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2、第312章 头痛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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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翊与顾泽,那是少年相识的交情,一直以来顾泽这个天子近臣都是实打实的。

    要非如此,今天查问顾温那腰带的事时萧翊也不会毫不避讳的让顾泽就这么进来了。

    管公公心头一凛,他当然不会蠢到去质疑帝王或者贸然为顾泽担保,而是立刻出去把之前陪同顾泽一起出门办差的小徒弟找了来。

    也没用萧翊亲自发问,他就代为问道:“今日你陪同顾侯爷出宫传旨,他可有何异动?尤其是和畅园的崔夫人之间……可是有过什么不太正常的举动?就比如避开旁人单独说话之类?”

    这小太监是他选定的接班人,心思十分活络,很是机敏的,和顾泽出宫办差,甚至不用任何人嘱咐他也眼观六路,不为别的,他必须尽量不疏漏任何一个细节的掌握朝臣们的动态、心思,甚至不为人知的隐秘,以为自己未来能在御前顺利办差,揣摩各方心思做铺垫。

    师父虽然器重他,栽培他,但是也会藏拙。

    没有人会把饭一口一口喂到你嘴里,一个人要想走的远走的顺,终究还是要靠自己的。

    小太监虽然不知道师父为何有此一问,还是一五一十将这趟办差的经过说了:“应该不曾吧?顾侯爷前往畅园途中一直脸色都不怎么好,不过到了地方倒是吩咐了下头一句叫他们只管封门,进去那位贺兰氏的院子搜陛下吩咐的物件,但尽量不要冲突伤人。崔氏夫人那里是侯爷亲自带人去的,事后同去的侍卫也有人私底下议论的,说那位夫人与侯爷似乎嫌隙已深,见面后只说了几句话也是各种挤兑,就硬是没叫顾侯爷下得来台。大家……还斗胆议论了两句,说这大概就是一物降一物,那位夫人便是侯爷的克星了。再到后来回来的路上,两人也没再说过什么话儿,就进宫了。”

    他脑子好使,顺带着就把在畅园里崔书宁挤兑顾泽的那套话也说了。

    管公公挥挥手打发了他下去,之后才迟疑着重新看向萧翊:“陛下,您看这……”

    这个小太监不会说谎,也就是说顾泽出宫去畅园接了崔书宁时,他似乎确实有过放水的打算,想提醒对方一下这趟进宫的深浅,但崔氏那女人对他怀恨,态度恶劣不肯领情……

    阴错阳差的,就导致她确实可能完全不知道萧翊传她进宫的初衷就被弄进来了。

    而金玉音那事,与她有关,她本身就做贼心虚,所以到了萧翊面前萧翊一施压,她立刻就慌乱的和盘托出了。

    “所以……真的是歪打正着,纯属巧合了?”萧翊忖度着。

    他其实不想怀疑顾泽的,可是说到底——

    还是金玉音的事叫他心虚了!

    他自己做了打顾泽的脸和伤他男人自尊心的事,加上又打从心底里觉得是崔书宁一个妇人撺掇主导了金玉音那事儿这其中恐有猫腻,所以才会顺理成章的想到会不会是顾泽因为金玉音的事对他怀恨了,这才利用崔书宁做幌子来当面揭短给他难堪的。

    怎么说呢,他这里可能真就栽在看不起崔书宁这区区一介女子上了。

    总觉得崔书宁这么个刁钻妇人,也就是不知轻重,有点有恃无恐的小聪明,却从不会觉得这个女人会成为他的绊脚石。

    这位皇帝陛下,不算是个太过轻敌自傲的人,但他认知的弊端却在于他轻视女人。

    管公公顺着他的话茬,这才敢略微表达了一下自己的立场和看法:“毕竟早好几年前顾侯爷与那金氏就已经翻脸,加上上回他中毒的事……又怎么会对那女人还有半分情分?陛下与他年少相识,陛下的心性儿他也知晓,自然也该明白陛下的苦衷和用心的。”

