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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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一路急行,直到武当山脚下十里之处的迎客亭,也叫解剑亭,车队被两个青年道士拦了下来。

    “你们是何人,不知道此地是武当迎客亭么,还不速速解剑!”其中一个胖道士厉声喝道。

    “明基,这是你五师叔的家人,他们带了些礼物要送给祖师。”俞岱岩解释道,这个胖道士是大师兄宋远桥刚收下的徒弟,是山下富户李家二子,性子有些蛮横,本质却不坏。

    胖道士李明基不由哀叹一声,倒霉啊,居然触了五师叔的霉头,他脑袋一缩就准备转身逃跑,却听见耳边一丝风声吹过,自己的左耳被人使劲提溜起来,疼得他踮着脚哎呀呀的叫了起来。

    “我说基基啊,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啊,连五师叔我的车队也要拦着!还有,师父一再交代,迎客亭待客道人必须谦和有礼,你刚刚一上来就疾言厉色的,就是和我武当没仇的,今后也变成仇家了。”张翠山提溜着他肥大的耳朵,每说一句话就扭动几分,等话说完了,手中的肥耳朵都扭成了麻花,李明基脸色涨得通红,嗓子都喊哑了。

    “饶命啊,五师叔,再揪耳朵就掉了!三师叔,你快救我啊,耳朵真的快掉了!”李明基眼看五师叔铁石心肠,只好向老好人三师叔求救了。

    俞岱岩无奈的笑道“好了翠山,就别和明基计较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办呢!晓峰,我和你五师叔先上山了,你和明基把你五师叔的兄弟安排好,别让他到时候找你们麻烦哦。”

    “是,谨遵三师叔谕令。”旁边的瘦高个道士答应道。

    “这次就饶了你,下次再犯到我手上,就挠你痒痒!”张翠山知道胖道士最怕痒,宁愿被打板子都不愿被挠痒痒的,故意吓唬他道。

    张翠山整治完胖道士,对俞岱岩说道“好了,三师兄我们走吧。”

    两人脚下加力,直如两道青烟朝山上奔去,一路上遇到守关道士或俗家弟子,只看见两个影子一闪而过,正要示警之时,耳边传来熟悉的三师叔声音“众弟子勿要慌张,我和你们五师叔回山有要事,无需示警了!”

    张翠山和俞岱岩一路急行,刚刚踏上紫霄宫台阶,就听见张三丰浑厚有力的声音从大殿之中传来,道“岱岩、翠山,你二人神色匆匆,到底发生何事?”

    张翠山心中一惊,师父的武功好像又精进了,我们离着大殿还有百步,师父居然已经听见我们的脚步声和破风之声,想来已经快到天人之境了。

    俞岱岩恭恭敬敬的说道“弟子和五师弟在山下,遇到一个剑客,他自号东方白,剑法凌厉,最关键的是他手中拿着娥眉的倚天剑。”

    吱嘎一声,紫霄宫大门打开,一个身材高大,须发皆白的老道士走了出来,每一步刚刚踏出,就掠过了三丈距离,只是几步就来到两人身边。

    “缩地成寸!”张翠山不由惊呼出声,这不是传说中的神通么,怎么张三丰也会呢,难道他真的成仙了?

    “翠山,你的心乱了!这不是什么神通,只要你进入天人合一的境界,你也可以做到的。”张三丰淡淡的说,他这个五弟子悟性极高,可就是心中燥火太盛,否则功夫境界会更高的。

    “师父,这就是倚天剑了,徒弟我可是拼了老命,才从那个白头发老妖怪那里夺过来,可不能随随便便还给娥眉派啊!”张翠山说道。

    “胡闹!我和郭襄女侠生死之交,既然找到了娥眉遗失的镇派之宝,自然要完璧归赵,你还想要什么好处不成?”张三丰训斥道,不过语气依旧平淡。

    张三丰接过倚天剑,拔剑出鞘,只见四尺长剑居然是黑褐色的,并不同一般精钢长剑熠熠生辉,张三丰叹气道“果然是倚天剑,当年郭大侠在襄阳城坚守,于城破前三个月用神雕大侠的玄铁重剑,打造了两把神兵利器,一把剑一把刀。希望中原武林豪杰能够以这两柄神兵,打败蒙古国铁骑,护我华夏炎黄子孙。可惜,事与愿违,不只是谁传出了,‘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这句谣言,中原武林为了争夺屠龙刀和倚天剑,自相残杀血流成河。今日,翠山你夺下了倚天剑,我武当派也即将卷入其中啊。”

    “师父,徒儿没想这么多,当时只想夺下了倚天剑,再还给峨眉派,让我武当派威名远扬!实不知这宝剑牵扯如此之大,还请师父责罚!”张翠山躬身认错,他确实没想到,这宝剑背后还有那么多故事,隐藏着诺大的危险。

    “呵呵,为师只是提醒你,行走江湖要多加小心而已,并没有责罚你的意思。我张三丰活了八十二年了,还从来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倒要看看哪门哪派的英雄豪杰,能挑了我武当!”张三丰最后几个字一字一顿,声若洪雷,震得大殿屋顶的瓦片都烁烁发抖。

    这位当今武林第一高手,开一代武学先河的武当祖师意气风发,仿佛回到了青年时代,回想着那豪迈皎洁的倩影,想起了襄阳守备战的血色夕阳,手中长剑一摆,以剑做笔凌空一划,在空中一笔一划的写起字来。张三丰文武兼资,吟诗写字,弟子们司空见惯,也不以为异。

    张翠山顺着他手中倚天剑的笔划瞧去,原来写的是“丧乱”两字,连写了几遍,跟着又写“荼毒”两字。张翠山心中一动:“师父是在空临‘丧乱帖’。”他近期也很是用工练习书法,更潜心将武当诸般武技化作书法,于是潜心学书,真草隶篆,一一遍习,已经有了不少武技和书法相结合的想法。这时见到师父凌空所写的笔划无垂不收,无往不复,正是王羲之“丧乱帖”的笔意。这“丧乱帖”张翠山也曾临过,虽觉其用笔纵逸,清刚峭拔,总觉不及“兰亭诗序帖”、“十七帖”各帖的庄严肃穆,气象万千,这时他见师父以倚天剑临空连书“羲之顿首:丧乱之极,先墓再离荼毒,追惟酷甚”这十八个字,一笔一划之中充满了拂郁悲愤之气,登时领悟了王羲之当年书写这“丧乱帖”时的心情。王羲之是东晋时人,其时中原板荡,沦于异族,王谢高门,南下避寇,于丧乱之余,先人坟墓惨遭毒手,自是说不出满腔伤痛,这股深沉的心情,尽数隐藏在“丧乱帖”中。张翠山翩翩年少,无牵无虑,从前怎能领略到帖中的深意?只是此次回家探亲,途中所见元兵肆意屠杀汉人,以至于十室九匮,方懂得了“丧乱”两字、“荼毒”两字、“追惟酷甚”四字。

    张三丰写了几遍,长长叹了口气,步到中庭,沉吟半晌,拎起倚天剑,又写起字来。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笔意连绵,一改方才满腔伤痛的沉重心情,或忧伤、或愁苦、或温暖,种种回忆一一闪过。你一辈子追寻的不是神雕大侠,也不是杨过,只是你十六岁那精彩灿烂的生日宴会上,那百般讨好你的大哥哥,可你又怎知道,你的影子也留在了我的心中。虽然你我最后都悟了,舍弃了自我,追寻了天道,却辜负了人世间最美丽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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