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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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家没出过孬种,死就死了,死得难看可以,但别让我们脸上难看。这是杨文卿被卷出家‘门’时杨老爷子的唯一一句话,随后就是打点简单的行李箱和冰城上任的通知。

    走在京都城里头的时候,车接车送,走出京都城的时候,三轮子都没有一台,杨文卿觉得自己就像手里这被家人严令用了五六年的旧皮箱,买的时候是德国名牌,现在拿出来比地摊上的LV都不起眼。但不管是人还是皮箱,经过风吹雨打日晒雪冻,活到最后保存最好的方能被供起来当成古董,叫人尊着敬着养着耐着,但人与物最大的不同就是,虽都有终结之日,但再长寿的人也活不过一口青‘花’碗,皮‘肉’再美也耗不过黄泥坯胎,在长度上体现不出价值,就只能在宽度上决定胜败。

    所以人哪,不轰轰烈烈一点,老了都要借鉴隔壁吴老二的故事和子孙满堂们吹牛‘逼’那才寒碜,本着这心思,杨文卿从一文警转为前线,哪回行动都冲在最前头,但每次都比不过一个看上去憨憨厚厚还丢了一只眼睛的老警察莫虎军。

    局长说,小杨干得好,杨文卿笑着拒绝,副局长说,不愧是正统警校的高才,杨文卿谦虚而过,莫虎军说,你这挫货,在杨文卿‘操’板凳砸人前就两拳撂倒。

    渐渐的,杨文卿的眼睛从大腹便便的局长副局长那拍一巴掌能颤半个小时的脸转到莫虎军时常奉承挂笑的黑面堂,从他听腻的晋官加爵到最笼统的正义,一个苗红根正的子弟看透怙恶不悛沆瀣一气后,他特地让杨家脉下的熟人们调查莫虎军的过去,不论是那让罪犯闻风丧胆,能摆满两个橱柜的奖章奖状,还是让众人畏惧远离足足几十页的过去经历,杨文卿从感同身受到哑口无言,如同做一件好事容易而做一辈子好事难,这世界恰恰欣赏的却是坏人做了一件好事叫‘浪’子回头,好人做了一件坏事叫假伪君子,一个男人‘挺’直腰板四十几年还要遭人冷眼唾骂实属不易,抱着不小心‘门’缝里看人人扁的愧疚感,杨文卿老老实实地选择呆在莫虎军的身后。

    从小喜文不喜武的杨文卿熟读国内外名著,少不经事时自以为是地总结出一个道理,往往越发美丽的灵魂常常藏在轻拙的身躯里,巴黎圣母院的敲钟人卡西莫多,弗兰肯斯坦的科学怪人,不过后来他从懵懂到成熟,见过的人愈来愈多,这条道理就被推翻了一次又一次,在遗忘的边缘,他遇见了莫虎军,一个身高一米九几还丢了一个眼球亲手杀掉‘女’儿的老警察,‘胸’中的正义堪称举世无双,如同母蚊子瞅见马屁股,朱蛾子撞向火灯芯,当莫虎军退缩在狭隘的利益前时,他比莫虎军自己都痛恨莫虎军,当莫虎军决心与警局里吃公粮的老狐狸们撕脸皮孤身办案时,他二话不说连枪械都准备得妥妥当当。

    用一句老杨家的敬称,忠烈于公于‘私’是非无过,在杨文卿眼里,莫虎军早可以称得上自家那高高挂起亮堂‘门’市的匾额,脚前家背后国。

    窝在老板椅中,杨文卿端着杯刚刚烫好的蓝山咖啡,从警署托关系带出来的枪摆在手边不超过十五厘米的地方,斜仰着窗外今夜的圆月,余光里莫虎军伟岸的背影在电视荧幕光前打在布满血迹和擦痕的地砖上拖得老长,前半个小时,三个驻扎在此吃喝玩乐的空空‘门’余党,看见打头阵的杨文卿瘦瘦高高,张牙舞爪煞是威风,莫虎军紧跟其后轻描淡写的三记重拳,差点将三个人的心肝脾胃肾一块打吐出来,咳出几两血,莫虎军嫌三人不够爷们,就差人把生活不能自理的人们送回警局听候发落。

