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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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回:鉴古玉云开月现辨真伪,掷骰子得来一吻费思量

    韩若壁回到迎来送往时已临近黄昏,客栈中挑起灯火,照亮了店堂内三三两两围坐吃喝的客人。靠近门口的柜台后,掌柜的不在,只有帐房师爷正一手持着毛笔,一手熟练地拨动算盘珠,间或还翻看手边册簿。

    韩若壁习惯性地四下扫视一番后,见早先在老胡茶棚里遇见的黄泉无常等十一人,一个不少,全都在座,不禁哑然失笑。这些人也瞧见了韩若壁。除了几个喜怒不形于色之人,其余均面有讶异之色,想是和韩若壁一样,没料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剑绝神情紧张地站起身,瞄向韩若壁身后,象是在找寻什么。

    韩若壁知道他是畏惧之前与自己同行的黄芩,于是摆手笑道:“莫紧张,那姓黄的捕头不在。”

    剑绝神色稍缓。

    韩若壁又使坏一笑,道:“不过,也莫高兴得太早,你若怕见他,趁早收拾东西滚蛋,迟恐不及。”

    剑绝没再说什么,俯身落座。

    刀绝却一拳捶上桌面,“呼”地站起身来,怒道:“小小捕快,怕他个鸟再胡说八道,道爷一拳废了你的卵子”

    那张桌子骇然已被他捶成两半,桌上酒壶碗盘“叮咛哐当”碎了一地。

    刀绝的功夫高出剑绝少许,但为人鲁莽,性情易怒,行走江湖全靠剑绝照应,才得保全。比起他,剑绝则要精明许多,是以平日里便以剑绝为领头大哥。之前在茶棚内,刀绝已诸多吃憋,一直憋到此时,又见韩若壁对自己大哥语带讥讽,便再顾不得实力差距,发起飙来。

    原本闹哄哄的店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这里除了那十一个江湖人外,还有不少稍作休憩的行商过客。这些人见惯了江湖人二言不顺,三言不合就大大出手,是以害怕接下来会起冲突,为免殃及,便顾不得原本是打尖,还是住店,匆忙结了食钱,猫着腰离店而去了,连个招呼也没敢和帐房师爷打。只有三、四个人,要么是胆子大想看热闹的,要么是脑子笨不及反应的,留了下来。

    帐房师爷倒没显得多紧张,只停下了手中活计,立在柜台后一边暗暗估算损失,一边静观其变。

    他有如此胆色并不稀奇。须知,这种大客栈开门做生意,一年迎来送住的客人没得几万,也得几千,其中再难打发的地痞流氓也打发过,再难送走的牛鬼蛇神也送走过,没有这点本事,哪能做迎来送往的帐房师爷

    韩若壁双肩一耸,笑道:“一口一个爷,也不怕把自己叫老了真当了爷,离进棺材之日就不远了。”

    眼见刀绝就要冲上前去,剑绝一把紧紧拽住他,目光瞟向邻桌的鬼手虚无,压低声音道:“你再能打,还强得过鬼手前辈”言下之意,鬼手虚无都并非韩若壁的对手,你上去岂非白白挨打

    刀绝浑然不顾,只怒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这小子看不起大哥,就是看不起我,打不过也要打”

    这时,宋秀才站起身,走上前,叹道:“越是无用之人,偏生脾气越大。”转身,他又道:“凭你们两块料也敢对韩兄大呼小叫的”

    被人用话活生生呛了几口,刀绝心下怒火冲天,可因为被剑绝拼死拽住,无处发力,只觉浑身如被烈火焚烧般憋屈难受。

    韩若壁见他虽然鲁莽,却自有一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胆色,颇为认同。他一扬手,冲柜台后的掌柜道:“这位朋友想是喝多了,酒劲上头发邪火,烦你给他们另换一桌,这桌的损失只管算在我帐上。”

    听他这么一说,刀绝愣了愣,那把焚身之火无形中消了七八分,心道:这姓韩的小子倒是有股子豪气。

    帐房师爷笑道:“好说,客官如此仗义,令人钦佩,这些损失打个八折好了。”

    宋秀才继续与韩若壁搭话,道:“小弟记得韩兄不幸落入公人之手,这么快得以释放,莫非是那个公人良心发现真是可喜可贺。”

    韩若壁苦笑道:“真是良心发现倒好了,他是乏术,不得已才撇下我,得空时一定又来抓我的。”

