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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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回:弄巧成绌龙蛇齐聚高邮,明争暗斗白梅初泌异香

    朝阳带着几许温情洒入这间“妙不可言”,格子窗已被人打开,外面一丛丛牡丹花开得极是娇艳,微风送进缕缕幽香,沁人脾腑。韩若壁精神一爽,霍地坐起身来,蓦然间发现身边的水空空荡荡。

    走了最好。他心喜道,同时目光迅速扫过四下,却遗憾地瞧见黄芩仍在屋内,只是默不作声地站在门边的阴影里。

    暗地里叹了一声后,韩若壁那点侥幸的喜色,顿时付之东流。

    他悻悻然道:“你起了,怎不叫我也起来”

    话虽如此,却见他懒洋洋地靠坐在,根本瞧不出起来的意思。

    黄芩走出阴影,徐徐道:“你有心装睡我何苦拆穿,倒不如看你能装到几时。”

    也许他说的不无道理,可韩若壁眨了眨眼睛,回道:“我可不是装的。”

    黄芩道:“装没装,你心里有数。”

    照理说,纵是寻常不通武功之人在这张水同榻而矛二人中的一人起身,另一人也不该毫无察觉,更何况他们都是武功高强,相互提防的高手,所以黄芩这么认为不无道理。

    但事实上,韩若是真的没有察觉,原因可能有二:一,黄芩的轻功高过他很多;二,昨夜他心神已乱,对外界的感知变弱了不少。这两种原因,韩若壁是一个也不愿承认。所以,他随口道:“想是睡得沉了。”

    黄芩“哦”了一声,看上去并不相信,但似乎也不在乎。

    他的此种反应令韩若壁顿感落了下风,莫名有些不自在起来。

    不过,韩若壁的不自在从来都数眼云烟,而且,还是那种一眨眼就过的云烟。是以,他张口便调侃道:“出门在外,能睡得这么沉,该归功于水床,还书功于黄捕头你”

    人只有安心,才能睡得沉。昨夜,韩若壁身边多了个对他疑心重重的黄捕头,又岂能真睡得安心

    黄芩走到床爆道:“你睡得沉吗只怕未必。心中无亏才得夜夜好睡。”

    韩若壁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瞧出他的眼圈有些发黑,于是嘲笑道:“你睡的好像不太好,不知是否心中有亏”

    没有理会韩若壁的话,黄芩催促道:“醒了便起来洗漱,也好跟我走。”

    韩若壁,往水床更深入滚了滚,道:“我要多享受一会儿,你若有事,自可先行。”

    黄芩道:“贪图享受不是件好事。”

    韩若壁侧卧着,以手撑头,笑看他道:“那什么是好事整日奔波劳累”

    见对方没甚反应,他又指了指身下的水床,笑意盈盈地问道:“敢问黄捕头,这床,昨夜睡的可舒服”

    言下之意,水床你也睡过了,要说贪图享受,你也没落下。

    黄芩想了想,道:“若非你说,我真没觉出这床有甚特别之处。”

    他的表情瞧着不像说瞎话。

    韩若壁讶然道:“你诗人,该说实话。”

    黄芩摇了,道:“实话就是没觉出。”

    韩若壁怔了怔,抚额自语道:“能麻木不仁到黄捕头此种境界,也算极致了。”

    黄芩没有丁点儿怒意,只眨了眨眼,象要把睫毛上的灰尘抖掉似地,道:“今日,你须得陪我。”

    他的语气很温和,但也很容易让人产生歧义。

    韩若壁听在耳中,几乎已经产生了歧义,但黄芩那清澈坚定的眼神又让他明白,这话不过是令他快些起来,好跟着一起出去。

    他一边没精打采地起身,一边心中怨念道:只盼有朝一日,你能落在我手里。

    然后,他抬起俊脸,冲黄芩友好地笑了笑。

    这一笑看来单纯且毫无心机,恰如春雨,润物细无声。

    黄芩没来由地感觉一阵心头鹿撞。

    二人走在琵琶街上,感受着周围喧闹的市井氛围。

    这时,迎面匆匆忙忙地跑过来四、五名捕快,看神色俱是一脸凝重。领头的周正瞧见了黄芩,立时松了一口气,象是终于找到了救星一般。他抢上几步,急切道:“总捕头哪儿去了昨日晚间起,兄弟们就一直在寻你。”

    转眼,他瞧见黄芩身边多了一人,吃惊不小,又脱口而出道:“这位是”

