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初见

    当柳若燕打开丝绒盒，看到的不过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万花筒时，心中顿时纳闷：“莫非爹娘希望燕儿永远像个孩子一般么？不然为何送女儿这么只三岁小孩儿玩玩的东西。”

    这回，蔺氏却卖起了关子：“你自己回去好好琢磨琢磨，等悟出了其中的道理再来告诉为娘吧。”

    然而，柳若燕抱着那只万花筒悟了三天都没悟出什么真理来，只不过发现这一支与平日里看到的万花筒有所不同罢了。

    它里边没有绚丽的色彩，而只是一些干枯发黄的树叶。

    爹娘究竟想要表达什么呢？

    这个问题可真是难倒了柳若燕，突然，她想起了烟雨湖畔的那块“石头”——一个性格十分怪异的男子。

    之所以将他称之为“石头”，是因为他向来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尤其是那一对眼眸，如同腊月冰封的湖水，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见之，令人不寒而栗。

    柳若燕时常喜欢到湖畔玩耍，故而遇见他。

    只见他终日坐在湖畔一棵大榕树下垂钓，他总是默不作声不愿搭理旁人，因此也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与来历。

    虽然男子性情古怪，但他并无恶意，因此每当遇到烦闷的事情，她总喜欢跑到湖畔来，向这块“石头”一吐为快，久而久之，她也将他当成了倾诉的对象。

    直到有一日，她遇到了一个难题，对他倾诉之后，这冷冰冰的石头居然出乎意料地开了金口，虽然只是简短的几个字，却轻易地就化解了她心中的疑问。

    从此，柳若燕改变了之前的看法，觉得这男子的内心是深不可测的，他的身上或许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但她从来不问。

    柳若燕揣着那只万花筒来到湖畔，谁知那石头不在，不过大榕树下却另有其人。

    树下，那一抹纤尘不染的白袍，如缎的黑发随风飘逸，一陌生男子负手而立，正静静地望着湖面出神……

    她走近几步本想问问他知不知道石头去哪儿了，可当她看到男子的侧脸时，完全忘记了自己要问什么、来这里做什么。

    因为，男子的五官太迷人！

    剑眉如刻，睫毛狭长而浓密，鼻梁挺拔亦如他的身形，唇角微微上扬，整个侧面看上去犹如能工巧匠精致的细作，让人挑不出一丝半毫的瑕疵。

    十四年来，柳若燕从没见过如此俊逸出尘的男子。尤其是此时的湖面上氤氲着一层淡淡的水雾，仿佛将男子缭绕其中，越发显得他如同天人一般虚幻。

    第一眼，她就这样被他迷住了双眼，夺去了心魂。

    男子听闻身后有些动静，便唤了声：“无影，你回来了？”哪知，转过身竟是一位妙龄少女。

    长相高贵而不失纯朴，气质优雅而不失天真，尤其是那一对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

    深邃的眼眸顿时生出几许温和，直直地望着眼前的少女，脚步竟有些失控地一步一步朝她走近……

    那是他见过最美的眸子，他想走近些，瞧瞧这双美丽的眸子。

    然而，被一个陌生男子这样望着，尤其是被长得这么好看的一个男子直勾勾地望着，她，当下红了脸，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他一步步逼近，心顿时跳乱了节奏。

    柳若燕一急，连忙转过身要逃，哪知竟是慌不择路，眼睁睁看着自己一脚踏进了冰冷的湖水里。

    “噗通”一声，湖水没过头顶。

    毕竟还是三月天，湖水冰冷的让人浑身只打激灵，她连忙伸开手臂，引体向上。

    脑袋还没腾出水面，只听到湖面上又一记闷响，紧接着看到不远处的水里多了一道黑影。

    她不去细想那是什么，双腿用力一蹬，脑袋终于露出了水面，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不由得张大嘴贪婪地呼吸几口。心想，幸亏之前偷偷学会了游泳，要不然今天就白白死在那迷死人不偿命的男人手里了。

    对了，不知道他此刻是否站在岸上看好戏呢？

    放眼朝岸上望去，竟然连半个鬼影子都没有。

    “呵，见死不救也就算了，跑得比兔子还快，空有一副好皮囊……”可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胸口处一紧，似有什么东西紧紧缠了上来，并且将她整个人拖了去。

    忽然想到了蟒蛇，她什么不都怕唯独最怕蛇，也曾听闻家中的老人说过，有一种蟒蛇专门在三月天里出没，这么想来便抑制不住惊呼出声。并且乱打乱抓缠在胸口的“巨蟒”，没想到此时耳边居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姑娘别乱动，我救你上岸。”

