的嗓音她才渐渐清醒过来,跟她相邻的座位有位男士,实在忍不住递过来一沓纸巾给她,她赶紧接过逼迫自己不要再掉眼泪,还要坚强的微笑着说:“有人跟我开玩笑呢,我丈夫,我丈夫”她胡乱的抹着脸哽咽的语句零碎,坚持道:“他没事他好好的,一定没事。”

    第四十一章

    几乎四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她都在喋喋不休的跟邻座的那位男士说话,像只停不住的小喇叭,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相信我,他一定会好好的,他没事。

    那位素未谋面的男士及其耐心的一边不停的给她递纸巾,一边小声安慰她,当她说“他会好好的”的时候,他就点点头也说:“会好的,都会好的。”她就很感激,却流出更多的眼泪。

    下飞机的时候那位好心的男士还馋了她一把,因为她在发抖,几乎站不稳,出了旅客通道她就茫然了,不知该往哪里去,她努力的想那通电话,却记不得内容,她就觉得这肯定是谁跟她开的恶意玩笑,一个恶作剧罢了,她怎么那么傻就认真了呢,她真傻她想,有人迎过来跟她说话,面孔有些熟悉,她木偶一样被那人拉扯着坐进一辆车子里,过了好久她才想起,这人曾经帮她修车,夜总会的老板,可他叫什么她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了,她的脑子里仍旧是一片空白。

    来接她的那人头发凌乱,脸有些苍白,只是面无表情,除了跟她说一句跟我来以外,便紧抿嘴巴不说话,车子里还有两个人,一个司机另一个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跟她身边的男人一样沉着脸不说话,她费了好大劲才吃力的小声问:“梁齐在哪儿”

    没人回答她,这让她很害怕,她就紧紧的攥着衣角,心里跳得厉害,一会儿身边的男人递给她一盒纸巾,她就失魂落魄的紧紧抱着,仿佛那是救命的稻草,能给她传递支撑她的无限力量,她都不知道她还流着眼泪,也不知道抽出纸巾擦把脸。

    男人带她去的地方竟然是医院,她心惊肉跳害怕极了,腿脚都软软的使不出力气,她见男人走向急救中心,赶紧的跟上去,其实医院里很嘈杂,很多人,可她都能听见她的鞋子摩擦在地板上传来急促的嗒嗒声,胸腔里的那颗心就像要跳出来似的,又急又快的撞击着她的胸壁,让她都无法呼吸,进门的时候被反弹回的玻璃门啪的拍打在腿上,她就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身后有人扶了她一把,她就死死拽着那人衣袖,大厅里大理石地板反射着冷清的灯光,她愣怔的看着扶着她的那人,那人眼睛里都是血丝,面色被惨白的灯光显得有些狰狞,可她还是认出来,是小钟。

    她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弹,她记得他们为数不多的见面里,他都是嬉皮不正经的,可他现在面色那么凝重,她不敢深想,只是随着他进入电梯,一直都没有人说话,气氛那么压抑让人难以容忍,可她都不敢问一句。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她吓了一跳,因为电梯外面挤满了人,几乎没有空闲出来的地方,可每个人脸上都是一样的凝重,也没有人随便讲话,那么大的厅堂都是黑压压的人头,却安静的仿佛掉根针都能听见。

    人群自动的给他们让开一条小道,转过两条长廊她才看见“手术室”三个大字,手术室门外有一道玻璃门隔开了长廊,空阔的廊道里只有几个人,她一眼就看见了梁景生,整个人半依半靠在紧挨墙壁的长椅上,也不知怎么一看见他她忽然就很安心,犹如在绝望中看到最后一丝曙光,这个男人有多本事她知道,只要有他在,一切问题自然迎刃而解,她知道,所以很安心。

    有人替她打开了玻璃门,她就进去,跟外面一样很安静,梁景生微垂着头,眼睛直直的瞪着地面,好像地面有吸引他专注的东西,她只能看到他一侧的面孔,雪白。

    廊道里的那几个人本来都靠在墙上,似是没了力气,看见她后又直起身子,有人跟她点头,却只是不说话,她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光了一样,整个人摇摇欲坠像个木偶,也像受到重创的小动物,没了一丝挣扎的力气,脚下虚浮,还是走近梁景生,她连嗓音都已嘶哑:“梁齐呢他在哪儿”

    很久了梁景生才抬起头,樱木子的一颗心霎时沉入深渊,梁景生的脸惨白,没有一丝血色,两只眼睛里红的似是要滴出血来,却满是空洞,看着她就像是不认识她,又像是反应迟钝没能明白她问的什么,有人过来扯她胳膊,似乎是要把她弄走,突然间她就很生气,几乎是愤怒的甩开那只讨厌的手,提高音量又问一遍:“梁齐呢他在哪儿”

    梁景生似乎是不愿意搭理她,又垂下头,无法遏制的恐惧连带恼怒齐齐涌上来,她疯了一样扑上前,紧紧抓住梁景生的胳膊,死命摇晃,几乎是咬牙切齿:“回答我梁齐在哪儿”身后赶紧有人上来拉开她,把她拖走,挣扎间有东西掉下来,被她一脚踏扁了,却原来是被她一直紧紧抱着的那盒纸抽,不知道谁跟她说,梁齐在手术室还在抢救,一定会没事的,她才渐渐安静下来,可眼泪止不住噗噗往下掉,她看着那些围着她的人,一张张都是生面孔,她都不认识,她又心慌又害怕,最熟悉的那个男孩子都不在身边,可怜兮兮的问:“怎么回事啊到底,他怎么会被抢救,他怎么了”

