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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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皇帝怒气冲冲地向玉华宫赶来的时候,玉华宫中,玉翊却浑然不知,正在为自己成功逃脱了一劫而倍感兴奋。

    玉华宫位于皇宫的西南角,与后宫其余宫苑都相隔开,亦是相对独立的一个院落。多年前乃是作为冷宫所在,直到上一代皇帝登基,才重修设进妃院。因此虽然不是最华丽的,却是如今宫中最别致崭新的一处。

    而玉翊因身份特殊被赐居此地,皇帝看中的,也正是这两点。

    眼看着皇帝离了玉华宫,玉翊估摸着皇帝总是九五之尊,若是生个气吧,多少也得有十天半个月的,反正今日定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了,她不仅可以暂时保住小命,也反而不再像从前那么害怕了。

    夜晚绵长的静谧里,她唯一能想能做的就是发呆。兀自握了那块玉坠在手中,玉翊独自一人站在天井下,仰头望着繁星满空的夜空,和着脚步轻声吟唱起来——

    我的一生最美好的场景

    就是遇见你

    在人海茫茫中

    轻轻凝望着你

    陌生又熟悉

    尽管呼吸着同一天空的气息

    却无法拥抱到你

    如果转换了时空身份和姓名

    但愿认得你眼睛

    千年之后的你会在哪里

    身边有怎样风景

    我们的故事并不美丽

    却如此难以忘记

    ……

    疾行的车辇正行在通往玉华宫的途中,空气中却忽然随风飘来一阵轻柔的歌声,年轻的皇帝眉头微皱,挥手停下车辇,自己循着歌声慢慢向前。随着步伐的加快,那歌声也渐渐清晰起来,怪异的调子,分明是从没听过的曲调,却异常引人入胜,仿佛融入了万千深情在其中,敲击着他的心房一点点颤动……

    直到“玉华宫”三个镶金大字的宫匾一瞬晃进男人的眼里,他才忍不住惊诧地驻足在宫门前。

    今夜的月色很明亮,天并不暖和,他却远远瞧见内院中那抹静静伫立的白色身影。她背对着自己站在院中,青丝如瀑,臻首微扬,模糊的侧脸似乎还能看见忧伤的笑容。

    这歌声,真是出自这样一个圣洁的女子吗?那悲伤,又是为了谁?是自己,还是……思及此,赵懿的心头一震,不由嘲笑自己竟会生出这样荒唐的念头。不论她是什么人,有什么样的故事,现在她都是他的妃,是他的女人!

    这时,换班留守的宫侍正欲关门,见赵懿孤身站在门外,吓得连连趴跪在地,唯恐不知何时到来的陛下迁怒他们。赵懿却无暇理会他们,挥了挥手命所有人退下,他慢慢走到女子身后,停下脚步。

    程玉翊唱得出神,心中越发思念少年明朗的笑容,丝毫未发现有人悄悄走近。一曲唱毕,她轻轻抹去眼角的泪痕,低声呢喃着亲吻上那块薄薄的冰凉玉坠:“分别几月,也不知你的伤好了没?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却是又捧着玉坠陷入沉思。

    那玉坠正是当初咸阳一别,易辰影托人辗转带入宫送给她的,信物。

    赵懿在身后听得她的呢喃,脸色愈加阴沉。原本他只以为她是女儿家情怯才对他不冷不热,他甚至想过她不过是在欲拒还迎,演一出吸引他的戏罢了。却万万没想过,她竟是早已有了心上人……

    早在傲月和楼兰联姻前,他便已派专人调查过这位尊贵的公主的身世姻亲,滢裳公主自小体弱,十六年不曾出门,她父王去世后,更是被兄弟姐妹排挤,只是老楼兰王早已密旨送往傲月,恳请接她入宫,愿以每年千担草药的代价换女儿的幸福。否则,他堂堂一国之君,岂能看得上一个小小附庸领主的女儿?

    只是,照这样说,滢裳公主不可能有心上人。唯一的漏洞就是咸阳半路的那次截杀。

    滢裳入宫前,他也曾派人调查过,刺杀是楼兰王后派人做的,但滢裳却独自逃了出来,据报是后来被人所救,送入宫来。然而,每当他问起时救人的是谁,探子却一无所知。似乎……是有人在刻意抹灭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

    若是如此,那就真的太可恨了!居然敢蒙骗当今皇帝!

    冷着脸一把抓住女子冰凉的手腕,男人一个用力狠狠按住她的头,霸道冷酷的唇便一瞬侵入她温暖香甜的口中,毫不温柔地索过那一枪温软,似乎想把她狠狠咬碎!

    “唔……放,你放开……”程玉翊一惊之下思绪一片混乱,只是本能地挣扎着想避开这个强吻她的恶魔。谁知男人早就料定了她的反击,双手猛地按住她的身体,唇上用力,就是不松口。

    程玉翊又羞又恼,眼泪就不受控制地落下来,濡湿了他的唇。

    触到她眼泪的那一刻,赵懿心头一软,泛出一丝怜惜,想松手,眼角余光一闪却见她仍紧紧握着那块玉坠,一愣之下怒气更胜,不由更加疯狂地吻了下去!

