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到底是新建的宫苑，您看呐，比这皇宫里任何一处宫苑都要漂亮呢，看来，皇上对娘娘真的是用心良苦。”明月望着刚刚入住的“万华宫”赞叹不已。

    按照祖上的规矩，皇后为正宫之主，应该入住未央宫，但是未央宫早些年已赐给丽妃入住，于是祁天膺命人在最短的时间内，夜以继日赶工建成了这座“万华宫”，意在集万千荣华宠爱于一身。

    此举，不免惹来非议，有人说虽然当今圣上年迈体弱，但终究难过美人关。

    也有人说，当今圣上是被美色迷昏了头，才会让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当皇后。

    然，众说纷纭！

    可是这件事还未等所有人来得及接受，另一件事再度掀起朝廷内外的惊涛巨浪。

    “什么？十二皇子要选丞相府二小姐为王妃？”此消息传来，群臣中不乏感到震惊者，有人万般疑惑，“就那个病秧子？”

    “嘘！”另一位大臣立刻制止道，“你不要命啦，在这里胡说八道。”

    “我听说，十二皇子这病，是装的。”另一个小心翼翼地说。

    “我也听说了。”

    “那他此举，莫非是为了……”

    内务处几个大臣还在七嘴八舌讨论着，门外蓦然传来通报：“丞相大人到！”众人立刻噤声。

    柳崇年一入得堂内，众人皆拱手道：“恭喜丞相！贺喜丞相！”

    本来，大女儿入主正宫，二女儿即将嫁给十二皇子为王妃，柳崇年应该喜不自胜，而眼前的他，愁眉不展，眼神茫然，竟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见大臣们向自己贺喜，也只是敷衍地拱了拱手，随即撇开话题：“诸位，我们继续来讨论芝州干旱之事。”

    然而讨论中，柳崇年心思连连根本不在状态中，几番开口都牛头不对马嘴，惹来其余大臣们满肚子狐疑。

    回府途中，轿内的柳崇年思前想后还是折回了宫中，只是从后门而入，径直来到未央宫。

    如今的丽妃，面对柳崇年，更是像对着敌人一样，满目仇视，道：“如今，柳大人好歹也是皇后娘娘的父亲，当今的国丈大人，眼里哪还有本宫的存在。”

    “娘娘言重了，微臣对娘娘的忠心，天地可鉴。”

    “是吗？可是你答应过本宫的事呢？”

    “这……”

    “柳大人，本宫知道你一直都在敷衍本宫，你根本就不想替本宫办事，何况，十二皇子很快就要成为你柳大人的女婿，柳大人再笨，也不可能帮助一个外人来对付自己的女婿吧。”丽妃开门见山道，“今日我丑话可说在前头，你要是不想让十二皇子知道，当年他母亲真正的死因是因为……”

    “娘娘！”柳崇年打断了丽妃的话，眸底闪过一丝惶恐，“娘娘再给微臣一点时间，请娘娘放心，臣一定竭尽全力力扶太子殿下登上王位。”

    丽妃凤眸微微抬起，斜睨着柳崇年，须臾，唇角方才漾起一抹浅笑，声音也比之前柔了三分，道：“既然柳大人这么说了，那本宫就再相信你一回。”

    “谢娘娘！”他提袖拭汗，心中不免唏嘘。

    当年那件事，本以为做得干净利落，不想，把柄却落在丽妃这个阴险的毒妇手中，此次她能以此要挟自己替她办事，难保将来还有第二次第三次，这，终究不是个办法。

    踏出未央宫，柳崇年的心情更为复杂，抬眸望了望不远处隐在绿荫间那座新建的金碧辉煌的殿阁，脚下不觉停顿，倍感沉重。

    那日，燕儿含泪托付，时隔多日，她定是大失所望，如此，更生分了十几年的父女情深，心中不免难过。

    将心情收拾妥当，方才举步朝万华宫而去。

    万华宫。

    平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倒映出绣凳上端坐的女子娇柔的身躯。一袭绒黄色长裙，裙摆迤逦及地，青丝未绾，只于一同色丝带松散系住，尽显柔美出尘。

