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 6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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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章 第 67 章

    席初见到诛魔剑, 神色郑重了几分,他将怀中的韩月歌交给白霜:“白霜,保护好她。”

    白霜点头:“殿下放心。”

    有了诛魔剑的薄焰, 再加上九尾真身,有如神助。席初在方才的大战中折损了不少法力,又因服食婆娑果, 重塑血肉,力量大减,对上拥有诛魔剑的薄焰,未必有胜算。

    诛魔剑是妖魔的克星。

    席初十指连弹, 指尖杀气汹涌而出。

    诛魔剑出鞘的瞬间,刺目的白光席卷了黄泉。

    白霜心中牵挂着席初的安危, 忍不住看向前方的战局,没有注意到他身旁的韩月歌眼珠子转了转。

    韩月歌召出芳意剑,刺向白霜。

    白霜回神, 冷若冰霜的面庞上微露惊讶。

    他顾忌着韩月歌的性命,只守不攻, 韩月歌招招都是要命的攻击, 几个来回之下,很快处于下风。

    他的手臂被芳意剑划了一剑。

    芳意剑乃千年寒冰炼成,剑刃划开的伤口,寒气凝结。

    白霜身形凝滞,便是这个空档, 韩月歌一掌落在他身上, 将他从半空中击了下去。

    韩月歌收起芳意剑,转身就走。

    她穿过弥漫着血色的战场,往碎骨渊的方向走去。

    黄泉除了曼珠沙华, 并无可燃烧的草木,红莲狱火烧不着黄沙,早已熄灭。

    她走得极快,很快就远离战场。约莫距离碎骨渊还有三丈时,一股巨大的力道从身后传来,将她拎起。

    她回身攻向偷袭她的那人。

    那人并没有攻击她,而是握住她的手腕,惊疑地唤道:“月歌?”

    韩月歌一愣,收了法力。拎住她的是被纸美人骗走的白少渊。

    白少渊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傀儡丢在地上,细细打量着她的眉眼,嘴角勾起,笑了:“这次没抓错。”

    他扛走纸美人,过忘川的时候,一个浪打过来,溅在纸美人的身上,纸美人立时原形毕露,化成一张薄薄的美人像。

    白少渊这才知道自己上当受骗,气急败坏地回来重新抓韩月歌。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今日这亲他抢定了!

    他之所以会被骗,是这纸美人身上都是韩月歌的气息,纸美人是何人所为,非常明显,他磨着后槽牙,正欲向韩月歌兴师问罪。

    韩月歌一见是他,便鼓着脸颊,满面委屈地扑进他怀中,哽咽地唤道:“小白。”

    白少渊登时手脚僵硬,整个人呆成木头,什么话都忘在了脑后。怀中少女柔软的身体紧贴着他的胸膛,散发出淡淡的香气,萦绕在他的鼻端,**蚀骨。

    这香气让他的灵魂都微微颤动。

    “怎、怎么了?”白少渊舌头打结。

    “小白,带我走。”韩月歌闷声道。

    “……好。”半晌,白少渊喉中挤出一个字。

    他本来就是来带她走的。

    碎骨渊附近的那艘云舟,估摸着是有些年头没有用了,上面覆满灰尘。韩月歌捏了个除尘诀,除去灰尘。

    这艘云舟是她无意中发现的。她偷偷检查过,除了有些脏,并无不妥,云舟零件齐全,将法阵注满灵气就可以启动。

    云舟不大,一次可供五人出行。韩月歌解开储物袋,拿出灵石,将灵气灌入启动云舟的法阵。

    云舟载着她和白少渊腾上高空。

    白少渊见她坐在船头,呆呆望着碎骨渊下方翻涌的黑气,在她身边坐下。

    他原是打定主意抢亲,不管韩月歌愿不愿意,扛了人就跑。此时见她神色黯淡,眼角犹存泪痕,是他从未见过的伤心模样,那股子气势一下子泄了个干净。

    席初说的那番话,他也听见了。

    他恼怒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身为人人惧怕的恶蛟,这不是他该有的情绪。

    “小白,你有没有恨过一个人?”韩月歌按着自己的心口,突然问白少渊。

    “谁若惹我不开心了,杀了便是,何必浪费感情。”

    韩月歌收了声,大概是她觉得,和他这中穷凶极恶的恶蛟,谈恨这中情绪,无异于对牛弹琴。

    “我替你杀了席初。”白少渊思索片刻,说道。

    “不能杀。”

    “你舍不得?”白少渊眯了眯眼睛,脸上杀气腾腾。

    韩月歌张开唇瓣,正欲解释,身下的云舟猛地震动了一下,将她颠了出去。

    白少渊眼疾手快地抓住韩月歌的手腕。

    韩月歌站起,望向云舟的下方:“怎么刮起大风了?”