    任泪水在脸上肆虐,程玉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推开他,推开他!

    贝齿狠狠地下合,她咬破了男人渡过来的舌尖,鲜血滴下来,一股咸涩的血腥味便迅速在两人口中蔓延开来。赵懿手上的力道一紧,一把甩开了程玉翊。

    “滢裳公主?哈哈哈哈……”咬牙切齿地叫出她的名字,皇帝大笑着退后几步,一抹嘴角的血丝,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跌坐在地,眼睫低垂,满面苍白的女子,心里升起一股凌厉而专横的征服感。

    他冷哼一声,压下心头异样的悸动,神情更冷:“楼滢裳,你可知你犯下的罪行,足以让你死一万次!”

    程玉翊仍然低着头,身子颤了颤,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赵懿更是火大。那个男人到底是谁?竟能让如此绝色又别致的女子为之倾心,甚至宁死不说?!

    而径自沉默的程玉翊心中也是波涛汹涌。要说不怕死,那是鬼都不信的荒谬。她不仅怕死,还怕得要命!一想到死的时候那种令人抓狂的痛感,她便好像感到手脚又是一阵寒气上涌……然而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心里却有一种与以前完全不同的情感,正一点点从心口破芽而出,驱使着她宁死反抗。甚至,她忽然间觉得,自己似乎并不那么恐惧死亡了……

    “陛下,滢裳……知罪。”深吸一口气,她缓缓俯跪在地,语气卑怯,却始终不肯抬头。她知道,此刻赵懿如此表情,定是听见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了。虽然觉得自己运气实在太背,别的嫔妃进宫半辈子都遇不上几回的事情,怎么她头一天来就全碰上了,但是多说无益,倒不如直接认罪来得痛快……况且,运气好的话,也许还能……

    心里忍不住泛起嘀咕,脸上却还是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当女人当了那么多年,男人最喜欢什么调调她多少还略知一二。抬眼悄悄瞟了一眼头顶看不出神色的男人,她开始有些心不在焉地yy起来……

    “告诉朕,那人是谁,朕就对你既往不咎。”赵懿面无表情地挥手叫来几名内官,“吩咐膳食。”

    那几人应着,匆匆离去,不过数刻,便浩浩荡荡在内院搭了桌,从头到尾没发出一点声音。

    赵懿看了她一眼,顿了顿,竟然事不关己地坐下来用餐。

    “……”程玉翊不由吃惊地微张了嘴,看着一副悠闲做派的皇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哪有这样的皇帝啊……自己的妃子有外遇,他还这么有心情?根本想让她害怕都怕不起来吗!

    樱唇一抿,她娇声道:“滢裳恳请陛下先恕滢裳无罪!”

    赵懿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左手轻轻一拉,示意她坐到他腿上:“爱妃如此娇柔,真怎么舍得怪罪呢?”说话时,手掌已轻轻抚上女子露出水袖的玉臂。

    色狼!程玉翊浑身一毛,心里暗暗骂着,却装作娇弱的模样:“陛下,滢裳还请陛下解惑,滢裳犯了什么罪?劳得陛下生这么大的气?”为了表示自己的服软,她主动伸出两根手指,从玉盘里拈出一块糕点,递向他。

    一只手猛然挡住了送来的糕点,程玉翊身子一僵,转头望向笑容阴冷的男人不说话,脸上却露出一丝畏惧。

    “那人是谁?”声音又冷了几分。

    “谁?”见他不吃,转手放进自己嘴里。咬了咬银筷子,附和道。

    “别给朕装傻,爱妃心里有数。”压低了声调,赵懿附在她耳边轻轻吹着气,指尖透进她的衣襟,从胸前雪白的肌肤上温柔划过。

    程玉翊长这么大,哪里受过男人这么露骨的挑逗?脸“唰”地一下通红,叮咛一声从他怀里跳出来,喘息几声:“没有谁,那玉坠是我姐姐送给我的,我确实想她。”

    虽然这个理由很牵强,但不知为何,他居然愿意相信。脸上的怒气减缓,他轻轻搂着她,唇角微微上扬。

    注意到对方的用词是是“我”而不是“臣妾”,赵懿好看的眉毛微皱,柔声道:“爱妃既然已经是朕的女人,自当自称为妾,不能再叫”我“了。”

    程玉翊哼了一声,没说话。废话,老子才不想给你当妾呢!她心里抱怨,不防身后一名小侍女轻轻扯了扯她的下摆。

    她回过头,正对上一双惊怒的眸子,小侍女瞪着她,示意她顺从皇帝。她撇了撇嘴,伸手拽过裙摆,躬身道:“陛下,若陛下无事,臣妾想去休息了。”

    “嗯。”赵懿犹豫半晌,起身走出玉华宫,“回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