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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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回:流连集市盗魁大快朵颐,镇堡为敌情侣遭际驱逐

    罗先生在门外出声通报的时候,江彬已正襟危坐在案桌后,有滋有味地细细品着手边的香茗。

    得准入内,罗先生立于桌前,深施一礼道:“将军。”

    江彬道:“不必多礼。我让你留意查探之事,怎么样了”

    罗先生的那双细长眼中透着特有的谄媚之色,道:“近期,安边伯许泰除多纳了几房小妾外,没什么别的大动静。”

    他偷眼瞅了一下江彬,继续道:“但左都督刘晖此次的征兵人数虚报了不少,我查到大概有三分之一的人头,都室名的空额。”

    江彬微微颔首,呷了口茶,思索道:“心思放在了这些上,他二人参与倒卖军器一案的可能性,不大。”

    罗先生问道:“刘都督这么做将军可有指示”

    江彬道:“刘都督七窍玲珑,摆明是借着空置的人头多要军饷,捞银子入私囊。不过,我这里暂无阅兵的打算,兵部也无暇关注于此,不妨事的。”

    放下茶杯,他又慢悠悠道:“明日你差人去提点他一下,就说传言皇上渐觉军政弛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整顿军力,让他小心行事,以防有人请旨严查,到时候人数凑不上,就麻烦了。”

    罗先生面上连连称是,道:“将军圣明。”心下却道:此番前去这么一说,哪里是提点,分明要分一杯羹。想必过不了几日,那刘晖就会从多捞的银子中分出一大笔,送到你的手上了。

    江彬伸手一指桌上十几本捕快营的签押册,面色不悦道:“你跑一趟捕快营,把这些送还回去。我只随便翻了翻,就发现残缺了不少,哪还有兴致瞧得下去不过,这些东西年代久了,泛黄发霉,虫吃鼠咬,残缺也是必然,只让他密事的以后小心保管便罢。”

    罗先生上前收拾起签押册,整理了一下,抱至胸前,却没有离去。

    江彬问道:“还有何事”

    犹豫了一瞬,罗先生还是说道:“请将军恕我直言,对那个高邮捕快黄芩,我总是有些不放心。”

    江彬道:“哦说来听听。”

    罗先生皱眉道:“我承认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总感觉此子有虎狼之心,意图难测,十分危险。”

    已知黄芩身份古怪,是以对于罗先生的感觉,江彬心中赞叹不已,面上却丝毫没有显露出来。

    他哈哈大笑道:“先生什么时候学了女人,相信起感觉来了。”

    罗先生点头哈腰,唯唯连声道:“惭愧,惭愧。”转而,他细眉一挑,又道:“就象将军说的,这人并非不能用,可那倒卖军器的案子,乃是将军寄了厚望的,八成与钱宁有关,怎可让不放心的人去查办万一坏了将军的事,不是错失了扳倒钱宁的好机会吗”

    江彬笑道:“你仍担心他是钱宁的人”

    罗先生皱起眉道:“不好说。”

    江彬从座上站起,道:“当初,把这个案子交到黄芩手里,让他选择是否接下,我是有用意的。”

    罗先生做出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等着听。

    江彬也不瞧他,继续道:“这个黄芩,目前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他不是我的人。那么,正如你所说,他可能是钱宁的人,也可能只是个局外人。那么,以什么法子,才能确定他是哪路人呢”

    罗先生恍然道:“是啊,晚生怎没想到找个法子试他一试”

    江彬微微一笑道:“因为你只习惯找出问题,而我则乐意找出解决问题的法子。就象这次,把倒卖军器这个极可能和钱宁有关的案子交到黄芩手里,看他愿不愿意接下,便可试出他是不是钱宁的人。如果他执意不肯接下,就很可能是钱宁的人。只要有这种可能性存在,机会合适时,我必除掉此人。”

    罗先生疑道:“可也许正因为他是钱宁的人,才要接下这桩案子,关键时刻也好帮扶钱宁,混淆视听。”