    刀绝听见,心下懊恼,道:原来是我错怪他了,他并非消遣我大哥,而是那捕快真的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来此。想着,他抱拳道:“韩兄弟,我错怪你了。”

    韩若壁摆了摆手,道:“不妨事。”

    剑绝就势将刀绝拖到另一张空桌上坐下。

    宋秀才心有感触道:“小弟也曾被公人盯上过,那日子真不是人过的。难为韩兄了。”

    韩若壁叹道:“讨生活就是如此,没有这种麻烦,便有那种麻烦,习惯就好。”

    宋秀才微微施礼道:“小弟先前见韩兄玉树临风,卓尔不露,有心结交,只是时机不巧,未能成行,所幸在这里又遇见了,指望韩兄成全。”接着,他又道:“以韩兄的见识,想必早知我等的来历。”

    韩若壁道:“四海之内兼兄弟,结交只不过是个形势,何必拘泥。”他目带笑意,缓缓滑过这十一人,拱手道:“在座的各位,不管在下认不认识,都请放开肚量吃喝,这顿包在兄弟我身上。”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鬼手虚无”身上,又道:“之前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各位海涵,也算韩若壁在这里给各位赔个不是。”

    江湖上混的,大多东奔西跑,今朝聚,明日分,刀口上讨生活,断没有大把时间交朋友,更不存在什么你了解来,我磨合去的,是以,结交朋友的方式极其简单,不外请客吃饭,接济给钱。因此,大方豪爽、仗义疏才的,朋友就多;小气木讷,斤斤计较的,朋友就少。

    韩若壁这一大方之举,令得包括黄泉无常在内的十一人都对他刮目相看,生出好感来。而那几个未被吓走的事外人也都凭白捞到了一顿好吃喝。

    宋秀才拉着韩若壁,将他领至自己和方拳师这一桌,同坐下。

    三人正要再多闲话,唐丁已到了他们桌边。

    此人已经卖了两块古玉给狄员外,虽然价格被杀得极低,但他反而连连称谢。众人明着不说,暗里都笑他是个标准的败家子。

    来到桌前,唐丁深施一礼,道:“韩公子可是喜欢玉器”

    韩若壁道:“你怎知我喜欢玉器我好像从没对你提起过。”

    唐丁笑道:“若是要公子说出来在下才能知道,哪里还有脸面跑出来做玉石的买卖你腰间所配的墨玉,竟是极为罕见的乌龙睛所以,我不但知道公子也是爱玉之人,而且还知道你舍得出大价钱买好玉。”

    韩若壁见他一口说出,微微觉得有些吃惊,点头赞道:“想不到你真是个行家”

    宋秀才知道,唐丁定是瞧见韩若壁衣着华贵,佩有好玉,出手阔绰,是以想卖几块古玉给他。

    唐丁坐下道:“韩公子对古玉可有研究”

    韩若壁淡然笑了笑,不置可否。

    方拳师忽然插嘴道:“不就是翡翠、玛瑙、宝石一类的石头吗,有什么值得研究的。”

    唐丁反驳道:“方大哥此话欠妥。”而后便滔滔不绝起来,道:“古玉大致可分为传世古玉和上古玉两种。所谓传世古玉,是指古玉中一直在人间流传,从未入土的。这种古玉,都有如牛毛般的血丝遍布玉上,玉色温润洁净,没有土斑。而玉上的血丝,是因为被例届主人配戴、把玩,主人的精神、气血沁入玉器的纹理中所致。而所谓上古玉,则是指曾经入土,后又出土,被世人所得的古玉。这种玉因为掩埋地下时间久远,受周围环境影响,会形成各种不同的泌,也就是附着的染色,诸如朱砂红、鸡血红、鱼肚白、黑漆古等等。富贵人家殓尸多用玉器,是以当今古玉之中,多半是入过土的上古玉。”

    方拳师有些厌恶道:“我还以为那些东西有多好,却原来是死人身上的玩意儿。”

    唐丁白了他一眼。

    韩若壁含笑问道:“那殓尸所用的上古玉又有什么讲究没有”

    唐丁忙道:“自然是有的。殓尸古玉之中,以含在口中的含壁,围在腰上的玉押为上品。其次是眼压、鼻塞、乳压、胸压之类,最次的要数阴塞、肛塞一类了。”

    宋秀才道:“看来唐公子对古玉知之甚多。”

