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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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间,不知是嫌路途遥远,还是贪图享受,韩若壁并没有回去金家庄上的那处农宅,而是随便找了家客栈,要了间上房,住下了。

    夜深人静,正是阳气消散,阴煞逞凶的时刻。

    韩若壁所住的客栈内,如果还有人没有入睡的话,应该能看到一些不同寻常的变化。

    原本借着月色,还有些许的光亮,现在却有一种淡淡的,似烟非烟,似雾非雾的黑气在空中弥散开来,虽然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以普通人的目力,已是难及三尺之外。

    这时候,差不多是兼于二更、三更之间,也是人睡得最沉、最香甜的时刻。

    韩若壁正在客房内倒头大睡。

    一瞬间,屋内的气温骤然降低,空气流动诡异,掀起一阵隐隐的啸叫,仿佛鬼哭狼嚎一般。

    韩若壁猛然自坐起。

    奇怪的是,他衣裳整齐,脸上还带着一丝冷笑,根本不像是方才还在熟睡之人。

    黑暗中,他果断来到桌前站定。

    桌上,放着十余只折好的纸剑。

    此时,屋内的怪声已经向四面八方完全弥散开来。

    大半夜的,这些捉摸不定,若有若无的鬼啸声在身边游赚真能把胆小的人吓死。

    更为恐怖的是,这间房屋本身,也在发生着不可思议的变化。

    从韩若壁的角度看去,客房的门、窗居然已经消失不见了

    那原本该是门、窗的地方已变成了严严实实砌死了的砖墙。青色的砖,就好像城墙一样。虽然没有城墙砖那么大,但是一眼看去,就知道不但年岁已久,而且极为牢固,绝难破墙而出。

    真正无法解释

    这样的情形,若是换作别人,只怕已要惊叫失声了,可韩若壁闪烁的眼光中,绝看不到半分畏惧,脸上的冷笑反而夹杂进了些许狰狞凶戾之气。他喃喃自语道:“土困之术我还是真低估了你。若你还会画地为钢的神通,嘿嘿,恐怕我这一世英名,就要栽在今日了”

    他素来遇强愈强,眼前乍遇强敌,反而激起了心中无以伦比的斗志。

    韩若壁一脸严肃,迅速以左手手指蘸了桌上小碟子里的朱砂,在右手掌心画了些符篆。

    这时,那原本是门,却已变成了砖墙的地方,一丝丝的黑气正从砖缝中涌入。

    气温越发低了下去,虽然还不至于寒冷冻人,但已明显能令人感到丝丝凉意。

    涌入的黑气在半空中缓缓凝聚,翻滚变化着,渐渐现出一张人脸来。

    虽然没有点灯,光线又极为灰暗,但韩若壁神目如电,仍旧瞧得清清楚楚。

    那张脸,赫然正是雷霆

    雷霆的脸正从虚无的黑气之中变得真实、鲜活起来。接着,她的全身都显现了出来,还笼着一层淡淡的白光,看起来圣洁无比。

    韩若壁满脸迷惘,道:“雷,怎么是你”

    光影中的雷霆尖笑了起来,有几分疯狂,有几分恐怖。

    她一边笑一边以尖厉的声音说道:“不是我是我们。”

    说话间,她的整个人不合情理的一左一右向两边分开,到完全分开时,便失去了人形,变幻成两个光团。而后,光团再次凝聚,一左一右幻化出两个雷霆,同一时刻,中间又出现了一个完全一模一样的雷霆。

    转眼间,三个雷霆并排站在韩若壁面前

    这三人表情各不相同。

    左边一人笑靥如花,右边一人娥眉微蹙,中间一人,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韩若壁。

    如此奇诡的事情,本身所带来的窒息、恐怖之感,就足以令空气都凝滞了。

    韩若壁瞠目结舌,道:“雷,你这是显灵吗有什么事想告诉我”