    江彬笑问道:“你知道黄芩从来京城,到起程出关,一共见过几个人在京里停留了多长时间吗”

    罗先生茫然道:“晚生愚钝,不得而知。”

    江彬道:“还有,接下案子的当日,他就直接往关外而去,且披星带月连夜赶出两百里路。先生又如何看待此事”

    罗先生更加迷惑道:“走得如此之急,岂非连通关路引都不及办理”

    江彬微笑道:“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所有的手续都有人替他提前办妥了,附在卷宗内一并交付。而且,刑部的陈大人受我所指,曾诚邀他在京城里歇息一晚,方便仔细研究卷宗,等第二日再行上路。可他居然没有接受陈大人的建议,选择即刻上路了。”

    罗先生顿悟,道:“是极,如果黄芩真是钱宁的人,必会利用那一晚时间把消息通与钱宁,不可能急着上路。原来将军的测试放在了这里。晚生,晚生真是望尘莫及”

    本来他拍马屁就从来不脸红,更何况眼前江彬所想的,确是要比他高明得多,这马屁拍的便更加得心应手了。

    他又试探问道:“如此看来,黄芩这个局外人,目前还值得信任。将军,您说是不是”

    江彬不置可否,只大声笑了起来,道:“钱宁心胸狭窄、睚眦必报,若此案真与他有关,抑或知晓严查此案是我授意的,自会牵怒查案之人。黄芩已接手调查此案,就等于得罪了钱宁,再不可能成为钱宁的人了。”

    罗先生附和笑道:“这不正合了将军的心意吗”

    江彬脸色转冷,斜了他一眼,道:“我的心意有时候我自己都不明白。”

    罗先生面露敬畏之色,战战兢兢道:“晚生妄言,晚生妄言。”

    转瞬,江彬的眼光变得颇为迷离,象是自言自语般道:“似黄芩这等才是真正的男儿,虽及不上我英武,但有武、有智、有胆、有识,有气概、有手段。偏是如此俊才,又令人看不透,摸不着,就象一根钢丝线儿勾住了别人的魂他若能成为我的人,随我为所欲为,那该多好”

    罗先生眼珠连转几转,压低了声音,目光暧昧道:“我瞧大人对他很是上心,不如使个法子收在身爆也好”

    “不可。此人我还想用,所以不可。”江彬缓缓,打断他道。

    接着,他面色又变,微有愤然道:“偏是这样的人,想用,就不能折了心气,不然,肯为我所用才怪。”

    罗先生的脸上,适时地浮现出了嫉妒的神情,气哼哼道:“能伺候将军,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这个黄芩委实冥顽不灵不用也罢”

    江彬突然又哈哈大笑起来,道:“能讨我欢心的,女人、男人,什么样的没有,不缺一个黄芩。可象他这种,能在关键时候用得上的局外人,我手边却着实不多。”

    他的那几句自言自语,以及自言自语时的表情,罗先生听得分明,也看得分明。可再听他这话,就仿佛刚才完全没有那回事,全是罗先生自己臆想出来的一样。

    罗先生不禁心道:江彬的心思百变,又岂是我这样的人可以揣度的。也许,他变来变去,根本就是不愿被别人瞧出真正的心意。

    这时,江彬一挥衣袖,道:“一会儿我还要觐见圣上,你下去吧。”

    罗先生得令退了出去。

    屋内,烧得火红的炉子把人烤的周身发烫,江彬兀自站立了一会儿,回身踱至西窗下,抬手一把推开了窗子。

    顿时,一股寒风夹着冰粒扑面打来。

    原本,他打开窗子只为借外面的冷风凉快一下,却见天空中下起了冰雹。

    他讶然道:“大冬天的,竟然下起雹子来了”

    一般而言,冰雹多出现在春、夏、秋三季,冬天比较少见。

    他阴笑了几声,喃喃道:“我这里正热的发慌,老天爷那里就撒下雹子,莫不是天意顺应我意”浑然不俱打在脸上生疼的小冰粒,他仰起一张疤面,专注地透过层层冰雹,望向遥远的西边。

