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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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回:满腹狐疑难免几番揣想,和盘托出换得一度联袂

    姬夫妇入住的单间,门窗紧闭,烛火昏暗,壁炉散发出的热量烘烤空气,温热干燥,使人有一种昏昏欲睡的迷茫。

    姬脱下最外层的厚重棉衣,顺手放在一张破旧的桌上。跟着,他一屁股坐上土床,长长地舒了口气,向后瘫软地仰倒了下去,口中轻声嗟叹道:“好--舒--服--。”

    长途押货,身体劳苦不说,精神也一直处于状态,任是再强悍的汉子也有疲惫的时候,眼前这一路万里奔波,又有几人能丝毫不松地硬抗下来是以,途中一旦有机会,姬都会令自己尽快放松,好生歇息,以期在最短时间内恢复过来。

    细心的姚兰芝默默拾起丈夫的外衣,借着残烛的光亮,靠近壁炉挑架起来,以烤去水气,拢些温暖。

    她想,这样一来,明早穿上身时必能舒坦许多。

    片刻后,姬坐起身,催促姚兰芝就寝,道:“夜里要出去巡查,快些歇下,也好多睡一会儿。”

    姚兰芝应了声,吹熄烛火,和他躺至一处。

    黑暗中,她怎么也睡不着,惴惴不安地小声道:“不知为何,这趟货,我总觉有些不放心。”

    姬宽慰她道:“有什么不放心的,只走一趟就挣得五百两,怕是自威武行创建以来,从没有过的好买卖呢。”

    姚兰芝辗转反侧,道:“冯承钦对外宣称运的是一千匹布,一千匹绢,可我们知道,实际上,布、绢各只有五百匹,其余的都是暗货。我不放心的正是那些暗货。”

    姬道:“你怕被盗匪盯上”

    姚兰芝理了理纷乱的心绪,也不能确定到底怕的什么。

    也许只是女人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令她心生不安。

    思前想后,她问道:“,冯承钦的暗货是什么,你可知晓”

    姬在枕上微晃了晃脑袋,道:“不知晓。”

    姚兰芝疑道:“每车有十只货箱,总共四十只,无一例外都是我们威武行的。难不成你们装货入箱时,都没留心瞧上一眼”

    货箱是保护货物的重要工粳是以各家打行都特制有大小、规格不一的专用货箱,用来装带押运的货物。这类货箱多用榆木圪塔制成,可防刀劈、剑刺,因此十分沉重、厚实。货箱上的锁更是至关重要,通常是当地的制锁名匠,根据打行的要求专门设计、订制的。如此一来,不同打行的货箱自然各不相同,内行人只需一眼,便能分辨出具体是哪家打行的。

    威武行的货箱无比结实,乃是取用比榆木更加坚固的铁桦木所制。箱上的暗锁也非寻常的铜头铁叶,而是全部以精钢打造,刀剑难伤。暗锁的设计还特别精巧,必须以大掌柜、二掌柜的两把钥匙合并起来,方可打开。这样的设计是姬于安的意思,一方面更为保险,另一方面,也能大大降低领头人生了贼念,暗里开箱,贪拿货物的机会。

    姬答道:“明货是我们装的,可暗货是冯承钦的人装的。他让我们先把货箱打开,放置到空地上,把布、绢装进去,然后又命令大家全部离开。之后,他叫来他的人,再把暗货装入货箱。货一入箱,就盖上箱盖,不给人瞧。最后,他叫我和孙爷进去,盯着我俩把每只货箱挨个儿上锁,贴封。我瞧他从头至尾谨慎小心,一丝不苟,确是十分紧张那些暗货。”

    姚兰芝道:“这么说,你和孙爷都不知他后来又装了些什么进去”

    姬点头肯定。

    姚兰芝更觉琢磨不透,又问道:“我瞧冯承钦平日里废话颇多,所谓言多必失,他和你们说话时,话里话外的,就没漏出丁点儿口风哪怕有一星半点与暗货有关,我们都可据此猜测。”

    姬道:“没有,他只说五百两银子主要是冲着暗货。出发前,我倒曾起过心思,想瞧一瞧到底是什么货。可孙爷说,有些事,知道不如不知,我们只管押货挣钱,瞧不瞧的没甚分别。你想,没他那把钥匙,我也开不了货箱,自是只能作罢。”