    黄芩平静道:“他姓韩。”

    大家都知道黄捕头素喜独来独往,闲时身边决计不会多带一人,可今日却带了位风姿绰越的翩翩公子,令人不得不对这位公子心生好奇起来。

    周正拱手道:“韩公子好。”

    韩若壁点头回礼。

    黄芩道:“你们寻我何事”

    周正道:“宁王出了天价花红,要悬赏捉拿北斗会的几位当家人。昨日晚间起,告示就铺天盖地地张贴开来了,听说各州府都会陆续贴满。我觉得这事可大可小,所以急着寻你。”

    黄芩剑眉微锁,道:“头前带路,一起去瞧瞧。”

    一众人很快来到附近的十字路口,只见一簇好奇之人已围在东墙下的一张告示前看榜。

    前面几个捕快吆喝道:“让条路,让条路”

    人群见诗人来了,自然挪至一旁,让出条道,直通告示。

    当先来到悬赏告示下,黄芩只见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明白,大意是北斗会胆大枉为,恶行累累,实乃江湖中无视法理的凶徒,前些时候更是在距樊良湖不远的运河上劫了宁王的船只,杀死无数护卫,血债累累,是以,宁王花费自家银子来捉拿这些贼人归案,接着更载明了北斗会七位当家人,以及相应的悬赏花红数目。最的署名是宁王府,而非州府衙门。

    黄芩知道宁王这么做,是为了尽快抓到北斗会的人,追寻被劫货物的下落。只是,此举在他看来却是弄巧成拙了。

    对着告示指指点点了几下,韩若壁道:“怎么这六位都有名有姓,有特征,有武功,有绰号,而排在最上面,花红最高的这个天魁却什么也没有”

    却原来,这张告示上的内容,乃是出自李甫之口。李甫曾被邀入伙北斗会的前身聚义会,所以,从娄宇光开始往下,六名当家人的情况,李甫都略知一、二,虽然不能画影图形,却可将特征等等尽数写明,但偏这天魁十分神秘,连李甫也是一无所知,是以无从描述。

    黄芩正凝眸寻思,哪有工夫理他。

    见没人应答,韩若壁又道:“这六人,一人就是一百两,恐怕俱是江湖上的厉害角色。”

    他瞧了眼黄芩,见他两眼虽望向告示,心里却不知在想些什么,便以手肘捅了捅他,道:“发什么愣”

    黄芩转头瞪他一眼,道:“你管我作甚”依旧不予理会。

    韩若壁伸手点了点告示上的“天魁”二字,咋舌道:“这人一定是立在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否则哪值得了五百两。我若能把他抓住,便是抓住了五百两银子啊”说着,他眼中露出艳羡之色。

    娄宇光等六人,每人的花红为白银一百两,而天魁一人的花红就是白银五百两。

    黄芩这才搭话道:“你想抓他们”

    韩若壁道:“有谁不想啊。他们的命太值钱了,尤其那个天魁。”

    黄芩冷声道:“他们的命一钱不值。”

    韩若壁怔住了,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黄芩想了想,点头道:“是我说错了,他们的命不是一钱不值,而是只值一钱。若由我出钱,他们的命,每人我只出一钱。”

    韩若壁眉尖一剔,嘴角一挑,语带几分讥讽道:“好大的口气。”

    黄芩转向周正,肃穆道:“马上加派人手至州内各处,观察摸底,谨防生人,更需昼夜巡卢小心防范。另外,把周边村镇的民壮统统聚集起来,协助公人巡查,保护各村、镇的安全。”

    周正虽不明所以,但以他对黄芩行事做风的了解,知道必有缘由,于是点头称是,旋即领着其余捕快布置去了。

    看热闹的人又围上来继续琢磨宁王的悬赏告示。

    韩若壁转身想趁机溜赚却被黄芩发现,伸手拽了回来,道:“想逃”

    韩若壁无辜地笑道:“你有正经事做,我还是不掺合为好。”

    黄芩道:“你先随我各处走赚日后,我陪你打捞张士诚的财宝。”

    韩若壁面露警惕之色,道:“你横来插一杠子,莫非也想从中分一杯羹”

    黄芩暗嘲道:韩若壁啊韩若壁,你当真会演戏。那原本是没影的事儿,不过被你借来敷衍我,现下却说得和真的一样。你当我傻他口中笑道:“谁要分你的羹。你当它是宝,我却从未放在心上。”

    韩若壁无可奈何地叹道:“黄捕头啊黄捕头,天下多少正经事情,你不去理,偏要理我这闲事”