    没人能回答她,连他们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人在一处烂尾楼的乱石堆里发现了他,报了警,又通知他们,现在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等,除了等,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樱木子终于也像梁景生一样安静的坐在一边,两个人像两只不能动弹的木偶,样子都是即憔悴又木讷,她一直在流眼泪,时间一分一秒的流淌着,过的那么慢,仿佛凝固了一般,而她的整颗心都似被丢在油锅一遍遍的煎熬,终于有穿着无菌服戴口罩的医生从手术是匆忙的出来,她一下子就跳起来,跟别人一起围着那医生,不住的询问里面的情况,可医生却说:“你们谁是病人的家属”他竟然拿着病危通知单,那薄薄的一张纸,却犹如千金一般沉重,一个个黑色的字体像小丑一样在她眼睛里跳动,樱木子只觉得冷,寒彻筋骨,一切意识忽然离她而去,眼前的灯光人影倒置,一切都陷入黑暗,天地突然静寂无声,她都没来得及挣扎一下就软着身子倒了下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躺在床上,入目都是白色,艰难的转动思维,才渐渐想起这是医院,她一惊,慌忙折起身,动作太猛一阵晕眩接着袭来,她闭着眼等着那一阵晕眩过去,连鞋子都顾不得穿就冲了出去,门外守着人,急忙馋着她,对她说:“手术完了,人被送进了监护室。”

    有人给她递了一双拖鞋,她就顺从的穿上,又麻木的被馋到重症监护室,是个套间,外面摆满了各种检测器,还在单调的嘀嘀响着,隔着大大的玻璃窗,她看到里面一张病床上躺着一个人,看似无知无觉一动不动,她都认不出来是谁,带着氧气罩,头上缠着白色绷带,身上盖着白色被子,很多很多的管子粗的细的都从被角伸出,连接在床周围的仪器上,里面还有几个人很忙碌的摆弄那些仪器,有个人僵直的挺立在病床前,似乎在凝视躺在那里不言不动的病人,虽然他穿着无菌服戴着口罩,樱木子只看身形也知道那是梁景生。她好像才明白,原来躺在那里无知无觉的,竟是梁齐。

    梁景生从里面出来,摘下口罩的脸木讷的就像是被雕刻出来的,她听着医生用毫无感情的语调说:“病人颅底出血,并且脾脏破裂肋骨骨折,胸腹腔大量积血部分脏器严重受损,你们要有思想准备,病人随时可能我们已经尽力。”樱木子困顿的盯着医生一张一合的嘴巴,都听不明白他在胡扯些什么,怎么可能他们再过几天就要结婚了,会像世间最幸福的夫妻那样美美满满长长久久的生活下去,他们会儿孙满堂每天过着蜜一样甜美的日子,梁齐还说他爱她爱的都想时时刻刻把她揽在怀里,连一秒钟都不愿分离,他怎么可能舍得离开,不可能。

    她刚想嘲笑医生的胡说八道,他们身后忽然发出警报,“嘀”拖长音调的蜂鸣声直直的刺进每个人的耳膜,又有几个医生冲进去,她听到里面有人喊:“病人心脏停搏”

    樱木子傻子一样站在那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茫然的去看梁景生,他的额头上有汗脸色却灰败,连嘴唇都没了血色,那么大的个子竟然抖得站不住,立刻有人上前搀扶他,他就像一个老态龙钟的老者一样佝偻着脊背,整个人就像瘫痪了一样被轻易地搀扶到一边去。

    他忽然听到“呯”的一声,扭头看向里面,却是医生惦着除颤仪竭尽全力抢救,试图把梁齐从死亡的门槛前拉回来,又是“呯”的一声,仿佛强劲的电流都击在了她的身上,她就猛地一颤,当那嘀嘀的短促响声再次亲切的传来,她就虚脱了般浑身都是汗,麻木的腿再也不能支撑她的重量,胳膊上一直紧紧拽着她的那双有力的手,及时的把她拖了出去。

    那一夜她一直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却再也没有,面如死灰,看着眼前犹如被卡带的胶片一般重复着平静,蜂鸣,然后是好多的医生护士冲进去,拼了命的要把他从死神手里夺回来,直到这个城市里升起里第一丝曙光,本是所有美好希望的开始,可怕的蜂鸣声再次响起,可那个被樱木子深爱的男孩子,却再也没能被救回来。

    第四十二章

    梁景生一直立在那里,当医生满面遗憾的从病房里出来,当女人疯了一样冲进去,当背后不知是谁忽然哽咽一声,然后哭声四起时,他就恍然的往身后看了一眼,他瞅见小钟抓着头发慢慢蹲在地上,特瞅见几个曾跟着他出生入死有难同当的铁哥们泪如雨下,他们都是流血流汗不流泪的真汉子,可现在他们哭的稀里哗啦如同孩子,他的心里沉的如心掉在了脚底下,可他还不愿意相信,有人迅速上来搀着他的臂膀,他就恶狠狠的甩开,大步走向病房里。

    他还没进入里间,就听见女人哭天抢地的嗓音,凄厉的如同刀子刮在铁器上,声声歇斯底里。里间还有医生,却是冷漠又从容的把那些粗细不一的管子从梁齐的身上取下,他们见惯了生死,几乎天天都有人带着微弱的呼吸被送进来,然后又被送进冰冷的太平间,面对比这还惨的景象也是见怪不怪早已麻木。

