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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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第 71 章

    距离忘川大战结束后, 这是李玄霜第一次见到席初。那日席初抱着韩月歌的尸身,踏着满地血色, 离开碎骨渊的背影,深深地刻入了李玄霜的脑海中。

    她这辈子也不会忘记席初癫狂的模样。

    原来矜贵优雅的太子殿下,也会有如此卑微如尘的一天。

    席初还剑入鞘,御风而起,衣袂飘飘地落在李玄霜身前。

    李玄霜强撑着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恍然记起自己满身狼狈,抬起袖子, 擦着脸颊上的血渍。

    她忘了, 她袖管里也都是血, 脸上的血越擦越多。

    连席初都看不下去了,捏了个除尘诀,将她身上的血渍除了个干干净净。

    他温柔地望着李玄霜这张脸,仿佛在透过这张脸看另外一个人。倏然,他注意到了李玄霜发间的簪子,簪尾一株绯桃灼灼盛放。

    “席初, 你的头发怎么会……”李玄霜震惊道。

    席初满头的乌黑长发, 不知何时化作无瑕的雪色。苍冷的白发,愈发衬得他清冷出尘。

    她记得席初那日离开时, 头发还好端端的。

    席初没说话,他眼眸漆黑, 瞳孔中映着李玄霜的影子, 让李玄霜想起她住在**殿养伤的那段日子。那时席初待她极好,即便她每日冷面相对,处处与他争锋相对, 他也从来不恼。

    他无声地娇纵着她一切的无理取闹。

    这份独宠眨眼间就变成了泡沫。

    是这张脸。

    成也这张脸,败也这张脸。

    李玄霜抚着自己的脸,咬了咬唇瓣。她和韩月歌之间,真正的影子是她。幸好韩月歌已死,这个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个秘密。死人是争不过活人的,她相信,席初的伤心只是一时的。

    他会很快忘了韩月歌。

    李玄霜心念电转,敛起眼底的阴霾,抬起头来,眉间堆着清愁,双目泛起点点清光:“席初,忘川前你的那番话,我……我都听清楚了,原来是我一直误会你了,你娶那小仙草不过逢场作戏。你待我至此,我、我……”

    她神色激动,一副恨不得将炽烈如火的一颗心剖开给他看的模样。

    当山巅只可仰望不可触摸的冰雪开始融化,亦是另一种不可言说的风情。

    “簪子给我。”然而席初只是漠然地打断了她的话。

    李玄霜微愣,以为他是要查验桃花簪,拔下簪子,递入他掌中。

    这支桃花簪是真的,她从神女镜中窥破天机,看到韩月歌与席初共同的梦境,在韩月歌醒过来前,率先取走了簪子。

    她借韩月歌的身份,是想骗过天道截走韩月歌的仙缘,如今韩月歌已死,倘若能骗过席初,从席初那里得到韩月歌的真身,取而代之,不失为一箭双雕。

    席初握住簪子,指腹轻抚簪身,片刻后,他将簪子纳入袖中,眸中的温柔霎时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满目的冰冷:“桃花簪已物归原主,你我之间再无任何关系。”

    话音刚落,他扬袖挥出一道气劲,将瑶山派其余六人击倒在地,不知是死是活。

    李玄霜大吃一惊:“你!”

    席初目中露出血色,屈指一弹,便有一道无形的力量缚住了李玄霜。

    李玄霜瞳孔微缩。

    眼前的席初眨眼间像换了个人,容貌未变,眉目间却横生几分妖冶,睫如鸦翅,阴森森地压下来,睇过来的瞬间,眸底杀意翻滚。

    “席初,为什么……”李玄霜动弹不得,神色慌乱地张了张唇。缚住她的力道骤然收紧,挤压着她的五脏六腑,将她所有的声音都堵在了胸腔里。

    她徒劳地张开嘴,汲取新鲜空气,维持自己的生命。

    席初冷冷地盯着她,双唇翕动,一张一合,每一个字都如惊雷般砸在她的耳畔:“忘川河畔那日,我知道薄焰挟持的是你。”

    李玄霜脸上的面具是他亲手所做,他怎么会认不出来。他看到披上嫁衣的是李玄霜时,心底无奈至极,却又庆幸地想,跑了好,跑了就不用趟这趟浑水。

    正因考虑到危险,就没有戳破这个骗局,将计就计,顺着薄焰演了下去。

    只是他没料到,逃婚的韩月歌会出现在忘川河畔,还听到了他的那番话。

    他将她拎进怀里,发现她脸色惨白,满眼是泪,那时情况紧急,解释不清,他想着先打完这一仗,回去后再慢慢同她解释,反正他们还有一生一世的时间,可以将这桩误会慢慢解释清楚。

