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傅云蓁这样一问，孙嬷嬷顿时停住脚步看过来。

    傅云琼先是不明所以地将目光投到傅云菁紧攥的右手上转了转，随后冷笑道："三妹手里捏着什么东西呢？也不拿出来与我们姐妹瞧瞧，该不会藏了串珠花在里头罢。"

    偷藏珠花？这可不是什么光彩体面的事。傅云琼从柳姨娘手里别的手段没学到，嘴皮子使坏的功力却是传了个十足十。

    果然她话未落音，傅云芳立马如好斗的公鸡般梗着脖子嚷起来："你乱说什么？"

    "我乱说？"傅云琼继续冷笑，只恨不能立刻从傅云菁手里扳出支珠花来，好叫她出一出这两日从馨宁馆受的恶气。然而她却未有动作，反凑到傅云蓁身边挽起她的胳膊问道："四妹妹是怎么想的？莫不也觉得我在胡乱说话？"

    傅云蓁摇摇头，不动声色地推开傅云琼道："云蓁不知。"

    她不知？傅云琼有些急了，她此时可是与四妹妹一条心的，傅云菁那蹄子偷拿了东西，四妹妹该当众揭穿让她颜面无存才对，"不知"二字算什么话？！

    傅云琼略气馁地瞥了眼傅云蓁的侧脸，手指用力绞着手中的帕子，心中生出一股气来，到底是自己姨娘说得对些，再好的皮相也是中看不中用，外室生的女儿最是卑贱蠢钝不过了。

    那边傅云琼顾自暗骂，一旁的孙嬷嬷却已看出来了。

    她摇摇头，二姑娘那几根筋与八姑娘相较有余，比起新来的四姑娘，怕远远不是对手。不过她是赵老姨奶奶身边的人，这些事怎么也轮不到她嚼舌根，定了定神，她扭头向立在另一边的傅云菁望去，拧眉道："三姑娘的手怎么了？"

    傅云菁原有些慌乱，此时却已镇静下来。

    她不急不缓地朝孙嬷嬷笑道："我竟不知嬷嬷这样关心我，这手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这两日针线捏得久了，偶尔犯起病来不时要痉挛几下，过会也就无事了。"说着，她将手摊开来轻声道："只不过犯病的时候握着拳会舒服些。"

    傅云菁的手中空空如也，连珠花的影子都找不见。

    傅云琼噤了声，目光投过槅扇看向窗外，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横竖这事是新来的四妹妹起的头，若得罪人也该她头一个顶着才对。她记起今日自己出门前姨娘交代的话，一时又懊恼起来。

    孙嬷嬷往傅云菁的手心扫了一眼，微怔后轻咳一声，转眼陪笑道："果是老奴该死，管起不该管的来，回去该剁了这条舌头。"说完，提裙就走，转身之时眼底却闪过一丝疑惑，很快消失不见。

    傅云菁掩嘴轻笑，目送孙嬷嬷离开，等帘子重新放下后，她转过来朝一旁的傅云蓁眨眼笑道："妹妹可还有什么疑惑？"

    傅云蓁将跟着孙嬷嬷远去的目光收回，摇头含笑道："疑惑没有，罪孽却多了一层。"见众人不解，便解释道："我多嘴问了一句要害得孙嬷嬷去剁舌头，想来菩萨是要记住我了。"

    周围人都笑起来。妙香张大嘴，四姑娘真厉害，一句话便打散了僵硬气氛，不过三姑娘方才手中似乎真捏着什么东西，不仅四姑娘、孙嬷嬷瞧见了，连她也看得真切，可是眨眼却没了。

    妙香到底年纪小，摇摇头便将此抛去脑后。

    傅云琼心中别扭，装模作样地笑了几声便起身要走。傅云蓁也不留她，起身送客，待她走了，傅云菁与傅云芳也挑帘回院。

    ……

    玉禧院与馨宁馆之间的路并不十分远，穿过月洞门，跨过一个穿堂，沿着抄手游廊走片刻就能到达。

    绕过穿堂角的合欢树时，傅云芳终于忍不住捅了捅傅云菁的胳膊问道："那支簪子的孔雀尾是不是你扳断的？"

    见傅云菁不说话，又伸手摸向她的袖子道："莫要装了，我分明见着你将半截什么东西塞到里面了…"

    傅云菁拧眉，"啪"的一下打落傅云菁的手道："你懂什么？"

    "偏是你最懂，好端端的你去惹那个外室女儿做什么？"傅云芳摸着被打疼的手，不服气地低声嘟嚷。

    昨日被掴巴掌的仇她还记在心里，偏偏她有些惧怕三姐，因此憋了一天没发作出来，彼时又见傅云菁对她爱理不理，傅云芳火气"噔"的一下又蹿上来，她突然扭开脚步，一声不吭地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站住！"傅云菁在身后轻喝，"你干什么去？姨娘还在馨宁馆等着我们呢。"

    傅云芳心中的委屈一股脑地涌上然，登时红着眼呜咽道："左右你看我最不顺眼，我自个回沁芬院去，不叫你看得心烦。"

    傅云菁走过去一把拉住傅云芳，垂眸低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几个意思？"

    傅云菁怕傅云芳一会倔性上来又没完没了起来，便拧眉不耐道："你这胡搅蛮缠的性子在别人面前好使，在我面前就收收吧。"

    说完她抬眼见傅云芳歪着嘴开始滴起了眼泪，又放软语气道："总之你今后少给姨娘惹麻烦，那个新来的四妹妹不是个好相与的，今日我不过试一试她，却差点搬了石头压到自己，你今后在她面前装得乖巧些。"顿了顿，傅云菁似记起什么般又蹙眉道："今后不许在别人面前给大哥难堪，还有一口一个‘外室女儿‘，也给我改改，学的教养都去哪了？"

    傅云芳满耳里听到的都是她的不是，虽不服气，却仍胡乱地抹抹鼻涕眼泪点头。

    玉禧院，绯荷从外面端着煎好的药入内时，正巧见到傅云蓁使唤妙香将送来的东西都收拾下去。

    "姑娘该喝药了。"绯荷将一个白瓷小碗端置傅云蓁面前笑道。

    傅云蓁"嗯"了一声，端碗便小口小口地喝了下去，丝毫没有半分抗拒扭捏。

    绯荷立在一旁细细地将面前之人看了一遍，心中有种慌乱，她发觉自己竟看不透一个九岁的小女孩。

    "姑娘为何不戳穿三姑娘的把戏？奴婢分明见着她手里捏着东西。"等傅云蓁喝完，绯荷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嵌螺钿紫瓷小罐，打开递到傅云蓁面前。

    不戳穿？不过是互相试探罢了，人若犯我我必还之。

    傅云蓁放下药碗，眸光扫到小罐中的蜂蜜梅子，眼神顿时亮起来，她捻了一个放在嘴里，眯起眼含糊不清地道："我怎么没瞧见？许是你瞧错了也不一定。"

    真的是她看错了么？绯荷将信将疑地觑了傅云蓁一眼，竟判断不出她这话的真假，又想起昨夜的惊魂，一时心中有些发虚，不敢再造次乱问。

    正当她难耐的时候，只见两个小丫鬟打了帘子，陈嬷嬷卷着寒气从外面走了进来，不多久，绿萼扶着大太太也出现在屋中。SJGSF09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