    闻听此言,左边的雷霆发出咯咯咯的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而右边的雷霆却发出了一声无比幽怨的长叹,中间的雷霆则张大嘴巴,面容扭曲,发出了一阵惊心动魄,尖锐刺耳,凄厉如鬼哭的厉啸。

    伴随着这声厉啸,三个雷霆的模样都同时发生了可怕地变化。

    她们的脸慢慢地放射出一片淡淡的、绿莹莹的光芒。青色的血管在白得几乎透明的肌肤下,变得清晰可见。浅绿色妖异的幽光中,三双眼瞳都变成了血红色,发出夺人心魄的光茫。气流浮动之下,三人的发髻松开,头发披散了下来,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鬼模鬼样。血水从她们的眼睛里流淌而出,划过面颊上苍白的肌肤,与此形成了红与白的强烈、摄人心神的色彩对比。

    六只血红色、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瞪着韩若壁,仿佛索魂的怨鬼

    韩若壁似乎已被吓傻了,只呆呆的瞧着面前叫人心惊胆战、毛骨悚然的雷霆。

    骤然间,中间的雷霆抬起双手,化为虎爪状,一字一顿,厉声喝道:“我要杀死你--”

    长长的牙齿,从她的嘴唇里呲了出来,十指的指甲瞬时爆长,前端尖锐锋利,犹如利剑

    左右两个雷霆也跟着发生了同样的变化。

    刹那间,三个雷霆全部飞将起来,直扑向韩若壁,脸色狰狞,似是要择人而噬

    这时,一溜紫色的电光,在三个雷霆之后,也飞射向韩若壁。

    同一时刻,原本是窗子,却已化为青砖的墙面上,突然显出了一块碗口大小的亮斑。一道如同鬼火一般的绿芒,从那块亮斑之中飞射而出,又是直奔韩若壁来了。

    一般的鬼火总是飘飘悠悠的,而这道绿芒,却是快如闪电,势若奔雷,还伴随着犀利的破风之声

    说时迟,那时快,刚才明明已被吓傻了的韩若壁,却忽然灵活似狐,左手一拍桌面,十余道蓝色的飞虹自桌上一跃而起,如离弦之箭般,呼地迎上了飞扑而来的三个雷霆。同时,韩若壁画了符篆的右掌,一掌向那道绿芒劈去。

    右掌刚一劈出,斗室之内,顿时一阵噼里啪啦宛如响起了百十个炸雷,伴随着夺目的雷光和浓浓的烟火,那道鬼火般的绿芒,吃此一击,竟然折返方向,倒转向奔来之处。

    随着男子的一声惨呼,一个黑袍人出现在了绿芒之后,浑身磷火焚烧,已是焦臭扑鼻。那黑袍人哀嚎倒地,身上冒出缕缕黑烟,手足不停抽搐,显然已是活不成了。

    劈落鬼火绿芒之后,韩若壁右手手腕一翻,以雷火之势又迎上了那道已将及身的紫色电光。

    紫色电光经不住他发出的雷火威力,和先前的鬼火绿芒一样,倒转方向,就要反飞回去,但无奈已被雷火击中,不及返回,而是一边发出吱吱的惨叫声,一边跌落在地上。

    地上,竟然是一只的匕首

    此刻,中间、右边的雷霆,都现出了真身,却不过是两个小纸人,且每个纸人身上都被一只纸剑射中,正全身燃起绿色的磷火,化为灰烬。左边的那个雷霆也已消失不见,显现出了原形,竟是唇色苍白、气色败坏的梅初。

    这时的梅初狼狈不堪,一手掩住胸口,身上的衣服破裂之处加起来已不下几十处,还隐隐有血迹渗出,显然是被纸剑所伤。她正以一双怨毒的眼光,瞪着韩若壁。

    原来,电光火石之前,自桌上飞起的那十余道蓝色的飞虹,就是韩若壁事先折好的纸剑。

    一转眼,扫见被雷火焚烧,跌落地面,黯淡无光的小匕首,梅初痛苦的道:“天哪,你用的什么妖法,竟毁了我无坚不摧的诛仙剑那可是我苦练了七年的心血,就这样被你毁了我和你拼了”