    梁齐被摘掉氧气罩的脸上是灰白的死亡颜色,一阵晕眩在梁景生的闹钟炸开,他晃了晃身子抬手扶在门把上,身后跟着人,却是不敢再上前搀扶。

    梁景生木然的站在那里,没有知觉没有意识,什么都没有,仿佛一切机能都已经丧失,有人抖开手中又宽又大的白色床单,覆上病床上还睡着的梁齐,他无知无觉的身子被一点一点的遮掩,知道直到整个人都被遮盖住,他才骤然明白是没有半分希望了,所有的希望全部破灭了,他最疼爱的弟弟,他最宠爱的手足,小时候会软软的窝在他怀里,长大了就发誓要自力更生不让哥哥替他操心,永远都是精力旺盛或喜或嗔或为了爱情据理力争的他唯一的弟弟,是真的不会醒来了,他在以后的日子里,是再也见不到了

    那个女人突然发疯一样扑上去,紧紧抱着梁齐的身子,嘶声力竭:“你起来你睁开眼睛我求求你啊”有人冲过去想要把她拉开,可她抱的那样紧,哭声嘶哑而绝望,明知道已经是不可能却再也不放手,那哭声凄厉的犹如一把刀,剜在梁景生的心上,所有的痛楚伤心仿佛都在这一霎那涌了上来,所有的坚毅冷静也在一瞬间分崩离析,眼前一切轰然暗去这辈子面对生死都是冷静坚如磐石的梁景生,似是哽住一口气,终于忍受不住剜心的悲痛,就那样仰面往后倒了下去

    窗外的天空阴霾低沉的铅灰色,大块的阴云沉甸甸的压下来,似都压在人的心上,外面很吵,那些固执的警察一直在跟徐景峰交涉,想要法医进一步了解梁齐的死因,可徐景峰怎么会愿意,他暴跳如雷破口大骂,指挥身边的人赶走这些酒囊饭袋,他们要自己解决,用江湖规矩要那些残忍害死梁齐的人血债血偿。

    房间里的每个人都是眼红红的沉默不语满面悲伤,连房间里的空气都流动着无声的悲恸,梁景生昏倒已经几个小时了都没有睁开眼睛,可小钟知道他已经醒了,乌沉沉的睫毛轻微颤动,他只是不愿睁开眼睛,不愿面对梁齐已经永远不在的事实,他只是想,那么真诚那么善良的人老天爷都瞎了眼睛让他死了,这世间还有什么是值得留恋的,他那么辛苦的把他拉扯大,从软手软脚到有了自己的主见,他那么乖,那么听话,而他为了事业越来越忙也为了能好好保护弟弟不受伤害,梁齐都是没有怨言的理解他,他还记得梁齐刚上大学的时候,为了一件帮派相争的事情都快一年没有见到他,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那么高兴,拉着他给他讲在大学遇到的有趣事情,还红着脸说有很多女同学都很喜欢他,那一次也是梁齐长大后唯一的一次,兄弟俩躺在一张床上,他彻夜都在听着梁齐的唠唠叨叨,他甚至还说,哥,我去了同学家,他嫂子对他可好啦,你也给我找个嫂子吧,特会持家贤惠知道心疼你也对我好的那种,像咱妈。

    可他除了照片都没有见过那个任劳任怨,有了委屈也是默默咽下的女人。

    一幕幕往事都在他脑中如胶片重放,从来都是快意恩仇就算泰山崩于眼前也是泰然自若,一身铮铮铁骨的梁景生,两行清泪终于顺着他的眼角流进鬓发里,他最亲的两个人,都湮没在他的生命旅途里。那是小钟他们第一次见到大哥流眼泪。

    小钟他们尽了一切努力想要阻止梁景生去追悼会现场,怕他无法承受那种悲痛的场面,他惨白的像是失去了魂魄,整天不吃不喝,连站起来都是颤抖的如同风中的纸人,可他坚持去送梁齐最后一程,那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他最亲爱的弟弟,他唯一的亲人,这最后一程,怎么可以少得了他呢。

    下车的时候梁景生被人架着胳膊搀进黑帘的大厅,又阴又冷的大厅正中央摆满了白色的花,梁齐的照片被放大悬在挽帘的上方,他一抬头熟悉的笑容就映入眼帘,铺天盖地的悲痛就席卷了他的神经,身子一软,搀着他的那些人立刻就把他架到一边去了,又有人被搀着进来,却是樱木子,她憔悴的似是一朵已开败的残花,眼神呆滞疲乏而空洞,身上的衣服皱巴的如同被揉过的菜叶子,可当她看到那张高高悬起的照片时,空洞的眼睛里忽然就燃起了一点光,像是即将熄灭的炭火中还燃着最后的一丝余烬,她痴痴的看着,被别人架着的双手紧紧的攥在一起,整个身子都在巨雷抖动,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凝视那张照片,隔着薄薄的冷冷的玻璃框,梁齐也在含笑凝视着她,就像从前一样,就像从来不曾分离。

    架着她的人想要把她架到一边去,想要她坐下歇一歇也好,从她下飞机到现在她都没有合一下眼睛,可她像一截枯木一样杵在那里痴痴的看,脚下生了根般拉不动,别人也不敢勉强,只得让她那么僵站着,她的嘴唇上一层青紫,下巴无声的颤抖,似是伤心过度,她这样绝望无声悲恸的样子看起来实在可怜,最可怜的是照片里的人,他那么年轻那么爱她,就像一缕阳光照亮了她内心的阴暗,给她扭曲的人生带来希望,可连他都不在了,连他也要离去,她刚刚失去养父,紧接着又失去他,她都不明白为什么最该死的人还活着,而她的梁齐却要永远的离开,从此殊途再也不能携手同归,

