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念看到关山月的第一眼,先是愣了一下。

    她首先注意到的并不是这位同学无可挑剔的清隽样貌，而是他那种让人觉得仿佛春风拂面而来的温和气质。

    他就只是站在尤念面前而已，什么也没做,说完一句话后便微笑着安静了下来。

    但他身上的温柔气息，带着一点淡然,让人不可忽视地扑了过来。

    莫名地合眼缘，并不仅仅是因为对方长得很好看的缘故。

    但尤念也只是微不可察地愣了半秒而已,随即便点了点头,语气很自然：“一直和我沟通大创问题的是你么？”

    钥匙打开门锁，发出很清脆的一声响。

    门打开了一条缝，给了关山月一个再上前一步的理由。

    他手臂碰到了尤念的肩膀,很轻的一下。

    然后尤念下意识转头，对上了关山月那双黑而亮的眼睛。

    “嗯，是我。”

    他那对漆黑的瞳仁深处好像藏着什么似的，眼神莫名专注深情，但又完全不像那些或初坠入情网,或有意撩拨勾引的人的眼神那般露骨。

    带着一种非常从容的克制。

    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尤念并没有将眼神错开,而是盯着对方的脸，片刻后,蹙了下眉。

    她手上拔钥匙的动作一顿，脱口而出道：“我们是不是之前见过？”

    闻言,关山月微微睁圆了眼睛,随即笑了一下。

    浓密的睫毛压下来,神色很放松，再开口说话的语气也带上了一点随意。

    无意间给了尤念一种两人已经很熟络的错觉。

    “学姐，我有说过我们是同一个高中的。”

    他的眼睛一动也没动,并没有半分回忆或思考的样子，“你高三的时候，我高一。我们有一起在主席台上读过演讲稿的。”

    闻言，尤念表现出一点恍然大悟的样子。

    虽然她并不认为自己能将快五年之前的事情记得很清楚，但这也算是给了她觉得关山月很眼熟一个理由。

    她一边“嗯”了一声，有些客套地表示还真是有缘分，一边将实验室的门推开。

    方才看到门开了一点便着急上前的关山月反而没了动作，等在原地，向实验室里看去。

    其他四位同学都进去之后，他才不急不缓地迈入房间。

    这五名同学都是本科生，除了关山月已经大三了之外，剩下的都还在念大二。

    大创课题是尤念的大牛老板选的，和本科阶段的知识并不接轨，但是现学现补，也算不上什么难事。最主要的还是给他们讲清楚实验规范。

    虽然动手只是动脑之后的延伸，但往往也具有很大的难度。

    除了最基本的物理实验，和无机化学实验课，这几位同学没有别的机会接触实验室。

    第一次进到真正运用到科研中的实验室，他们多少都带着一点新奇和兴奋，好在都能克制自己，不会伸手乱动。

    只是互相咬耳朵，时不时发出一两声笑。

    尤念讲了一会儿，回过头，问：“说什么呢？”

    花时锦为人有点活泼，带头回了一句，“我们夸学姐懂得真多！”

    剩下的几个同学自然就接过了花时锦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地夸了起来。

    “真的，学姐你讲得超清楚，逻辑很清晰。”

    “感觉比我们弦振动的实验老师讲得明白多了”

    “我靠，你胡说什么大实话！”

    尤念也没想到这几个同学这么活跃，之前她也看到过同组的师兄师姐带大创的学生，那几位本科的同学都很寡言的样子。

    她没忍住无奈地笑了一下，用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桌面，“好啦。我尽力讲明白，是因为这些都很重要。”

    “我导师给你们选的课题说实话有点深，应该是想拿下国家级大创的，如果真的能做出成果，拿专利、发文章都不是难事，但是做出成果很难。”

    “特别是”

    话说到这里，尤念的把目光投向了关山月，“你已经大三了，还有不到两年就要毕业，更要抓紧时间。”

