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醒来,睁开眼，华婕手臂有些酸。

    大概是伏案睡的久了点，左臂压的麻了。

    直起身体,她怔怔望向前方的黑暗，手指轻轻抚摸桌案,心跳忽然开始加速。

    她记忆里,只有自己给甲方赶稿画画时,才常常熬夜伏案睡觉。

    可是……

    “咚咚咚！”

    敲门声忽然响起。

    华婕怔怔回应：“谁？”

    门外这才传来一位女性的声音：

    “华婕老师您好，讲座马上就要开始了，您休息好了吗？”

    “……”华婕恍惚了下,才忽然响起。

    这时是07年初夏,自己是来隔壁北大参加讲座的。

    因为来的早了点,昨天又因为写毕业论文熬了夜，这才伏在桌案上休息了会儿。

    睡蒙了，她居然回想起了上一世。

    “好了，我这就来。”华婕站起身，先拉开了小休息室的台灯,伸了个懒腰，才打开房间顶灯,捏着自己的文稿熟悉了一下。

    待再走出小休息室时,她已经彻底回过神来，挺胸抬头,踩着稳健的步伐，挂起自信的笑容，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走向不远处的大教室。

    ……

    ……

    华婕的讲座主题是《文化与艺术》，其实主要是给北大汉语言专业的同学们,分享一下自己达成文化输出的历程。

    但实际上来听这场分享的，可不止有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同学。

    甚至在互动环节，她还逮住了个想尽各种办法来蹭讲座的外校同学。

    站在台上，望着台下坐在大讲堂教室里的学生们，华婕起初也有些紧张，可渐渐的投入到自己要谈的内容中，聊起自己热爱的事业，慢慢便忘记了其他情绪，开始变得激情澎湃起来。

    “……现如今，我们喜欢过洋人的节日。

    “尤其是年轻人，觉得过洋人的节日更潮，所以我们不过土土的七夕，过洋气的2月14情人节，送巧克力。

    “我们觉得过春节没意思，喜欢过好玩新鲜的圣诞节。什么平安夜要吃苹果啦，圣诞节要唱圣诞歌啦，戴红帽子、小鹿发卡啦。”

    说到这里，华婕笑了笑，上一世，她也是这样过来的。

    那时候流行英文歌曲，流行外国人的节日，流行洋人审美……

    可是她知道，在接下来的十几年里，一切都会慢慢发生变化。

    “但实际上，一些外国人的文化，可能远没有我们中国人的厚重，丰富，魅力无穷。

    “我们的经济不断发展，我们的各种技术会逐渐超越外国……

    “总有一天，我们会开始觉得2月14不如七夕有趣，我们会觉得拥有除夕等丰富故事和文化底蕴的春节，是可以很迷人的。

    “我们会发现外国有苏格拉底，有柏拉图……中国也有老子，孔子，墨子……

    “然后，会有越来越多的外国人开始学习汉语，来中国看中国的山河之美，研究和欣赏中国的文化瑰宝，从中国的哲学中体悟人生，学习中国人的处事之道……

    “只要抱这样的自信，就能在生活中、工作中，将我们的文化魅力发扬出来，而我们的文化也会针对你的工作和生活给与反哺。

    “这就是文化……”

    人们生活在这个世界，对于身边的一切习惯。

    不少同学甚至没意识到自己身边发生的这些事。

    “好像是诶，最近我们都过2月14日情人节诶。”

    “是……都不过七夕了……”

    “对，我从高中开始就过圣诞节了，平安夜的贵苹果买的飞起。”

    “可不咋滴……”

    华婕的一番话引起满堂沉默和唏嘘，在变化发生之前，她便为大家点出了一些现象，和一些展望与提示。

    “……其实，我只是做好自己，一个热爱自己的家乡，热爱自己所生长的土地，热爱自己国家文化的自己。

    “因为热爱，所以背诗时我不仅背诗，也去了解诗人的一生，诗人的情感，诗人的爱恨情仇，甚至诗人的基友，比如杜甫对李白的情感……

    “因为相信这位文字和文化是有魅力的，是有智慧的，所以能做到日积月累的去阅读……

    “然后又依靠着这些积累，在画画时，与自己的情感与表达相融合……

    “实际上，我们的文化，就是艺术。”

    畅谈起自己将文化融入到自己的画中时，向同学们分享自己如何一笔一划的将文化中的内容展现在画纸上时，华婕的表情是愉悦的。

    也许还有一些学生，并不能完全听懂她的话，可听着她饱含情绪的声音，看着她璨璨的眸子……即便不懂，却竟也能感同身受。

    ——那种对这个国家的文化、智慧的爱与崇拜，还有将自己的崇拜通过绘画的手段传达时的快乐。

    观众是能感受到宣讲者的情感的，也能感受到她的真诚和纯稚。

    于是，一室的同学们，被华婕的情绪感染，跟随着畅游她的艺术世界——

    从灵感之泉，到精神之田，过技术之长河，到宣泄之瀑，然后游曳在坚定信念的海洋，被质疑之浪和自我怀疑之风暴拍打过后，到达梦想的彼岸。

    当华婕的宣讲结束，她长长叹出一口气。

    同学们竟也不自己跟着吁一声，仿佛与她一同重历整个追梦岁月，既觉得沧桑而感怀，又有澎湃激荡之后的酣畅淋漓。

    沉静之后，华婕向所有听她唠叨的同学们道谢。

    然后，满堂华彩。

    听一场讲座，却像看了一场电影。

    电影里有一个人最真诚的故事，她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对自己做的事业的理解，对意外达成的与文化的连通，和达成文化输出的缘由的理解……

