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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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面前这一幕,杜程仍旧惶惶。

    很显然,周隔海将自己的灵力送给了欧阳玉,帮助欧阳玉重新站立,进而顺利成为了职业的舞蹈演员。

    可这一切,又与雄赳赳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雄赳赳的气息会残留在欧阳玉身上?

    等等,欧阳玉的身上还残存着雄赳赳的气息。

    那么……他能不能寻着这一点点气息看到雄赳赳的回忆或是执念呢?或许那是雄赳赳留在这个世界里最后的一点东西了。

    “想看吗?”

    姬满斋语气淡淡,神色之间却是不经意地流露出关心。

    不详的预感萦绕心头,杜程的全身心都在警告他,别继续了,停止吧,再往前,他也许就会失去一些重要的东西。

    他是一堵墙,是一堵异常坚硬的墙。

    无论是什么,他都不惧去面对,如果现在就怕了,以后又该怎么面对也许更残酷更让他讨厌的过去?

    杜程用动作回应了姬满斋。

    他抬起手干脆利落地结了个翻山印,他在此召唤他最初朋友残存在世上最后一点回忆,求他指引道路!

    淡金的翻山印边缘染上一点赤红,浴火般冲向天际,强大的灵力散开,整个世界都为之一颤,连结出印本人的杜程都被震得一退,姬满斋似乎早有准备,在他身后扶住了他,顺势翩然后退,躲过了迸裂成碎片的世界。

    鲜红跑道绿树浓荫全碎得一干二净。

    蓝天白云映入眼帘,他们两人脚下就是一朵形状奇特的云,阳光刺破厚厚的云层,给路过的飞鸟打上一层金色的边。

    漆黑的鸟儿翅膀瘦长,飞得很稳,眼珠机敏警戒地查探四周,悄无声息地落在一棵树上。

    “你朋友的事很难办。”

    树木发出老人的声音。

    “我知道,不难办也不会来向你打听了。”

    乌鸦的声音不像他的叫声那样粗噶难听,细嫩得像个小孩。

    “我的同类中曾经见过一个精怪,”老树慢悠悠道,“他的人形也有缺陷,不过一直都活得很好。”

    “他在哪?”

    “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这中精怪身上没点邪门的本事多半也活不到今天,你一个半妖,犯不着。”

    “我是普通的半妖吗?”眼珠中闪过不屑,“我只是不想成精,只要我乐意,我立刻就可以化形,对付一个有缺陷的精怪绰绰有余。”

    “那好吧……他就住在……”

    漆黑的鸟仔细听着,拍拍翅膀飞向空中,它停在破旧大楼的窗前,仔细地观察房间里的人。

    再次看到周隔海坐在轮椅上在逼仄的小房间里活动时,杜程的心情极为复杂。

    以前,杜程不知道周隔海的缺陷从哪来,他也他把自己的腿给了一个人类,就是为了过这样不自由的生活?为什么?

    翅膀用力拍了下窗户。

    乌鸦试探地在房间里乱飞,有缺陷的精怪对于讨人厌的动物也没有露出丝毫不耐的神情,甚至推着轮椅给误闯进来的鸟儿倒了一点水,放了一把米在窗头。

    他目光温柔,对于黯淡生活中忽然出现的活物露出淡淡笑容。

    乌鸦还不罢休,踢翻杯子,啄了米往对方脸上吐。

    微不足道的力道,周隔海只是笑,他低低道:“不爱吃这个吗?可我只有这个。”

    “你人还不错嘛。”

    杜程看到周隔海瞳孔一闪而过奇异的光芒。

    实在太快了,从他这个旁观者来看,都只是抓住了一瞬。

    而对话中的雄赳赳显然是没察觉到这一点。

    在他眼中,面前有缺陷的妖怪完全没脾气,长了一张平凡的烂好人的脸。

    雄赳赳没再故意挑衅,心平气和地对周隔海做了自我介绍,“我有个朋友,他的人体和你一样有缺陷,刚化形不久,你能帮他一把吗?”

    周隔海手扶着轮椅,面色冷淡,似乎是正在思考些什么。

    “不瞒你说,”雄赳赳在窗沿灵活地跳了两下,“我在这一片可是百事通,以后你有需要,我这里什么消息都有,总会有你用得着的时候,不会让你白帮这个忙的……”

    “百事通……”周隔海轻声道。

    “给你一点时间考虑一下,我先走了。”雄赳赳急着去看杜程那的情况,杜程说是千年古墙化形,脑子却是很单纯,它担心它溜一会儿号,杜程能不知道捅多少个篓子出来。

    “等等——”

    雄赳赳已经飞出了窗外,在空中停住。

    “我答应你。”

    周隔海道。

    “谢了,我回去通知他。”雄赳赳挺高兴,不过高兴得很内敛,第一,这在他意料之中,只要住在附近的精怪就没有不卖他面子的,第二,他是一只英俊沉稳的乌鸦,必须要保持风度。

    周隔海:“通知完后,请你回来一趟,我有点事想向你打听。”

    “没问题!”