    似有一阵狂风从碎骨渊的下方席卷而来,覆盖着碎骨渊的黑气,被这股狂风搅动,形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漩涡中遍布紫色的雷电。

    碎骨渊下方原本就有股神秘的力量,拽着一切往下面坠去,形成这个漩涡后,韩月歌明显感觉到脚下的云舟往下沉了三寸。

    风力越来越强,漩涡也越来越深。云舟周围的结界,被狂风击碎,发出类似于玻璃碎裂的声音。

    韩月歌极目望去,前后左右都是黑漆漆的,望不到边际。头顶轰轰滚过雷声,紫色的雷电将黄泉的上空撕裂,浑浊的天幕顿时布满裂纹。

    云舟已然飞到碎骨渊的中央,船身在狂风的拍打下,剧烈地摇晃起来。

    白少渊倏然明白了什么,面色微变。

    韩月歌稳住身形,掏出灵石,给云舟补充灵气。

    “云舟快撑不住了。”怀中的镜子里飘出镜女的声音,“快用彼岸花。”

    韩月歌取出彼岸花,合起手掌,紧紧握着。她不知道怎么启动彼岸花,每次都是在危急时刻,彼岸花才会有感应。

    “月歌!”白少渊叫了她一声。

    崖下翻涌的黑气顺着结界碎裂的缝隙,不断涌入云舟中,白少渊立在那黑气中,只与她隔着五步远的距离,却已身形模糊。

    轰的一声,结界尽数碎裂,足下的云舟在狂风的撞击下,倏然化作无数碎片。

    韩月歌脚下一空,身体被巨大的力道拽着,往漩涡中沉去,她所有的灵力都如泥牛入海,只能跟着这股力道往下坠。

    碎骨渊下应该是设有压制灵力的法阵,上回她和席初坠入碎骨渊也是这般,席初尚有余力抵抗,她却是全然没有还手之力。

    正当韩月歌以为这次真的要应此处的名字,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时,一条银色的蛟龙从黑雾中腾空而起,甩出尾巴,缠住她的腰身,将她圈在怀中。

    “小白!”韩月歌高兴唤道。

    下一秒,她的脸色就变了。

    从四面八方涌来一股奇怪的力道。这股力道大得惊人,似乎要将他二人碾成肉泥。韩月歌心口如压了千斤巨石,每一口呼吸都极为艰难。

    布满裂痕的上空,降下一道天雷,直接劈在白少渊的身上。

    蛟龙圈着她,浑身不由自主地震了一下。

    韩月歌耳畔滚过雷声,因被蛟龙护在怀中,天雷之下毫发无损。

    她惊魂未定,看向白少渊。

    白少渊唇边鲜血狂涌,双眸透出灰暗。一道又一道天雷劈在他的身上,他护着韩月歌往漩涡中坠去。韩月歌急声道:“白少渊,你怎么样?”

    听见她的声音,蛟龙睁开虚弱的眼眸,双唇一张一合,声音空灵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月歌,我都想起来了,我是熙华神尊投在下界的分.身之一,来此是为化解神尊的命中大劫。今日天劫突至,是应我这一世的粉身碎骨之命,本是我拖累了你,我会尽我所有,护住你的真身,自此一别,后会有期。”

    “小白!小白!”韩月歌惊恐地叫道,脑子里一片嗡嗡响,她拼命地叫着白少渊的名字,眼角簌簌滚下灼烫的泪珠。

    漩涡吞噬她的声音,也吞噬了她和白少渊的身体。一声凄厉的长啸,从碎骨渊底下传来,响彻云霄。

    那是龙吟之声。

    凄厉,悲壮,透着不详。

    席初和薄焰他们都听到了这声龙吟,以及将龙吟淹没的滚滚雷声。黄泉浑浊的天空布满了紫色的雷电,轰轰雷声朝着碎骨渊的方向汇聚,一道道天雷毫不留情地劈了下来。

    在场之人都是修仙者,自然明白这是修仙者一生必要经历无数次的雷劫。

    “谁、谁在渡劫?”有人茫然地问道。

    “启禀太子殿下,月姬与白少渊乘云舟渡过碎骨渊时,突遇天劫,云舟被天雷击碎,他们二人也……”伪装成魔兵的鬼界士兵,跪在席初面前瑟瑟发抖地开口,眼睑微垂,眼底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席初指尖倏然用力,“嘣”的一声,琴弦断成两截,满含杀机的曲调戛然而止,唯余音在空中震颤不止。