    然后，在这些理解之后，都是她一段又一段的人生起伏，迷茫与突破。

    大家没听到大道理，却也从她的故事中，看到了一些明悟，有了新奇而有趣的情绪体验。

    华婕在掌声中红了脸，在分享的过程中，她夹带了太多自我的呢喃——那些是她个人的理解，不够理性，也没那么条理清晰。

    她还以为这只是一场自我宣泄，却没想到大家居然愿意听。

    浅笑着站在讲台上，她满脸幸福的看着台下的同学们。

    因为大家的捧场而觉得幸福，也因为大家的喜欢而觉得难为情。

    她等待着大家的掌声停，却不想掌声之后，还有带着音乐节奏的拍桌声。

    咦？

    这是什么讲座后的特殊环节吗？

    大家敲桌是什么意思？

    主办方没有跟她说，会有这样的情况呀。

    学生们一边拍着桌子奏曲，一边熟练的挪桌后退，逐渐的，大教室中心空出了一个空间。

    “……”华婕怔怔看着这一幕发生，握着麦一脸迷惑。

    今天的分享宣讲没安排在电教室，是因为电教室的桌椅不能挪动吗？

    大教室中间被空出，接着，喇叭中响起极有节奏的音乐，然后，两个人越众而出，一边跳舞一边坐进独留在空地中的桌椅上。

    伴随着音乐，两个人开始了他们的表演。

    年轻的女舞者梳着娃娃头，忽而伏案学习，忽而举笔作画。

    年轻的男舞者也忽而读书，忽而转头看远方……

    音乐变调，两人起身以桌椅为道具，更有韵律的舞动。

    然后，又几人加入舞蹈，开始演绎各种日常互动。

    各种天气和场景，各种氛围和生活画面通过舞蹈被清晰演绎。

    两名年轻舞者始终相伴，牵手攀登，依偎着度风雨。

    华婕早已不再迷茫，她已看出他们演的是自己和沈墨。

    这是沈墨准备的吧……

    他那么忙，居然还有时间组织这种活动。

    是为了庆祝她在他的母校做讲座分享吗？

    这个注重日常生活的融洽、幸福与快乐，号称只要两个人相处的好，每天都是情人节、新年、生日、纪念日，不太注重各种节假日特殊活动的家伙，忽然这么浪漫做什么？

    而且……细细看过这场舞蹈，她才忽然回味：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牵手这么久了吗？

    没有轰轰烈烈的生死爱情，可在双方每一个人生进程中，都有对方相伴——

    他们时时刻刻都在以温暖的互动，和不止歇的陪伴，在向对方表白。

    每每悲伤，他都有安慰；

    每每快乐，他都与她分享；

    每每迷茫，他都想办法带她往外冲，帮她指明方向…

    在不算短的人生路上，她经历了很多，可无论喜怒哀乐，他都承担着作为情人，作为朋友的责任。

    给她爱，让她觉得自己是迷人的。

    给她保护，让她觉得自己值得被宠爱。

    给她陪伴，不让她在情绪激动，想要倾诉时觉得孤独寂寞。

    沈墨很沉闷，早熟又冷漠，可他多么好看，多么聪明博学，骨子里又多么的温柔细腻。

    他好像不浪漫，也不太像大众意义上的完美情人，却给了她最好的一切。

    他用细密的关心，最真诚的爱，将她拢在羽翼下，生生把她宠成了个永远不需要长大的追梦少女。

    舞蹈还在继续，一条拴在气球上，被人从楼顶缓慢拽到她窗外的条幅浮现眼前。

    上面是沈墨的笔迹：

    【嫁给我吧，华婕！】

    她的心忽然一颤，只一瞬间，眼眶便湿润了。

    大教室里的学生们开始有节奏的大力鼓掌，孩子们激动的满面通红，嘴都合不拢，有的女孩子干脆已经流起眼泪，仿佛被求婚的是他们一般。

    华婕深吸一口气，走到窗边，拉开窗朝外望去。

    操场上许多同学驻足仰头，朝着大教室和横幅张望。

    只有一个人，双腿交叠坐在花坛石台上，手腕上挂着一个红色的氢气球，捏着一个遥控器。

    在看到华婕后，他操控起遥控器。

    一个小飞行器发出巨大的噪音，嗡嗡嗡的朝华婕飞去。

    华婕站在窗边静静等着，在被喷绘成红色，挂上彩绸，打扮的花里胡哨的飞行器下方，挂着一个小盒子。

    华婕一把一抬手，狠狠将小盒子抓住，轻轻一扽就将栓盒子的小细绳扽断。

    小飞行器任务完成，缓慢下落，华婕则将盒子放进手心，怀着激动的心，打开了小盒子。

    里面放着一张沈墨10岁的1寸照片，和一枚漂亮的钻戒。

    他把最脆弱时的他自己，和一段相伴一生的关系，送到她面前。

    请她收下。

    走回桌边，从讲台下方掏出以防麦克风不好用时应急的喇叭，重回窗边。

    举着喇叭，对着坐在花坛边，身材颀长，俊朗无匹的青年道：

    “我，愿，意！”

    【本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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