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视线向叶沧沧投去。

    叶远道端坐在太师椅上，面沉如水，并没有制止她。

    柳依兰心中燃起一线希望，急步过去抓住她的手，哽咽道：“沧沧，如雪这次冲撞了你，冲撞了温姐姐，可她还小，还不懂事，你可不可以念在姐妹一场，替她向你父亲求求情？兰姨替如雪谢谢你了！”

    叶如雪看着柳依兰竟然给叶沧沧低头，心中一千个不愿意，可她更不愿意幽禁山庄，将下半辈子葬送，于是也不阻拦柳依兰，甚至还眼巴巴的望向叶沧沧，期待她能答应。

    可叶沧沧没有理会她们母女，而是小心翼翼的用衣袖擦拭灵位上的灰尘，直到将灵位擦干净，才低声对柳依兰道：“如雪再怎么打我骂我，我也不会放在心上，可她这次侮辱了我娘的灵位，若我再原谅啊，那就是我不孝。”

    柳依兰急道：“我知道是她不对，她活该，可她也罪不至死啊！沧沧，要不你来说，要她怎么做，你才肯原谅她！”

    叶沧沧沉吟片刻，抬头看向叶远道，淡淡道：“爹爹，若我没记错，庶女见着主母的灵位，是该磕头请安的。不知我有没有记错？”

    叶远道沉声道：“没错。”

    柳依兰眼睛一亮，赶紧将叶如雪拉过来，急声道：“如雪，快，跪下来给你温姐姐请安。”

    叶如雪自然不依，身子直扭：“娘！”

    这一次，柳依兰却下定了决心，在她腰上狠狠掐了一把，趁她吃痛之际将她用力往地上一按：“跪下！”

    噗通一声，叶如雪跪在了叶沧沧面前。

    叶沧沧并没有流露太多神情，只脊背笔直的站在那里，怀里捧着温婉茹的灵位。

    柳依兰见状，忙陪笑道：“沧沧你看，她知错了。”

    说完，又对叶如雪说道：“如雪，快，别傻跪着，赶紧给主母请安啊！”

    这时，叶沧沧瞥了一眼柳依兰，才悠悠开口：“果然这府中，三姨娘是最懂规矩的。如雪妹妹，三姨娘都是为了你，你还是听她的话吧。记住，磕头请安的时候，要喊母亲！”

    按规矩，庶子庶女只能喊主母为“母亲”，而亲生的母亲，反而不能喊“母亲”。

    叶沧沧故意当众挑明，就是为了给叶如雪母女难堪。

    柳依兰咬紧了牙关，笑道：“沧沧说的对。如雪，快，磕头，给你母亲请安！”

    这时的叶如雪，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怒气，或许是因为已经跪下来了，她也就破罐子破摔，真的就恭恭敬敬的对着温婉茹的灵位磕起了头。

    每磕一下，就喊一声：“如雪今日冲撞了母亲大人，特地给母亲大人认错，还请母亲大人原谅。”

    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有叶如雪的喊声和她磕头的声音。

    三个响头，三声“母亲”。

    叶沧沧站在她面前，大大方方的受了这三个响头。

    不过，原谅？那是不可能的。

    最后，才低下头，对着灵位呢喃道：“娘，您听见了么，如雪妹妹在向您请罪呢。”

    磕完了头，叶如雪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她忍辱负重，就是以为叶沧沧一会儿会替她求情，于是破天荒的主动道：“我照你说的做了，这下总可以了吧。”

    柳依兰喜滋滋的附和道：“沧沧向来说到做到，答应要替你求情，就一定会做到！”

    谁知，叶沧沧突然开口：“等等。”

    母女俩都是一愣。

    头也磕了，错了认了，还等什么？

    在她们心里，让叶如雪下跪磕头，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可是她们却不知道，在叶沧沧心里，这才是刚开始。

    “刚才说了，三姨娘是府中最懂规矩的人，为何却忽然忘了另一向规定呢？”