    姚兰芝明白这是孙有度一贯的作风--他觉得,打行只管押货,不问其他才是本份。

    停顿了一瞬,姬又道:“我后来又想,就算缠着孙爷得了钥匙,可行中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行里的规矩又是暗货见不得光,实在不好自坏规矩。不过,几个鼻子灵敏的兄弟曾在货箱爆嗅到过极淡的茶叶香。他们猜测暗货可能就是茶叶,也不知是不是。”

    姚兰芝不明所以,道:“茶叶若是茶叶,何需藏着掖着,为何不光明正大地押运”

    在家时,她常见家中长辈闲时泡茶来喝,权作生活调剂,就以为茶叶是每家必备的,再寻常不过的东西。现下,听说冯承钦的暗货竟然可能是茶叶,当然觉得诧异。

    姬道:“原来我也不明白,后来问了人才清楚。在咱们大明,茶叶这东西和盐一样,是不准私自贩卖的,只能官家独营。可官家的定价太脯管得也不是很严,于是就有不少有门路的商人,暗地里做起了贩黑茶的生意。”

    姚兰芝奇道:“茶叶又不是什么非有不可的东西,从小到大,我就不爱喝茶。真不懂他们为何冒风险,去做此种生意。想来又赚不了多少。”

    姬侧身搂住她,笑道:“你不爱喝茶没关系,可关外的胡人不能不喝。他们跟我们吃食不同,是以奶食,牛羊肉为主,全无菜蔬和果品,若是再少了茶叶,那是要生病的。所以,对他们来说,茶叶和盐一样,是非有不可的吃食。”

    姚兰芝这才了然,道:“竟是这样。”

    姬又道:“说起来,贩黑茶和运私盐颇为相似,都是极赚钱的生意,你只需瞧瞧那些赚得盆满钵满的盐枭,就知道茶叶这生意有多好赚了。”

    姚兰芝舒了口气道:“若真是茶叶倒没什么了。我听说,胡人马贼只要金银珍宝,不要货物。也不知是真是假。”

    姬替她掖了掖被褥,道:“我也听说过。想来可能是胡人马贼只会打打杀杀,不懂做生意,货物到了他们手里,只怕也销不出去。”

    姚兰芝点头道:“不过也不能太大意,关外也有汉人马贼,据说比在关内时还要凶悍。”

    姬笑道:“别多想了,你不睡,肚里娃娃还要睡呢。”

    姚兰芝甜甜一笑,闭上了眼睛。

    黄芩回到屋内,先收拾了一番背囊和腰袋,而后径直上床,合衣而卧,且留下一烛荧荧,没有吹熄。

    当他的脑袋刚沾上枕头,闭目待歇时,窗外立时传来几下奇怪的弹指之声。

    这弹指之声极轻微,很有节奏,连续了好几下,象是敲在窗框上发出的,虽于静寂无声的暗夜之中,仍然声若蚊蝇般难以听见。

    可黄芩不但听见了,而且听得一清二楚。

    他微一睁眼,果断地翻身坐起,随手一掌劈出一道掌风,将桌上的烛火刮熄。

    就在烛光甫暗之际,他的人已落至窗下。

    将窗户悄然揭开微微一犀黄芩小心地向外张望,但见一人负手站在窗外。

    黑暗中,他瞧得十分清楚,那人正是韩若壁。

    黄芩低声道:“何事”

    韩若壁一晃身离开窗前,到了门爆悄声道:“外面冻死了,快让我进去。”

    黄芩沉吟思忖了一瞬,推手开门。

    门才微开一半,韩若壁已闪身而入,身法之轻快自如,宛如一缕轻风,毫无半点声息。

    待关上门后,黄芩要重新点上火烛,韩若壁却阻止道:“莫点灯,点灯引人注目。”

    黄芩依他所言收了手。

    二人于黑暗中相对。

    并非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可瞧见对方模糊的轮廓,韩若壁只觉黄芩的那双眸子异常明亮,心下顿时一片清朗。

    黄芩没好气道:“深更半夜,找我做甚”

    韩若壁笑道:“今日入住之人,你不觉有些可疑吗”

