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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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道春和景明是如何说服的小吹雪,今早他们下山时,小吹雪已经不哭不闹, 只是郑重的跟白锦拉勾, 约好一百天之内必须回来, 才小脸凝重的目送他们离开了。

    ——果然是术业有专攻,白锦哄孩子的本事真是万万不及山庄里的侍女们的。

    至于抢了儿子的师父, 成为一代大恶人了的玉罗刹, 临行前也没能抱一抱正在闹别扭的小吹雪,只不过当他真的转身下山的时候,他还是感受到了儿子凝视的视线。

    ……心情复杂。

    头一次被亲情所困扰的玉罗刹若有所思,他拉着缰绳,放缓了速度不紧不慢的坠在白锦后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已经很久没被主人放出来的绝尘在山路上撒着欢, 白锦也纵容的随着它去闹。他抱着剑, 由着马儿折腾了一会儿,无意间向后一瞥,便瞥见了面沉如水的玉罗刹。

    玉罗刹骑着马, 正慢悠悠地坠在白衣剑客后面, 似乎并不急着赶路。他的脸上没有什么太特别的神情, 但白锦却莫名的觉得他正在烦恼。

    似乎离开了万梅山庄之后, 玉罗刹就已经收起了难得柔软的一面, 又变回了那个运筹帷幄、处变不惊的一方枭雄。

    就像他在龟兹王的帐篷里见到的玉罗刹那样。

    他忽然扯住了缰绳, 雪白的马儿立刻急停,又转了个方向,放轻了脚步欢快的朝玉罗刹的方向奔了回去。

    揉了一把绝尘的脑袋,白锦开口询问道:“你在想什么?”

    玉罗刹抬起眼,正好对上了白衣剑客望过来的视线,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情绪,勾唇对白锦笑了笑。

    “本座只是在想……人有时真是很奇妙。”

    “何解?”

    玉罗刹想了想,语气认真道:“我看得见小雪时,便当他是手中价值连城的珍宝,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口中怕化了……可当他从我眼前消失后,却又觉得他并没有那么的令我牵肠挂肚。”

    白锦不语。

    他定定的看着玉罗刹,见他神色郑重,又有几分真实的苦恼之色,心中不由哂然。

    他并不感到意外。

    若玉罗刹真的有那么牵挂小吹雪,也不会整整一年都不曾来看望过他了,平日里的书信中也不会只讨论些何时练剑、何时学字之类的问题。

    玉罗刹说自己只是顺便来看看西门吹雪的,那就一定只是顺便来看看而已。

    他猜的不错。

    玉罗刹果然只是顺路来的,因为玉罗刹又叹了一口气:“我本不该在万梅山庄耽搁这么久。”

    白锦道:“可你还是耽搁了。

    玉罗刹不置可否,他语气怅然道:“我原本只是想来见见我的血脉是否安好、是否在按着我的期望茁壮成长而已。只是他远比我想象中的更讨人喜欢,这一点让我感到十分意外。”

    这一句话乍听起来普普通通,可对于玉罗刹而言,已是十分掏心掏肺的话了。

    他相信白锦听得懂。

    ——他来见的,是他的血脉。

    而不是西门吹雪本身。

    他疼爱西门吹雪、为他耗费了巨大的精力,这些都不是假的,可他对于西门吹雪的爱,更多的却是基于他是自己唯一的血脉这一点。

    玉罗刹爱西门吹雪吗?当然爱,因为他是玉罗刹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

    那他们之间的感情是否一样深厚?

    ——未必!

    白锦沉吟道:“父子天性,见了面当然会觉得亲近。你现在觉得对他的感情淡了,或许只是因为你们相处的时间到底还是少了些。”

    玉罗刹道:“你明白的,本座又何尝不明白?”

    自熟悉之后,玉罗刹便经常在“我”与“本座”这两个自称间来回摇摆,时间一长,白锦也算摸出了一点头绪,恐怕他说话时的自称还要与他说话时的心情挂钩。

    白锦转过头,眉头轻皱,似乎很不理解玉罗刹这突如其来的烦恼,他神色认真,一字一句庄重道:“如你这样的人,肯为吹雪付出两分真情,已是十分难能可贵了。”

    “哦?我这样的人?”玉罗刹似笑非笑道:“却不知在道长眼里,本座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锦很爽快的给出了自己的dá àn:“枭雄。”

    枭雄。

    一个有野心,有本事,沉醉于权势,习惯于掌控别人命运的人。

    这样的人势必无情,而一个无情的枭雄,又如何能指望他像寻常人家的父亲一样爱护自己的孩子?

    玉罗刹勾了勾嘴角。

    他实在是很欣赏白锦。

    剑术高超,剑心坚毅、通透又明事理,他实在是很满意自己为儿子找到的师父,尤其是亲自确认了白锦在西门吹雪身上花费的心力之后。

    清风徐徐,二人沿着山路又走了许久,才终于看到了离万梅山庄最近的城镇。

    方才的谈话告一段落后,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再开**谈。

    可白锦却渐渐意识到了不妥之处。

    离开万梅山庄之时分明还是好好的,玉罗刹为何忽然对他说那些话?玉罗刹又何必对他说那些话?

