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 6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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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月歌隔着花海, 望着男人的背影,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禁锢在他怀中的是个女人,因韩月歌瞧见了她露出的发尖。乌黑的发盘成飞云斜髻, 点缀着一朵鹅黄色的珠花。

    韩月歌想起那声“救命”,礼貌地多问了一句:“那个, 你没事吧?”

    “滚。”回答她的是个沙哑而暴躁的声音,似乎是好事被打断, 颇为不耐烦。

    韩月歌不好意思道:“打扰了。”便飞快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 她又折回来,望着男人的背影,欲言又止:“她流血了, 还蛮严重的。”

    鲜血滴滴答答顺着女人的衣摆流淌, 将她足下的曼珠沙华染得艳靡灼目。

    韩月歌在人间混迹了几百年,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 也曾半夜趴在墙头研究他们的行为举止。比如他们当中的有些人,会有奇怪的癖好, 常在亲热时做出伤害对方的行为,看起来既痛苦又快乐,更有不小心玩崩的, 闹出人命来,悔不当初。

    韩月歌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不如先去找个大夫吧。”

    男人显然没有好脾气, 迎着韩月歌而来的是一道凌厉的剑光,看清他手中的剑后, 韩月歌恨不得甩自己一百个嘴巴子。

    让你多管闲事!

    青冥剑紧贴着她的脖子,锋利的薄刃再往前一点,就能割开她的喉咙。

    韩月歌僵着不动。

    那名没了禁锢的女子轰然倒地,纤细的脖子上横亘着一条血淋淋的口子, 鲜血滋滋往外冒着。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是死不瞑目的表情。

    能凝出血肉之躯的鬼,是等级较高的鬼修了,这样的鬼修在薄霆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可见薄霆的修为又精进了一层。

    韩月歌眉心直跳,顺着剑刃望向薄霆。薄霆失了平时的冷静肃然,眉目间隐约泛出阴狠暴戾,盯着她的眼神,暴躁凶狠。

    韩月歌胆战心惊地提醒:“你的手千万不要抖,我的脖子很细的。”

    薄霆过于焦躁,并未识出她面上的伪装,他冷声道:“白少渊在哪里?”

    “他、他……”韩月歌一时没想好说辞,支支吾吾。她估摸着白少渊是从薄霆手中劫走了李玄霜,才叫薄霆看起来看只丢了骨头的野狗。

    “说不说?”

    “我、我不知道!”说了她今日逃婚一事岂不是要露馅。

    薄霆眼睛一眯,杀机毕现,是个要杀人灭口的节奏。

    在青冥剑即将划破咽喉的瞬间,韩月歌连忙破了幻术,疾声道:“是我,薄公子。”

    薄霆的剑一顿,看着她露出的真面容,神色微愣:“玄霜?”

    韩月歌点头。李玄霜用的是她丢掉的身体,她们两个一模一样,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互相冒充。

    韩月歌脑海中浮起李玄霜平时的模样,学着她的样子,露出温柔恬淡的神色。别的她不敢自夸,就模仿的功力,她绝对称得上炉火纯青。

    薄霆盯着她的五官,迟疑片刻,撤回青冥剑。

    韩月歌为了取得他的信任,在心底默默打了一通腹稿后,说道:“那日白少渊将我劫走,带回了黄泉,今日是席初和韩月歌大婚的日子,我幻化成侍女的模样,好不容易才得以脱身。”

    为了配合自己的表演,在说到席初大婚的时候,她的眼神明显黯淡了一瞬。

    原书的李玄霜一辈子都没爱上席初,这里的李玄霜却爱上席初,大概是因为李玄霜已经不是真正的李玄霜。一缕不知来处的幽魂,夺了李玄霜的身份,彻底改变了整本书的走向,加上韩月歌的掺和,剧情变得越来越匪夷所思。

    薄霆自然没有错过她眼底的那抹黯淡之色,他的神色也跟着黯淡了一瞬。

    韩月歌道:“此地不宜久留,薄公子,我们快些走吧。我知道有一条小道,可以避开忘川,离开鬼界。”

    薄霆跟着韩月歌走。

    韩月歌是不想带他走的,她能扮一时的李玄霜,扮不了长久的李玄霜,路上多生变故,万一薄霆火眼金睛,识出她的身份,将她扔下碎骨渊,她就得不偿失了。

    在韩月歌盘算着如何将薄霆甩下时,薄霆盯着她的背影,眼睛眯起,沉声道:“站住。”

    韩月歌背影一僵,慢慢转过身来,紧张得呼吸都快停滞了:“怎么了?”

    “在下曾在玄霜姑娘这里遗失一条额带,不知玄霜姑娘可还记得?”

    这是怀疑她了。她在凌霄阁住了七年,也没见他有戴额带的习惯,鬼知道这个额带是不是真有其事。

    韩月歌怒道:“薄公子这是何意?有话不妨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见美人动怒,薄霆微怔,在心中雕琢着措辞。

    他对李玄霜一向是敬重而爱慕,很少这样唐突,这句试探,也是因见她背影轻快,让他想起了另一个人。

    韩月歌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时间,她猛地扑进薄霆的怀中,咬着唇道:“薄公子对玄霜的心意,玄霜一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薄公子丢在玄霜这里的东西,根本不是那条额带,是薄公子的心,对吗?”