    修道之人,尤其修习左道的,大多以修练法器为主。法器的种类很多,但选修的越多,便越难精深,所以一般人只会专攻一件。似诛仙剑这样的法器,修行三年为入门,六到七年才得小成。此番,梅初的诛仙剑被韩若壁毁了去,法力减少了一半都不止,若要重新修炼这样的一把剑,又非要再花好几年的功夫不可。但是,人的一生又有几个好几年难怪梅初一时激动,连拼死的心都生了。

    韩若壁只是耸了耸肩,又指了指地上那具焦烂的尸体,道:“毁了你七年的心血我还毁了这人父母一生的心血呢。另外,你们用的才是妖法,我用的,是专门降妖伏魔的五雷天正心法。”说着他伸出右掌,亮出掌上的符篆。

    梅初这才注意到被烧得焦黑的、惨不忍睹的黑袍人,满脸惊惧,脱口道:“你把我大师兄怎么了”

    她刚才只专注于自己的诛仙剑被毁,根本没注意到大师兄的情况。

    韩若壁面无表情道:“我把他怎么了我不过猜出了你的秘密,你就找帮手来杀我灭口。可杀不了人的结果,往往是被人杀。我轰了他一记五雷天正心法,结果他磷火反噬,神形俱灭了。”

    他轻笑一声,又讥讽道:“听说你们白莲秘传法术高强,不如把这具焦尸抬回去,让赵元节做个法式,说不定还能叫他起死回生呢,哈”

    梅初听言,惨声道:“他是我的大师兄,自小天分过人,磷火剑的威力已不在师傅之下,却居然死得如此凄惨你真是残忍”

    韩若壁的脸上闪现出一丝怒意,道:“我残忍你们学了几手白莲妖术,就自以为成了陆上神仙,在你们妖法机关暗算之下,不知已不明不白的死了多少武功胜过你们一倍以上的高手。你们又给过他们一丝一毫的机会吗而我,本来当你们在屋外摆弄那些机关、法宝的时候,本可以一剑一个,以武功对付了你们。若那时出手,于我而言,杀掉你们就和杀鸡屠狗没甚区别,。但我没有。恰恰相反,我等着你们摆好阵势,尽情施展出妖术绝学,才出手,好叫你们死个瞑目。你那大师兄的土困之术和磷火箭的妖法,都已登峰造极,道行不在赵元节之下,若我差上一点,躺在这里被烧得焦黑的就是我韩若壁。我不过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何来残忍一说而你,祭起诛仙剑要我的脑袋,我不过毁掉了你的剑,还饶了你一条性命,你居然大言不惭说我残忍真是不知感恩的妖人”

    梅初争辩道:“屁话全是屁话你让我们摆好阵势,尽情施展绝学,不过是因为你早知道自己的道术远在我们之上,打算象猫儿戏耍老鼠一样,将我们玩弄一番,再置于死地。”

    韩若壁深吸了一口气后,点了点头,浅笑道:“你非要这么想,我也不反对。还想和我拼命吗”

    梅初愣了愣。

    韩若壁坐回桌爆点上灯火,道:“我一般不杀女人,但并非永远不杀女人。带上尸体滚远些,莫再落在我手里”

    梅初脸色骤寒,眼神中的阴狠之色一闪而过,转而冷冰冰道:“多谢韩公子不杀之恩。”说完,扛起那具尸体,无声地遁出屋外。

    韩若壁瞧着一地的狼藉,叹道:“看来明日结帐时,房钱要加价许多了。”

    他走至破烂得已无遮挡的窗前,只见外面天空漆黑,星辰明灭,一派夜色迷离,看来离天明还早。转身,他神色安详,象是已瞧不见地面上的门窗残骸、碎砖血污一般,缓步走回床爆整了整床铺,吹灭灯火后宽衣解带,裹上被褥,倒头睡下了。

    这一夜,韩若壁睡得极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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