    唐丁叹了口气,面色黯淡道:“我家祖上几代都爱玉成痴,苦心收集,浸淫其中,是以留下了这些宝贝。可惜到了我这个无用子弟手中,别说发扬光大,就是保全家业也做不到,只得唉”说到此处,他神情悲伤,捶胸顿首,似是懊恼之极,让人不禁对他心生怜悯。

    宋秀才面有怜色,道:“看来,唐公子那些古玉必是世上难得一见的至宝,贱卖实在可惜。”他无奈地摇了,继续道:“其实我有心买你一块,也好占个大便宜,无奈你虽已贱卖,可我手中银钱仍是难以为济。”

    方拳师道:“那倒是,老狄比我俩有钱多了,也只能买他两块而已。”

    唐丁望向韩若壁道:“古玉需要精心养护,才得光华,我所求无他,只希望找到珍惜、善待它们的主人,至于价钱如何,总是好商量的。”

    他这话看似回答宋秀才,实则是说给韩若壁听的。

    韩若壁点头道:“我确是爱玉之人,你可拿与我瞧瞧,如遇可心的,我凭良心给你价钱。”

    唐丁听言,小心摘下腰间几块陈色各异的古玉,放在韩若壁面前,一边指点,一边评说,其间旁证博引,推究年代来历,讲的头头是道。

    韩若壁一块一块拾起,先是凝目而视,后又捏在手中细细把玩了一番,放下,抬起头来,只瞧着唐丁,却不说话。

    唐丁见状,讶然道:“都不中意”又匆匆打开随身包裹,翻出另几件,道:“没关系,我还有其他的。”

    韩若壁道:“不必了。”

    唐丁不解道:“为何”

    韩若壁道:“你是何人”

    唐丁讶然道:“我姓唐名丁,以前是富贵人家之后,后来家道败落,才不得不混迹江湖。”

    韩若壁“哦”了一声,道:“我瞧你有剑傍身,想是剑法不错。”

    唐丁苦笑道:“幼年时,家里请的护院武师中,有一人是使剑的,我跟着学了些,说不上不错,应急防身还凑合。”

    韩若壁笑了笑道:“看在你费了诸多心计,又说的这么热闹的份上,桌上这一堆,我出五两。”

    他话一出口,不但唐丁愣住了,很多对唐丁的古玉有兴趣的人也都跟着愣住了。

    狄员外自桌上起身,走过来,干笑几声道:“韩兄弟,我自认是个利字当头,六亲不认的生意人,杀价从来都是下狠手,但今日见到你,才知道什么是小巫见大巫。你杀价,是不给人活路走的那种。”

    韩若壁淡淡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可杀价,他可不卖。”

    宋秀才迷惑问道:“韩兄,我瞧你话里有话,绝不简单。”

    他见韩若壁不像是利令智昏之人,晓得其中必有隐情,是以有此一问。

    唐丁轻叹一声,迅速收拾起桌上古玉,道:“原来韩公子并非爱玉之人,怪我错看了,就此告辞。”

    收拾完了,他并没有向原座走去,而是径直往客栈大门而去。

    狄员外闪身挡在他面前,道:“事情未弄清前,你走不得。”

    唐丁质问道:“你一百两银子买了我两块古玉,已是占尽便宜,不准我走是何道理”

    狄员外瞧了瞧韩若壁,又瞧了瞧唐丁,道:“韩兄弟的那些话,总得弄弄清楚。”

    唐丁怨恨地瞪了眼韩若壁,道:“光棍不挡财路,你不买便罢,作甚乱说话,坏我的买卖。”

    韩若壁笑了笑,道:“谁让你瞎了眼,把我当怨大头。”

    狄员外道:“韩兄弟,他的古玉到底有甚古怪”

    韩若壁道:“他的古玉是伪做的。”

    狄员外惊道:“怎么我没瞧出来”

    韩若壁道:“须知,一点儿不懂玉的人根本不敢花大价钱买玉,所以,他要骗的正是你这种半调子角色,对玉稍懂,却又知之不深,自以为能照着书上记载的方法鉴别真伪。买了他的假古玉,还当占了大便宜。”

    狄员外火冒三丈,咬牙切齿对唐丁道:“没想到我号称亏死别人,大赚自己,居然也会阴沟里翻船,栽在你小子手里这玉我不买了,把钱还我。”

    唐丁不到黄河不死心,道:“你怎知不是他骗你说我的玉是假的,有什么凭证”

    韩若壁笑道:“你的玉并不假,只不过统统不逝玉。”