    薄霆被她抱了个满怀,身体微僵,又听她将他对她的爱慕亲口说出,一时呆住。

    两人紧紧贴着,属于少女的馨香钻入他的鼻端。他心神恍惚间,心口一阵冰凉,像是有人拿着一块冰,捅进了他的胸膛。

    他垂下眸子,眸底掀起微小的波澜。

    怀中这名少女,果然是他怀疑的韩月歌。

    韩月歌松开芳意剑,从薄霆怀中弹出,她满手都是血,指尖不可察觉地颤抖着。

    像是为了壮胆,她抖着声音道:“你曾刺我三剑,今日我还你一剑,一剑抵三剑,你、你还赚了。”

    他听她说起三剑,心想,他什么时候刺过她三剑?忽的想起那个像是真实经历过的梦境,她说的没错,在那个梦境里的诛妖刑台上,他又捅了她一剑。算起来,是三剑没错。

    转念又想到,什么一剑抵三剑还赚了,这世上哪有这样的算法,又不是做生意,还要计较盈亏。

    鲜血从伤口处争相涌出,滴上他的衣摆,他张开五指,召出青冥剑,抬眸看向韩月歌。

    韩月歌的面颊看起来极为苍白,大概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脸色这样白。她的眼底明明堆满慌乱,却故作镇定凶狠,伸出手,将捅进他心口的芳意剑拔出,转身就跑。

    薄霆抬起手臂,又缓缓放了下来,终究放任她奔逃,消失在路的尽头。

    他按住心口的伤处,以剑撑地,单膝跪了下来,微微垂下脑袋,隔着汗湿的发丝,望着满目摇曳的曼珠沙华。

    “你说得对,我欠你三剑,你还我一剑,是因果轮回。”他低声喃喃,唇角弯起,竟笑出声,“还是太心软了些,下次记得刺心脏。”

    这些话韩月歌当然是听不到了,就算能听到,也是做不到的。草木妖灵天生就心肠柔软,爱好和平,若非逼到绝境,是不会轻易见血的,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天性。

    韩月歌一边跑,一边擦着手上的血,忽然一个巨大的火球从天而降,砸在她面前。

    韩月歌反应迅速地就地一滚,避开那灼灼燃烧的火焰。

    火球将地面砸出深坑,无数火星子散落在地,嘭的化作熊熊烈焰,噼里啪啦地烧着满地的曼珠沙华,眨眼间就将曼珠沙华烧了个干干净净。

    这是红莲狱火。

    韩月歌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远离地上的火焰,又见无数个这样或大或小的火球落下来,间或尖利的飞箭流矢。

    震天的喊杀声从忘川的方向传来。

    韩月歌震惊地极目望去,只见半边天空被红莲狱火灼得通红,刀光剑影混着血色乱飞。

    这是打起来了。

    韩月歌惊魂不定。

    好端端的,怎么打起来了?

    就算发现是李玄霜假冒了她,也不应该一言不合就打起来。她逃个婚罢了,怎的闹出这样大的动静。

    通往碎骨渊的路被红莲狱火封住,韩月歌只好折返回到忘川,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躲着火球和流矢,东奔西窜。多亏她平时别的本事没练,逃命的本事十分熟练,一路上竟也安然无恙。

    她看见地上有伤者,将他拖到石头下方,借着石头遮挡,问:“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发现韩月歌在用灵力给他疗伤,就断断续续将事情的原委说出来。

    原来在韩月歌离开后,李玄霜跟着席初上船,才走几步,突然“哇”的一声,吐出血沫子,栽进席初的怀中。

    席初扶住李玄霜,勃然大怒道:“鬼王苏玺在酒中下毒谋害太子妃,众将士听令,诛杀鬼王,替太子妃报仇。”

    于是他带来迎亲的三千精锐,为了给太子妃报仇,冲下船去。

    苏玺自然不是好惹的,席初撕破了脸,他也就没藏着掖着,下了命令:“魔域众人,一个不留,杀!”

    火球和流矢从天而降,双方在红莲狱火中撕了起来。

    韩月歌听完,琢磨好几遍,越琢磨越觉得不对。互撕起来的双方,怎么好像都未卜先知,猜到会有这么一场大战,提前做了准备。

    她丢开那人,继续前行。

    忘川水映着红莲狱火,像是危险的巨兽,张开血盆大口,不断吞噬着从半空掉下来的士兵。

    鬼界的子民站立的地方诡异地撑开一道结界,保护着他们。

    韩月歌猜得没错,苏玺果然是有所准备,他率领的鬼兵个个骁勇善战,将箭矢点燃,射向席初带来的魔兵。魔兵举起盾牌,抵挡着流矢,朝着鬼兵扔出裹着红莲狱火的火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