    黄芩抬手一指,道:“入住之人中最可疑的,不就是你吗。”

    韩若壁收了笑脸,道:“我不是跟你开玩笑。那个商人,威武行的两个打手,还有那趟货,都十分可疑。”

    黄芩道:“但凡商人大多那样,一身铜臭,比你有过之而无不及,有什么可疑的难不成你记恨人家的草上霜庚了你,没事也要寻些事端”

    韩若壁连叹三声,道:“我记得,你说过我不做捕快真是可惜了,可见我于人于事,观察细微,分析得当。怎的这会儿却不听我分析细说”

    黄芩点头道:“我好像还说过,你不做戏子真是可惜了。那你是不是打算演出戏让我瞧”

    韩若壁眼波转动,嘻嘻一笑,道:“只要你有心瞧,我一定演得了。黄捕头想点哪一出是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的蟾宫曲;还是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的西厢记,又或湛”

    黄芩哪知他真会这许多曲目,心生不耐,上前推搡他,做出逐客状,道:“哪有这等闲功夫看戏。快赚快赚我要睡了。”

    韩若壁就是死赖着不肯赚口中道:“不看戏也罢,可你就一点好奇心没有”

    黄芩见他不赚一时也没了法子,只得道:“有话快说,说完便走。”

    韩若壁一眯眼,道:“那商人看起来一副暴发户作派,可骨子里绝不似外表那般简单。”

    黄芩应了声,道:“哦”

    韩若壁道:“他那山西大同的口音是装出来的。”

    黄芩嗯了声,道:“原来你也知道。”

    韩若壁愣了一瞬,道:“你早瞧出来了”

    黄芩点了点头,道:“此人在客栈外共说过三句话,都是地道的官话,但进到客栈里,瞧见有你我在后,就转换成了山西大同的口音。”

    韩若壁道:“所以我说,他八成并非来自山西,而是极可能和你一样,自京城而来。”

    黄芩反驳道:“威武行的那些打手可都是不折不扣的山西口音。谁规定京里的客商,就不能到山西做买卖你怎知他不是从山西办了货,找了打行,直接押货出关的”

    韩若壁回道:“正如你所说,京里的客商自可到山西做买卖,他若真是从山西办的货,就完全不必改换口音。否则,不等于脱裤子放屁吗”

    听他的比喻颇为别扭,黄芩皱眉道:“你好歹也是秀才,怎的说话如此粗鲁。”

    韩若壁笑叹道:“入了江湖多少年,耳濡目染惯了。或许,再假以时日,就没人能瞧出来,我韩若壁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了。”

    黄芩沉默了一阵,缓声道:“我能瞧出来。你那番盗亦有道、劫亦有节的理论,岂是一般江湖人想得出来的。”

    韩若壁瞪圆双眼,鼓起鼻翼,猛然笑道:“我就说你是我的知已。”

    黄芩不愿继续这个话题,道:“说回那个商人。”

    韩若壁道:“那个商人改换口音,必是心虚作祟之下的自然反应。对于我们这种陌路人,他想隐瞒什么又能隐瞒什么思来想去,也只能是他的来路而已。所以,他定是从京城来的。”

    黄芩沉思片刻,心意已有些变动,点了点头。

    韩若壁又道:“威武行那几个打手的对话你也听到了,连他们自己都觉出这趟货蹊跷,可见必有问题。”

    黄芩又点了点头。

    韩若壁洒脱一笑,道:“我这人生性好奇,碰上这种疑问重重的事情,又怎忍得住不搞个明白”

    黄芩再三点了点头,而后一脸认真道:“你说的都有理。可我不懂,你想搞明白,自去搞你的,跑来找我做甚”

    韩若壁叹了声,道:“我本想借着出去凉快的机会,探一探骡车上是什么货无奈他们的防卫极其严密,想要靠近骡车,势必会被发现。”他停了一瞬,神秘道:“你道这押货的威武行是什么来头”

    黄芩笑道:“叫威武行的多了去了,我哪能个个知晓。”

    韩若壁凝神道:“我出去瞧过了,每辆货车上,都插着一枝姬字旗。”

    黄芩微惊道:“难道是八方风雨姬于安若来的是他,你最好把那好奇的性子压下,收了一肚子花花肠子,否则被人家的暗器钻上百八十个窟窿,我就真要把你埋在关外了。”