    那已渐西沉的日头早被乌云不知赶到哪儿去了。

    西爆嘉裕关外就漱密卫。

    江彬狞笑连连。

    他相信除了武宗,还没有人能耍得了他,这个黄芩也不会例外。

    “啪”的一声,他骤然关闭窗子,感受着室内的温度在炉火的努力下,再次慢慢升高。

    江彬已打定主意,这一次,定要那人跪在自己面前,给出一个满意的交代,否则,哼哼他面上的表情随之变得残忍而邪恶起来。

    已是日薄西山。

    黄、韩二人终于来到了建造在一处绿洲上的白羊镇。

    白羊镇是座规模不大的小镇,居民全是回人,但也有少数外来客商。

    此时已临近黄昏,本该冷清的小镇里竟然熙熙攘攘,十分繁忙。

    二人牵马走入小镇,面前是一条不算宽敞的土路。路两侧饭店、车马店、客栈、杂货铺等各类店铺全都点了灯,打开大门做生意。还有其他卖干鲜果品、小吃等等的摊点,就着店铺里射出的光亮,各自零星占据了路边小块地盘。摊主时不时吆喝上两声,以招揽顾客。

    这是韩若壁和黄芩几个月以来,头次瞧见这么多的人,这样繁华的景象,二人立时兴味盎然了起来。

    走不多远,韩若壁便在一处小摊前驻足,硬是把自己的马缰甩给了黄芩,掏出银子买了一小袋沙枣干。

    黄芩以手肘顶了他一下,示意快些到前面找个地方落脚。

    韩若壁毫不理会,一脸笑容地站在卖沙枣的小摊前,一边吃着枣干,一边与摊主攀谈起来。

    黄芩只得压下性子,暂且等在一旁。

    韩若壁吃了颗枣干,把枣核吐在手心里,瞧了瞧,道:“你这沙枣好甜,肉厚核小,不似寻常除了核儿就是皮的,是五堡出产的吧”

    摊主笑道:“您识货,我卖的虽比别家贵,但可保证是正宗的五堡沙枣干。这批货本来是想运回关内卖的,那样肯定多挣几倍。无奈前几天大雪封了路,我胆小,怕运不出去全砸在手里,所以才跑来白羊镇,先卖掉一部分,把本钱赚回来。”

    摊主看上去是个汉人,官话也说得极地道。

    韩若壁指了指四周其他店铺、摊位,笑问道:“太阳都快落山了,这忙了一整天的,还不收摊歇息”

    摊主笑道:“今日是大集的最后一日,明日就只有小集了,大家势必要撑满时候,也不枉大老远跑来一趟。”

    韩若壁听不明白,问道:“我只听说回人的集市都有期,分为单日集和双日集,也有单双日交叉的,到期叫逢集,过期叫破集。大集、小集又是什么”

    摊主赞道:“你是汉人,对回人的集市能有如此了解,实属难得。”

    韩若壁道:“想和他们做买卖,自然要了解多些才好。兄台怕是比我还要了解吧。”

    摊主道:“原来你也是跑关外生意的,以后有机会还要多关照关照。”

    继而,他呵呵一笑,解释道:“回人的大集是开放一整天的,必要时可以交易到夜里才散去。相对应的,小集,则是一大早开集,到了晌午就散。的买卖人喜欢赶早集,越是路远的反而越勤早,要赶在五更天。所以啊,我们想从他们那儿进到好货,也不能贪睡。”

    韩若壁啧声道:“赶五更天的早集那真是辛苦了。”

    摊主又道:“还有,后天就是他们的宰羊节,到时白羊镇会闭市谢客,店铺也都统统关门打烊,就不好做生意了。现下正是各家各户准备节日用品的时候,你若想在此进货,这两天可要抓紧。”

    韩若壁点头道:“早听说白羊镇是回人的地方,果然不假。”

    摊主笑道:“我瞧你脸生,是头次来白羊镇办货吧”