    黄芩道:“高邮地界的事,闲不闲的我都要理。至于那些财宝,到时不管捞不捞得到,你都得离开高邮。”

    韩若壁点头道:“那是当然,只要让我捞了就成。”

    二人一面闲话,一面巡起街来。

    高邮州南面的近郊,有一处进出的关口,距州里约摸二十多里地,因为位置偏僻,十分荒维无人常住,只是偶尔有几个巡查关口的官兵出没。距关口不远,有座茶棚,年代已久,不知是什么人在什么时候搭建起的。茶棚占地面积不大,以毛竹搭建而成,能容纳五张桌子,但极其简陋,一遇雨天便漏水不止,只能晴天启用,雨天废止。这茶棚常年由一位早年流浪来高邮的胡姓老乞丐照料,他平日烧些便宜的茶水在茶棚里卖,一方面赚些小钱糊口,一方便也让进出高邮的行商、过客们有个暂时歇脚的地方。是以,这茶棚虽然没有名字,大家都习惯地叫它“老胡茶棚”。

    这日,一向冷清的老胡茶棚里忽然兴旺了起来,五张桌子上都坐着人。但老胡瞧在眼里,却心有不安,因为他知道,来的绝非一般行商过客,都是些带刀执剑的江湖客。他替这些客人沏上茶水,摆上花生后,就识相地躲去一边了。

    除了茶棚内五桌形貌各异的客人外,茶棚外的大村下还蹲着一人。那人身形高大健硕,一条粗布围巾层层叠叠地缠住了脖子和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一头苍苍白发,显得很有些年纪。

    半个时辰前,这人来到茶棚,见里面已没了空桌,便一言不发地出去外面的树下蹲着了,想是不愿与人同桌。到目前为止,他都保持着泥塑木雕一般的姿势,瞧上去好像如有必要,也可以在这树下蹲上一辈子的架势。

    茶棚里共坐着五桌人,其中三桌分别只坐了一人;另外两桌,一桌坐了三人,一桌坐了四人。

    独霸桌子的三人中,一人身材瘦小,全身裹在一件黑色的披风内,还戴着兜耳的帽子,额前的流海遮住了脸上所剩不多的部分,不要说样貌,就连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瞧不出。他蜷缩着坐在长凳上,面前的茶水早已摆冷,却是点滴未沾。

    喝茶是需要用手的,而他的双手一直缩在披风内,从不见伸出来过。

    另一个独坐之人,身边竖着杆金,生得异常魁梧,穿一身臧青色长袍,袖子挽了上去,露出肌肉结实的手臂。瞧他长得满面胡须,双眉似刀,两眼凶光四射,应该是个无比凶悍,令人生畏的人物。但是,此刻瞧见他的人都只会心生别扭,感觉极不舒服。因为这人不但正悠哉游哉地吃着面前小碟里的已去了壳的花生,而且吃法还颇为独特。

    只见他一粒一粒吃得极其精细,每吃一粒花生前,还手作兰花指状,将花生衣剥得干干净净,再缓缓放在舌头上,慢慢嚼吃。

    还有一人,一身贵公子打扮,穿着锦袍,头上金环束发,手边斜依着长剑,腰上挂了几块看上去很名贵的古玉,只是面孔显得极其呆板,神色灰暗,与他的装束十分不相衬,还好一对小眼滴溜溜地时不时四下踅摸一番,给那张脸上带来了几分生气。

    坐了三人的那桌上,有两个道士,一个身量极脯足足有七尺五寸,体格且壮,偏是模样生得青涩,估计只有二十出头;另一个年纪较长,个头也不算矮,但在高大道士的映衬之下显得尤其矮小。这两个道士装扮都有些不伦不类。

    大明律令在太祖时就已规定了四十岁以下之人不可为僧为道,所以,这二人必是江湖中混世的野道士,而绝非手执渡碟的真正修道之士。

    和他们同桌的是个娃娃脸的俊秀青年,一身青衫短打十分利落。

    本来,那青年与两位道士并不相识,只是碰巧同桌,但现下三人已是一副相聊甚欢的样子。言谈间,他们笑声大,话声小,不知在说些什么。

    突然那青年提高嗓门,笑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二位定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双绝道人”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那青年的话落在两名道人耳中自是极其受用。

    高大的道人哈哈笑道:“居然识得道爷,好说,好说。”

    矮小些的道人自信满满地伸手抚须,道:“好小子,年纪不大,眼力不浅。”

