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0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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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章

    那仙人盯着座上的仙君微微出了神。

    无他, 就是他从未见过仙君这样奇怪过。仙君会拽自己的耳朵,会摸自己的头顶, 会理自己的领口他不知不觉就盯着看出了神,直到仙君朝他投来冷冰冰的目光,他才骤然回神,匆匆忙忙低下了头。

    也就是这时候,他仔细一回想,发现仙君手里好像托着个什么东西是什么灵兽只是好像从来没有听闻过, 有巴掌大的灵兽。

    而且就算是灵兽,也到不了仙君的掌中。

    神兽到了这姑射山上,都是给仙君做门童的命呢没见麒麟现在还趴在殿外的长阶旁吗

    这人揣着疑惑, 与其他人一起朝仙君拜了拜,然后就见仙君突然起身, 匆匆离去了。

    其余人一下又是面露惶惶之色。

    “难道传闻是真的”

    “天地间只有仙君一人能见到过去将来,莫不是刚才一抬眼,窥得了天机,看见了些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他们低声议论。

    只有那仙人缄默不语。

    他总觉得好像和仙君掌中托着的那东西有关。

    这头浊无入了另一处偏殿, 将荆酒酒放在了桌案上。

    他面上冷冰冰的。

    今日我们约法三章。

    不要在我的衣服里钻来钻去。

    不要在我头上、耳朵上、肩上跳来跳去。

    邪物不要和我太亲密

    话到了浊无的喉中, 却又吐不出来了。

    荆酒酒倒是满脸写着“我很懂”, 每当这种冷冰冰又急躁又克制的时候, 都是白遇淮想和他做亲密的事了。但他现在是个纸人啊

    荆酒酒揪着浊无的衣摆, 又顺着往上爬了爬。

    最后还是揪着浊无的头发倒吊下去, 亲了亲他的嘴巴,然后才轻飘飘地走了。

    浊无顿在那里, 喉中的话顿时往回咽得更深了,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只是他好像又被这邪物吸了一口气走

    实在是

    浊无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荆酒酒倒是已经分外熟练地自顾自溜达去了。

    等溜达到种灵植的菜园子, 荆酒酒扛起一根树枝,就开始在地上划拉一些神侍看不懂的文字。

    荆酒酒在思考

    明明他最开始进入的是自己经历的过往。

    为什么到了后面,就变成白遇淮的过往了呢

    虽然浊无就是白遇淮。

    但他还是要回到现实的。

    荆酒酒在地上一通划拉,最后也没能列出来可能的突破点。

    “算了。”荆酒酒小声说。

    他对玄学术法、神话传说,都只能算七窍通了一窍。何必为难自己呢

    “还不如去问浊无呢。”

    荆酒酒放弃得飞快,就又迈动着大摇大摆的步伐,慢吞吞地朝园子外走去。神侍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把灵圃给祸祸了。

    除了在后头抹一把震惊的眼泪。

    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仙君待这邪物,实在纵容得厉害”

    他们以为自己说得小声,其实全都叫荆酒酒听在了耳朵里。不待我好难道对你们好吗

    荆酒酒咂咂嘴。

    还分神想了下,不知道这些神侍之中,有那个“毒唯”青年吗

    荆酒酒一边想着一边往前走。

    自打来了这里,荆酒酒溜达出门后,能不能天黑前返回浊无的住所,全靠缘分。

    没办法,腿太短了。

    又怕乘风而起,一个不小心摔山脚下去了。

    所以大都是靠浊无来把他捡回去。

    但是今天走了好长好长一段路,都没见着浊无的影子。

    “千年前的白遇淮,这么小气的吗”荆酒酒小声说着,就见一个神侍疾步朝他奔来,蹲身弯腰,小心翼翼将他捧起来,叽里咕噜说了句话。大意就是,得了白遇淮,啊不,浊无的令,来带他回去的。

    神侍将他揣入怀中,快步回到了小屋里。

    然后荆酒酒也从几个神侍的对话之中,隐约了解到,这会儿浊无在藏书阁。

    浊无至今不知道,为什么这“邪物”能吸走他的气,于是他翻阅典籍,想从中找到原因。

    荆酒酒指挥着神侍,让他捧着自己进藏书阁大殿的时候,浊无正翻到一页

    双修,气息交融,不分彼此

    “何人擅闯”浊无冷着脸缓缓转过身。

    他先看见了神侍。

    神侍吓得跪在地上,高举起双手,亮出了掌心托住的小纸人。

    浊无一下没拿稳,手里的书“啪”掉了下去。

    他心念一动,书倒是很快又飞起来,回到了书架之上。但多少还是显得有一分狼狈。

    “将他捧过来。”浊无出声。

    等这话说完,他突然又挪动了步子,走到神侍跟前,自己动手将荆酒酒捏了起来。

    神侍识趣,自然退下了。

    浊无打量着荆酒酒。

    他无法想象小纸人本来的模样,或许应当是好看的,面容乖巧的

    那书上的寥寥数语,已经在浊无的脑中,隐约拼凑出了完整的经历。

    浊无“你从后世来”

    荆酒酒“不是,也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浊无形容。于是问他“你知道鉴往镜吗”

    鉴往镜这样的专业性名词词汇,和上古的语言差距太大,浊无一下没能听懂他的意思。

    荆酒酒也微微茫然“你是我的过往里的人。又或者你是你自己过往里的人”

    “我只是来到了一段过往的经历里。”

    “我是真实的。”

    而你,是虚假的。

    浊无沉默片刻,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荆酒酒的意思,但他低声说“我知晓了。”