    顿了一下,悄悄抬眸看了萧翊一眼,确定对方并没有动怒之后才又接着道:“但是看他方才的反应,可能因为上回那解药是崔氏给他拿到的缘故,他倒像是对那位夫人还有所眷顾,这次的事无论结果如何,陛下对那崔氏网开一面,他自当感念的。”

    也是在提醒萧翊,崔书宁对顾泽的一次恩惠,他都会记在心上,何况是两人多年君臣,互相扶持的关系,顾泽怎么也不至于为了个女人就背叛的。

    萧翊没有接茬儿,但心里想想倒也释怀。

    反正已经有人去接金玉音进宫了,回头等她和崔书宁见了面,所有事的来龙去脉也就清楚了,这个不急。

    他暂且先将心思移开:“去畅园搬回来的东西呢?还有那位绣娘……”

    管公公赶紧出去叫人把箱子抬出来,又把他从凤鸣宫旧时宫人手里找到的一些绣品和残样也拿过来,最后掏出顾温的那根腰带,让文绣娘辨认。

    他别的也没说,只叫绣娘辨认这些东西是否出自一人之手,绣娘只以为都是余皇后遗物。

    那种刺绣针法是宫中绣房的不传之秘,现在的绣房里得了传承的也只有四个半人,两个老的,两个年轻的,还有她去年才收的一个小徒弟,还没学成。

    而当年余皇后的绣工是文绣娘亲自指点,余皇后要绣给孩子的衣物配饰,当时就想都绣了吉祥如意的图案,对她手底下出来的这份儿活计文绣娘更是印象深刻。

    三样东西她一一比对,也是有些战战兢兢的不敢抬头,但还是如实禀报:“这些……该都是先……皇后的遗物吧,这门针法不外传的,但是当年娘娘诚心求教,婢子也不敢驳她……娘娘喜欢明艳些的颜色,就将图案上惯用的配色给改了一些。”

    陛下斩杀了余氏满门,虽然嘴上一直没说过有多不喜那位先皇后,但自人死后,宫里就有了不成文的规矩,所有人都不敢随便议论那位了,说是传到御前会惹来杀身之祸。凤鸣宫的宫门封了这些年,堂堂一个皇后的寝宫,如今门漆斑驳,与冷宫也没什么两样了,里面的宫殿屋舍甚至于物品更不知道残破成了何等模样。

    这绝不是怕睹物思人才避而不见的表现,否则他人可以不往那边去,也一定会有人把凤鸣宫里的东西都妥善保存了的,可见——

    陛下确实是不喜先皇后,对其厌恶至极的。

    这文绣娘只是不敢说谎,但是当着御前提起遭忌讳的那位,她确实心脏怕的都快跳不动了,就恐是随时要晕过去。

    萧翊沉默的坐了许久。

    还是管公公怕他要失态,先叫人带了文绣娘下去,并且警告她今日之事不准外传。

    等他折回来,萧翊方才抬眸看向他:“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呢?”

    是有人故布疑阵,蓄意模仿误导吗?

    是那个崔氏做的?毕竟顾温的腰带是她转交的,贺兰青留在畅园的东西又一直在她手里,虽说贺兰青将那腰带给她和她再拿出来转交顾温都有人目睹,可如果是蓄谋……

    她完全可以身上提前藏了这一条不是出自贺兰青之手的替换的。

    如果只是崔氏的诡计,且不问她究竟目的何在,那么贺兰青的种种举动又该怎么解释?

    以前没这方面的引子还罢,有了这么个一条引线之后萧翊主仆就像是被强行开了新世界大门,那个贺兰青并非不懂礼数的野蛮女子吧,她说过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可以解读成别有深意。

    还有——

    她初次进宫明说她不喜欢这宫里,后来萧翊下旨叫她进宫来学规矩,她也借口推脱,不肯住到宫里来,只隔日来一次,又是到了时辰就匆忙离开,仿佛这宫里藏了洪水猛兽。

    就算是崔氏布局,那么她也至少算是个同谋了吧?