    他瞥了一眼玉罗刹,见他眸光清明,脸上已没有丝毫忧色,嘴角似乎还挂着一抹浅淡的笑意,心中的古怪感觉更加强烈。

    白锦并不觉得玉罗刹是轻易就能被人劝解的人。

    就如同枭雄不会轻易为这些感情之事烦恼一样。

    他为何要忽然与自己一同出海?

    为何离开万梅山庄不久,就忽然对自己推心置腹?

    这是否……

    是在试探他对西门吹雪的态度?

    玉罗刹察觉到白锦的视线,稍稍侧过头,露出了个疑惑的表情:“怎么?”

    白锦摇了摇头。

    “……无事。”

    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又何必要把玉罗刹想的如此居心叵测,他出于爱子之心而诉说的烦恼,却被自己如此曲解……实是不该。

    他转移话题道:“可要进城?”

    玉罗刹点了点头,似乎并不在意白锦的反常。

    “去一趟锦绣布庄,我有些安排要布置下去。”

    锦绣布庄,是一直为万梅山庄tí gòng布料的布庄,至于它跟西方魔教有没有直接关系,白锦倒是不大清楚。

    他嗯了一声,率先策马而行,先玉罗刹一步进了城。

    望着白衣剑客有些匆匆的背影,玉罗刹无声的笑了起来。

    他真是越来越满意白锦了。

    一个没有来历、没有过去,如同无根的浮萍般漂泊在江湖中,却偏又很重情义的绝世剑客,若是能让他把万梅山庄和西门吹雪彻底当作他的家和家人……

    岂不是一件绝顶的妙事?

    他上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刚刚劫下了西方魔教的罗刹牌,并跟西方魔教的长老枯竹、孤松打了一架,阴差阳错的一战成名。

    本没有人知道那位白衣剑客姓甚名谁,师从何处,他就像当初横空出世的一般,在轰动西域的一战之后很快又悄然消失在了茫茫大沙漠里。

    他沉寂了。

    等人人都以为那位高手已经离开了沙漠之时,沙漠的深处却传出了另一个消息。

    石观音死了。

    死在一个绝世剑客的手下。

    整个沙漠顿时为之一振!

    石观音是谁?

    那可是江湖上最美丽、最狠辣、最强大的女人,已不知在西域横行了多少年,在西方魔教已经隐隐统一西域的情况下,还能试图与玉罗刹分庭抗礼,这样一个强大而充满野心的女人,却就这么死了?

    实在叫人难以置信。

    理所当然的,白锦的名字很快就通过龟兹王与楚留香等人,如风一般迅速传遍了整个沙漠。

    白衣,用剑,还是个道士,武功很有可能已步入大宗师之境。

    以胡铁花那样的性子,夸起朋友来向来是不遗余力的,而他又与楚留香一道去了中原,想来等白锦去了中原之时,他的名字也已在中原传开了。

    客栈里的店小二显然还认得白锦,见一群气势不凡、一看便不好惹的人与白衣剑客一同进入客栈,便立刻迎上去热情的招呼起来。

    他一向机灵,不会说出白锦的身份给他徒添麻烦,毕竟客栈里鱼龙混杂,谁知道会不会有不长眼的东西去给西方魔教通风报信?要知道这位可是跟西方魔教的两位长老打过一架的。

    打架事小,要是又把自家的店给砸坏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因此,他只是一个劲儿的朝白锦挤眉弄眼道:“几位爷,楼上请。”

    这几位爷里,自然没有玉罗刹。

    这并不奇怪,只因玉罗刹本就是一个神出鬼没而神秘莫测的人。

    白锦不大明白店小二挤眼睛的含义何在,他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两眼,觉得这应该不是什么特殊的暗示,或许人家只是喜欢这样子跟回头客打交道而已,便极为淡定的要了几间客房,西方魔教的几个人安安静静的,似乎白锦就是他们的主心骨一般,姿态也放的极为谦和。

    ——绝没有人会想到,这几个疑似家仆的男男女女,其实都是玉罗刹最信任的下属。

    房间的布局很简单,一床一榻一张桌子,便已是所有客房里最豪华的一间了。幸而白锦不是注重享乐的人,好东西有就用,没有也无伤大雅,左右他也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白衣剑客在店小二殷勤的视线下关上了房门。

    他刚一关门,身后的窗户就开了。

    神秘莫测的玉罗刹幽灵似的飘了进来。

    拉窗,翻窗,关窗。

    动作一气呵成。

    他一进来便问:“小宝呢?”

    白锦波澜不惊的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回答道:“在奶娘那里。”

    玉罗刹皱了皱眉:“给奶娘做什么?”

    白衣剑客坐到桌边的凳子上,把佩剑往桌上一放,冷冷道:“不给奶娘,你来给他喂奶?”

    玉罗刹一噎,想了想,仍是道:“那就等喂完奶再让奶娘抱过来。”

    作为一个江湖上最神秘的武林高手,他既不能用真面目在客栈里晃来晃去,更不可能顶着那层象征西方魔教教主的白雾出现在人前,于是这传话的任务就摆明了要落到白锦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