    狄员外疑惑问道:“古玉要如何做假”

    韩若壁道:“做假的方法有很多。若是图省事,把大块新玉琢成小器,在火上烧得滚烫,再割开活羊的腿,一下塞进去,虽然很残忍,但只消几次,便可在玉上形成红血泌,但此种血泌入不了行家的眼,因为并不够深。比较讲究的话,则直接把小器植入羊腿,再用线缝好,等几年后取出,玉上便会有较深的血色细纹,好似传世古玉上的红丝乾此种方法称为羊玉。但羊玉显得干涩,不如真者温静。再比如,将狗杀死,趁狗血未凝之时,将玉器放入其腹中,缝好埋入地下,经数年后取出,玉的表面上即产生土花、血艾称之为“狗玉”。但这种玉器上带有新玉的颜色以及雕琢之痕。还有什么“梅玉”、“风玉”、“叩锈”“硵提”等等,方法可谓举不胜举。”

    微微一笑,他又道:“高邮州虽不算大,但总有一、两个当铺,唐公子若坚持手上的古玉是真的,不妨到那里验上一验。”

    狄员外厉声问道:“唐丁,你敢是不敢”

    唐丁听言垂头不语。

    狄员外恨恨道:“既然不敢,还有什么话说。”

    唐丁叹道:“我还能说什么,认栽,还你钱便是。”

    狄员外眼中射出摄人的凶光,喝道:“哪有那么便宜。若不教训你一顿,我枉称毒舌灿花”

    说话间,右手抓出,就要去拿他的肩膀。

    却不想这唐丁滑如泥鳅,肩膀只一抖便甩开了狄员外,纵身掠出了客栈。狄员外哪肯放过,也跟着追了出去。

    众人只见二人如飞鸟投林般,消失在门外的一片黑暗中。

    韩若壁气定神闲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方拳师对宋秀才道:“你说老狄的钱能追的回来吗”

    宋秀才想了想道:“以他的功夫,该不成问题吧。”

    其实他心里没底,只是随便这么一说。

    “错”韩若壁道:“这趟他是追不回来了。”

    宋秀才道:“为何。”

    韩若壁道:“因为唐丁就是江湖上最有名的骗子。”

    宋秀才惊道:“难道是遇人骗人,遇鬼骗鬼的防不胜防”

    韩若壁点头道:“正是。此人不但骗术最有名,轻功也最有名,所以,以他的轻功,你们那位朋友恐怕是追不上了。”

    方拳师道:“我记着他的脸了,下次遇见定不饶他,也好帮老狄出口气。”

    韩若壁笑道:“我忘了说了,他的易容术也是最有名的,虽不能随意变换成别人的模样,但千变万化,从来不曾过自己的真面目。”

    方拳师一时无语。

    悄无声息间,原本独坐的梅初已飘然来到韩若壁身后。

    未待她说话,韩若壁已笑道:“姑娘切莫对我施展幻术媚功,在下意志薄弱得很,怕是消受不起。”

    梅初傲然一笑,道:“韩公子说笑了。如无必要,那种招数奴家也不会轻易使用。何况,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受幻术媚功的影响,比如那位捕头大人。”

    韩若壁心里暗暗惋惜道:可惜他没能中招,不然倒可瞧一瞧他心神摇曳,意乱情迷时是何等模样想必好看得紧。

    瞬时,梅初已转到他的正面,见他眼神扑朔,不知在想些什么,唤了声:“韩公子”

    韩若壁微微笑道:“有话请讲。”

    梅初道:“奴家不懂,防不胜防为何会来此地他轻功虽好,武功却是不济,并无领取花红或作其他想法的实力。”

    韩若壁道:“姑娘有所不知,宁王出了天价花红,江湖上的朋友不管有钱的,还是没钱的,只要有些本事,都会闻风而至。这些人中极可能有人有本事拿到花红,或者从中得利,一但有人弄到了钱,防不胜防的机会便来了。他虽不擅长硬强,却精于巧夺。”转头他看向宋秀才,道:“这一点,你那位朋友想必已经领教过了。”

    几人正聊着,门口走进来一个身材瘦小,劲装短打的俊俏男子。他手中挎着个包裹,攒着眉,苦着脸,目光散乱,似有无限心事的样子。

    这男子进得客栈,心不在焉地就门边空桌坐下,呼道:“快点,给小爷上壶酒”话里带着不知从哪儿惹来的一肚子怨气。

    其实,只要眼光老道之人都可瞧出他分明女扮男装,是以,在座的十有八九都心知肚明,只是无人多事言明。

    帐房师爷忙唤小二前去招待。

    韩若壁转头一瞧,只觉眼熟,心中讶道:她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原来这女扮男装之人正是分金寨寨主雷铉的妹子雷霆。

