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暂时还真没发现地球文明有什么值得夜族人学习的。”

    夜帝尽量克制着自己的语气，不让王嫣感觉到自尊心受挫。

    “诗词歌赋，语言文学，难道你们不需要吗？”王嫣不服气地问道。

    “基本上，你说的这些，在夜族根本不重要。因为夜族人在一万年前就已经抛弃了纯文字层面的交流，所以文学对我们只有怀旧和考古的价值。”

    夜帝耐心说道，“而夜族人日常交流和沟通，除了说话以外，重要的事情都是通过意识连接来实现的。”

    “意识连接？”王嫣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那是什么？”

    “就是，我们俩在征得对方同意后，可以直接用’心’交流，不用说话，也不用写字。”夜帝淡笑着解释道。

    王嫣有些不敢相信，但细细一想，思过崖上发生的事情，是否就是被夜帝在梦里潜入了自己的’内心’，连接了自己的’意识’。

    “这么说，文字的艺术，你们不是很看重。对文字和语言更是没有审美的追求。”

    王嫣有些失落地回复道。

    “嗯，其实……”夜帝欲言又止。

    王嫣眼眸上扬，盯着夜帝，“其实什么？是想说我在地球上自小所学的这点儿东西，对你们来说是小儿科。对吗？”

    夜帝摇摇头，“其实，你今年才十六岁，像你这个年龄，在星舰上，还在读书。至少还要读七年，学到足够的知识后，才能参加工作。”

    “读书？你刚才不是说你们已经抛弃了文字的东西吗？哪里有书可读？”

    “如果有书读的话，我自学也可以成才。当然前提是你们的文字我能看得懂的话。”

    看着王嫣认真而又信心十足的样子，夜帝嗤笑道，“我可以给你破例。夜族人学习先进科技和各类文化知识，是通过意识连接到’意识海’，来获取吸收和强化这些知识的。”

    “至于你的话，鉴于你还没有夜族人驾驭意识的能力，我可以给你请私教！”

    “私教？”王嫣眉毛一扬，问道。

    “嗯，作为夜族领袖，我有这个便利。当然，我也得付费。这里从领袖到平民一视同仁。”

    “你只需要跟着私教学习，她会帮你把夜族先进的文明翻译成你们的语言，然后讲给你听。”

    “修够一定的时间和科目后，你必须通过一系列的考试，然后才能修满学分，给你颁发毕业证书。”

    “有了毕业证书，你就可以在夜族的城市里自由选择工作机会了。”

    王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总之，在她听来，夜帝是打算给她专门找个私塾先生，然后由这位先生翻译成她能听懂的语言文字，来学习夜族的先进文化，然后考核通过，就可以持证工作了。

    “我也要学习七年吗？”王嫣问道。

    “看你的学习进度，也许，如你这般聪慧，可能只需要一半的时间。”

    夜帝打趣道。

    王嫣小脸一红，“但愿你说的是真心话。不是揶揄我。”

    “至于咱们的孩子，他会被送进专门的育婴班进行培养。”夜帝接着道。

    王嫣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他还只是个吃奶的婴儿！”

    “你这样做，是不是太急了些？送进育婴班，我还能每天见到他吗？”

    夜帝摇摇头道，“不能每天见到！但可以一个月探视一次！”

    王嫣脸色微变，眉头紧皱，

    “你们夜族的孩子一出生，都是要被送走进行集中培养吗？还是说因为你是夜族领袖，所以特殊？”王嫣有些不悦地问道。

    “是的。从领袖到平民，一视同仁。孩子从来不是夜族人的私人财产，他们不属于家庭，而是优先属于夜族。”

    王嫣一脸惊骇，不可思议地问道，

    “你们……强行割裂了孩子和父母亲，和原生家庭的情感纽带，剥夺了父母的养育权和孩子在早期需要亲情陪护的权利。这……居然也是先进文明的一部分？”

    夜帝有些尴尬地笑笑道，“曾经夜族的文明和地球相似，但经历了内忧外患后，特别是经历了爬虫族的入侵，夜族人痛定思痛才制定了现在被证明是完美的政策。”

    “夜族人的孩子会接受统一的高标准的教育，拥有绝对的忠诚度和服从性，而且有着钢铁般的意志，所有这些都是靠着对下一代人才培养的重视和现在已趋完美的政策。在这样的政策下，夜族人成为了最坚不可摧的钢铁集体，夜族才能成为仙女星系唯一幸存的人族。”

    说完，夜帝用不无得意的眼神看向王嫣，而王嫣此刻心情却沉到了谷底。

    完美的政策？这……也太可怕了吧。

    所有人从一出生就被带走进行集中抚养，离开父母的怀抱，婴儿被淡化甚至断绝作为人类的亲情部分，进而被培养成一群有钢铁般意志力，理智而冷酷的“人”，这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一个“人”了吧，应该被叫做为了集体利益选择彻底泯灭人性和个性的战斗机器。

