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好。”沈芙蓉礼貌地打招呼，急忙将王浩然和张淑娴请进屋里坐下。家里没有茶叶，沈芙蓉冲了两杯白糖水端进来，又去里屋将苏梅扶了出来。

    初见张淑娴，苏梅再三道谢，或许是同病相怜的缘故，两个人一见如故。王浩然见母亲和苏梅聊得欢，便把沈芙蓉喊了出来，从扁担里拿出用旧报纸包好的一摞书，递给了她。

    “都是我看过的书，你看看能看得懂不。”

    “这么多书呀！”沈芙蓉巴掌大的脸蛋上浮现一丝惊讶，好奇地拆开数了数，一共五本书。其中三本她看过，是沈家安上学时候读的书，旧版的语文教科书。另外两本则是建国后最新出版的小学国语课本第一册和数学课本第一册。

    沈芙蓉将看过的三本还给王浩然，拿起最新的两本书迫不及待翻阅起来：“这是新出的课本？封面上是天安门，真好看！国旗、快去看毛主席、人民解放军渡长江……好多课，我都没看过。王大哥，谢谢你！”

    “你说过你哥教你认字，我没想到你连高中的课本也看过。等我回头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初中高中的最新课本。”王浩然笑了笑，看着沈芙蓉的目光就像看着自家小妹妹一样温柔。只是他也没想到自己翻箱倒柜找出的几本书，还不如最新版的小学课本受欢迎。不过新课本都不便宜，学生也不会舍得卖，想要让沈芙蓉能够看上每学期最新的教科书，只能誊抄。

    “新课本，很贵吧。”沈芙蓉将书翻过来看到售价，每本书一毛一。

    这可有点贵了，沈聪每天起早贪黑出去，平均下来每天也就赚六七分钱。沈芙蓉不想占人便宜，又舍不得书，纠结了一会儿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这书我不能要，太贵了。这样吧，我将两本书誊抄下来慢慢看，然后把书还给你，你拿出去卖肯定能原价卖出去。”

    “好。要不要我帮你？正好我答应临街的蔡大娘帮她写信，顺手也帮你誊抄一本书？”

    “那可不成，多耽误你的时间。再说誊抄一遍，就等于看了一遍，我自己来。”沈芙蓉笑着婉拒。经过昨天的事，她已经知道王浩然的家里情况，为了照顾张淑娴，王浩然比沈聪还忙呢，不但走街串巷磨刀、补锅，还给人代写书信，帮人跑腿，不怕脏不怕累，什么活都做。

    “那成，等回头我找到书再给你送来。”王浩然刚说完话，正巧张淑娴也从屋里出来，母子俩辞别一起离开。

    “浩然是个好孩子，就是这命太苦了。”苏梅感叹着被沈芙蓉扶到屋里躺下，又细细吩咐了两声，“昨天给浩然拿了点糖，张姐过意不去今儿就给拿来了几条手指长的鲫鱼。虽然不多但也是稀罕东西，回头你去买两块豆腐一起炖上，等你爸回来一起喝鱼汤。”

    “嗯。阿姨和王大哥，都是好人。”沈芙蓉郑重地点头。

    苏梅听了又感叹两声：“他们是妈妈的贵人，以后两家多走动，谁有困难就帮一把。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是处出来的，你对我好，我对你好，才会长久。”

    沈芙蓉认真地点头，将苏梅的话牢牢记在心间。

    转眼春去秋来，王浩然母子两人和沈芙蓉一家的关系越来越亲厚。苏梅的病时时需要中药吊着，但是家里条件并不允许，只好把一副药熬了又熬，吃三天改成吃七天，因此并不见好。到了52年初，苏梅的病情加重，沈聪为了多赚点钱回家越来越晚，有一天走夜路不小心摔了一跤，在床上足足躺了半个月才好。

    屋漏偏逢连夜雨，沈聪刚好沈建国因为着凉发高烧昏迷不醒，送去医院打针住院几天下来病好了，但是也彻底掏空了家底。沈聪没办法只好听苏梅的劝说把房子卖了，搬到王浩然家里去住，每年只需要付两块钱的租金，价格十分低廉。

    富裕下来的钱，沈聪因为和沈家安置气也不打算留给他娶媳妇了，全都拿来给苏梅治病。苏梅却又舍不得，偷偷藏了起来表面上好像是每天都吃药，实际上和过去差不多，一副药不吃七天也要吃上五天。

    沈芙蓉因为贴补家计去饭店打零工，并不知道这件事。等她无意间发现的时候已经是53年年初，这时苏梅的身体在病魔的摧残下，已经奄奄一息。

    “妈……”沈芙蓉看着病床上脸色蜡黄，瘦骨嶙峋的苏梅，又气又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苏梅抓着沈芙蓉的手，手上没有半两肉，看着有些吓人：“别哭了，你长大了，早晚要面对这一天。妈不行了，你给家安写封信让他回家，别让他和你爸再置气，等妈没了你也帮着劝劝。就算是亲父子，气久了也离心。”

    苏梅说一两句话就要停一会儿喘一喘，随着病情愈发严重，哪怕是呼吸她整个胸腔里都像是着了火，疼得厉害。等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了，苏梅就缓缓闭上了眼睛，又累又疼得已经没有半点力气。

    “嗯，我马上写信。”沈芙蓉抹了抹眼泪，在苏梅睡着后拜托张淑娴帮忙照看着，匆匆去了邮局。

    情况紧急，沈芙蓉不知道苏梅能熬多久，所以咬牙发了一份电报。因为电报按字收费，价格昂贵，所以电报内容只有三个字母病危。

    沈家安收到电报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匆匆请了假买了车票赶回家。近乡情怯，沈家安下了火车在回家的路上，因为自责眼圈红了又红。到了家，等他看到躺在床上被病痛折磨的瘦骨嶙峋的母亲，再也忍不住扑通跪下来，抓着苏梅的手大声痛哭。

    “你还知道回来？你个畜生，不孝子！”沈聪正好回家吃饭，听到沈家安的声音顿时怒火攻心，冲进来一脚将沈家安踹倒在地。

    “你干什么！”苏梅急得就要坐起来，却忽然两眼一黑，只觉天旋地转一般晕了过去。

    “妈”

    “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