    那声音浑厚而富有磁性，像天生带着一种慑人的魔力，让听闻者乖乖地驯服。

    于是，她安静了，也不挣扎了，任由那条“巨蟒”将本就会游泳的她“救”上了岸。

    双脚刚沾到岸上的青草，柳若燕才从恍惚的神智中恢复过来，并下意识看了看缠在自己胸前的“巨蟒”，顿时如梦初醒一般地再次尖叫。

    啊！

    或许，男子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第一时间松开了她的身体。然而柳若燕并没有站稳，这么一来，身体失去重心，眼看着就要向一旁倾倒。

    “啊！”

    手腕处一紧，倾斜的身体被一股力量拽了回去，然后整个人便稳稳地落在了他的怀抱里。

    奇怪，这个怀抱仿佛有一种吸附力，紧紧地吸附着她，甚至连思想也变成一片空白，什么也不能想，什么也不能做，只是依附在他宽阔的胸膛里动弹不得。

    她只是眼巴巴地望着面前这张好看到让人窒息的脸庞，忽然有种想要伸手摸摸这张脸的冲动。

    正当她春心荡漾之际，一阵凉风唤醒了她的神智，湿透的衣衫贴在皮肤上激起一阵细细的沙粒，她才清醒地发现自己居然靠在一个陌生男子的怀里，而且还想对他动手动脚，简直把学来的三从四德丢到姥姥家了。要是被娘亲知道，别说禁闭，非把她打得屁股开花不可了。

    顿时又恼又羞，一把推开了男子，怒嗔道：“你这个人好没羞耻，干嘛抱着人家不放。”

    男子愣了愣，望着面前这个小丫头不觉皱起眉头。明明是她赖在自己怀里不肯走，这会儿却来个恶人先告状，真是蛮不讲理，不过……也着实可爱，不由摇摇头轻笑出声。

    “喂，你笑什么笑。”她没好气地噘着小嘴怒视他。

    男子薄唇紧抿成一线似笑非笑，却没来由想要调侃一番：“你这小姑娘好不讲理啊，我好心救了你，你连句谢谢都没有也就算了。刚才明明你赖在我怀里不肯走，反倒说我抱着你不放占你便宜。这样吧，你报个官，我们到公堂上让人家评评理。”

    “谁赖在你怀里了……”心里却不可否认，刚刚确实对人家有那么一点点的心怀不轨，便羞得越发没底气了，“报什么官，俗话说，好女不跟男争，我啊、啊、啊……嚏！”

    男子看她身体瑟瑟发抖，不免心生疼惜，眼底调侃之意隐去露出关切之色。这种季节湿了衣衫，连他这个男人都觉得有些抵挡不住寒意，何况是她一个弱女子。

    “姑娘的衣服都湿了，小心冻坏了身子。”

    瞧一眼同样湿成落汤鸡的男子，柳若燕心想，这个人既然肯下水救她，总归还不算坏，也不由得露出关切之色：“你也是。”

    “那是我朋友家，不如……”两人却异口同声说出这么句话来，而且手指之处亦是同一方向，不由相视而笑。

    这一份默契的微笑，仿佛将两颗陌生的心瞬间拉拢了许多。

    “原来你也是石头的朋友？”柳若燕惊讶道。

    “石头？”男子微微一愣。

    她顽皮地吐了吐舌头，说：“这是我给他取的绰号啦。”

    男子会意，随即点头道：“是，我也是石头的朋友。”

    进到屋中，并没有见到石头人影，柳若燕更加纳闷：“奇怪，这家伙今天去哪里了？”

    “哦，他出门办点事，估计快回来了。”男子似乎对石头的动向十分了解。说话间已从屋子里取了条毛毯，往她发抖的身体一裹，“你先等等，我去拿点柴生火。”

    火炉散发的热气带走了身体些许的潮冷，男子用火钳专注地挑动着柴火，想要让它燃烧得更旺一些。

    “哎呀！糟了。”

    他抬头，见对面的女孩秀眉微蹙，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了？”

    “我的东西掉水里了。”

    “是什么东西？贵重吗？”瞧她焦急的模样定是十分贵重吧，他心想。

    “一只万花筒。”她脱口而出。

    “万花筒？”男子闻言，不由哈哈大笑道，“这般大的人了，还如此贪玩呢。”

    听得这话，柳若燕可不服气了，说：“哪里是我贪玩，这只万花筒虽算不得贵重之物，但那是爹娘送给我的生辰礼物，礼虽轻，情意重嘛，而且我娘说这次的礼物意义非凡。”

    说到“生辰礼物”四个字的时候，男子的神情明显一黯……

    “璟儿，为娘送你的礼物可喜欢啊？”亲切的容颜蓦然闪过脑海，温柔的声音再次缭绕耳畔，虽时隔数载，可每每在梦里心间回荡，都让他心痛不已，这样的时光已经一去不再复返。

    “你怎么了？”柳若燕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失神，那眸光却带着一种浓郁的哀伤。

    “哦，没事。”他回过神来，微微一笑不再说什么，放下火钳，起身说，“我去去就来。”

    不等柳若燕作答，颀长的身影已消失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