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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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大婚,龟兹王的营地自然是要热闹一番的。

    直到夜色深深,来喝酒的客人才三三两两互相搀扶着走出去,还有醉鬼在边走边放声高歌,歌声与大漠的风声交织在一起,仿佛一首最凄凉雄壮的怨曲,令人黯然萧索。

    姬冰雁裹着毯子一动不动的坐着,头发上甚至结了冰。

    楚留香也在外面,他听着醉鬼的歌声,望着广阔的苍穹,一时间竟想了很多事、很多人。苏蓉蓉,李红袖,宋甜儿……石观音,黑珍珠,胡铁花……

    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事。

    “谁?”

    “噗嗤”一声,琵琶公主从鹅毛被里探出头来,对着楚留香咯咯笑道:“你猜!”

    楚留香静静地看着她:“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琵琶公主睁大了眼睛,笑意盈盈的抬头瞧他:“我不该在这里,那我又该在哪里?”

    “今夜公主大婚,公主自然是该呆在洞房里的。”

    琵琶公主笑道:“我若真去洞房里呆着了,新娘子可是要打死我的。”

    楚留香叹气:“你果然不是新娘子。”

    琵琶公主愣了愣,“你早就知道了?”

    楚留香点头。

    琵琶公主跺了跺脚,嗔道:“是了,像你这样绝顶聪明的人,自然是早就知道了的。我本打算骗骗你,看看你为我生气,为我吃醋的样子,却没想到你早就知道了。你心里跟明镜似的,面上却还装作受骗上当的样子看我故作神秘,你说,你心里是不是很得意?”

    楚留香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别开视线,不再瞧着琵琶公主:“我一点也不觉得得意,甚至还觉得生气。人人都以为新娘子是你,连胡铁花都这么觉得,可他进了洞房却发现新娘子不是你,你们可有想过他的感受?”

    琵琶公主走近他,仰着脸道:“可是你们已经知道了。”

    她忽然从被子里伸出手,竟是拿出了一瓶酒,在楚留香面前晃了一晃:“呆子。别揉鼻子了,你再揉,鼻子都要被你揉坏了!”

    那只伸出来的手臂洁白纤细,实在是很美很美,楚留香却忽然意识到,被子底下的琵琶公主,或许什么也没穿。

    楚留香又揉了揉鼻子,无奈道:“……你真是个又顽皮、又狡猾的小混蛋。”

    琵琶公主一面吃吃笑着,一面用酒勾着楚留香,楚留香做势要抓她的手,她便一边往后退一边笑道:“我不怕你,我不怕你!”

    下一刻,她的手被楚留香牢牢抓住,人也顺势扑进了楚留香的怀里。

    白锦冷冷道:“胡铁花呢?”

    这一声夹杂着冰霜的问话简直要把人吓出病来了。楚留香和琵琶公主下意识的松开了对方,后退两步,皆是一脸震惊的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边的白衣剑客。

    白锦的脸上仿佛覆着一层冰,他看也不看楚留香和琵琶公主,冷冷的重复了一遍:“胡铁花呢?”

    楚留香又摸了摸鼻子。

    “抬进去了。”

    白锦的声音更冷了:“抬进去了?”

    楚留香解释道:“他本不打算多喝的,却实在是推脱不了,进洞房时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

    这本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西域人人都以豪饮为美,十个新郎官里有九个都是抬进洞房里去的。

    白衣剑客闻言不再理他,足尖一点,便朝着胡铁花大婚的帐篷掠了过去。楚留香直觉不对,对琵琶公主道:“你回你的帐篷去,我跟上去看看。”

    琵琶公主一把握住他的手,急道:“出了什么事?”

    楚留香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可白道长总不会是去胡铁花那里闹洞房的,定是出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他才会如此行事。”

    “那我、要不要去告诉爹爹?”

    楚留香摇头,“还是先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再下决定。”

    琵琶公主表情凝重的点了点头,她握着楚留香的手,坚定道:“我与你一起。”

    楚留香只能又一次摸了摸鼻子。

    …………

    ……

    几个起落后,白锦已经看到了挂满彩缎子、装扮的富丽堂皇的帐篷。

    他本不打算来的。

    他本不打算来看胡铁花的婚礼,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杀石观音。

    可石观音却不在龟兹王妃的帐篷里。

    躺在王妃床上的,只是一个易容的侍女,在白锦出手zhì fú了她与另一个略通武艺的侍女之后,一直畏畏缩缩躲在角落里的少女忽然站起来,对白锦道:“石观音在胡壮士的洞房里!”

    白锦一怔。

    就见那柔弱的如同一只小白兔的少女从地上爬起来,定定的看着白锦:“石观音打算杀了大公主,取而代之!”

    取而代之。

    代什么?自然是代了新娘子!

    被白锦拍翻在地的侍女龇目欲裂:“春和,你敢背叛师父!”

    小白兔似的少女冷笑道:“背叛?好笑!”