    雷霆心事重重,只是低头一口一口地喝酒,并未瞧见韩若壁。

    韩若壁暗疑道:莫非她因雷铉狠心不救一事,心生间隙,独自偷跑出来了正想着,却见祝玉树已笑嘻嘻地往雷霆桌边去了。

    话说,人昧不住本性,狗改不了吃屎,祝玉树之前被梅初设计,受了挫,是以一直不敢轻易冒头,但眼见这孤身上路,又颇有姿色的女子,一颗淫心不免又瘙痒难耐起来,想是纵吃不到嘴,调戏一下也无妨。

    韩若壁见状,缓缓起身,拦至祝玉树跟前,道:“兄台还是回去歇着吧。”

    祝玉树知他不好惹,只得讪笑了两声,退回了原位。

    韩若壁转身在雷霆桌边坐下,道:“看样子好汉酒量不错。在江湖上混的,别的不说,起码要经得住醉,才可不吃亏。”

    雷霆感觉有人坐了自己这桌,头也不抬地骂道:“滚这桌小爷包下了。”

    韩若壁笑道:“没别的意思,见好汉海量,心生不服,想比试个高下。”

    雷霆抬眼一望,见是韩若壁,心房一阵悸动,脸不禁红了红。

    见到了朝思暮想之人,她便琢磨着是否应该表明身份,据实相告,可突然间,一个念头冒了出来:难不成他是大哥找来的说客

    想到此处,她低下头,俨然一副不认识韩若壁的样子,道:“哦我为何要同你比”

    韩若壁也不说破,假装没认出她,嘿嘿笑道:“这么说,好汉是不敢比喽”

    雷霆轻蔑道:“何以不敢”

    在水寨时,她常找人拼酒,总能得胜,是以对自己的酒量信心百倍,从不觉得有人能高过自己,此时慨然应下,自以为很有气魂。

    韩若壁见她上勾,一拍桌子,赞了声:“爽快”

    雷霆一口喝光了面前碗内剩酒,道:“你说,怎么个比法”

    韩若壁道:“你一碗,我一碗的没甚花头,就算比出输赢,也没得刺激。”

    雷霆道:“怎样才算刺激”

    韩若壁道:“这样,你喝一碗,我喝一碗,待我喝不下时,你每喝一碗,我便以脱一件衣裳抵尝。若好汉酒量够大,能令我脱得精光,人前出丑,岂不刺激”他邪邪笑道:“对好汉而言嘛”话到此处,他故意停顿了下来。

    在座有人暗生鄙夷,心道:瞧不出韩若壁居然和祝玉树一样不堪,更有人暗中叫好,巴不得看场好戏。

    祝玉树双目精光四射,口中津液充盈。对他而言,这一男一女均是少见的美人,不管哪一个脱了,都让他赚足眼福。

    雷霆的脸“腾”的红了,暗悔自己之前看走了眼,居然为这样一个下流之人心烦意乱了许久。心里骂了声:无耻

    韩若壁收了邪笑,轩眉继续道:“对好汉而言嘛,却比我多一样选择。”

    雷霆疑道:“什么选择。”

    韩若壁道:“回去。”微微一笑后,他又道:“若是好汉现在就回去,咱们也不用拼酒了。”

    他希望她知难而退。

    雷霆却认定了他是雷铉派来的说客,装傻道:“回去回哪里去”大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

    韩若壁微皱眉头,道:“自然是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雷霆想了想,只觉自己一定会赢,便不以为意道:“有本事喝赢我再说。”

    韩若壁暗叹一声,只得唤小二上前,要了四坛酒。

    雷霆瞧见,面有异色。

    自己的酒量自己知道,她最厉害时也不曾喝过两坛,通常一坛没见底,水寨里那些号称千杯不醉的就已瘫软如泥,败给她了。但转念一想,保不准是韩若壁虚张声势,便没再放在心上。

    她哪里知道别人输给她并非实力不济,而是瞧在雷铉的面子上,讨她欢喜罢了。而韩若壁多管闲事,则是因为不多日后就要用到分金寨,短期内不希望节外生枝。此时,偏偏雷寨主的妹子偷跑了出来,若不给她些教训,令她知道江湖险恶,极早回头,转脸落在别人手里,绝对是分金寨的烦恼。

