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1章 番外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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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过了,心中空荡荡的。   壹  看书 书·1kanshu·

    他拍拍我,安抚孩子似的。“好了好了。哭完就好。”

    我将自己的鼻子嘴巴放出来透透气,就势抱住他的腰。过很久,才说:“谢谢你。”

    “人非草木,你有权利保留自己的感情。”

    我想一想。岔开话题:“讲一点你父母的事情给我听。”

    “我父母。”他沉吟一下,看着远方,“都是高官。”

    这不难猜出。

    “你与他们,感情好不好。”我想了解他。我对他几乎一无所知,除了知道他有钱。

    这条路很静,松涛一阵一阵的传来,风里有草叶的清香。

    我们走得很慢。

    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走了几步,才道:“他们都已经过世了。”

    “啊。”我说,“对不起。”

    他摇摇头,接着说:“他们是小半部中国近代史,抗过日,参与学生运动,保卫过延安,打过国民党。后来新中国成立,再后来,****。”

    “我父母,一个姐姐,都是真正拥有赤胆忠心的人。”他又将手负在身后,“都死在那场革命运动中。”

    他的语气平平,而我却觉得心中沉重起来。

    “那年我五岁。”

    我靠过去。挽着他。

    “是狗崽子,谁都可以打杀。”他轻轻说,“所以你只有逃,一直逃到没人认识的地方去。”

    “别说了。”我制止。

    他闭上嘴。

    每个人都有故事。并不止我的人生千疮百孔。

    他走到今天,有多么不容易。   要 看书  ww w·1kanshu·他一个字也没有说。但是我懂得了。

    我看着他。又心酸又景仰。

    我这一点不如意,算什么。

    “都是过去的事。”他说,“不提也罢。”

    他始终是那种语气。一杯温水似的,不浓不淡,不悲不喜。一个人要将自己沉淀得多么深,才能在描述往事的时候,一点慨叹也无。

    “我发誓。”我说,“我要向你学习。”

    学他那种云淡风轻的气度。

    “别。”他反倒说,“我消极。”

    我一点也看不出来。

    “做人,乐观一点才好。”他笑一笑,说道。

    “如果消极可以消极得像你这样,有什么不好。”这句话有太重的溜须拍马的嫌疑。但是天知道,我发自内心。

    他不语。继而换一个话题,说道:“最近功课紧张么。”

    “不会。”

    “找几天,出去走动走动?”他说。

    “好。”我答得很快。一点不拖泥带水。

    于情于理,我都不该有二话。

    “想去什么地方?”

    “是不是什么地方都可以。”我说:“我得想一想。”

    我开动脑筋,试图想象他希望去的地方。然而没有答案,我对他个人习惯的了解,仅止于他惯用左手。

    薛宝钗知道老太太爱吃什么食物,爱看什么戏,于是样样投其所好。没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哪里做得来。

    靳中原看着我,懂得读心似的,“又多想。”他轻笑。“我们不走远,就近。好不好。”

    他明明一早有决定。

    “我有点事情待办,白天你自己找节目。”

    那是我第一次到香港。九七以后,这个世界著名的花花都市离我们只剩下两个来钟车程,许多同学闲聊的时候谈及中环置地的名店打折,如数家珍。但我没来过。

    不要紧,如果靳中原肯支持我。世界上的什么地方不是咫尺。

    “去购物?”他说,“我替你找向导。”

    “不。不。不要购物。”我雀跃,“我要去迪士尼乐园。”

    假如一个女人七十岁之时死去,有人解剖她的心灵,你一定还能发现她藏在所有岁月尘埃中的那一抹玫瑰色,那也许只是她三五岁时被种下的情根每一个女人,心中都有一则关于王子与公主的故事,伴随她们一生。

    王子代表对一切美好幸福生活的幻想。

    安吉丽娜。朱莉早年的一部电影,她饰演一个精神病人,千方百计历经种种逃离精神病院,只为了去迪斯尼乐园饰演灰姑娘,最后终于被抓回来。只看了后半部,但时隔多年的这个时候,却依然记得她绝望的大眼睛里闪烁的狂热。

    我这一日玩得尽兴,在陌生的地方,周围都是陌生人。重重伪装被卸下来,我仿佛脱掉一层躯壳那么轻松。

    太阳很大,我不断的吃着冰激淋,光着脸和胳膊跑来跑去。

    很多很多孩子。无论走到哪里,都听得到他们猝然爆发的惊喜的叫声,招呼父母过去,分享他们的新发现。在这里,大人与孩子们都被允许大声欢呼,肆无忌惮的笑。

    我替情侣们合影,在旋转木马旁边将位置让给被分散的一家四口,用印着米奇老鼠的遮阳帽哄好一个跌倒哭泣的小女孩。我变成另外一个自己一直以来,我很少对人友善。

    有长者好奇的问:“就你一个人?”

    我说是。

    她带一点点惋惜:“你的快乐无人分享,多遗憾。”

    他的老伴端着饮料过来。

    她们白发苍苍,加起来也许有一百三十岁。“我们每年来。”她骄傲的说。“总是两个人。”

    “真好。”我说。

    是的,两个人,要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才能手拖手彼此满意到老。成功的例子太少了,弥足珍贵。

    但是我对于一个人并不觉得遗憾。我知道有个人在那里,他不会走开。我只是一个外出玩耍的孩子,尽兴了,大人会将我领回去。这种安定稳固的感觉,是我最大的快乐。

    我被领回去的时候,天已经晚了。

    靳中原在一家餐厅的房间等我。他在喝茶,翻报纸。见我推门进去,将报纸放在桌子上,微笑着问:“玩得好吗?”

    我将桌子上的报纸拿起来,丢到一边。然后在他对面坐下来,隔着桌子,将面孔趋近他,说道:“这是我最快乐的一天。”

    “说说你都玩了什么。”他似饶有兴趣。

    我板起手指,开始喋喋不休的往下数。

    “好了。”他笑着打断我,“玩得这样凶,饿不饿。”

    我摇头,坐正身子。“不饿,我吃了十一个冰激淋。”

    “啊你这野蛮的姑娘。”他说,很啼笑皆非的样子。

    侍者前来问是否点菜。我将菜牌翻来覆去看了数遍,要了一份汤。

    “还记得吗。”他将牌子还给人家,然后道:“你的胃。”

    “我一时高兴,忘了。”我答得并不怎么诚恳

    但他闻言,似乎是想了一想,忽然妥协:“好吧,若你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