    韩若壁笑道:“好眼力。我到关外做生意也有几次了,可来白羊镇的确是头一遭,就算探个路。兄台,这里的生意好不好做”

    摊主笑道:“好做不好做,我说了不算,还看你是做哪路货的。”

    韩若壁并不明说,只点头道:“也是。”

    摊主见一谈到货,他便不愿多说,只道同行三分忌,也就不怎么搭理他了。

    这时,黄芩探过身,插嘴道:“这镇里可是有个回人部落,族长叫哈默达”

    摊主道:“不错。白羊镇就是他密着的。怎么,你认识族长”

    黄芩摇了,又问道:“怎么才能见到他”

    摊主愣了愣,道:“我又不是本镇的回人,只是经常来此做点小买卖,哪里知道。不过,在镇东头有间回回堂”

    他见黄芩微皱眉头,似是听不大懂,补充道:“回回堂就是回人祈祷真主的礼拜寺,你可以去问问寺内的阿訇,也就是主持。他应该知道。”

    黄芩道了声:“多谢。”

    说完,他把白马的缰绳递过去,对韩若壁道:“走吧。”

    韩若壁却不接过,也不看黄芩,只随便应了声,就窜前一步,如若无人的边走路,边吃起袋中的枣干来。

    已替他做了阵子马夫,黄芩哪肯再干,停住脚步,不满道:“你自己的马自己牵。”

    眼见四下小食琳琅满目,韩若壁无暇回顾黄芩,只口中应付道:“实在腾不出手啊。这会儿,我那八百斤的大馋虫被吊上来了,若不赶紧买些特产小吃把它喂饱,怕回头馋的一口把你吞了。你且做做好人,帮我牵着吧。”

    黄芩叹息一声,无可奈何地牵着两匹马,默默跟在他身后。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内,韩若壁忽前忽后,转左转右,买东买西,几乎把卖小食、果品、干货的小摊、店铺扫荡了个遍,且手、脚、嘴一刻也不停地和谐运作着。

    枣核一颗颗落了地,果皮一片片撕开去,肉条一根根塞进嘴

    黄芩看得瞠目结舌。

    这哪里还是北斗会的大当家

    简直是八辈子没吃过东西的饿死鬼

    一个大男人这样本该是很可笑的,但黄芩却一点儿没觉得可笑。

    他发现,在自己眼中,这样的韩若壁没有任何值得可笑的地方,有的只是天真外露的坦荡。

    韩若壁吃了一阵,回过头来,嘴边还留着一些不知什么食物的残渣,笑道:“睡的少了,就吃的多了,你不会介意吧”

    黄芩摇了,道:“你花自己的银子,喂饱自己,没人会介意。”

    终于,韩若壁象是吃够了。他打了个饱嗝,来到黄芩面前,把手里提着的,装了杂七杂八的食物袋,伸到他鼻子,道:“要不要也来点”

    黄芩又摇了。

    韩若壁擦干净嘴角边的污渍,惋惜道:“王者以民为天,而民以食为天。可惜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哎呀,真想吃一口香甜爽脆,细腻多汁的哈密瓜啊。”

    黄芩面色愕然,道:“你还没吃够莫不是猪八戒投胎转世”

    韩若壁不以为意,笑道:“天下美食何其多,活一天就要吃一天,哪有够的时候。真够了,也该进棺材了。”

    黄芩道:“活着必须吃,可并非为着吃。再美味的食物也不过下肚子塞饱肠胃,免得饿死罢了。”

    韩若壁摇了摇手指,道:“那是你没试过真正让人食指大动的美食,但叫你试过,定不会这么说。”

    黄芩淡然笑了笑,道:“等你快要饿死,前心贴后心,觉得自己除了一层外皮,身体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剩的时候,随便给点什么,只要能吃,都会令你食指大动。”停了停,他的笑容变得更深了,继续道:“不过,那时你的嘴巴虽还能嚼,肚子却已经不习惯接受食物了,所以,除了饿死,没有其他选择。”

