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我尽力了。”徐莫庭在摄政王杀人般的眼神下，默默认怂。

    对一个已死之人，做再多都是枉然。

    房中气氛沉抑到了极点。

    轩辕弘抱着叶随心不肯放，沉声问道，“本王失去意识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究竟做了什么？”

    “王爷，三小姐都已经……是不是……”不要再提了。陆离欲言又止。

    “说！”摄政王震怒。

    陆离也不敢再隐瞒，忙说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三小姐喊人的时候，我进去当时您昏迷了，毒血攻心，生死一线，情况十分危急，徐大夫也束手无策，是三小姐，是她……让徐大夫放了血加进药浴，但是您昏过去了，毫无意识，三小姐也不让我们插手，然后……也许可能就……”她自己跳进去的吧……

    他一个字都没有瞒着，老老实实一五一十地都说了。

    “你们为什么不看着她？！为什么不阻止她！”摄政王暴怒。

    “王爷……”陆离欲言又止。阻止了三小姐谁来救您？

    但心里这个念头闪过，他又想给自己一巴掌。

    三小姐她是为了救王爷……才会……陆离啊陆离你居然还在这儿庆幸，简直不是人！

    “王爷，陆离失职，陆离几次三番都没能保护好三小姐，也没能及时阻止三小姐以身犯险，陆离有罪。”陆离说着就在床前跪了下来。

    “檀香，本王是怎么交待你的，本王交待你好生照顾三小姐，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么？！”摄政王又侧目看了檀香一眼，脸色一片铁青。

    檀香打了个冷颤，牙关直打颤，双膝一软便跟着跪了下来。

    陆离忙说道，“王爷，这件事是陆离办事不利，不关檀香的事儿。是陆离防备不周让贼人闯入王府伤了王爷，是陆离当时没能及时阻止三小姐以身犯险。陆离愿一命抵命。”

    话音落，众人眼前白光一闪，陆离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鞘中抽出了佩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他跟随王爷多年，自是清楚主子的脾气的，三小姐在府里出了事，他难辞其咎。

    “陆离，你做什么？”檀香惊得忙要去夺剑。

    陆离迅速往后退了几步，根本不肯让檀香靠近，“王爷，陆离自知今日无论如何都无法交代。陆离自行了断，不必劳烦其他人动手了！”

    “王爷对陆离的恩情，陆离来世再报！”

    “不要！”檀香惊慌大喊，都要哭出来了，说着连忙转头给轩辕弘跪下磕了好几个头，“王爷，请您看在陆离这么多年在您身边伺候勤勤恳恳、从未敢懈怠过的份儿上，饶他一命吧！此事，此事檀香也有责任，檀香没有照顾好三小姐，有负王爷嘱托，若是陆离非要为三小姐抵命，请让檀香同罪。”

    “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小姑娘家家别掺合！”

    “不是的，我也有责任……”

    “你们倒是过命的交情啊，这种要命的事都敢互相求情。既然你们都这么想死，本王你们在黄泉路上作伴便是了。要死要活的演给谁看啊？”摄政王冷冷哼了一声，面色冷凝。

    檀香陆离顿时噤若寒蝉。

    徐莫庭也跟着说，“王爷，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我……”

    “徐大夫，他们两个无知无畏就算了，你往自己身上揽什么责任。”没等徐莫庭说完，轩辕弘便打断了他。

    这下，徐莫庭也不吭声了。

    周遭死寂。

    落针可闻。

    轩辕弘坐在床沿，大掌轻轻落在叶随心她巴掌大的鹅蛋脸上，体温渐散，触手已凉。

    她，已然没有了气息脉搏，没有生机。

    良久他的嘴角狠狠一勾，冷冷说道，“本王饶你们一命也不是不可以，倘若熙然能活过来，你们便都不必死。”

    轩辕弘说的轻描淡写，却是不容置疑。

    “……”让死去的人活过来，如何可能。

    檀香跌坐在地上，再不挣扎。

    陆离也没了话说。他几番张了张嘴，最终硬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都出去。”轩辕弘闭了闭眼，一个字都不愿多说了。

    陆离担心地道，“可是王爷……”

    “出去！”轩辕弘的语调骤然拔高。

    陆离吓了一大跳，愣住。然后老老实实低下头。

    “三小姐的死讯若是走漏一点风声。否则本王唯你们是问！”

    陆离的话在嘴边打转，最终只说了一句，“……是。”

    主子没杀他，他看的出来，主子心里头很难受。

    他跟在主子身边这么多年，多少次一起出生入死，他怎么会不清楚主子的脾气秉性。他在天下人面前张牙舞爪杀人如麻，实际上，他比谁都善良。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

    三小姐是活生生的一条命，也是主子为叶姑娘复仇的一个契机。如今三小姐一死，王爷为叶小姐报仇的事情，也跟着回到原点了。主子心中，比谁都难受吧。

    檀香眼中噙着泪，一时心情复杂。

    初见三小姐时，她还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傻姑娘，抱着稻草娃娃几乎不会认人。可是，可才过了半日，三小姐她便从一个傻呼呼不认人的傻姑娘变成了有起死回生之能的神医。