    “这……”管公公面有难色,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萧翊自己也是百思不解,综合了已知的所有线索和细节从头捋顺了一遍思路,他也依旧想不通。

    而也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缘故,他当天晚上居然鲜见的做了噩梦。

    梦里一时是那女人从高处坠落的情景,她张开双臂,像是一只羽翼折断的蝶,落下时唇角却隐约含笑,带着对他的嘲讽和即将解脱的释然。而后画面一转,她又倒在了血泊里,整个身体浸在一片刺眼的残红里,看着他的眼神里满是狰狞的怨愤和仇恨。再到后来,画面又来到阴森的冷夜里阴森的宫殿,她披头散发七窍流血的从关得严严实实的门缝里飘进来,五指疯长,朝他扑过来……

    萧翊这天想事情想不通,头痛欲裂,晚上睡得早,被噩梦惊醒也还不到二更。

    与此同时,去城外行宫接人的人已经严密护送着金玉音悄然进宫了。

    金玉音也只当是萧翊不想再藏着她,要接她进宫给个正式的名分了,她身份本来就见不得光,去接人的人不答她的问话她也不太敢多说,只是忐忑的跟着来了。

    结果去接她的小太监一路用一顶小轿将她抬到了承香殿的宫门之外。

    那座宫殿从外围看着很是气派整洁,就是地方不大。

    宫里的布局金玉音很懵懂,而且一路过来都坐着轿子,沿路两边要么是花圃要么就是高高的宫墙,她也分不清具体方位,只知道走的时间不短,但她并不知道这座宫殿很偏僻,基本是独居于后宫宫殿群之外的,还只当是萧翊安排给她的寝宫。

    只是——

    她下了轿子,见那门上上了锁,而且透过门缝里面还黑漆漆一片,连一盏灯都没有,这就很不对劲了!

    如果是用来安置她的寝宫,怎么会提前一点没收拾,而且连个等候的宫人都不见?

    “陛下要我住在这里吗?”她这几经波折,留着小命到今天,已然是知道了世态炎凉,就是对一个小太监也尽量态度和气绵软些。

    小太监已经叫随行的护卫去开门了,闻言只含糊道:“您请吧。”

    大门打开,金玉音之前确实没看错,这座宫殿是收拾整洁的,但是里面偏殿锁着,正殿的门虚掩着,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夜深人静的气氛,这样空荡荡一座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的空院子就叫人本能的心底生出寒意来。

    可既然这是萧翊的安排,金玉音也不敢驳,咬咬牙还是一步一步上台阶往里走。

    本来还想一会儿再问问这小太监这里怎么会连个宫人都没给她配备,结果那小太监却嫌她走得慢,等她一脚试探着跨过门槛直接一把将她推进了门里。

    金玉音一个踉跄,险些从台阶上踩偏了脚。

    还不等她站稳,就听得身后那道不男不女的声音阴阳怪气又颇为冰冷道:“锁了。”

    然后是厚重的一声,身后大门就被关上了。

    再然后……

    重重的锁头落下。

    偌大的院子,立时就像是一座深不见底的牢房,显得阴森可怕起来。

    金玉音转头疯狂拍打大门:“你们做什么?为什么关我在这里?放我出去,我要见陛下!”

    外人的人根本不理她,随后一串脚步声,那小太监带着一伙儿人抬着轿子走了。

    灯笼的光影也逐渐灭掉,金玉音突然明白她这趟被接进宫的原因可能并非是她之前想到的那样。

    她跟了萧翊之后才发现那个男人虽然和顾泽一样的冰冷和高高在上,可顾泽好歹像是个正常的男人,你哄他高兴了或者惹他不高兴了会有情绪表现,但是这个男人没有,他就像是一尊没有感情的神祗。她一开始还抱着美好幻想想扒着他往上爬一爬,但很快就歇了心思,就想着只要能在他手底下求个活命就行了,别的一点也不敢多想了。

    因为——

    她发现崔书宁给她画饼的同时也给她挖了个坑,萧翊这男人根本就没法攻克的,反倒是叫她切实体验了一把何谓伴君如伴虎。

    这会儿她惊恐万状的拍了半天门,嗓子都快喊哑时,忽听得身后阴影处有道冰冷的女声不耐烦道:“吵得我耳朵都疼了,你能消停点儿么?”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