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有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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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到了最要睡的时候,离昼夜交错时分还有一段时间。

    但女人是一种说睡就睡的动物,冷然决定不再隐瞒任何事情,不管屠美丹信与不信,这样似乎对她公平些。

    “因为……因为我想得到真相。”

    “真相?什么真相?”

    “你记不记得文化大厦那个女大学生——叫盛婧樱的……跳楼的事?”

    “哦……”

    提得多了反而容易疲劳,更别说是兴趣。

    屠美丹一直也没有睁开眼,就这样躺在他的怀里,于是接下来的话,反倒更像是他自己在对整个事件的一种深刻剖析,他实在也想得太多了。

    “然后,不到一天的功夫她的尸体竟然完全糜烂,而且还是由表皮到内脏……”

    “如果只是她一个人的话也没什么,事情远远没有结束,接下来……我的小姐姐冷怡也跳楼了,尸体同样的糜烂……”

    “然后,又有一个画院的女大学生杨枚,再就是如今生死未卜的周启丽,也就是洪三斤的爱人……”

    “而且……我也坦白地跟你说了,她们要么是我的新欢要么就是我的旧爱,除了冷怡外都和我发生了关系……”

    如果换作清醒的时候,屠美丹估计会甜甜地说:“呀……冷哥,你……你可真是多情的种咯,难怪呀……我要栽在你的手上……不能自拔喔。”

    可现在始终保持睡姿的她对冷然到底有多少个情人似乎不感兴趣,仿佛理所当然,确切地说她仿佛是在听一个故事,甚至不在乎它是一个鬼故事。

    “嗯……然后呢……”

    “然后……她们表面上虽然都是跳楼自杀,但……但我……我敢肯定这些都不是事实,而是那个偷香鬼的杰作……似乎只要是我的女人,它便会去偷,偷走她们的容颜……而接下来……估计就要轮到你。”

    故事说到最精彩的部分,也或许是因为提及了她,她自然也会回光返照似的像天真的小女孩那样问:“哦……乱讲咯……你老婆呢?她……她不是你的女人吗?”

    “那……那个偷香鬼似乎有了人类的思想,能辨所谓的是非吧……反而……反而像是在帮着我家那口,专偷情人的容颜。也许……它也有过往,它生前应该有许多相当憎恨的情敌吧,所以……所以死后才有这样的仿人类行为……”

    “这样啊……那……那怎么办咯……”

    本来是一句追问的话,屠美丹至少应该抬抬眼什么的,她却反其道而行悄悄地从他的身上滑了下来,估计是靠着久了累了,然后自己寻了一个最好的姿势,仍旧挨紧他。

    她的大调整,丝毫没有打断冷然的思绪,反而把目光眺向窗外依旧明朗的夜空,感觉瞬间暗淡下去,似乎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这才悠悠地说:“这个偷香鬼……它……它必定是有什么生前未了的事情,所以死不瞑目,无法安息,或许……或许它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只是在等着有缘人……”

    ……

    沉默了很久,一阵夜风袭来,蓦然回神的冷然这才发现身上没了枕边人,喔,真要睡了……

    会传染似的,他打了一个呵欠,于是睡意便纷至沓来。

    但他却不想放过她,似乎要赶在睡前把话说清楚,便倦意绵绵地俯下身来缓缓地撂开她的一撂发丝,有些含含迷糊说:“美胴,现在……你明白了……这一切的一切……会不会怪我呢?”

    他都说了要怪,当然要怪,还未睡死的屠美丹顺势也就勾过他的臂膀,喃喃说:“怪,当然怪……”

    朦胧间,会睡觉的女人哪有不美的道理?冷然唯有叹了一口气,也就跟着躺了下去,顺便也把她的头脸置于自己的臂弯里。

    这一切的动作快慢恰到好处,显得那么的协调,真不像是才睡在一起的男女,冷然潜意识里再叹一口气,似乎捏住了她的鼻子断断续续地说:“其实……要怪……只能怪……你太诱人了……”

    “哦……嗯……睡了……”屠美丹的头脸更进一寸,深深地埋入他的臂弯。

    这最要睡的时候,说睡就睡,不管女人还是男人。

    冷然还想再说点什么,眼皮却仿佛灌了铅,瞌睡虫更是钻进了他的睡眠中枢,也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但倏然变暗的灯光下,他的脑袋似乎还有一根神经在运转,眼缝里恰好瞅见原本耷拉着头的她竟然渐渐地抬了起来。

    难道她醒了?不想睡了吗?

    可是,屠美丹分明没有闭上眼睛,神情呆滞,张望着冷然背后的那片天花板?还是稍微偏下一点的位置?那也只是一扇普通的甚至不常关的门呀,这真是一个奇怪的睡眠。

    紧跟着,暗淡的灯火开始摇曳,它怎么会凌乱呢?

    冷然睡着了吗?

    入梦了吗?

    不,那根残留的神经分明提示着所有的这一切都与以往的经历很不相同,甚至不同于鬼压床。

    他努力地做着分辨,仿佛一眼万年过去却始终徒劳无功,更像是深深地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泥沼,想要挣扎却越陷越深,怎么也逃不去这个令人无可奈何、无能为力的绝望境地。

    ……

    突然,红色的被褥上,神不知鬼不觉地映现出一条抖动、扭曲的影子。

    他渐渐地也只能是睁大眼珠,越来越大,感觉快要瞪裂了一般,想呼号,想蹦跳起来,可是只有一根神经的状况下,这些显然是难以办到的。

    他飞快地跳了跳眼皮,求救式地望向屠美丹,却发现她的瞳孔瞪得更大更圆,而她那似乎也已不受控制的身体竟然开始剧烈的颤动……

    她看到了什么?

    影子渐渐缩短,倏然不见,难道有什么东西已经站到身后了吗?

    冷然想闭上眼睛,却仍然无法办不到。

    早就经过轮番恐吓的他也就只能这样了,有一点点知觉地感受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再看屠美丹,明显地全身抽搐,一双眼白越露越多,跟着便嘎然不动了。

    她失去知觉了吗?

    很快,冷然模模糊糊的余光里撒入了一片瀑布式的黑头发,然后一团血一样的身影蠕蠕而动。

    天呐,这是什么东西?他的青筋暴起,全身生理反应似的跳了跳,弹了弹,几乎掉入了无底的深渊。

    现在,那个东西已经到了屠美丹那头的床边。

    一切清晰地呈现在面前。

    冷然和它的眼睛,只被一丝丝密集混杂的乌发阻隔,渐渐的,视线更加迷糊……

    他惶恐地觉出是水状的朦胧,哦,是他的眼泪肯定还带着血水,睡着的人竟然会撕心裂肺地迸发着一道道喷泉般的血水。

    如果这时候不省人事也就好了,甚至死了更好……大家都是鬼,谁怕谁呢?

    但他偏偏懦弱地成了现在这种要死不活的状态,只能无助仓惶地望着对面透着万般诡密的乌发丛中,探出了长长的血红舌头,和着整团血红的身影扑向屠美丹。

    它这是要做什么?血淋淋地撕剥人间的容颜吗?还是不择手段地偷走洁白如玉的肌肤?

    冷然潜意识里大叫了一声,扯散了七窍,暴躁的血水更像是找到了倾泄的决口,齐齐地便寻他的七窍汩汩地朝外喷溅出来。

    他仿佛自己腾空而起,事实上却只是闷哼了一声,身体蛮横地就如诈尸一般坐了起来。

    然后,他清醒过来,看到床边另有佳人,紫红色边框的眼镜,来去分明的柳叶眉。

    没有责备,没有怜惜,没有柔情,她静静地立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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