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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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回:幸臣勾心斗角借案寻衅,捕快身份被揭扑朔迷离

    他大吃一惊道:“能在第一时间,弄到如此精良的军器,决非仅是有钱能做到的。那些倒卖军器之人在朝中必有门路,且门路之深令人乍舌。”

    黄芩淡定道:“也许。”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温文,却蕴含了一种毫不关心的绝决。

    韩若壁问道:“但你因何知道,要来哈密追查此案莫不是得着了确凿的消息”未等对方应答,他自想明白了,嘻嘻一笑,得意道:“我已知道了。你道我是如何知道的”

    黄芩哦了一声,冷言冷语道:“还用得着说嘛,以你的通天本事,定是掐指一算就算出来喽。”他又戏谑道:“北斗会天魁那不输于江湖术士的玄学五术,在高邮时我就领教过了。”

    装作没听出他言语里的讥讽之意,韩若壁晃脑,大言不惭道:“那么由此,黄捕头可对我生了钦佩之情。”

    见他故作姿态,黄芩十分不耐,转而大明大白地说道:“北边交战频繁,大明对瓦剌的互市早已关闭,方便的交易场所就剩西边的哈密一地了。是以,你能猜到原因,根本不足为奇。有什么好得意的”

    韩若壁笑眯眯道:“我发现,在嘴皮子上黄捕头总喜欢和我争个高下。以你的为人,可是向来如此争强好胜的”

    黄芩缓缓回道:“只要人不犯我,我向来是很随和的。很少有人似你这般不识好歹,总来招惹我。”

    韩若壁非但不恼,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口中道:“如此甚好,甚好。”

    原来,听了这话,他已认定黄芩对待别人向来不喜逞口舌之快,可对他却是个例外,不似和对待别人一样,是以这种被特别对待的感觉,令他喜不自胜起来。

    见他笑的突兀,黄芩一时不明所以,问道:“什么甚好”

    韩若壁笑道:“黄捕头愿意与我面对面地讨论这桩案子,足见不曾怀疑过我。能得你如此信任,如何不甚好”

    黄芩没有应他,只在心中道:你一个盗匪头子,怎么瞧也不像能搭上官府门路的样子,怎可能倒卖真正的军器,怀疑你才是吃饱了撑的。

    韩若壁转而凝重道:“倒卖真正的军器,朝中没有内鬼是不可能的。若真如你所言,这内鬼怕是只手遮天的大人物。”

    想了想,他又叹道:“你一个小小捕快,还指望把这样的权臣绳之以法吗”

    黄芩道:“我没想那么多。”

    韩若壁道:“我总算明白京里为何放着众多名捕不用,偏要调你来查此案了。”

    黄芩道:“顾着你自己吧,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韩若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迷惑问道:“老实说,你是不是以为能借着这桩案子青云直上,一步蹬天”

    黄芩轻轻一笑,道:“你猜呢”

    韩若壁叹道:“倘若未曾见识过你的手段,定会忍不住这么以为。但现下,我自是知道,你若想出人头地,早就出了,又何需等到今日。”

    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听闻此言,黄芩表面不动,心底却还是舒服的,更何况韩若壁所言原也非虚。

    话锋一转,韩若壁咄咄逼人道:“可是,这案子,办的好,不成;办的不好,也不成。这等烫手的山芋,遇上别人,就怕沾上身甩不掉,你倒为何尽心尽力跑来关外”

    黄芩目光灼灼,直视着他道:“在你看来,这只不过是个烫手的山芋吗”

    被他瞧得心头咯噔一下,韩若壁生出几分心虚,有些无力道:“好吧,我承认这种事,只要是大明的子民,都会忍不住心生愤恨。我也一样。”

    沉默了片刻,黄芩森森然道:“我接下此案,只为给那些死在大明制造的军器下的大明将士,一个交待。”

    韩若壁稍加思索后,反驳道:“我说过,那些幕后主使必是高官权臣。仅凭你一人,力量微薄,怎可能扳倒他们你这么做,除了把自己搭进去,又能给那些将士什么交待”

    黄芩仰天大笑,道:“我只有七尺血肉之躯,自是燃不起冲天烈焰。可是,你口中的幕后主使,我根本不曾想过,也不关心。我要的,只是亲手逮住那些贩卖军器给敌人的鹰犬,剁了他们的爪,拔了他们的牙,让他们知道,做鹰犬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韩若壁听的愣住了。