    谁知这一念之差,在他与韩月歌之间划下生与死的距离。

    韩月歌临死前的那句“我恨你”,如同一把尖利的刀子,将他的心头最柔软的地方凌迟得血肉模糊。

    席初喉中似又尝到了那日尝到的腥气,他将这股翻涌的腥气压下去,赤红的双瞳浓郁得像是流淌的鲜血。

    他没有告诉韩月歌,当他愿意服下婆娑果,为她重塑一身血肉时,就代表他已经完全放弃李玄霜,放弃那百年孤独的光阴里握着的余温,任由自己的一颗心,义无反顾地奔向了她。

    “你持妖镜入云上天宫,本是怀有异心而来,我念及你是故人,于我有些恩情,不欲计较,打算将你的伤医好,再送还瑶山派,却原来连故人这个身份都是从歌儿那里偷来的。”

    席初念着旧情,有意放过李玄霜一马,与她了结这段因果,一刀两断,从此以后,再不念前尘过往。

    如今真相大白,心底那一缕因误认她为长乐公主的柔情,登时荡然无存。

    席初的袖摆无风自动,眼中杀意森森:“歌儿的这具身体你用得够久了,该是时候还给歌儿了。”

    李玄霜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仿佛有无数冰渣子混在血液里,冻得她浑身僵硬:“你都知道了?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会知道!”

    “在收回歌儿的身体前,先把欠她的债还了吧。”席初并不答她的话,他的眼睫微微垂下,扬袖挥出一把银光。银光浮在半空中,仔细望去,竟是由无数长钉组成。

    长钉尽数朝着李玄霜飞去,李玄霜“啊”地发出痛呼,浑身被扎出无数个血洞,鲜血从伤口中淙淙涌出,将她的衣裙染得一片绯红。

    李玄霜抱着身体在地上打滚,口中惨叫连连,声带似被撕裂,声音尖锐破碎。

    席初神色漠然地看着在血泊里打滚的李玄霜。

    这些都是她欠韩月歌的,韩月歌失了多少血,她便失多少血,很公平。

    李玄霜痛得浑身冷汗淋漓,脸色苍白地抬起头来,看着席初如高不可攀的神明一般站在她面前。

    她颤抖着伸出手,抓住席初的衣摆,双眼抑制不住地淌着眼泪,颤声道:“殿下,我的确是欺骗了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看在我也喜欢过您的情分上,求您、求您……”

    席初眸中似乎露出了一丝哂笑,冷漠地抽回袖摆,举起手掌:“你这样的女人,要不是偷了歌儿的身份,我是一眼也不会看的。”

    李玄的脑袋突然传来一阵剧痛,那种痛像是被人在头顶上硬生生凿出了一个洞。

    席初掌中蓄力,将李玄霜的三魂七魄一点点从躯壳里拽出。

    “啊啊啊!”李玄霜口中爆出鬼哭狼嚎的声音,痛苦使得她的面容变得狰狞扭曲,冷汗从额角滚滚而落,濡湿了双眼。她拼着仅剩的力气,捏碎了一枚藏在掌心里的玉简。

    玉简碎裂的瞬间,一束白光冲天而起。

    是一则求救讯息。

    席初动作稍缓,身后的空气里传来灵力的波动。一柄裹挟着雷霆之势的长剑破空而来,直刺他的周身要害。

    席初松开李玄霜,五指张开,召出岁华剑,一剑斩向来人。

    “叮”的一声,岁华与青冥两把仙剑撞上的瞬间,发出尖锐刺耳的金属声。

    席初将剑刃翻转,岁华剑银白的剑刃上,映出薄霆凌厉的双眼。

    李玄霜那则求救讯息是发给薄霆的,薄霆与她分别前,曾给她一枚玉简,告诉她若是遇到危险,就捏碎玉简。

    收到玉简传递的信息后,薄霆知道事关重大,用了瞬移符,一息之间就到了李玄霜身边,正好撞到席初抽取李玄霜魂魄的一幕。

    薄霆又惊又怒,提剑攻向席初。

    薄霆想杀了席初,席初却并不想跟他打。他将岁华剑注满灵力,震开薄霆,嘲讽道:“少阁主一腔痴情感天动地,可惜错付了她人。”

    薄霆听他话中有话,动作微滞,不禁道:“何意?”

    “此妖女连皮囊都是从歌儿那里偷来的,长乐公主的身份,自然也不是她的。”

    “什么偷来的?”薄霆冷冽的面颊上浮起一丝惊疑。

    “也罢,就让你亲眼看看她的真面目。”席初手持岁华剑,划出凌厉的一剑,剑气搅动的气流,卷起满地狂沙,迷住了薄霆的双目。

    薄霆不由自主后退几步。

    席初出现在李玄霜的身后,目光森寒,将她的魂魄从头顶拽了出去。魂魄离体的瞬间,李玄霜的口中发出凄厉的嚎叫。

    “玄霜!”薄霆提剑又要攻过来,看清席初的动作后,僵在原地。

    被席初强行抽出的魂魄浮在半空中,正欲奔逃,只见席初并指快速划出金色的符文,那符文一下子变成了无数个,腾空而起,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李玄霜的魂魄牢牢锁缚在其中。

    皮囊可以骗人,魂魄骗不了人。薄霆看着被锁在空中的魂魄,震惊道:“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