    刚封为后，本该门庭若市热闹不凡，然而万华宫前内外一片宁静。

    其实是她早已传下话去，所有人不必前去道贺，贺礼也一概不收，因此才有此时的门庭清净，而正是她要的清闲，要不然，那些逢场作戏的应酬，非要了她的命不可。

    素手捏起一柄月白色象牙梳，漫不经心地拨弄着。

    这把象牙梳是前年外国一国王来访特意赠送给祁天膺的礼物，若常用此梳，有白发生黑之效。取鼎好象牙为材，并且由顶级的工匠雕刻而成。那一对龙凤合鸣图案，雕刻得栩栩如生，似要立刻腾空而起一般。

    而这样一柄上好的象牙梳，在这双莹白如玉的玉指间俨然失去了光彩。

    实指望能与一心人龙凤合鸣、白头到老，谁知天不遂人愿，落得今日这步田地，空守着这金屋荣华，而快乐却成了最奢侈之物。

    “启禀皇后娘娘，国丈大人求见。”

    漆黑的瞳仁猛然一缩，只听手上“咯噔”一声，梳齿竟被掰断一根，蓦然惊心，只可惜了这一柄好梳子。

    神情随即恢复平淡，迟疑片刻，道：“请国丈大人殿内等候，本宫这就出去。”

    那日一别，数日未见，对于柳崇年的突然到来，她心中猜测数转。

    “微臣叩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此次，柳若燕倒未阻止柳崇年对自己跪拜，并不是因为当上皇后端起了架子，而是心中有了怨嗔。

    “父亲请起。”她淡淡道，“来人，赐坐。”她顾自坐下，眼眸微垂，不再言语。

    柳崇年明显感觉到了女儿对自己的冷漠，面上不由露出几分难色，扫了一眼立在一侧的宫女太监，欲语还休。

    柳若燕轻轻抬手，屏退了左右。

    待众人退下，柳崇年方才叹了口气，说：“那件事我并不是没有向蝶儿提起，只是……”

    “只是她不愿来见我。”她接下话，语气平和，只是淡漠的神情漠然牵起一丝责备，“只要父亲有心帮我，怎可能说服不了她。”

    “燕儿，是爹无能，是爹害了你呀。”柳崇年捶胸顿足道。

    到底是疼爱自己多年的父亲，柳若燕心再坚硬也未免动容，见不得父亲苛责自己的模样：“女儿也不是要怪您，只是……事到如今，您说，该如何是好？”

    柳崇年顿了顿，道：“燕儿啊，事到如今，只能……只能将错就错了吧，爹曾担心的是你们入宫以后的生活，可眼下……”他环顾殿阁内精致的布置，面上露出几分欣慰，说，“皇上这般厚待于你，你往后的日子终归是有了保障。”

    闻言，柳若燕不免苦笑，许久才强压住喉间的哽咽，道：“父亲以为，只要老有所依、衣食无忧，就是一个人的最大的保障吗？这样我就会像从前那样无忧无虑的生活了吗？”

    “这……”柳崇年心中自然分晓，然而事已至此，他只恨自己没有倒转时光的本事，“蝶儿对你所作所为，行为的确卑劣，爹也已狠狠训斥过她。只是生米已煮成熟饭，事实难以更改，孩子，唯有苦了你了。但她终究是你亲姐姐，还望你千万别记她的仇……”

    “好了，别说了。”对于此事，她心中已有打算，眼下也不想再多言，随即转移了话题，问道：“父亲今日前来，不会只为了这件事吧？”

    “其实也没什么事，今日前来，一来，是给娘娘贺喜，二来，想问问……”柳崇年顿了顿，方才问道：“皇上龙体大不如前，可提过立储一事？”

    柳若燕暗暗寻思，立储一事毕竟是不可随便泄露的机密，纵然面前的人是自己的父亲，皇上若是想让他知道，必定会亲口告诉他，自己不该多此一举。

    自从身份被换以后，让她对事物的看法有了极大的转变，她甚至不敢再相信任何人，包括自己的亲人。

    “立储乃国家大事，皇上怎会向我提起。”

    “哦。”柳崇年答了句，眸底竟燃起一丝酸楚。心想，刚才燕儿并未立刻回答，显然对自己已存有芥蒂，看来，入宫这件事对她的伤害极大。手心手背都是肉，既然注定他要失去一个女儿，那，唯有认命了。

    至于丽妃所托之事，他已另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