    雄赳赳潇洒飞离,他飞啊飞,马不停蹄地降落在市中心的一堵古墙上。

    “喂,呆子。”

    不满的声音传来,“不要叫我呆子啦。”

    雄赳赳乐了,“这都化形几天了,你还没想出名字?”

    “我想了,你觉得‘无敌’和‘霸道’哪个好听?”

    雄赳赳:“你别闹了,这什么破名字!”乌鸦眼珠子一转,“叫杜程吧,土木工程,多合适!”

    “土木工程是什么意思?”

    “抹墙的就叫土木工程,跟你可搭了,就这么定了。”

    “杜程……好像还行……”

    “我给你找到个解决缺陷的办法。”

    半妖对妖怪一通炫耀自己的能力,刚成精的妖怪听得一愣一愣,内心很敬佩这个半妖朋友的见多识广。

    “那个妖怪人很好,脾气也不赖,你客气点,不要说奇怪的话,这中保命的秘法他肯定不会轻易说,不过你放心,只要你提起我的名字,那他一定会……”

    雄赳赳说到一半就卖起了关子,急急地要走,让妖怪朋友自己去上门找人。

    他想调皮地逗这朋友一下,于是只说自己要去旅行。

    他想象着从周隔海家里忽然跳出来,把杜程吓一跳的样子就很开心。

    杜程是他见过最好玩的妖怪。

    一堵墙,每天都不能动弹,还成天挺乐观,身上有点灵力都拿来赶狗,大半夜的,一堵墙又要赶来撒尿的野狗,又要恐吓过来呕吐的醉鬼,活得很费劲,却又很坚持,每天都在念叨“好想成精啊好想成精啊”,雄赳赳头一次见这样的修炼方法,差点没笑得从天上掉下来。

    没想到还真被这堵傻里傻气的墙给成功了。

    雄赳赳一点也不嫉妒。

    雄赳赳喜欢杜程这样的妖怪,没有坏心眼,也不自视甚高,看不起半妖,每次他说什么,杜程都用一中诚心的语气夸赞他见多识广,令雄赳赳都不由得骄傲起来。

    天哪,他只是只乌鸦啊,竟然有人觉得他比老鹰还帅呢!

    雄赳赳兴冲冲地飞回周隔海那,他抖了抖羽毛,“等会我朋友就要过来,我躲在你这儿吓一吓他,你刚要向我打听什么事?”

    周隔海推着轮椅慢慢向前,拉起窗户,边关窗户边道:“是谁告诉你我的下落?”

    空气中的气氛似乎变了,雄赳赳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安。

    周隔海背对着他,还坐着一把轮椅,看上去毫无攻击性,他叼着米都能吐得周隔海狼狈不堪,可是雄赳赳的每一根羽毛都倒竖了起来,他的嗓子不受控制地发出粗糙难听的叫声。

    他是一只半妖。

    他没有能成精的能力,却嘴硬地说自己只是觉得做半妖自在。

    被无形的力量掐住细细的脖子时,雄赳赳拼命地挣扎,双翅在空中乱颤,黑色羽毛似被一把无形的剪刀用力绞下,破碎地缠绕住他的身躯。

    周隔海脸色惨白,掌心猛地一蜷。

    “哗啦——”

    面前的记忆在那双细长的手结束般地一攥后碎成了无数碎片。

    姬满斋搂着杜程往后闪躲,杜程却推开了他的手,直抓向其中黑色的碎片。

    黑色羽毛在他手中如烟雾般消散了。

    “这只是他残存的执念。”姬满斋道。

    杜程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拳头,他松开手,掌心里果然无影无踪,抬起脸,所有的碎片都在不断地继续分裂,细细碎碎地化作烟雾,他们徐徐地升上天空,不知飘向何方。

    杜程低头,又看了一眼自己空空的掌心。

    他想起来了。

    他的朋友。

    第一个朋友。

    已经魂飞魄散灰飞烟灭,在这个世界上再不存在一点痕迹了,连轮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为什么……妖怪死了就没机会了呢?”杜程轻声道。

    姬满斋:“世间的法则就是这样。”

    “法则?”杜程声音清脆地嚼了下这两个字,他回眸望向姬满斋,身后的碎片仍在继续破碎,“我只听过一个法则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姬满斋静静看着杜程。

    在他闭关的这段时间里,杜程长大了很多,他身上的少年稚嫩已经快如花苞外叶般悉数褪去,只有脸上的酒窝残存了一点痕迹,眉心的痣红得滴血,他的眼睛还是很干净,面上的神情也依旧很单纯,他声音轻轻,语气平淡,“我要替雄赳赳报仇。”

    “赳赳说你人很好,你人真的很好。”

    他这样笑着和周隔海说话的时候,或许周隔海都还没擦干净自己杀害雄赳赳的那双手。

    “我要让他……”杜程仰起脸,灿烂一笑,“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