    安静的屋子，响起叶沧沧清亮的声音。

    柳依兰有些不明白，“什么规定？”

    叶沧沧没有回答，只无声的将怀中的灵位微微举高。

    望着她怀中那块刻着温婉茹名字的灵位，柳依兰突然顿悟，脸色霎时苍白。

    叶如雪见柳依兰没说话，以为没有这项规定，便气冲冲说道：“叶沧沧，你凭空捏造什么规定，就是想为难我娘！你要不想帮我，直说就是！”

    叶沧沧面露悲怆，颤声回道：“自古小妾见了主母灵位都是要下跪磕头的，我娘是爹爹的正室，是这军侯府真正的女主人，本该享受这应有的礼遇。这么多年来，你们故意无视我娘的存在，现在又无视这个规定！叶如雪，是你和你娘欺人太甚！”

    说到最后，叶沧沧悲从中来，泪水在双眼不停的打转。

    叶如雪吓得整个人愣住。

    叶沧沧却慢慢转身对叶远道欠了欠身，用一种疲惫到极点的语气说道：“爹爹，我想先回去，想好好安置我娘。”

    说罢，不等叶远道同意，她便低着头朝花厅大门走去。

    花厅门口为了不少仆役，见她走了过来，都默默的让出一条通道。

    叶远道的目光，深深的落在叶沧沧的身上。她一身白衣，显得更加纤瘦，脸色也是差的要命，眼中的泪水更是让人忍不住产生怜惜。

    “沧沧。”

    突然，叶远道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你先别走。”

    叶沧沧身形定住，缓缓转过身，她神色不解，可还是依言走了回去。

    等她走到屋子中央，叶远道突然又叫了柳依兰的名字。

    柳依兰浑身一抖：“老爷……”

    叶远道冷着脸，寒声道：“方才沧沧的话，你可听见了？”

    柳依兰脸色煞白的点头。

    叶远道又问：“她可有说错？”

    柳依兰一脸绝望的摇头。

    “好。”随后，叶远道淡声下令：“既然没错，那你照办吧。”

    闻言，叶如雪如遭雷劈，愣在当场。

    要娘给那个死人下跪？这些年，娘在府中可是呼风唤雨啊！

    所有仆役都大惊失色，纷纷埋下头，生怕自己的神情被发现。

    叶沧沧站在屋子中央，轻轻将温婉茹的灵位举起，眯着眼睛看着对柳依兰：“三姨娘，请吧。”

    柳依兰只觉自己被无数道异样的目光刺了对穿，她的身躯数度摇晃，几乎不支。

    身后，是满脸痛苦的女儿。

    身旁，是面如寒冰的夫君。

    而面前，是看似无辜却眼神冷漠的叶沧沧。

    突然，叶远道咳嗽了一声，似是在无声的催促着什么。

    柳依兰心如死灰，双膝一曲，缓缓地跪在了叶沧沧面前。她心中羞愤难当，却不得不咬着牙对着叶沧沧怀中的灵位，俯身磕头。

    “妾身柳依兰，给主母请安。”

    同样的三个响头，三声主母，三句请安。

    柳依兰最后抬起头，脸上满是屈辱的泪水。

    所有仆役都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幕，大气也不敢出。

    叶沧沧余光一扫，发现匆匆赶来的叶如霜被眼前的一幕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可很快，叶如霜察觉叶沧沧发现了自己，面露恨意的快速躲到了一边。

    这个老三，还算聪明。

    叶沧沧不想节外生枝，也就没有挑明。重新将视线投向跪伏在自己面前的柳依兰身上，她微垂着眼眸，居高临下的望着柳依兰。她的脸色虽然苍白，可唇瓣却缓缓翘了起来。

    柳依兰心口气血翻涌，一下子受不了她的挑衅，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叶远道忙传府医来看。

    屋子里又乱作一团。

    叶沧沧孤身立在那里，手里轻轻摩挲着温婉茹的灵位，低声说道：“温夫人，欺辱您，欺辱您女儿的人，我已经替你们惩罚了。您泉下有知，请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