    方才其他人都在夸尤念的时候，只有关山月没有说话。

    他之前一直听得很认真，对上尤念眼神的那一秒还是有点严肃的样子，不过下一秒马上露出了一个真诚又温顺的笑。

    他道：“知道了，谢谢学姐。”

    然后缓缓眨了眨眼，又补了一句，“我会努力的。”

    不等尤念做出什么反应，站在他身后的男同学便一脸震惊，拍了下关山月的肩膀，道：“哇塞，学长，你都那么优秀了，还要努力啊？我们物化老师一提起你，连克拉佩龙方程都不讲了，夸你夸了二十分钟，要不是下课铃响了，估计还能继续。”

    “有机老师和电化学老师也夸了。”

    虽然不知道他们说的老师具体是谁，但关山月作为负责人能联系到尤念的硕博导师，就已经能说明他本身非常厉害了。

    毕竟尤念的老板可是业界公认的科研大牛。

    尤念看着关山月的眼神带上了一点笑意，打趣道：“这么厉害呀。保研的时候要轮到老师来抢你了。”

    关山月笑了一下，有些腼腆的样子，“哪有。”

    他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不知为何又憋了回去。

    尤念将眼神移开，看了眼时间，将话题扯回正题。

    时间飞快地过去。

    尤念让那几位同学回去的时候，天边已经被蒙上了一层昏黄的光。

    她收拾了一下实验室，锁好门，将东西放回楼下的小柜子，才走出大门。

    外面又开始下起雨来。

    尤念摸了一下自己的背包，发现伞被灵水带回了寝室。

    好在雨也不算大。

    她带上帽子，走进旋转门。

    运气好的话能遇到校园车，运气不好就小跑回去。

    “尤念学姐。”

    是关山月的声音。

    尤念转过头，便看到了他。他也在旋转门里，和她隔着一层玻璃。

    “学姐。”

    他走出来站到尤念旁边，手中拿着一把纯黑的伞，“我送你回去吧。”

    说完，他便将伞撑了起来。

    伞非常大，三个人一起都不会太挤的那种。

    尤念便没怎么犹豫，“好啊，谢谢你。”

    伞打在头顶，好像圈起了一个很安全的空间一样。

    让人生起莫名的安全感。

    尤念一边给关山月带路，一边和他闲聊一些母校高中的话题。

    “学姐，你高考那年是咱们学校的状元，省排名也是五年以来最好的。”

    关山月的声音很轻，好像在回忆什么很温暖的事情一样，“那年我还在读高一，学期末，我们班主任一直在和我们夸你，让我们向你学习。”

    一直和对方交谈得很愉快的尤念听到这话却是一愣。

    随后笑了一下，带着不易察觉的勉强，道：“是吗？”

    “那、那时候我已经毕业了，结束高三，正天南地北的旅游，没怎么关心母校里的事。”

    “嗯。”

    关山月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学姐，其实你一直都是我们很多学生的榜样。对我影响也很大，我一直很努力学习，大学还选了和你一样的专业。我上一届的学长学姐，包括我实验班的很多同学，都是在你的影响下，更加努力、更加坚定的。”

    闻言，尤念下意识抿了一下唇。

    整个高中，是她人生中最昏暗的三年。

    学业的压力、青春期敏感脆弱的内心、从鸡飞狗跳慢慢演变到你死我活的家事。

    她明明连自己都救不了，没想到还能给别人带来正面积极的影响。

    其实这都已经是快五年之前的事情了，但只是关山月的两句话，就马上变得历历在目起来。

    只不过五年之前，这些事情带来的是浓烈的绝望以及压迫感。

    现在却会让尤念产生劫后余生的释然。

    不过尤念还是难免有些走神，下意识向前走着。

    突然，袖子被关山月扯住了。

    尤念：“？”

    她先是疑惑地看了关山月一眼。

    不过马上便在余光中找到了他突然拉住她的原因。

    那条小路中央，离尤念和关山月只有三、四步远的地方。

    正有一对热恋中的情侣，在雨中吻得难舍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