    双绝道人中高大的称为刀绝道人,擅使双手刀,而相对矮小的称作剑绝道人,喜用双手剑。他们的长刀,长剑都背负身后,从不离身。

    那青年点了点头,又扭身四下观望,只见棚内除了坐满四人的那一桌有一人抬眼瞄了他们这边一下,其余人等一概没甚反应。

    在他眼里,双绝道人已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狠角色了,却居然引不起棚内这些个瞧不出来路的江湖人的兴趣,不禁有些失望。

    剑绝道人喝了口茶,道:“小哥打哪儿来,往哪儿去,做的什么买卖”

    那青年笑道:“自来处来,往去处去。初涉江湖哪有什么买卖好做,胡乱闯荡混口饭吃。”

    刀绝道人道:“怎么称呼”

    那青年道:“小可姓江,名紫台。”

    剑绝道人瞟了他一眼,道:“七杀逢财不可当,江小哥可是冲着北斗会的花红来的”

    江紫台嘿嘿笑了两声,面有愧色,回道:“道行太浅,哪敢冲着它来,不过历练历练。”他又道:“当然,若能交上几个江湖朋友,大家合力一处,说不定也能抓到一、二个金主,分得少许花红。”

    刀绝道人傲然道:“江小哥若肯跟着,道爷们自当照应你些,能帮得上手的话,花红也不会少了你的份。”

    江紫台展颜一笑,那张娃娃脸立时显得甜蜜非常。他笑道:“有你们这话,小可荣幸之至。双绝道人威震江湖,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刀绝道人听言得意非常,大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宛如夜枭怪叫般凄厉,一般人若听到莫不堵起耳朵,偏这茶棚内却没有一人稍稍动容。

    笑毕,他瞧向剑绝,自吹自擂道:“师兄,你的剑法,我的刀法,不敢说登峰造极,至少也炉火纯青,这江湖上能胜得了你我的人物,只怕也屈指可数了。你说是也不是”

    未待剑绝道人应答,只听一声冷笑突兀响起。

    刀绝、剑绝两名道人一起目似利箭,射向四人一桌中的那名状似乞丐的鹑衣老者。

    棚中,原本死气沉沉的气氛立时溶进了一线紧张,但在座的却没有一人稍作动弹,想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

    那声冷笑正是那名鹑衣老者发出的。

    当然,刚才抬眼瞄双绝道人的,也是那名老者。

    刀绝起身,缓缓行至鹑衣老者身爆沉声道:“这位老哥,不知你笑的什么”

    他既高且壮,此时站在鹑衣老者身后,就仿佛一座巨山挡住了照射进来的阳光,将鹑衣老者笼罩进了他在影子里。

    一股压迫的气势油然而生。

    那名鹑衣老者显是没被刀绝的气势吓到,缓缓站起身来,朗声道:“我笑你们蚂蚁,好大的口气。”

    刀绝横眉立目,立时变了脸色,似要发怒,却被剑绝一个眼神制止了。

    剑绝也起身,来到鹑衣老者面前,“哦”了一声,语带不屑道:“能瞧不起我们兄弟二人的,也该有些斤两。老哥是何方神圣”

    鹑衣老者,道:“我嘛,江湖上一根老油条,微不足道,哪敢瞧不起二位。只不过,除我之外,这里并非没有别人,二位口气太大,不怕闪了舌头吗”

    剑绝、刀绝先对视了一眼,后目光仔细扫过棚内众人,却没识得出什么高人。

    鹑衣老者笑道:“你二位潜心修刀练剑,有眼无珠也是情有可原”,听到对方骂自己有眼无珠,刀绝、剑绝眼中杀气弥漫,几乎就要拔出刀剑来教训这名鹑衣老宅却又隐隐觉得他不简单,终于还是强压怒火,按捺了下去。

    “老汉我却不同”,对于双绝道人散发出的杀气,鹑衣老者混然不觉,继续道:“我混迹江湖这许多年,专攻识人,所以,别的本事没有,人还是识得几个的。”

    他向同桌的另三人拱了拱手,道:“这三位想必是以用毒著称的岭南三蝎吧。”

    一直埋头喝茶的三人听言才抬起头来,微微点了点头,算作承认。

    这三人均年过三旬,坐在上手之人模样文弱,书生打扮;坐在左手之人脸部痴肥,商贾打扮;坐在右手之人体格强壮,拳师打扮。

    鹑衣老者继续道:“毒笔书生宋秀才,毒舌灿花狄员外,毒手尊拳方拳师,无论哪一位的名头都要比双绝道人高上一截吧”