    转眼间,那二人一碗接一碗地比拼起来。

    韩若壁是笑语盈盈,雷霆则是怒气冲冲。

    各自十几碗下肚后,雷霆的脸已红到了脖子根,身形也有些稳不住了。她趴在桌面上,嘟囔道:“我,我我还能喝,我不服我不要见他脱就脱我死也不回去”

    见雷霆已醉了,韩若壁淡淡一笑,道:“先去我屋里躺下,不用多久,应该就有人来寻你了。”伸手揽起雷霆的腰肢,欲扶她上楼。

    祝玉树忽然笑道:“韩兄弟是不是搞错了,她可没说要回去”

    除了江紫台皱起眉头外,其他人该吃的吃,该喝的喝,都在一边观望。

    韩若壁停下脚步,目光扫过祝玉树,冷声道:“祝兄真喜欢看人脱衣服”

    祝玉树心中一惧,畏缩道:“是是她自己说要脱的。”

    韩若壁脸上阴晴不定,忽然眯起眼睛,悠然笑道:“有胆子就跟我去屋里,包你看个够。”

    祝玉树没有胆子。

    他虽然色胆包天,却也老谋深算,否则哪能活到今日,更何况早间才吃过亏,是以,摸不准情况的时候,他令愿没有胆子。

    韩若壁揽着雷霆没能走出几步,面前人影一晃,却是嫣然媚笑的梅初。

    他正要开口问她何事,只觉眼前一花,梅初腰下裙摆雪光乍掀,曼妙之间,脚已踢向他的面门。一这脚来势极猛、快极、极突然,让人猝不及防,似是动用了百分百真力,饶是韩若壁这样的高手也吃了一惊。他臂中环着雷霆,不易变幻身形,本想自持功力深厚,硬接下这一脚,但等脚到眼前,才知不妙。

    原来,梅初脚上穿着的并非寻常牛皮短靴,而是靴头藏了三角铁砣的剑靴。剑靴可做武器,绝不可轻视,寻常人若是被踢上一脚,不死也要伤筋动骨,纵是强如韩若壁,若一个大意被踢中面门,或多或少也要受伤破相。

    可供反应的时间迅急如电,对韩若壁却足够了。全衡利弊之下,他撒开环住雷霆的手,一个凌空后翻,堪堪避过此招。鼻尖处甚至能感觉到剑靴划过的冷风。

    梅初一脚踢空,也不进逼,而是雪袖翻飞,露出半截玉藕,将失了支撑、摇摇欲坠的雷霆搂入了怀中。

    韩若壁想着自己的脸差点就被这女子踢翻了,愠道:“好歹毒你与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上来便用这卑劣手段偷袭我,是何道理若换作旁人,只怕要被你踢翻脸孔。”

    宋秀才暗道:此女若非心性歹毒,专趁人不备下狠手,又怎能是祝玉树那种角色的对手。

    梅初轻笑道:“不全力偷袭,怎能从你手底救下这姑娘。”

    韩若壁愣了愣道:“救她”

    梅初冷声道:“你嘴上说的好听,但进了屋后,谁能保证不变成豺狼虎豹含赌酒让女人脱衣服的,能有几个正人君子”

    韩若壁哭笑不得,道:“就为这,你差一点废了我的脸若破了相,让我怎么在江湖上混”

    梅初冷漠道:“破相又怎样,莫非你就靠这张脸讨饭吃”

    韩若壁长叹一声,心道:难怪圣贤说不能和女人斗嘴。

    他压了压火气,道:“你打算怎样”

    梅初道:“今夜,她睡在我房里,等她酒醒了,要去哪里是她的自由。”

    江紫台心道:这位梅初姑娘倒是颇有几分侠义,只是行事还算不得光明磊落。

    韩若壁知道此刻自己再出手抢人,倒显得图谋不轨,只得道:“就依姑娘。不过,还请姑娘劝她及早回家打渔,莫要再生事端,令双亲烦恼。以她的本事,实在不适合闯荡江湖。”

    若让这些江湖人得知雷霆是雷铉的妹子,恐怕樊良湖里又要惹来不大不小的麻烦。自己的事情还未顺利进行前,韩若壁绝不希望再出任何差错,是以,此刻才不愿将雷霆的真实身份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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