    韩若壁道:“我知你是不想多管闲事,可这趟货当真有古怪。我仔细查看过远处的车轴印,深入冻土,绝非他们说的布、绢一类,定是装载了极重的东西。另外,看那两个押车的头领,一个五十不到,一个三十出头,再听打手的对话里,分别称呼他们为孙爷和姬少爷,定然不是姬于安。”

    黄芩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之前,他只觉那个暴发户样的客商、威武行的人,以及他们的货都与自己无关,是以明知有疑,也不曾多想。眼下听韩若壁这么一分析,又听他说车内载了极重的东西,莫名生出了别样的想法

    --这趟货会不会和他要查的案子有关

    此念一生,黄芩不免有所松动,也生了心思,想去探一探威武行的货。可他明知对这趟货,韩若壁极可能另有所图,便不愿自己的想法,给韩若壁加以利用了。反而,黄芩想,也许可以借此要挟韩若壁吐露真言,也未可知。

    见黄芩的表现仍十分冷淡,似是对此事毫不关心,韩若壁一时无法揣度他的真实想法。

    稍倾,黄芩冷冷一笑,道:“依我看来,你断不会只因心生好奇,就冒险去探人家的货。”

    韩若壁苦笑道:“你那点捕头心思,怎的老用在我身上”

    黄芩直白道:“别耍花了,想让我帮你,就老实说出,你此来哈密所为何事。我警告你,似前次在高邮那样,先混水摸鱼,然后快快活活拿钱走人的好事,不会再有了。”

    他已瞧出韩若壁之所以来找他,为的就是说动他一起去探货。

    韩若壁无声地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道:“的确,我一个人搞不定那许多打手,若你我之中有一人去引开他们的注意,另一人当可一探究竟。”

    黄芩笑道:“原来是有求于我。既如此,还不快说”

    韩若壁沉默了片刻,无奈道:“我不得已跑来塞外吃苦,全为一个女子。”

    黄芩满面惊疑之色,道:“女子”

    本来,他已准备好了瞧着韩若壁眼光四射,口吐烟云,大肆吹捧出一个他构划得天衣无缝的打劫计划,并说出令他眼馋到流口水的大批金银珠宝的下落。要知道,能令韩若壁这种贪图享受之人,主动跑来塞外吃苦,目标必是数目可观的一笔财富。可是,他居然说,是为了一个女子,这着实令黄芩始料未及。

    可惜,此刻二人是在黑暗中,韩若壁瞧不清黄芩脸上的表情,否则定要笑得前仰后合了。

    韩若壁道:“是女子,也是兄弟”

    黄芩越发听不懂了。

    韩若壁一脸凝重,道:“目前,在北斗会,她的地位等同于天璇。”

    黄芩心生疑惑,暗想:天璇娄宇光已死在高邮,莫非北斗会又找了个女子代替他可在北斗会,天璇的地位仅次于天魁,想坐上这第二把交椅,功夫、手段定需不同凡响。这样的女子,只怕不好找。

    他口中道:“能找到这样的人,实属不易。”

    韩若壁瞧出黄芩是误会了,于是道:“她并非接掌天璇一职,而是地位和天璇等同。”

    黄芩不明其意。

    韩若壁微现愧作之色,道:“她是天璇娄宇光唯一的妹子,娄宇光是为北斗会而亡,我要会中兄弟敬重她,就如同天璇再世。”

    原来,前一阵他一心忙碌,四处奔赚为的就是安抚樊良湖一役中,被秋毫针等杀害的那八个兄弟的家小。

    黄芩心道:原来如此,瞧不出他素来轻浮,却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他问道:“她要你来关外做甚”

    韩若壁道:“并非她要我来,是我许诺她,二十岁生辰时,定要送一件能令全天下女子嫉妒的礼物给她。”他有些懊恼道:“明年开春就是她的生辰。没想到那东西居然令我大费周章。”

    黄芩奇道:“什么东西”

    韩若壁道:“长春子。”

    黄芩想了想,道:“我只听说过,前朝有个道士长春子,你那长春子又是何物”