    黄芩继续道:“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这就是我给他们的交待。至于能力不及,做不了的,便不必去想,也毫无愧疚。一个人做事,可以亏对别人,却不能亏对自己的道义。”

    韩若壁瞧了眼黄芩背后插着的铁超忽然觉得他和他的那把铁尺象极了,有棱有角,冰冷坚硬。

    那把铁超韩若壁还记得----黄芩叫它是非尺。

    铁衣铁面,铁尺铁链

    韩若壁突然想到,似他这般,是不是就叫心中有义,尺下无情这样的人若是做了决定,不论后果怎样,自会一肩担下,不喜别人从旁帮衬。

    黄芩已伸手夺回缰绳,道:“别耽搁了,上路吧。”

    韩若壁不再多想,“驾”的一声,同他一并策马狂奔起来。

    一个时辰后,二人又放缓了马蹄。

    韩若壁随口问道:“那个商人是姓冯吧”

    黄芩道:“应该是,我听威武行的人都管他叫冯先生。”

    韩若壁回想了一瞬,道:“据我所知,京城里有两个富商兄弟正是姓冯,他们的边贸生意做得极赚钱,家里藏着无数金银、珠宝。”

    黄芩问道:“你觉得那个冯先生,就是兄弟俩其中之一”

    韩若壁点头道:“差不离。试想,能从京城跑到山西大同,请威武行押货的人,定是不怕浪费银子的。若非鼎鼎有名的豪富大商,一般人哪有那个底气。”

    黄芩双眉一耸,道:“莫不是你起了歹念,早摸清了人家家底。”

    韩若壁连连摇手道:“天子脚下,我哪敢胡来,不怕动静太大,官府盯上北斗会吗是这兄弟二人张扬炫富,象我这种有点耳目的,想不晓得都不行。”他又叹了声,微有酸气道:“想必这趟货,他二人又要大赚一票喽。”

    黄芩鄙夷道:“这一票,怕不是什么正经合法的买卖。”

    韩若壁摸了摸下巴,道:“这趟买卖里至少有茶。你不是闻到茶香了嘛贩私茶也是极赚钱的,利润不逊于倒卖仿制的军器。姓冯的这种商人利欲熏心、奸猾无比,好辛苦跑这一趟,哪能甘心一棵树上吊死自然是多装多带,多路开花。他这趟暗货,保不定种类繁多。”

    黄芩眯起眼睛道:“就怕其中一路花,开的是真正的军器。”

    韩若壁十分不解,道:“你若真想知道,适才因何不直接亮出身份,令威武行开箱验货”紧接着,他又补充道:“别告诉我,你没有这个权力。”

    黄芩没有开腔,半目沉思起来。

    其实,韩若壁的想法,在沙枣坎时,黄芩就已经想到过。只是,要在哈密这个对明廷律令置若罔闻的地界,将密令召示出来,姓冯的会依令给他开箱验货吗而威武行的人又肯乖乖听命吗若他们干脆污蔑他是假造密令,来个死活不认帐,拒绝开箱,又该如何毕竟,不管是真的军器,还是仿制的军器,被查出来都是要杀头的大罪。

    难道以武力逼其就范

    倘若选择如此,对方人数众多,又有姚兰芝的八方风雨,纵是最后得以开箱,也要斗个两败俱伤。在此种情况下,货物要真与被查的案子有关,倒好办了;倘若无关,不但黄芩白白冒险,威武行众打手的性命只怕也要冤枉在他手里。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若货箱中真是大明的军器,姓冯的见露了底,便不可能再继续交易,如他口风极紧,抵死不招,黄芩也就断了线索,找不出交易的另一方了。可来之前,他已打定主意,不但要找到倒卖军器之人,也要找出那群不愿在战场上,一刀一的靠实力说话,而在背后偷偷摸摸地进行交易的豺狼。是以,他没有选择那么做。

    韩若壁见他作态假寐,顿觉无趣,不再理他。

    二人无声地又往前行了一阵。

    风声起起落落,马蹄踢踢踏踏,两种单调乏味的声音掺夹起来,结果是更加单调乏味,催人恹恹欲睡。

    韩若壁连打了几个哈欠,懒懒道:“再不找点乐子,我怕要睡着,冻死过去了。”