    很多人前来吊唁,大都是梁齐的同事梁景生的朋友,她身边只有闻讯赶来的纪云,她流着眼泪死死的抓住她的胳膊,仿佛是怕她会随梁齐去了,要是可能她真的想就这样随他去了,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像他那般宠爱她容忍她了,她的世界随着梁齐的离去已经坍塌只留一片废墟,很多的鲜花、花圈被摆在沉重的棺木前,一层层一丛丛,而梁齐就睡在那里面色安详,只有照片中的他还含笑注视着向他深深鞠躬的众人,她看到又有人从大厅门口大步走来,男人身形高大面色凝重,他的身后跟着人抬着巨大的花圈,他在棺木前深鞠躬后曾瞥了她一眼,有人上前在他的胸前别上一朵小白花,然后他走到梁景生跟前握着他的手,小声的说着什么,后来她才想起来,那人姓潘,她记得那天他并没有走而是留下,陪着似是没了魂魄的梁景生,一直呆到灵车到来。

    那一天的很多事后来樱木子都不记得了,她一直都是浑浑噩噩任人摆布,有人把手按在她的背上,需要她鞠躬的时候那只手就轻轻的按一下,她就机械而麻木的弯下腰,有人把她架进都是鲜花的灵车里,她就木偶一样坐在一边,只是用手扶着透明的水晶棺木,手下的棺木是那么冷,那么窄小的地方躺着她的丈夫,他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那么亲切,可她是真的失去了他了,他都没有等到再看她最后一眼,就撇下她孤单单的一人还留在这冰冷的世上。

    当那些人把无知觉的梁齐层层包裹起来,要送进“后面”去,“后面”,代表着一切的飞灰湮灭,那里有巨大的炉子张着吞噬一切希望的大口等待着,等待着她的丈夫被送进它炽热的口中,巨大的恐惧似是一把把尖锐的利刃戳刺在她的心上,她忽然挣开纪云的手发疯一样扑上去,只凄厉的“啊、啊”尖叫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哭得连气都透不过来,死死的用力拉拽住梁齐,仿佛那样就可以留下他,厅中顿时一片大乱,很多人涌上来要把她弄开,她却不放手,用力的指节都发白,场面就似一场拔河,而她瘫倒在地上还是不愿撒手,只是拼了命的要把他留下,明知是不可能,明知是没有了一切希望,她这样拼命地挣扎,拼命地闹拼命地想要留下他,哪怕是多一秒钟她还能见到他也好,却是徒劳。

    场面更乱,因为梁景生被刺激的又晕了过去,众人七手八脚的把他抬出去,掐他的人中,最后他悠悠的醒来,却再也没有一丝丝的力气勇气,只能气若游丝眼睁睁的看着通天的烟囱中,冒出一股股黑色的烟雾,被风一吹,就支离破碎的散去。

    梁景生一个多礼拜都没有出门,他把自己关在房里没有睡眠也没有食欲,只是整夜整夜的看着梁齐的照片到天亮,忽然之间他的记忆都被唤醒,梁齐小时候的琐事他都能一一记起,他仔细的贪婪的回味着往日艰苦却甘心的往事,没有人敢来打搅他,虽然没有照镜子他也知道他的脸色有多难看,他没有了往日里的镇静,脾气比以前更坏,甚至连别人走路的声音他都嫌烦得慌,于是家里从客厅到楼道里都被铺上了地毯,其实他最讨厌地毯,多年来警觉的习惯让他更青睐大理石或是木质的地板,只有一丝丝轻微的响声也逃不过他敏感的耳朵,可管家吩咐铺上地毯的时候他也没有反对,他厌倦了听到那些踢踏的脚步声,会让他误以为是梁齐回来了,以前他回来的时候总是不安生,弄出很大的响动,上楼梯他会跑着上来,用力的似想要踩塌楼梯一般,他露出多天来的一丝微笑,在他眼里心里,梁齐仍旧是一个孩子,从来不曾长大。

    窗外也露出多天来都不见的阳光,都秋天了还那么的毒辣,他在窗前站了好久,看着楼下花园里,管家正在指挥着园艺公司的人更换花圃里的植物,一丛丛的大朵的花在阳光下那么生机勃勃,看了一会儿他终于转身离开房间,在楼梯上他看到阳台从落地窗外射了进来,偌大的客厅里被一片金色笼罩,几百坪的西欧风格客厅看起来如梦似幻,家里的佣人正在更换花瓶里的花,抬头看到他时几乎手忙脚乱,小心翼翼的悄悄观察他的神色,唯恐犯了他的逆鳞。

    管家在窗外无意间看到他,惊喜的冲进来,他就含笑说:“我饿了,有什么吃的没有”

    管家喜出望外,连连点头:“有,有,您等着,马上马上。”

    其实是既简单的煲粥外加几碟小菜,只是多天来他都不曾如此正经的坐在餐桌旁,管家只看的满心欣喜,一碗粥他还没有吃完,就听见外面来了人,瞧瞧只是小钟他们,还没进门就嚷嚷:“怎么她还在那里,简直是阴魂不散”

    管家极快的竖起一指,对着进来的几个人不住的“嘘,嘘”,梁景生放下手中的勺子,拿起一边的毛巾擦擦手,状似无意的问:“谁在外面”

    小钟一看到梁景生竟然下楼坐在餐厅里,立时闭紧了嘴巴,可又不敢不回他的话,就挠挠头,最后无奈的小声说:“就是,就是那谁呗,不死心还守在大门口,每天来都能撞见她,要不要把她赶走”

    梁景生目无表情的道:“就让她守着,我看她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第四十三章

    梁景生这么说便没人敢再说话,只是小心的瞅瞅他,他把手里的毛巾扔在桌上,转身上楼,一会儿又出现,换了衣服边下楼变大着领带,对立在一旁的管家说:“去公司,晚上不回来吃饭,甭忘了替我上去点柱香。”