    韩若壁靠近了些,在黄芩耳边极低声道:“一部仙韶,九重鸾仗,天上长春。我这长春子乃是一只极罕见的玉镯,据传,是远古留下的宝贝,被人献进了皇宫,女子若能以它常傍身侧,则可容颜永驻,青春不老。你想,凡是女子,有几个不怕老的,赠其长春堪比万金,定是心满意足,笑颜常露了。”

    黄芩笑道:“世上之人哪可能青春不老。”

    韩若壁道:“可能不可能,全看收礼之人怎么想。自从娄宇光死后,他那妹子就再没了笑模样,会内一众兄弟瞧着都心疼得紧。我欲送她长春子只为图个兆头,逗她开心罢了。”

    黄芩点头道:“算你用心良苦。”

    韩若壁语带试探道:“你不会也是冲着长春子来的吧”

    黄芩没有直接回答他,只道:“你的闲事与我无关。不过,你不是说东西被献进皇宫了吗怎的跑到这万里之外的哈密来了”

    韩若壁听他这话,知道他的案子定与长春子无关,是以放心大胆地继续道:“长春子原本收藏于皇宫里的藏珍阁,要拿到就必须入宫去取。”

    黄芩纠正他道:“不是取,是盗。”

    韩若壁全不在意,道:“盗就盗吧。可那皇宫岂是容易的去处没有准备,任你武功再脯去了也是白给。我小心夜探了几回,却连藏珍阁在哪儿都找不到,倒是感觉宫里的守卫一次比一次多了,巡逻的时间一次比一次紧了。”

    黄芩笑道:“莫不是知道你去盗宝,特意加了防备”

    韩若壁道:“并非如此。”

    黄芩道:“那却是为何”

    “且听我说。”韩若壁也不急着说明,而是缓缓道来:“几次不成之后,我于黑市重金买下了皇宫地图,再借此入宫,还真找到了藏珍阁。”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声,道:“可惜竟然没能得手。”

    黄芩讶道:“以你的本事,偷鸡摸狗可说大大富裕,既是找着了地方,怎会没有得手”

    韩若壁惋惜道:“如果我要的是藏珍阁内的其他宝贝,早已得手,偏是这长春子不在其内。”

    黄芩大为迷惑,道:“怎会独独少了这一件”

    韩若壁道:“这正是值得好好说道说道了。”

    黄芩点了点头,等他详说。

    韩若壁继续道:“既然没找见长春子,我就以为消息可能有误,东西根本不在藏珍阁,只欲先行离去,再做打算。可这时,门外守着的两个侍卫却正好说起小话来。他们说的话,令我忍不住潜在一旁,悉心窃听起来。”

    黄芩心下好奇,道:“说的什么”

    韩若壁沉下嗓音,学了粗犷的声音,道:“一个说:说是被盗,怎的不多盗几件,独独盗走了长春子”

    说完,他立刻恢复自己的嗓音,道:“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惊了惊,以为被察觉了。”

    接着,他又捏起嗓子,学习一个较为尖高的声音,道:“另一个说:好在只有一件,再多丢几件,你我脖子上的脑袋可就留不住了。”

    他又转回粗犷的声音,道:“前一个又说:可那日藏珍阁大门完好无损,全无被撬、被砸的痕迹,难不成盗贼是拿的钥匙开门而入的还是”

    再次换回自己的声音,韩若壁道:“这时,感觉另一人捂住了他的嘴,令他没法说下去。”

    紧跟着,他又换成了尖高的声音,继续道:“另一个微有惊慌地说道:这话千万说不得藏珍阁的钥匙只有寥寥几把,全在我们及另几位管事大人手中,哪有你这样把事往自己头上揽的”

    他说这些话时,特意模仿起那两个侍卫不同的声音,听起来惟妙惟肖,颇为生动。

    黄芩听到这里,微微点头道:“这么说,有人先你一步,已盗走了长春子”

    韩若壁道:“反正这东西不在皇宫了。估计正因它先一步被盗,所以,皇宫里的守卫才会变多了,防备也变严了。”

    黄芩问道:“你又怎知它来了关外”

    韩若壁道:“是北斗会一个兄弟偶然从关外得回的消息,说这东西会被送至关外,但具体怎样,并不清楚。而且,消息毕竟只是传言,还未得到证实。我此次来,就是要找到这消息的来源,问个清楚,才好确定下一步要怎么走。”