    浊无没有再翻书,他带着荆酒酒缓缓朝外走去。

    等跨出殿门的时候,浊无的声音才又低低响起,他问“你将来会走,是不是”

    荆酒酒大概听懂了,于是点了下脑袋。

    浊无又说了那一句“我知晓了。”

    随后他就不再出声了,面上神色也和过往没什么分别,让人分辨不出他的心思。

    第二日,浊无揣着荆酒酒在姑射山上四处行走,而不再是放任荆酒酒自己到处溜达。

    每走到一处地方,浊无都会淡淡和他说起,飞过的是什么,地上长的又是什么,那块石头有什么来历

    “这株草,名为相贺。”

    “成仙并没有什么意思,许多仙人驱浊气后,滋味、淫欲全失。等到当一些时日的神仙,就又想尝世间的百味了。可又不能将浊气捡回来。便会服用此草,以复五感。”

    荆酒酒就听见了,吃这棵草,就能尝到人间的滋味儿了。

    喔

    他要是咬一口,五感不是就全有了吗

    荆酒酒从浊无的领口处跳下去,直奔那株草,先环抱住,随后就开始艰难地往外拔可那草实在坚韧得很,怎么拔也拔不出来。

    浊无见状,弯腰俯身,伸手拔了下来“你要”

    荆酒酒指了指自己的嘴。

    可他的嘴那样小。

    纸人还是个扁扁平平的模样。

    怎么吃得下去

    “要吃”

    荆酒酒连连点头。

    浊无将那草放入了自己的口中。

    荆酒酒

    浊无缓缓咀嚼吞咽,然后他只一垂眸,指尖就出现了一道划痕。随即才蹲下身,将指尖一点血,抹在了荆酒酒小得不能再小的嘴巴上。

    荆酒酒咂吧了下嘴。

    明明只一点血,但他却立马打了个饱嗝。

    浊无眼看着纸人将他的血吸收殆尽。

    这世间别说邪物了,就是普通的神仙,也承受不住他的血。

    唯有小纸人吸得干干净净,吃饱喝足之后,还抱着他的手指,顺着爬上了他的手背。

    浊无轻轻一托,就又将它抱起来了。

    我果真与这“邪物”双修过。

    将来的我,与他双修过。

    浊无不动声色垂下眼眸。

    直到荆酒酒攀上他的耳朵,踩两下,摸一摸,怎么好像有点烫

    荆酒酒抛到脑后,又在他耳朵边上开始叭叭,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你知道,一个人,先掉在了奈河里,就是冥河里,再吃了旱魃的血肉,从此不管碰什么东西,都会燃起大火该怎么办吗”

    “旱魃”浊无只听懂了这个。

    又是第二日一早。

    荆酒酒睁开眼,发现小屋里多了个浑身捆着金索,身高八尺,散发披肩,长着长长獠牙,身形削瘦且皮肤黝黑,面容狰狞地挣扎着,一跺足,在玉石地面上戳出一个焦黑的洞,一伸手,在柱子上点起一撮火的,旱魃

    荆酒酒

    阿巴阿巴,我不是要一个旱魃啊

    姑射山上,一夜之间全荒芜了。

    神侍差点哭倒在菜园子里。

    荆酒酒跳下去,生怕自己让旱魃给点了,连忙绕着他,艰难地走了出去。

    外头简直变了个模样。

    惊得小纸人都张大了嘴。

    难道马上就要神庭崩陷日月无光了

    荆酒酒揪着了一个神侍“你们仙君去哪里了”

    神侍听不懂。

    荆酒酒就冲他连比带划,最后还是揪着神侍的衣角,沾了点墨水,画了个简易版的浊无的脑壳。

    他的脑壳是很好画的,十分有代表性。

    一个人脑袋,顶着一头云雾,就是浊无了。

    神侍懂了,告知他“仙君要出一趟远门。”

    荆酒酒“”

    哦豁。

    荆酒酒另外找了间小屋子,开始发愁怎么办。

    这愁发着发着,他就因为太无聊闭上了眼。

    闭眼后,他的视角却突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拜见仙君。”

    他听见了一道声音响起,随即看见一个头上插有羽毛,穿得长袖宽袍仙气飘飘的男子迎了上前。

    然后他看见了男子面前立着的浊无。

    浊无身形依旧挺拔,单是立在那里,就似孤傲立在山巅的雪松,似熠熠不可攀的星月,又有山河的巍峨,和气吞天地的凌厉。

    荆酒酒微微怔了下。

    不过白遇淮从来都是这样好看又有气势的。

    荆酒酒以上帝视角看着他们。

    他看着男子面露激动之色,不像是仙人,只像是怕死的普通人。他低低地同浊无说起了近来各方的猜测与恐慌,又问及神灵是否真的会消亡

    浊无“嗯。”

    “我等本因仙君而生,自然也只有仙君能救我们于消亡困境。请仙君示下。”

    就在刹那间,浊无又漠然地应了一声“嗯。”他缓缓一抬眸。

    他的眼眸很漂亮,但眼底却仿佛没有丝毫情绪盛载其中。

    浊无抬手掐住了男子的脖颈,抽出了一团金光,与一道影影绰绰的白光。

    得益于白遇淮将毒唯青年扒皮碎骨的经验,荆酒酒认出来了那是男子的神识与魂灵。

    没有天崩地裂,也没有鬼哭狼嚎,一切来得如此的平静。

    他双指一捏,便将魂灵掐得粉碎。只留下神识。

    浊无,开始弑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