    管家赶紧点头:“哎,哎。”

    司机见他出来为他打开车门,小钟他们开车紧随其后,到了小区大门口时,梁景生特意瞧瞧,果然看见樱木子那个女人就坐在树荫底下的长凳上,耷拉着脑袋看似有气无力的,又像是睡着了,她头垂的低远远的也看不清表情,他冷笑一声,还不傻嘛,还知道这太阳晒得慌。

    其实樱木子这么做已经好几天了,她见不到梁景生也进不去小区,就守在大门口守株待兔,见了车就拦住,也不管人不认识人家就说,我要见梁景生。这个小区里几乎大半人都知道门口有个疯女人,梁景生自然也知道,管家跟他说了,他听听也就算了,随她去,他正伤心难过哪有闲心思管她要死要活,他还以为这女人的耐心比起兔子的尾巴长不了多少,谁知她比他想象中坚韧,可她想要再次把梁齐从他手中夺走,那才是没门儿。

    其实墓地早已买好了,可他不愿意梁齐孤零零的跟那么多陌生人挤在一起,更不愿意寄存在殡仪馆,他把他带回家,就住在顶层阁楼里,离他那么近,他每天都能陪在他的身边,跟他说说话,以前是不得已他们兄弟不能厮守一起,可现在,他要弥补这个缺憾,再也没有人能分开他们,樱木子,她更不可能,在他心里他根本就不承认这个女人是梁齐的妻子,梁齐还在的时候他是没法子,现在梁齐都走了,这个女人也理应消失才对。

    车子经过樱木子的身边,她也没有瞥一眼或是抬头,仿佛真是睡着了,梁景生奇怪,忍不住扭头往后看一眼,那女人似是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他还是敲了敲司机椅背:“停一下。”司机便把车缓缓停下,他就推来车门下车,朝着樱木子走去。

    走得近了他才发现,女人没有睡着也没有昏过去,他能看到两排又长又密的睫毛一颤一颤,过会儿就眨一下,几簇阳关从树叶的间隙里洒下来,落在她毛茸茸的头发上,似一缕缕金沙,漂浮的浮尘在她头顶打着旋,她像是反应迟钝,看到眼前多了一双锃亮的皮鞋,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看清了眼前竟是梁景生,似是惊慌失措又像是惊喜的一下子弹起,有些气促的小声叫:“大哥”

    梁景生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只是问一句:“你叫我什么”

    她艰难的吞咽,手里紧紧的绞着衣角,小声改口:“梁先生。”

    “你在这几天了”

    她垂下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半晌才说:“五天了。”

    “你觉得你这样做有意义么。”

    她又抬起头鼓足勇气,眼里都是渴求:“他是我丈夫,我,我要带他走。”

    “谁说的”

    樱木子更气促,似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去拉他的衣袖:“我们是合法夫妻”

    梁景生似是要避开洪水猛兽般麻利儿的躲开她伸过来的手:“我说不是,你就不是。”

    她咬住嘴唇不再说话,怕一开口就要哭出来,梁景生只是面无表情冷冷的,转身要走,不想她忽然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声带哽咽:“梁先生求求你,这是我唯一的希望,就算是可怜我,求求你。”

    她的样子也确实可怜,他甩开她的手,直直走向他的车子。

    梁景生对着司机勾勾手指:“把车给我,你回去。”

    司机下了车,他又去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扭头对还在抽泣的樱木子说道:“上车。”

    樱木子愣了愣,却还是赶紧的抹掉眼泪走过去上了车,梁景生帮她把车门合上,就坐进驾驶室,直到他们的车子的车子开出去老远,小钟才启动引擎,叹口气摇摇头,对一边的宋波说:“我看了,这女的就活脱脱一妖精,咱哥怕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了。”

    宋波拉着脸:“x你妈丫的放嘛屁呢,她可是小心言多必失。”

    平时宋波要骂他小钟必定回嘴,可此时他只有吐吐舌头,嘴巴似是被钳子钳住了,老老实实跟在梁景生后头。

    进了城遇到红灯的时候梁景生就把车停下,斑马线上穿过几个年轻女人,花枝招展有说有笑,他身边一直都默不作声的女人,其实以前很漂亮很妩媚,她算是他见过的女人中会打扮,长相也算是拔尖儿的女人了,可她现在的样子实在不敢恭维,就像是刚从难民窟里出来一样,并且神色看似疲乏到了极点,看起来不是不可怜,他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她时,那随风飘荡的红纱巾,她现在的样子可真丑,他想。

    信号灯变换时他一边排档一边问:“你在哪下车”

    他没有冷言冷语可能是心情还可以,她抓紧时机:“梁先生,你把他还给我吧,我发誓以后都不会再让你瞧见我,真的。”

    她这么说他就烦,冷笑,声音里透出连他自个都不明所以的阴狠:“我他妈偏不给你”他猛的一打方向,也不管是全段禁停,把车子停在路边,盯着前方咬着牙:“下车。”

    她就知道还是失望,却不争不吵,只喃喃说:“难道你心是铁打的他是你弟弟我是他”

    “下车滚”他越过她的身子,推开车门,粗鲁的推搡她把她推下车,拉上车门踩了油门就走了,留下樱木子傻兮兮的站在马路边,满面悲愤。

    可让梁景生始料不及的是那个女人是准备跟他杠上了,看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晚上潘东明请他同赴一个重要酒宴,宴请部队上的几个军官,因为他们承接的一期工程马上就要动土了,酒宴进行到一半,忽然有服务生进来说:“梁先生,梁太太到了。”