    黄芩沉吟寻想,怀疑不是消息未经证实,而是韩若壁见人只说三分话,不愿详说罢了。

    他道:“你那消息来源在白羊镇”

    韩若壁点了点头。

    黄芩不再多问,而是似有所悟地推断道:“我明白了。威武行的这趟货是从京城来的,又有诸多疑点,是以,你临时起意,想弄清他们的货里有无可能夹带了你要的长春子。”

    韩若壁面色轻松道:“若侥幸猜中,便可省去无数麻烦。”

    黄芩叹一声,道:“东西若真在这趟货里,怕你要多费无数麻烦才是真的。”

    韩若壁有些不服气道:“又不是姬于安亲自出马,你太高看威武行了吧。”

    黄芩淡然一笑道:“我也就是这么一说,有胆子,你尽可一试,我绝不拦你。”

    这时,韩若壁两手一摊,道:“能说的,不能说的,我都已和盘托出了。你有什么打算”

    黄芩静默了一会儿,忽然道:“真的和盘托出了不怕我以夜闯禁宫、意图盗宝之罪,把你拿下”

    韩若壁嘿嘿笑道:“你不是从不多管闲事的嘛。”

    黄芩悠然道:“你不是说,我最喜欢管着你吗如此说来,你的事便不能算是闲事了。”

    韩若壁怔一怔,突然笑道:“那我要前去探一探威武行的货,你管是不管”

    黄芩毫不迟疑道:“管一起吧。”

    韩若壁笑了。

    韩、黄二人先后悄然出门,于黑暗中掠至院外。

    星空低垂,北风呜咽,塞下暗月,陇头寒沙。

    戈壁的夜晚冷气沁人,严寒熬骨,狂乱的夜风,不但撩起尘烟,也掩住了人声、骡鸣。

    韩、黄二人并排匐于低矮的院墙上,探出头来,窥视着院中的打手和四辆货车。

    在货车周围,分东南西北,共有四人看守货物,没有任何死角。正常情况下,绝无可能接近货物,而不被他们发现。

    一个时辰过去了,韩、黄二人并不曾动上一动,而是任细沙被夜风吹刮进嘴里,冰冻的气息在鼻尖萦荡,连呼吸都受到了影响。

    突然,韩若壁俯在黄芩耳爆极其小声道:“打手一个时辰换一班岗,不知有无可趁之机。”

    黄芩低声回道:“这些人寸步不离骡车,虽是换岗,可有条不紊,老练沉着,想来都是江湖经验极丰,身经百战之辈。想引开他们的注意,怕是难了。”

    韩若壁心念几转,伸手指了指院子当中燃着的大火堆,意味深长道:“你说,那火要是熄了,会怎样”

    黄芩转头瞧了他一眼,不解道:“此地物资匮乏,又无火把一类的东西,那些打手全靠火堆照明、取暖。如果熄了,夜深人冻,又冷又黑的,他们自然熬不住,定会重新生起来。”

    韩若壁笑道:“这么大一个火堆,想要重新生起来,怎么也要三、四个人同时作吧。”

    转瞬,黄芩象是明白了韩若壁的意思,道:“假使他们发现是有人入侵,弄熄了火堆,哪里还顾得上重新生火,怕是要拿出戒备,全力保护货物,最多只派一人进屋报警,找来别人重新生火。”

    韩若壁想了想,道:“说的不错,不过,我总有法子。”

    黄芩道:“你有什么法子”

    韩若壁傲然一笑,道:“在他们保持警惕的同时,如果能用一些特别的手法,吸引他们的注意,悄无声息的弄熄火堆,他们的第一反应必定是上前重新生火,就算有人习惯性的留守在货物爆也会因为光线昏暗,加之先前的心神被外物吸引,而放松警惕。这时,再有高手存心探货,他们便很难发现了。”

    黄芩面露狐疑之色。

    韩若壁自信十足道:“现在已值半夜,是人最为疲惫之时,正好下手。你瞧我的”

    言毕,他身形飞起,人已如轻烟般窜向远处的一片沙蒿地。

    黄芩则凝神关注院中,只待一有机会就掠进去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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