    平时他经常装样,说话也不算靠谱,但这句虽有夸大,却不能说是假话。要知,一个人整夜没睡,又奔波了大半天,虽然不碍着什么,但静的时间久了,那原本憋着的瞌睡虫,就跑出来四处晃悠了。此时外面虽有阳光,却是寒风倾袭,气温极底,纵是武功再脯真要睡着了,冻掉半条命也是极可能的。

    黄芩心中微动,睁开眼皮道:“想找什么乐子”

    韩若壁道:“这样吧你编个笑话说与我听,估计乐一乐,来了精神,就不想睡了。”

    黄芩犹豫了片刻,略有为难道:“我不太会编笑话,不如你先编一个,也好容我想一想。”

    韩若壁点头道:“也好,我先来。”

    他在马背上挺了挺腰,说道:“以前,有个樵夫,家里世代都是樵夫。婚后,他一直没有子嗣,直到年纪大了,才喜得一子。他特别羡慕有学问的读书人,就满心欢喜地给儿子取名叫学问。紧接着第二年,他竟又得一子,又要取名字。樵夫是个粗人,肚里无有墨水,一番搜肠刮肚下来,也没能取出什么好名字。最后,他想到自己已是一把年纪,便干脆给二儿子取名叫年纪,全当凑合着用。谁成想,第三年,他居然再得一子。樵夫见要么一个不来,一来,就接连三个,连呼笑话,也就不再费脑筋,而直接给三儿子取名叫笑话了。若干年后,樵夫夫妇老了,樵夫腿脚不灵,他婆娘眼神不好,就让三个儿子上山砍柴。一次,儿子们砍柴回来,樵夫婆娘问他:“孩儿们砍了多少柴”樵夫看了看,回答道:年纪一大把,学问是一点没有,笑话倒有一担。”

    说完,韩若壁自己先笑了。

    黄芩听了,眯起双眼,低头也是一笑,梨涡显现。

    此时,恰逢韩若壁困倦难当,双目迷离,难以清晰视物之际,是以,在他瞧来,那对梨涡朦朦胧胧的,似是覆了一层薄酒,由远而近地轻轻荡漾了过来。他一阵心神摇乱,只觉千种柔情、万种旖旎都盛在了其中,直想俯身凑上前去,浅尝一口,再连带梨涡的主人一起拥入怀中,尽情享用

    黄芩见他动作僵硬着从马上向自己靠拢过来,起初以为是他困顿之下坐骑不稳,本想伸手帮扶一把,却又见他脸上浮满邪笑,眼里溢尽春情,如痴如醉,好像正在做着床帷里的春梦一般,立刻深为不耻起来,心道:这不要面皮的又在乱发荒唐梦了。

    他收回手,敛了笑容,冷声喝斥道:“韩若壁你是想让我把你当成个笑话看吗”

    被人打断了胡思乱想,韩若壁忙收摄心神,澄心定虑,坐正上身。他一边不舍地从黄芩面上移开目光,一边口中悻悻道:“梦见什么又不由我作主。”

    黄芩无言,面色冷硬,堪比冰雪。

    韩若壁青黑着眼圈,无奈地又打了个哈欠,啰里啰嗦道:“话说回来,大白天能发春梦,可想而知这些日子以来,我是多么欲求不满了。黄捕头,大家同为男人,似此种看得见吃不着的苦楚,你不该不理解吧就算不理解,瞧在我忍耐的份上,也不该不假以辞色、温言安抚吧就算不假以辞色、温言安抚,也不该把我当成个笑话看吧就算非把我当成个笑话看,也不该”

    明明是他丑态毕露,可居然有脸说出这一大堆歪理来,黄芩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言语驳斥回去,只好拿眼光恶狠狠地瞪视着他。

    韩若壁不觉理亏,分毫不让,大大咧咧地直对上他的眼光。

    黄芩的眼光凶狠、愤懑、慑人心神。

    韩若壁的眼光宽容、狡黠、暖暖溶溶。

    二人就这样对视着。

    此刻,若说黄芩的眼光象利剑,那韩若壁的眼光必是这把利剑的剑鞘。

    所以,就算眼光能杀人,即使黄芩的眼光杀光了全天下的人,也杀不死韩若壁。

    韩若壁这种人,看似自由散漫,随波逐流,任情任性,可一旦认准了什么,却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油盐不进,纵你怒火冲天,把云彩烧个窟窿,也别指望他能受到半点影响。

    这种人,黄芩还是第一次遇见。

    看他瞪得实在辛苦,韩若壁无奈地叹息了一声,道:“你恼我了”