    别人不了解还没什么,潘东明倒是笑了:“梁太太那还不赶紧的请进来瞧瞧啊。”

    很快“梁太太”就被请了进来,潘东明一看倒是吓了一跳,原来所谓的“梁太太”,竟然是追悼会上那个失魂落魄的女人,原来此梁非彼梁啊,他心思一转,看了看梁景生,发现那男人不慌不忙的起身,一边给众人道歉一边推着女人出去,还小声说:“呦,你怎么来了,有事儿”

    出了门他可没那么客气了,老鹰抓小鸡似的拎着她把她塞进隔壁的空房间,一把甩开她唬着脸问:“谁让你来的”

    她换掉了邋遢的衣服,脸上竟然化着浓妆,又黑又大的眼珠乌溜溜的,还是那一句话:“把他还给我。”

    梁景生唬着脸摸出电话,打给守在门外的宋波:“你死了还是瞎了竟然放这个疯子进来”

    宋波吓了一跳,火烧屁股似的急急赶来,一看见樱木子他眼珠都要脱眶了,指着她说:“嘿我说,你倒是挺麻利儿的”他又对脸色难看的梁景生解释:“我刚把她弄走,可她是怎么进来的”

    “你问谁呢。”

    宋波知道今儿晚上的应酬有多重要,不禁伸手虚空点着樱木子的鼻子:“你呀你呀。”他又对唬着脸的梁景生说:“我马上把她弄走。”

    他刚拉住樱木子,梁景生说:“别介了,就让她呆在这儿,你给我看好她。”说完走了。

    宋波瞅瞅樱木子,苍白的皮肤下有层病态的忧郁,又想起前不久她为了梁齐伤心的样子,就叹口气,说:“坐呗,傻站着干嘛啊,我说你这人忒轴了点,你那念想趁早断了吧,大哥不会答应你的。”

    “为什么,我是梁齐合法妻子,我们有结婚证。”

    这女的怎么死脑筋,这点弯弯儿都转不过来,宋波忍不住尖刻的说道:“你是有结婚证没错,可老公死了你可以再嫁,还会有老公,弟弟死了就没了,拿金山银山都换不来。”

    樱木子低下头,心里硬生生的疼起来,她用很小声说:“我不会再嫁人了,不会了。”

    宋波瞅瞅她,在身上摸出一盒烟对她说:“你坐吧,我出去抽支烟。”

    他出去就没再回来,她就傻子一样独自坐在偌大的房间里,也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几个小时了才有人推开房门,她抬起眼皮,发现是梁景生跟一截铁塔似的堵在门口,她默不作声的站起,看着他关上门一步步走过来,离得近了她就闻见他身上的酒气,他也不说话,背着手大马金刀的就站在她面前低头看着她,她有点慌乱也有点不知所措,只好又垂下头去。

    他终于开口说话。声线却冷的如浮冰:“你想怎么着,说句话。”

    她还是那一句:“把他还给”

    他打断她:“不可能,你死了那份心吧。”

    她像雕塑一样浑身僵硬,很久了才想起来去扒拉手袋,掏出有她与梁齐合影的结婚证,在他眼前举起:“不管你承不承认我们的婚姻都是受法律保护的,我是梁齐合法的妻子,我有权利”她的长篇大论还没有说完,手中的结婚证忽然被梁景生夺去,他翻开看了看,然后轻蔑的哼笑一声,竟然随意的扔到身后,又轻蔑的看着她,淡淡的说:“在我看来,那是废纸一张,你还有什么受法律保护的法宝都拿出来让我瞧瞧。”

    他的态度嚣张蛮横,无礼可恶,看着他脸上轻蔑不屑的笑,樱木子狠狠咬住唇,眼睛里滚落大颗大颗的泪珠,许久以来蓄沉的委屈与痛楚忽然爆发,只让她心里生出一种怨毒,像荆棘,像倒刺,紧紧裹在心上越收越紧让她痛苦窒息,她发出一声汽笛般的尖叫,对着还在冷笑的梁景生就扑了过去,尖尖的十指对准他的脸。

    梁景生就算在醉酒状态下反应也是灵活的如豹一般迅猛而优雅,不等她的手逼近,只抬抬手就拧住了她的手腕,似是随意的反手一撇,她便动弹不得,巨大的痛楚从手腕上传来,男人拧着她的手腕很用力,毫不留情,似是要拧折她的手骨一样,她除了流眼泪已毫无办法。

    他轻笑,在她耳边低声道:“挺有胆识的嘛,不过丑话我得跟你说在前头,要想留在这里并且好好的,就不要再试图惹恼我,看在梁齐面子上,今儿我不跟你计较,下次,我会让你知道跟我作对要付出什么代价。”

    他说话时呼吸中浓烈的酒气拂在她一侧的脸颊上,她咬着牙忍受这剧痛的折磨,不让自己呻吟出声,幸好他说完了就反手一抡把她抡进沙发里,她的脸埋在沙发里一动不动,她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很久了她才慢慢折气身去抚摸手腕,那里折断了一样疼,她微移动眼光,就看到红色的小本子孤零零的躺在地板上,她起身走过去,蹲下,用一根手指翻开,一对喜气洋洋的笑脸就映入眼帘,渐渐变的模糊不清,她用指肚轻轻的抚摸让她刻在心底的那张笑靥,蜷缩在那里像只受伤的小兽般唔咽,她看着梁齐的笑脸,绝望又无奈的小声说:“你看,我就是这么没用,我都没有办法留下你,对不起。”