    时间像是凝滞了一瞬,又像是静止了很久。

    席初的动作僵在半空,手指被琴弦割裂,淙淙涌着鲜血。

    血珠从指尖滴落的瞬间,他像是从幻境中陡然清醒过来,面色惨白,“哇”地吐出一口血,血雾尽数喷在他怀中的箜篌上,将琴身染得一片血红。

    薄焰握住诛魔剑,双眼赤红:“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

    席初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碎骨渊的。

    他只记得红莲狱火席卷过的大地,花枝枯萎,血色浸透泥土,遍地断肢残骸。

    他踩着鲜血,一步步朝着碎骨渊踏近。

    漩涡和紫色的雷电都已经消失,余下一团团黑雾浮在半空中。

    魔物的尸体散落一地,尸体被雷电劈焦,已经辨不出原本的模样,其他的鬼煞妖魂,更是被劈的魂飞魄散,不见一点踪迹。

    周遭安静得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席初穿过黑雾,抬起头来。黑雾中浮着一条蛟龙,蛟龙全身蜷缩起来,似在极力保护着什么。

    它银白色的鳞片布满灼痕,焦黑一片,双眼紧闭,脑袋微垂,已经全无生息。

    倏然,蛟龙的身体一寸寸裂开来,化作齑粉。

    席初终于看清他怀中护的是谁。

    “歌儿!”

    蛟龙粉身碎骨的瞬间,韩月歌的身体如枝头飘零的花朵,从他怀中跌落下来。

    席初飞奔上前,腾空而起,抱住她的身体。

    韩月歌满脸泪痕,浑身衣裳浸透血色,整个人像是从血泊里捞出来的。听见席初的唤声,她挣扎着掀开眼眸,看了他一眼:“席初。”

    “我在。”席初声音微颤,抱着她,双臂不敢用力,唯恐一用力,她就碎在了他的怀中。

    韩月歌面颊苍白如纸,轻声咳嗽起来,抬起满是鲜血的手,紧紧抓着席初的衣襟,双眸中蹦出强烈的恨意:“席初,咳咳,我、我恨你!”

    席初僵住,胸膛里一点点结上了冰。

    说完这句话,韩月歌的喉中涌出大量鲜血,眸中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抓着他衣襟的手,陡然垂落。

    萤火虫般的光光点点,从她的身体里飞出。

    “歌儿,歌儿!”席初慌乱地伸出手去,想要拢住这些四散的光芒,然而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抓不住它们。

    它们从他的指缝间溜出,向着黑雾中散开。

    “不是那样的!都是假的!我没有利用你!”席初的脑海一片混乱,想要从头解释,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他以为等他打赢这一仗,会有很多的时间让他从头到尾解释一遍。

    韩月歌已阖起双眸,再没了任何声息。眼角一滴泪珠,悄然滑下,无声地控诉着她满腔的恨意。

    整个碎骨渊都在回荡着席初的声音,回音一遍遍撞在石壁上,仿佛在嘲笑他的可笑与可怜。

    是他狂妄自大,机关算尽,唯独没有算到,她这命中的一劫。

    站在席初身后的薄焰,手中的诛魔剑“咣当”掉在脚边,他脸色苍白地望着血泊里的韩月歌,扑通跪倒在地:“我错了,是我错了……”

    是他利用了韩月歌。利用她哄骗席初服下削减力量的婆娑果,利用她的婚礼想将席初和他的三千精锐魔兵一网打尽。他示意白少渊用李玄霜代替韩月歌,在口脂里下毒,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趁着白少渊天劫将至,日后再将韩月歌抢回来。

    他们千算万算,没算到他们会彻底失去韩月歌。

    席初抱着韩月歌,无措地低声哭泣起来。

    红绫覆盖下的眼眶空荡荡的,流不出一滴眼泪,只剩下细碎的、悲戚的呜咽声,压抑在胸腔内,一点点从喉中溢出。

    “快,白霜,你的锁灵戒拿来。”循声赶来的青玉,正好撞见韩月歌魂飞魄散的一瞬,抓紧身后的白霜,疾声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