    渐渐地，王嫣想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夜族人所谓的高级文明意味着什么。

    如果，正如夜帝所讲述的，自己每个月被规定有限的次数能见到身为领袖的丈夫，每个月只有一次探视自己亲生骨肉的机会。

    这样的高级文明，她可一点儿都不羡慕，宁愿回到地球上落后的文明中去。

    至少，地球上有比夜族强的一点是，那里重视家人，重视亲情，一家人能在一起，比什么高级文明都好。

    想到这里，王嫣心一横，说出了她的决定，

    “我要回去，回到地球上去。请你派人送我回去，我不喜欢这里！”

    夜帝脸上显出微微的吃惊，用有些不愿相信的语气问道，

    “这里不好吗？比地球的生活先进和便利一万倍，你还能继续读书，学习先进的东西，和男人一样参加体面的工作，为自己赚取合理的报酬，做一个独立自主的女人。”

    王嫣冷笑一声，“独立自主固然好，但是家庭和亲情更加重要。我要带着孩子回地球，回我们的小院子。你要来可以跟着来，来不来随你。总而言之，我心意已决，我要带着孩子回去！”

    “嬷嬷！带上孩子，咱们走！”王嫣有些激动地说道。

    “哎！好，好，小姐，咱们走！金窝银窝，不如自己家的狗窝！”嬷嬷一边说，一边还不由得白了夜帝一眼。

    之前挂在夜帝脸上的凛然傲气，此刻被主仆二人瞬间打击得荡然无存。

    那自诩高等文明的优越感，竟然被两个来自落后星球文明的人类所蔑视，是源于地球人类的无知，还是夜族人的自大。

    夜帝此刻内心有些淡淡的慌乱。

    从仙女星系一路走来，被他临幸过的异族星球女性无数。

    作为自诩的高级文明，夜族的种族延续政策和权威还从未受到过质疑。

    然而，却遭到了王嫣的反对。

    与其说王嫣有着与众不同的价值观，不如说家庭应该是地球人普遍的信仰吧。

    这一点与夜帝的祖辈曾经缅怀的夜族上古文明，何其相似。

    但是，时过境迁，重视家庭和亲情，这种观念，很难说的清楚是对还是错。

    对于地球人，他们有稳定的家园，不必离开母星四处流浪。没有异域文明的入侵导致的灭种危险。他们自然可以家庭为单位开展生产生活，其乐融融地享受来自亲情温暖的天伦之乐。

    而对于夜族这样一个四处流亡的星际文明，朝不保夕，随时有被爬虫族追踪发现，继而进攻导致灭族的危险。

    就不得不维持着一种高度集中的管理以便于随时应对危机。

    如若不这样，恐怕遇到强大对手的进攻时，很难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夜帝思虑良久，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

    他当然深爱着面前的少女。

    她是那么美丽又可爱，还有着固执的自我坚持。

    从不随波逐流，也不唯权力抑或权威的马首是瞻。

    在思过崖上度过的几十个美好的夜晚，她表现出的一个少女对于爱情的美好想象和单纯又执着，让夜帝不忍心动起半点辜负她的念头。

    而今，同样是这位少女，面对着比她高出几个世代的文明，居然没有迷信甚至迷失，反而时刻保持着头脑清醒，有着独立的思考判断，这么睿智而又坚持的人类女子，实属罕见，不得不让人心生佩服。

    夜帝想到此，心里渐渐没有了刚才的恼怒和不解，反而有些释然。

    也许答应她的请求，让她走，也未尝不可。相信，孩子在她的抚养教育下也不会差。

    “行。我答应你！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夜帝带些神秘的微笑，让王嫣心情生起稍微的紧张。“他不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吧。”

    夜帝笑着道，

    “孩子三岁的时候，我会派夜族的老师去地球上对他进行教育，这你不会反对吧？”

    “就算是你认为地球的文明更适合他，我让他学习夜族的科学文化和高级技能，对他也没什么坏处吧。”夜帝补充道。

    王嫣长舒一口气，点点头，“当然。你是孩子的父亲，你有权利也有责任对他进行男子汉的训练。”

    夜帝笑笑，伸出手去拂一下王嫣额前有些凌乱的刘海，轻声道，

    “你要相信我，我把你们母子接过来，本意是好的。既然你不能接受，那就不妨按你的意思来办。”

    王嫣刚才还有些戒备的心，此刻又瞬间软了下来。

    她发现对于眼前的这个男人，自己两年前倾心付出的懵懂之爱，和长达两年的相思之苦，此刻突然变得有些苍白无力，甚至可笑幼稚。

    他那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身份，和肩负着星舰上35亿人的存亡延续，为他们族人在茫茫宇宙中苦苦找寻合适他们的栖息地的使命，与男人身上肩负的众多责任相比，自己的任何小情小爱的要求，无不显得都有些矫情和过分了起来。