    王爷身中奇毒，连徐大夫都束手无策，她却剑走偏锋救活了王爷。可又在转眼间，人说没就没了。

    这人命怎么就这么脆弱？

    徐莫庭心中也是沉甸甸的。

    事情发生的太快了，快到令人猝不及防。这个结果，更是是谁都没想到的。

    世事难料，生死无常。他向来是知道的，可这个谜一般的三小姐，竟然就要这般归于尘土，令人不胜唏嘘。

    徐莫庭又不禁忆起她救人时的手法，和她毫不犹豫拉着他割手放血救人的情景，心中越发难受。

    他以为，这会是一个与大师姐有所关联的人。终究落了空。

    众人退出之后，房中便只余下轩辕弘，守着床上没有呼吸渐渐冰冷的叶随心。

    他知道，他都知道，如今追究谁的责任已经毫无意义了。

    可是，他只是很心痛。

    “丫头，其实你给本王渡药的时候，本王是知道的。你一个姑娘家还真是豁得出去啊。”

    “小丫头，你知不知道，在这世上我再也找不到叶随心了，如今连你也没了。你不知道，当心心念念的人阴阳相隔，从此无论做再多努力也无法相见，就连一点影子也难以寻到的时候，有多令人绝望。”

    大掌在冰冷的鹅蛋脸上轻轻摩挲着，深邃如寒潭的眸中隐约闪动着泪光，沉痛而哀伤……

    摄政王把自己关起来了。

    他一个人待在叶随心躺着的屋子里，不许任何人靠近，不准任何人进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就连熬好送过来的药都不肯吃，一坐就是大半日。

    陆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可是毫无办法。只能拽着徐莫庭想办法，“徐大夫，王爷在里头待这么久了，不吃不喝的，药也不肯喝，别说是他如今的身子，就是好好的人也受不了啊。主子才刚刚好点儿，可禁不起这般折腾。你说怎么办？”

    “再这么下去，只怕你是要强行破门进去，按住给他灌药了。”

    徐莫庭也就是随口说的，没成想，陆离闻言眼底便亮起了光芒，大步流星出了门。

    “徐大夫说的好！”

    “陆离你等等！”

    徐莫庭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陆离刚才说了是什么，连忙追了出去。

    可他的脚程哪里追的上陆离？一晃眼，陆离人就不见了。

    等他追到畅心阁的时候，正好看见陆离比足了架势要踹门，然后房门就在他抬脚的瞬间打开了。

    陆离一时失去平衡，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摄政王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来的正好，去把檀香叫过来。”

    陆离怔了怔，“什么？”

    “吩咐下去，给三小姐准备后事。”轩辕弘淡淡道。

    陆离一下没回过神来，犹如木偶般跟着答应了一声，“后事？”

    “还有这件事，秘而不宣。”

    “是。”

    由头至尾，陆离都是一头雾水，一脸的茫然。

    他们家主子太平静了，平静到好像因为三小姐之死把他自己关起来不吃不喝的人不是他似的。

    轩辕弘说完话便回屋了，徐莫庭走过来，见陆离一脸呆滞，便轻轻推了他：“怎么？”

    陆离说道：“王爷吩咐给三小姐准备后事，我去找檀香过来帮忙。”

    徐莫庭没来得及问第二句，陆离便走了。

    徐莫庭走到门口，往里看。

    只见，摄政王就站在床边，床头床尾的幔帐已经放下，他隔着幔帐不知是在看什么，默然不语。

    静谧中，屋子里似乎透出了一股，淡淡的哀伤。

    就像，从未拥有过，却仿佛失去了整个世界。

    ……

    灵堂很快便布置好了。

    只有棺椁还没备妥，因为事发突然，是临时命人去打的棺木，加上摄政王吩咐说，这件事必须秘而不宣，又可不可轻慢了三小姐，所以选了上好的料子，需要花点时间。

    檀香带人着两个信得过的人替叶随心擦洗身子，更换寿衣，之后，叶随心便被停在灵堂里间了。

    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轩辕弘便遣退了众人，更下令，没有特别的事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灵堂，也不得对外透露半点风声。

    他自己却守着灵堂寸步不离。

    陆离唯一庆幸的是，主子他，终于肯吃东西肯吃药了。

    陆离在轩辕弘身边多年，主子的心思，他多少还是猜得到的，所以越发心疼。

    主子是这大周的摄政王，所有人都说他权倾朝野一手遮天，他看上去无所不能，无坚不摧，可他其实也只是个普通人，一个被逼上摄政王之位、背负了太多太多的普通人。

    亲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开，喜欢的人待他好的人也留不住，当初叶姑娘曾救过主子的命，主子暗暗对人家姑娘动了心，后来叶姑娘被害，他又悔又恨，为此悲痛欲绝。

    如今三小姐才进府几日，结果又重蹈覆辙了，老天爷这是存心不愿让王爷好过么？

    为何老天爷就不肯给他留一个真心待他好的人陪着他。

    何其残忍！

    摄政王心里头难受，陆离的心中也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