    那天晚上她回到家里,坐在捆着丝带的结婚用品堆里,把梁齐的照片一张张的贴在周围,让她无论从哪个角度都能看到他含笑瞧着她,打开一瓶酒,一边喝一边给梁齐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话,说她很想很想他,最后她好像是醉了,因为她觉得天旋地转,她傻笑着对不说话的梁齐说:“喂,我说了那么多,你怎么都不说话呵呵,原来你是小哑巴,小哑巴。”她伸出手去摸他的脸,很光滑,却没有温度,她对着他吐气,喃喃说:“梁齐,你知不知道,活着实在是太辛苦了,很辛苦很辛苦”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把头埋在曲起的腿间,从窗户玻璃的反光里,能瞧见她婴儿一般蜷缩成一团。

    第四十四章

    第二天纪云提着一些水果去看望樱木子,按了好久的门铃门才打开,露出樱木子被痛苦折磨的又憔悴又毫无血色的脸,她心疼的瞅着那姑娘,眼圈立刻就红了,樱木子却是堆起满脸笑请她进来,用脚踢开躺在地上的一只盒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你怎么来了哎呀这里乱的,我都没收拾,你先坐,我给你茶还是咖啡”

    桌子上被大小不一的各种盒子占满了,纪云只好把手中的塑料袋放在桌脚边,樱木子进了厨房,她就打量乱糟糟的屋子,空气中还漂浮着酒气,她看见大堆的东西七零八落的搁在地板上,中间躺着一空的酒瓶子,她不知不觉的叹了口气,弯腰拾起找垃圾桶,却又看见堆得高高的礼品包装上贴满了梁齐的照片。

    她拿起一张,看了看,又很心酸,不久前她还在这里见到他,年轻又英俊的男孩子,转瞬间便如烟花一般,转眼即逝。

    厨房里传来乒乓的声音,可能樱木子在找水壶烧水,纪云心里很难受,她用衣袖轻轻擦擦眼睛,还是把那些照片都收起来,又打开窗子通风,挽起袖子把地上乱七八糟的盒子整整齐齐的码在靠墙角的地方,又收拾了桌子,提起她带来的水果,想要去厨房洗洗,刚转身就看见樱木子愣愣的站在厨房门口,她似是笑了笑:“云姐,怎么好意思让你做这些。”

    纪云豪迈的挥挥手:“咱姐妹不玩虚的,今儿个你有口福了,中午我给你做我的拿手菜,好久没有大显身手了,先让我练练筋骨。”说着就把手里的水果递给她,兴致勃勃的:“你先洗水果,我看看有啥材料。”

    打开冰箱,除了几罐啤酒却是空空如也,看樱木子瘦的尖尖的下巴就知道,这姑娘沉浸在伤心里自然不会好好照顾自己,她难受的如同有什么东西卡在了喉咙里,试着挤出一丝微笑关上冰箱门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走吧,跟姐姐去超市扫荡去。”

    两个人去了趟超市,一人提了一大袋子回来,纪云果然是巧妇,桌上摆了四菜一汤,香香的味道冲进樱木子的鼻端,还真勾起了馋虫有了食欲,一边吃她才想起来问纪云:“今天你怎么不用上班啊。”

    纪云手中的筷子一顿,似是为难又似是不知该如何说起,很久了才说:“放假了。”

    樱木子这才知道,原来今天是这个国家的生日,也是她和梁齐要举行婚礼的日子,她忽然记起也没有多久以前,梁齐还在这里揽着她的肩说,咱们婚礼就定在十一吧,普天同庆多热闹,以后再生个儿子取名就叫国庆,梁国庆。

    她笑了笑说:“日子过得这么快,都十一了。”

    纪云却是不敢再搭腔,埋头往嘴里扒着饭粒,听她又问:“以前不是听你说十一了要带孩子去旅游么怎么不去”

    纪云说:“咳,十一旅游的人多,我才不去凑那热闹呢,尽是看人了,他爸带他回老家看爷爷奶奶了。”

    “那,你怎么不回啊。”

    纪云笑了笑岔开话题,终是劝道:“木子,过了假期去上班吧,让自个而也充实些,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老想着也没用,过了假期没多久公司就要年庆了,这段时间都很忙,你要是上班忙了,就没空老想着别的了,万事都想开些,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长假里纪云几乎天天来陪她,拉着她去逛街,拉着她出去吃饭,想尽法子逗她开心,后来她想想纪云说的有些道理,就算她再伤心难过,梁齐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也明白纪云长假不陪老公孩子却整日陪着似是孤魂野鬼的她,也是关心她为她好,她来北京的日子不算短了,渐渐的她便把她心里一些只有梁齐知道的事情说给她听,纪云听了更是心疼她,不但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又接连失去养父,丈夫,从此孤单单的一个人,她想想这样的事情落在一个姑娘家头上,真可怜,听她喃喃说着陪着她一起掉眼泪。

    鼻子下面一张嘴。只要活着,每天都要吃。为了生活,必须得赚钱,樱木子想,是时候面对事实了,她得振作,她没了梁齐,不能再失去工作,这是个势利的金钱社会,没了工作就没了生活来源,她不能永远这么萎靡下去,过了假期,她就去公司销假上班。连老总看到她都是一脸惊讶,他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就来上班了,因为国庆放假很多公事堆积,又要忙着不久后的公司年庆,人人忙的陀螺一样,小张跟随日方理事出差了,她就主动接替了很多属于小张的工作,果然累得都没有闲暇时间想别的,结束一天的工作后,一个人拖着疲惫的腿,走在满是霓虹灯的街上,陪伴自己回家的,只有自己的影子,到了家就倒在床上连梦都没有一觉睡到天亮。

    公司年庆很快到来,老总在行业里属于八面玲珑的人物,又与商会主席特别交好,托了商会主席的面子,竟是请来了很多业界的知名人士到场庆贺,可令樱木子没想到的是,她竟然被指派为达也的御用翻译。