    黄芩哼了一声。

    韩若壁又道:“因何恼我”

    黄芩又哼了一声。

    韩若壁装作一脸苦恼地认真猜测道:“莫非因为我做梦亲了你不该啊,上次在妙不可言,真人我都亲过了,这次不过梦一梦,又有何妨”

    黄芩脸色变了变,恨声道:“你整日熏心,与我何干休要胡咬乱扯到我身上”

    韩若壁无奈回道:“没你在一旁,哪个色有能耐熏得倒我的心”

    眼看黄芩的手向背后的铁尺伸去,韩若壁知道不妙,连忙作了个揖,服软敷衍道:“好了,好了,之前全是我的不是,是我胡扯,是我色迷心窍。黄捕头大人有大量,且饶过小的这一回,下次定不敢再犯了。”

    虽然知道他这副嘴脸已是做下的毛病,类似回改的话全当不得真,黄芩还是依着息事宁已的想法,把手放回了原处。

    见他神色稍缓,韩若壁心中暗笑。

    这一番折腾下来,他的瞌睡虫早吓死了一大半,不过,他还是道:“来来来,轮到你说笑话了。”

    黄芩又瞪了他一回,才转头静默起来。

    良久,他缓缓道:“以前,有个人想劝我做捕快。他说,一个捕快的力量很小,改变不了什么,但若是许多捕快联合在一起,便能成大事,破掉大案,甚至可保一方平安。接着,他兴致勃勃地递给我一根筷子,让我掰掰看。我随手轻轻一下,筷子便断了。他笑说,你看,这道理就象是一根筷子,只消稍稍一下就掰断了,可是好多根筷子捆在一起,却怎么也掰不断一样。”

    顿了顿,黄芩的目光望向远方,继续道:“然后,他急冲冲地找来了一大把筷子,捆在一起,塞到我手里,让我再试试看。我和他说还是不要了,可他一再坚持。我只得照做。稍一用力,筷子就全断了。他见了,脸涨得通红,连声辩解说是筷子还不够多,于是东家借,西家凑,又拿来了更多的筷子捆在一起,让我掰”

    说到这里,他的思绪象是随着目光一起飞到了遥远的地方,一时又找不到回来的路一般,卡住了。

    韩若壁问道:“后来呢”

    黄芩回过神来,漠然道:“还是一下就掰断了。”

    韩若壁听了,不住抚掌大笑,几乎笑得喘不过气来。他口中道:“知道你力气大,可这么干也太毒了点吧。我真想瞧瞧那人当时的表情,定是有趣极了”

    笑完了,他才发现自始至终,黄芩都没有笑。

    他问道:“可你还是当了捕快”

    黄芩神色转为凝重,道:“虽然我把他的筷子都掰断了,却知道他的道理不假。”

    韩若壁依旧不解,问道:“可是,你这个捕快,却只喜好独来独往,专断专行。这又是为何”

    无奈地苦笑了一下,黄芩道:“因为,他是他,说的纵然再有理,我终究只能做我自己。”

    抬眼已经到了二道岭,黄芩率先扬鞭打马,跃前几丈。同时,他回首招呼道:“再不多远就是白羊镇了,我们快些。”

    韩若壁还沉浸在刚才那个,他感觉是真实的笑话里,莫名一阵神思不安,只觉眼前的黄芩,一怀心事就仿佛黄河之水,茫茫然让人瞧不见底。

    这个黄捕头,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去

    前面,黄芩的身影已越来越小,韩若壁这才反应过来,急催座下神骏,追赶了上去。

    此刻,远在万里之外的京城,也有一人和韩若壁一样,神思不安。

    这人便是坐在将军府书房里的江彬。

    江彬的目光落在面前的案桌上。

    桌上除了文房四宝,还有十几本高高摞了一叠的小册子,以及一张白纸。

    白纸上印着个鲜明的、黑色的大拇指指模印。

    江彬目光直愣愣的,就盯在那个指模印上。

    半晌,他象是终于有了决定,一拍案桌,唤道:“来人,去把小少爷叫来。”

    门外侍候之人得命离去。

    不一会儿,江紫台揭帘而入,来到江彬面前。

    他恭敬施礼道:“孩儿见过义父。”

    江彬先令门外下人回避,而后站起身,踱至江紫台面前,语带慈爱道:“我让你几个哥哥都萌了官职,唯独没给你入朝为官的机会。你可是觉得义父未能将你视同已出,偏心所致”