    她春葱一样的手一掌拍在那侍女头上,石观音的侍女当场惨叫一声,瞪大了眼睛,躺在地上就没了生息。

    □□和的少女看向白锦:“白道长,您信我,我是西方魔教安插在石观音身边的人!这里交给我!”

    白锦用一种全新的目光打量着眼前柔若无骨的少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身形一晃,便从石观音的帐篷里消失了。

    对于玉罗刹奇怪的执着,白锦并不能感同身受,他确实是打算早些了结此事的,可这并不意味着他要听从玉罗刹的安排向石观音发难。可再想想,又觉得玉罗刹一腔慈父之心,对于他那样的魔道巨头来说恐怕已经十分难得了。

    所以白锦还是来了。

    他拔出佩剑,划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剑。

    蓝色的剑气气势磅礴,眨眼间便将洞房的帐篷撕成了两半!

    “谁?!”

    一声厉喝,一道红色的倩影从撕裂的帐篷里飞了出来。这样的武功,这样的临机应变,此人必是石观音无疑!

    白锦眼中战意盎然!

    他抬手便是一道幽蓝剑气,那红色的人影侧身躲过,一双眉目稍稍睁大。

    剑气外放!

    她猛然抬眼,看向不远处执剑而立的白衣剑客,心中一动,想起了一年前在西域流传的传言,大战西方魔教枯竹孤松的白衣剑客,据说也是如眼前之人一般,每一剑、每一招都带着蓝色的剑气,不必近身便可伤人,令人难以招架。

    带回极乐之星的人,居然正是一年前惊动西域的白衣剑客!

    心中闪过万千思绪,石观音忽然笑的温柔极了:“**一刻值千金,你可知这世上有些时候,是天大的事情也不能贸然打扰的。”

    白锦也看清了石观音的容貌。

    大红的嫁衣被沙漠的风吹的猎猎作响,新娘子站在破碎的帐篷上,如同一簇火焰,美艳不可方物。那一抬眼的风情,当真是叫人骨头都酥了。

    她的确是世上最美的女人。

    白锦问:“石观音?”

    女人温婉一笑,道:“正是贱妾,见过白道长。”

    白锦也客气的点点头:“幸会。”

    灰头土脸爬起来的胡铁花张大了嘴巴:“……什么?”

    他甚至怀疑是他喝多了酒,还在做梦哩!

    “胡铁花!”

    胡铁花转过脸:“老臭虫,琵琶公主……这、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大公主又变成了石观音?!”

    白锦闻言,冷声道:“琵琶公主,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的姐姐?”

    披着楚留香外衣的琵琶公主又惊又怒:“绝不是!我绝不会认错我的姐姐!你是何人!?”

    楚留香叹息道:“她自然是石观音。”

    “贱妾可不仅仅是石观音。”石观音用一种慈爱而温暖的目光注视着琵琶公主:“我的好公主,你说……妾身究竟是谁?”

    琵琶公主大惊失色:“你,你——你居然敢冒充王妃!!”

    眼看着又要说起话来了,白衣剑客眉头一皱,打断道:“闲话少说。”

    话未落,便又是一剑!

    琵琶公主骇然失色,这一剑,已超乎了她对剑法的认知,她知道这世上有极快的剑、极狠的剑、极准的剑,却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剑!

    原来那位沉默寡言、性子冷冷淡淡的白衣剑客,竟有着如此惊世骇俗的剑法。

    眨眼间,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就已经纠缠在了一起,他们一人穿白,一人着红,一个用剑,一个用掌,打的难舍难分,且出招越来越快,围观的胡铁花和楚留香一开始还能看清他们一息内出了几剑、出了几招,可渐渐的,那些招式越来越快,快的眼花缭乱!

    然后这一切,就在快到极点的某一时刻,戛然而止。

    他们的招式慢下来了。

    楚留香能看清石观音手掌的纹路,以及白锦使出的剑的轨迹。

    似是简单到了极点,又复杂到了极点!

    白锦已觉得自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他的眼前没有了石观音,没有了充满杀机的肉掌,只有一道又一道,仿佛连接着天地大道的轨迹。

    花鸟木石,皆可为剑,天下万物,万法自然。

    他完全沉浸在了这种意境里。

    自从来到了大庆朝,白锦便觉得长久以来禁锢着自身的某种限制消失了,而事实也的确如此,他的剑已不再被剑招局限,这十个月来他的剑法进展之快,已经远远超过了过去的数年所积累下来的。

    厚积薄发,一飞冲天。

    玄剑化生势。

    镇山河!

    一道气场稳稳地落在了白衣剑客与石观音身上。

    石观音美若星辰的目光似是瞧着白锦,又似是瞧着远方,她的脸上,缓缓地绽开一个神秘的笑容。

    她看到了。

    看到了武功的极致。

    看到了这世上所有的武者,都心弛神往的极致。

    白锦明白,石观音一定是看到了与他相同的东西。

    石观音保持着充满向往的神色,缓缓倒在了地上。

    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