    双绝道人愣了愣,不见回答。

    料想那老者所言不虚。

    鹑衣老者又一指那正在女里女气地吃着花生的汉子,道:“如果我没看错,这位就是金豪客祝玉树了。他手中一杆金神鬼莫测,变化无常,在江湖上已可列入一流高手之列。论名号,当可与岭南三蝎相媲。”说罢,拱手向那人微微施礼。

    祝玉树一边嚼着花生,一边撇了鹑衣老者一眼,道:“老头儿,你知道的真算不少。”

    他偌大的个头,声音却腼腆、尖细的仿佛稚嫩的小公鸭一般,令得在场众人几乎要哑然失笑。不过,他们大多见惯了风浪,虽觉离奇倒也不会真的表露出来,替自己惹麻烦。

    鹑衣老者又手指全身裹在一件黑色披风内,瞧不出男女的瘦小之人,道:“这一位的名头诸位都比不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毒笔书生宋秀才放下茶碗,淡淡道:“你不说出来,怎知我比不了”

    他一向心高气傲,若非这鹑衣老者抢了先,他已准备暗中出手,教训一下目中无人的双绝道人了,现下又怎甘心不明不白的再被别人比下去。

    鹑衣老者叹了口气,轻声慢吟道:“黄泉无常识人身,鬼手虚无看影灯。”

    在场之人除了不明所以的江紫台外,全都身躯一震。

    宋秀才的声音有些发虚,道:“他是鬼手虚无”

    鹑衣老者点了点头。

    蜷缩在长凳上的鬼手虚无鬼气森森的没有半点动静,好像那件披风已将他同这个世界隔绝开来,周遭的一切根本同他无关一般。

    宋秀才没再开口说话。

    他虽然心高气傲,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这人,或者说这鬼,他的确比不了。

    鹑衣老者说完坐回座位上,自言自语含糊道:“大家来这里的目的不过两样,不是这样,便是那样,倒不如合力一处方便行事。”

    双绝道人、岭南三蝎也是心中有意,相互间眼光接洽,只差个先说话的人。

    江紫台一直笑盈盈地听着鹑衣老者介绍,此时插嘴道:“老先生,鬼手虚无已经来了,墨不离婆,秤不离砣的黄泉无常只怕也不远了吧”

    鹑衣老者先是怔了怔,紧接着哈哈大笑了起来。他这笑声不但如洪钟在耳边敲响,令人耳鼓剧痛,而且连棚内的桌椅也渐渐随之微微震颤起来,可见其功力极其深厚。

    鹑衣老者笑道:“瞧不出你小子精滑得很,我便是黄泉无常。”

    双绝道人以及岭南三蝎都惊愕不已,此刻方知面前之人就是一直深藏不露的黄泉无常。双绝道人更是庆幸适才不曾出手教训他,不然被教训的只能是他们自己。

    黄泉无常目光犀利射向江紫台,道:“江兄弟,你能利用双绝道人激出我们的身份,莫非是深藏不露”

    江紫台道:“我一心向往江湖,诸位英雄的名号已是耳熟能详,但今日见面,却只识出了双绝道人,惭愧惭愧。”

    鹑衣老者微微皱眉道:“我怕你扮猪吃老虎。”

    江紫台苦笑道:“若当真是老虎,又岂是扮个猪就能吃到嘴的”

    鹑衣老者仔细瞧了瞧那张诚恳的娃娃脸,心道:此人面生,确非江湖上混的,想是如他所言,新入道的。

    他号称黄泉无常识人身,虽不能说识遍江湖客,但在识人方面也有其过人之处,此刻瞧不出江紫台有什么破绽,便不再多疑了。

    江紫台又道:“无常先生可知那位贵公子是什么来路”

    黄泉无常皱眉道:“不知。”

    厉害的角色,大家不敢惹,就下意识地敬而远之;瞧不出深浅的角色,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大家也是不愿轻易招惹的。

    江紫台道:“门口树下蹲着的那人呢”

    黄泉无常摇了,道:“那人不好惹,最好离他远些。”

    江紫台“哦”了一声道:“为何”

    黄泉无常道:“因为他是最擅长火器的霹雳火印”重阔海。”

    他看了眼棚外大树下醒目的一团苍苍白发,又道:“火是不能惹的,惹火必然烧身,连我这活够了岁数之人,也不愿随便招惹他。”

    江紫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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