    江紫台愣了一瞬,道:“义父行事向来深奥,孩儿浅薄,从不敢无端揣测。”

    江彬笑了笑,脸上疤痕受到牵连,面容狰狞而可怕。

    他道:“你心里有无怨恨,我根本不在乎。除了当今圣意,其他的,还有谁的心思能值得我多想一想”

    江紫台惶惶道:“那是自然。”

    江彬微一沉吟,道:“我有心以后将你放在江湖上,所以才不能给你官职。当然,等时机成熟时,我会把青狼以及在江湖上种植的各类势力,都交到你手上,供你统一驱策。”

    江紫台做出受宠若惊之色,道:“义父太高看孩儿了。”

    江彬摆了摆手,道:“你的资质要高过你几个无用的哥哥,且不似他们一般好逸恶劳,我不会看错。”

    接下来,他面色微沉,道:“眼下,我有件任务要交给你。”

    江紫台道:“义父尽管吩咐,孩儿定尽全力。”

    可接下来,江彬并没有明确任务,而是莫名其妙地转移了话题,道:“高邮总捕黄芩,你可还记得”

    除了面对武宗,和其他任何人谈话时,江彬总会抢占谈话的主导权,令别人不得不按照他的思路谈下去。这是他的一种习宫也是一种攻心策略。就象现在,江紫台就不得不舍弃了刚刚被他激起的,对任务内容的好奇,来应付这突然冒出来的问题。

    江紫台点头道:“他不是正在关外,追查倒卖军器一案吗”

    江彬道:“这桩案子,你怎么看”

    江紫台沉思片刻,道:“孰孩儿斗胆,在旁人看来,这桩案子,只怕我们被牵连的可能性最大。因为义父手握四镇兵马,在军中地位显赫,足有这样的实力和门路。”

    说着,他以眼角偷瞟了眼江彬,见他并无不悦,才继续道:“当然,这桩案子与我们无关。而除我们以外,能有这样实力的朝臣便呼之欲出了--那就是钱指挥使。”

    他说的正是和江彬嫌隙已久,但同样权焰滔天的锦衣卫指挥使钱宁。

    江彬笑道:“虽然你此种推断合乎情理,但也无法排除其他人的可能性。”

    江紫台不解道:“还有谁能有这等能量和胆量”

    江彬道:“当然有。比如,被封为安边伯的武状元,许泰。”

    江紫台舒了口气,道:“义父是他的统帅,他也一心攀附义父,不是自己人吗趟若真是他做的,义父怎会不知”

    江彬斥了声:“幼稚”

    江紫台一哆嗦。

    江彬继续教训道:“最要命的,往往就是这种自己人。你要记着,朝堂之上,只可能有临时的合作宅极少有真正的自己人,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各样的对手。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利益是真的。官场这潭水深不见底,任你如何厉害,立得如何之稳,也难知道这会儿脚下踩着的是不是底。今日看你翻手是云,覆手是雨,明日说不准有个牵连,就被打进大牢,处死市口。”

    他顿一顿,又冷笑道:“那些依附我的,说起来是自己人,可有几个没有私心的而真正没有私心之人,我又如何敢用人啊,只会事事为自己的利益着想,你看着他们攀附我了,可私下里那些个蝇营狗苟,怎会事事报给我知正如,我的买卖,又岂能件件都告之他们”

    他这番话未必尽然,但确是切身体会,说出了他对朝堂、官场的理解。

    要知道,江彬以前也曾攀附过钱宁,就象现在许泰攀附他一样,但他得势之后,二人便形同水火,互不相容。可即便如此,他和钱宁也曾联合起来,参奏过其余被他们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言官、朝臣,是以,自是知道官场的变化与无常。在他心里,只有一点是不变的,那就是要抓住武宗性好游嬉的禀性,将顺逢迎,从而巩固自己在朝廷里的地位。令他放心的是,到目前为止,真正能码得准皇帝心意的,还只有他一人而已。

    江紫台低头道:“孩儿受教了。”

    江彬斜了他一眼,道:“和你说这些,并非为了告诉你官场险恶,而是想让你明白,做事一定要稳妥,否则很可能想露脸时,却把屁股露出来了。”

    江紫台不明白他这么说是何用意,但还是连连点头称是。

    江彬面色稍缓,向他使了个眼色,转身行至案桌边。

    江紫台识颜辨色,连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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