    但自己又是位非常坚持自我有主见的女子，面对优秀的丈夫，竟然很难去驾驭，甚至连迎合也做不到。

    王嫣想到此处，不由得有些失落。慨叹双方的差距悬殊，注定难以获得普通恋人或夫妻的那般小情趣和小幸福。

    “送我们走吧……”王嫣幽幽道，

    “放心，你夜帝的孩子不会比别的孩子差。当然，作为父亲，欢迎你抽空多来看看孩子……和我。”

    王嫣说这话时，不由得有些底虚。也许这种邀请本身就是种奢望。

    夜帝笑而不语。

    不过，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向一旁的侍卫长，

    “侍卫长，你带嬷嬷去取一下要带回地球的东西。”

    “来，我再抱抱孩子。马上要离开了……”

    夜帝从嬷嬷手中接过孩子，一边逗弄怀中的婴儿，一边在等嬷嬷跟随侍卫长出去走远后，这时对王嫣正颜厉色道，

    “你记住，不要向任何人透漏孩子的身世秘密。一个知情者都不能有。以免，将来这孩子陷入到巨大的危险之中。”

    王嫣突然面色一变，反应过来，“你要把嬷嬷怎么样？”

    “放心，我不会把她怎么样。我只能把她留在星舰上，给她一份工作，能自食其力。当然，待遇不比在地球上差。直到……”

    “她的寿终正寝。”

    夜帝先斩后奏，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让王嫣有种受到愚弄的感觉。

    “你凭什么这么做？这是我的嬷嬷！你问过我吗？”

    王嫣愠怒地质问道。

    夜帝沉吟道，

    “咱们的孩子，如果身份暴露，四面八方立刻会充满无数的敌人。不光是爬虫族可能已经有先头部队潜伏在了地球上，就连这艘星舰上我都不敢保证有没有间谍内鬼。还有，如果被地球上的人妖两界的野心家，甚至那些所谓的’圣人’得知，也会给咱们的孩子带来危险！”

    “所以，我这么做，你理解吗？希望你能明白，他注定是未来的人类之王。”

    “而成为王者，不可能一帆风顺。在他彻底变强，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之前，当父母的，尽可能创造条件，保护好他，不要让他提早遭遇到可怕的敌人！”

    王嫣听夜帝这么一说，也悚然惊醒。

    是啊。这是夜族领袖在地球上的唯一后代，注定要成为王者。

    他未来面对的敌人不知道会有多少。

    王嫣轻叹一声，道，“好吧。我会保守住这个秘密。就让这个秘密永远埋葬在两年前的梦里吧。”

    夜帝继续道，

    “还有，我留给你的那把紫焰剑，它不光是把剑。还是个能感知周围危险的预警防身武器。只要暗中有人靠近，它就会周身发出紫焰。与此同时，我也会接收到危险预警。如果敌人不够强，这柄剑自己会解决掉。如果敌人强大，我会派人第一时间赶到。”

    “所以，这把紫焰剑，任何时候都要紧随孩子身边。”

    “另外，夜族人有两项特殊的先天禀赋。不出意外的话，孩子的这两项禀赋会在成长的过程中显现出来，你要随时观察，及时进行引导。”

    “第一，夜族的孩子，能使用意识与同族人彼此交流。当然，也能用意识探查到别人在想什么。更重要的是，夜族人能进入别人的梦境，达到一些目的。”

    “第二，夜族的孩子，在成年以前，长到一定的岁数，能逐步具有飞行的能力。获得这种能力的迟早，根据资质不同而有提前或推后。飞行的距离，也会随着能力的增强而飞得越来越远。”

    “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能及时疏导孩子成长过程的心理。在他发现自己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样时，不至于感到难堪困惑，不会真的以为自己是个怪胎。”

    王嫣听完这些后，吃惊的同时，也感慨之前对夜帝戒备的态度似乎有些过了。

    有哪个父亲不深爱自己的孩子呢。

    这些面面俱到的细心嘱咐，让自己这个做母亲的觉得，即使换做自己，恐怕也未必能想到这些。

    “行。我都记下了。”王嫣说完，表情变回了轻松的模样。

    其实，从来到星舰，见到心上人，除了刚见面时的欣喜和激动外，其余时间两人却是难得一见。

    王嫣心中不由的对夜帝心生幽怨，自我感觉内心与他有了距离。

    两年前纯纯的爱和懵懂的少女情怀，随着两年来遭受的种种磨难，也早已忘却了吧。

    岁月的磨砺和遭遇的种种不公对待，在少女的眼角处留下一丝淡淡的忧愁痕迹。

    “你能……再抱抱我吗？”王嫣有些犹疑的声音，暴露出一些不自然来。

    也许，他们的感情基础还没那么坚固。所以，竟有些生分起来。

    “当然。”夜帝一愣，继而立刻满面春风道，

    “何止一抱，我要彻底把你搂在怀里，直到你……缴械投降为止。”

    夜帝挑逗的情话，让少女脸颊绯红滚烫。

    这才是情侣该有的样子吧。王嫣想到。

    …

    然而，此刻婴儿突然开口说话了！

    “爸爸，妈妈，你们不能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