    她都忘记了还有达也这号人物,也忘记了达也也是公司的合资方代表,她是这辈子都不想再跟此人有任何交集,可是工作,也没法子避免,接到指派任务,只好硬着头皮等在会场门口,直到见了达也的车子来了,她就与老总迎上前去。

    达也十分高调的出场,前后停下的几辆房车里陆续下来特意从日本赶来为他庆贺的朋友,那几个人樱木子都认识,她上前用日式礼节躬身问好,达也就像不认识她,冷淡的为老总介绍他的朋友,樱木子木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不管达也的朋友怎么跟她搭讪她都视而不见也不搭腔,跟在达也身后亦步亦趋,等到司仪的长篇大论结束,舒缓的旋律缓缓响起冷餐会正式开始,那些商业巨头们才端着酒杯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这自然也是寻商机的好机会,达也的朋友川永拿过装满了红酒的高脚杯递给樱木子,含笑说:“好久不见了樱木子,不要总是冷冰冰的不认识一样,陪我们喝一杯吧。”

    樱木子还没说话,就听达也嗤笑一声,他似是怕别人听不懂他说什么,用生硬的中文说:“樱木子从来不吃敬酒,她只吃罚酒,不过她现在可能连吃罚酒的心情也没有了。”他对樱木子笑着挑挑眉,说道:“我以为会收到你结婚的请柬。”他的朋友就吃惊的反问:“结婚樱木子要结婚”

    达也耸耸肩,轻笑一声:“可惜呀,不知是她命硬还是她丈夫命不好”

    老总本来站在一边等着达也介绍几位公司重要客户,谁知这位看似优雅得体的日商竟然如此没有口德,让他惊讶万分,他瞅瞅樱木子,那姑娘跟木头似的杵在那儿面无表情,好像达也口中消遣的不是她而是别人,他觉得很尴尬,刚好看到商会主席端着盘子被一堆人簇拥着过来,就赶紧打招呼:“啊,这不是潘总嘛,幸会幸会,能请来您大驾,真是蓬荜生辉太有面子了。”他嗓门儿大,果然引起达也的注意,潘东明扭头,听了他这么说忍不住一笑:“今儿我可是跟着何主席来混个热闹,顺便来学习的。”

    老总上前握手:“您太客气,来来,跟您介绍一下我们公司日方负责人达也先生。”

    他为两方做介绍,潘东明却是眼一斜就瞧见了一边的樱木子,他这人本就是概不吝的主儿,哪管什么规矩,对老总的介绍充耳不闻,却是满面惊喜的对樱木子说:“呦,这不是那谁谁么,幸会幸会。”熟稔的跟久不见面的老朋友一样,达也的手已经伸出准备跟潘东明握手,潘东明却是一伸手就拉住了樱木子,一边握手一边及其亲热的寒暄,弄的达也手伸在半空十分尴尬,他本不知道潘东明是哪位大神,见他对樱木子这么热情,又窘又气又恼,他用日文不紧不慢的对樱木子说:“这男人是不是跟你有过一腿贱种。”

    潘东明还在跟樱木子握手,听不懂,看着樱木子的眼睛却问:“他说什么”

    樱木子及其认真的回答:“他嘲笑你就像没见过女人的混蛋。”

    老总一听睁大了眼睛,吃惊的瞧着樱木子目光中全是错愕,满头的冷汗噌噌的就冒出来了,商会主席的脸也拉下来了,谁知樱木子还没完,又对商会主席说:“他还说没见过男人端着盘子满场窜的,问我中国男人是不是都这样没规矩。”

    这下可好了,本来商会主席的脸就不好看,这下子又胀成了酱紫色,只气的胸脯跟风箱一样呼扇呼扇的,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周围的人也都是目瞪口呆,老总直抹冷汗,不知如何反应,场面难堪,达也当然听得懂樱木子说什么,猛的一把扯过樱木子怒道:“贱人”他想把樱木子扯到一边去好好教训一番,谁知却被一人拦住,是笑盈盈的潘东明:“别介啊,她说的挺好,不过这种话还是让我一人听听得了,你们继续,继续。”他又拉过樱木子,一边把她往外推一边说:“来来,咱们一边悄悄话去,啊。”

    等到了会场外的花园,潘东明才扑哧一笑:“你跟他有仇啊,这么整他。”

    她的眼睛里这才渐渐浮起哀凉,像是孩子般茫然无措,只让潘东明看得心里恍惚一动,她的目光如此熟悉,他忽然间就想起了远在另一个城市里的女人,樱木子垂下头,小声说:“潘先生,很对不起。”

    他笑了笑说:“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送你回去吧,还是,我跟景生打个电话”

    “别。”樱木子赶紧抬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摇着头:“别,我没事,谢谢你。”

    坐在车子里,街道上的灯光流星一样迅速往后坠去,她听着身边的男人在讲电话,语气很温柔,对方似乎是个女人,挨得近她隐约听到话筒里断断续续的传来软软的嗓音,男人就低低的笑,可能是车子密闭的紧,也可能是真皮座椅散发出的膻腥,她觉得有些头晕,胃里泛酸喉咙发紧,车子在一个转弯后一股无法遏制的恶心忽然涌上来,她轻轻捶着胸口,努力压下反胃的感觉,终于忍受不住的时候她开口说:“对不起,能不能停一下。”

    潘东明这才扭头,发现樱木子脸发白额头上都是亮晶晶的汗,他不禁吃了一惊,赶紧让司机在路边停车,车子还没停稳当樱木子就一把推开车门,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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