    “你要抓的人今天能来?”杨文卿吹着杯里的热气问道。

    静谧了好一会儿,莫虎军从韩剧男‘女’主人公的深情对视里勉强‘抽’出空档,回了一句,“月黑风高,适合杀人,以他的习惯,今天是个下手的好天。”

    语气神‘色’,分明不像一位秉公执法的警察,倒有些像职业杀手。

    杨文卿听着一阵恶寒,蓝山咖啡从嘴到嗓子眼再到胃里足足变了好几次味儿。

    “一会我打得过还是打不过,你都别动枪。”莫虎军余兴未消,粗大的腰条伸展着。

    “你让人打死也不动?”杨文卿问道。

    莫虎军无奈道,“打死之前必须要动。”

    “那我是在你快死的时候动,还是你没死的时候动,万一你死了我才动......”

    能徒手捏死小孩的大手掌宣泄似的拍拍电视机,男‘女’主角仍在深情对视的画面重新回到银幕后,莫虎军就再没抬头理过杨文卿。

    屋内只留下电视机里的一句句两个人都听不懂的韩语,静的令人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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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儿哥,你第一次杀人时是什么感觉?”元三斤脚底那双四十五号的大鞋踩在马路牙上,两只手伸开保持平衡,强壮的身体在风中晃来晃去。

    “我没杀过人。”浮白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踩着马路牙,云淡风轻地回道。

    元三斤表面大大咧咧,心眼儿不少,既然被浮白拿来挡风,就索‘性’拉起浮白走马路牙,两个和在一块四五十岁的人在人迹罕至的夜里做这种傻事,浮白生来也是头一遭。

    元三斤点点头又摇摇头,问道,“你不杀人,为什么有那么大杀气?”

    浮白没好气地说道,“杀猪的身上也有杀气。”

    “你原来是杀猪的?”元三斤敦厚的脸有些惊奇。

    “不是!我那是比喻!”浮白无力地为自己呐喊一通,对傻笑的元三斤依然不痛不痒,一路上,脾‘性’很好的浮白多次被元三斤问得暴跳如雷。

    元三斤哈哈大笑,短头发的后脑勺很欠揍的在浮白眼前,“那照你这么说,用剑杀人的人都没杀过人,因为是剑杀人而不是人杀人。”

    浮白有点后悔,这兵蛋子什么手艺没见着,但光凭话痨这一点,他就不应该收他,就算是人才市场也不会有这样坑爹的录取人员。

    “白儿哥,到你说的地方了,地下小旅馆。”元三斤压低嗓子说道,但落在身后的浮白耳朵里,不亚于石破天惊,总算是从千言万语里有一句说到浮白的心坎里。

    “你堵住他们的后路,剩下都不用管。”

    像是见了鬼,浮白匆匆地‘交’代完溜进地下小旅馆,从打盹的看店老板的眼皮子底下静步走进仅有几个房间的走廊,红‘色’的布景黑‘色’的污秽,光怪陆离的即视感。

    寻思好房间,浮白静立在木头‘门’前,调息静心。

    莫虎军关掉高‘潮’部分的韩剧,用眼神瞥瞥杨文卿,赤手空拳地走到‘门’旁,杨文卿会意地放下咖啡杯,抓起手枪,对准‘门’口,屋内的两个人很合拍地吸气吐气整理状态。

    两边都如紧绷的琴弦,稍稍加力便会崩断。

    亮出两把匕首,浮白的右脚在半空中停滞,时刻准备着在踹开‘门’的一瞬间刺穿对手把持武器的手腕。

    砰——

    木‘门’应声而开。

    莫虎军自认有生以

    “扫黄!拿出你的身份证!”

    莫虎军和杨文卿傻了,看向躺在地上毫不知情一脸横‘肉’的扫黄警察。

    浮白也傻了,匕首放在一‘肥’胖男人的脖颈下,眼神从‘床’上慌慌忙忙穿衣服的‘女’人身上竟忘记挪开。

    他妈的!四个人异口同声地咆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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