    韩若壁呆了呆,本想嘲笑他的人生太贫乏,毫无乐趣可言,但又觉他的笑容里隐隐带了股说不出的悲伤,心下一黯,旋即想起前次潜入高邮衙门里偷看他的资料,上面写明黄芩幼年时,家人病死的病死,饿亡的饿亡,连他自己也差点饿死路边的事,于是,把打击的话咽下了肚,闭嘴不再计较了。

    过了好一会,韩若壁才柔声道:“若是夏天,定能吃到土鲁番贩来这里的哈密瓜。真的很好吃,你试过便知道。”

    黄芩奇道:“既然叫哈密瓜,可见该漱密出产的,怎需要从土鲁番贩来若是那样,就不该叫哈密瓜,而该叫土鲁番瓜了。”

    韩若壁替他解惑道:“听说,哈密瓜其实产自土鲁番,后来有商人贩到哈密,再从哈密贩卖流入关内。大家只记得哈密,就习惯叫它哈密瓜了。不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只要得了种子,往后别说哈密,关内兴许也有人种。”

    黄芩讶然道:“还有这种说法”

    韩若壁笑道:“信不信由你,我也只是听说来的。你若想知道事实真相,只有去问瓜了。”

    说罢,他收拾了食袋,从黄芩手里取过自己的马缰,牵马和黄芩并排而行。

    这时,天色越发黑了下来,店铺的灯也亮得更多了,虽及不上京城大道的华灯点点,也足以照亮这条不宽的土路,以及路边的摊点。黄、韩二人边逛夜市,边聊天,瞧上去颇为声气相投。

    黄芩一路瞧见不少饮食摊点、饭馆、茶铺前都有一块刻有“清真回回”的木牌,而且木牌正中还画着个茶壶模样的东西,心下好奇不已。他想起韩若壁走南闯北,闻见杂博,而且似乎对关外还算了解,于是手指木牌问道:“怎的都挂一样的牌子那个茶壶又是什么”

    韩若壁道:“那些都是回人的食店,只提供回人的食品,挂这种木牌是为了区别于其他食店。那个茶壶样的东西是回人用来洗手洗脚的汤瓶壶。”

    黄芩又奇道:“我看有的店铺除挂木牌外,还在门前房檐上挂了两道蓝色的布条。这又是为何”

    韩若壁道:“若非我出关前做了番功课,怕就在这里被你问倒了。”

    笑了笑,他说明道:“在回人看来,蓝色表示真诚,蓝色布条主要为表示清真。你看,那几间饭馆的门帘不也是蓝色的吗。另外,据说挂两道蓝色布条是有来历的。相传在唐代,回纥兵,可说是回人的祖先,平定叛乱英勇出色,屡立新功,唐肃宗李亨下旨让回纥人留在内地汉人的土地上镇戍,但为着他们的安全,考虑到不同民族间容易产生矛盾,唐肃宗和娘娘就各下了一道御旨,悬挂在回纥人家门前,以示之家不可侵犯。眼下这两道蓝布条,恐怕就是那两道御旨延续下来的习俗,要食客尊重回人的风俗习惯。”

    他又讽刺一笑,道:“不过,在白羊镇这回人地界,应当挂起标志,以示不可侵犯的反而该是汉人吧。”

    说话间,二人瞧见前面有一片大空场。

    韩若壁拉上黄芩,道:“赚瞧瞧去。”

    二人来到空场中,只见周围十几根高挑的木杆上都点着灯,照亮了一大块地皮,随处可见看起来象是回人的生意人,把羊皮搭在胳膊上来回走动。偶尔有客商上前接洽,却只瞧见双方稍有些小动作,并不见说话商讨价钱。

    空场中虽有不少人,却比刚才的路市要安静上许多。

    韩若壁点头道:“这里该是兜售皮毛的集市了。”

    黄芩疑道:“买东西总要讨价还价一番,这里未免太安静了吧。”

    韩若壁笑道:“当然要讨价还价,你注意看他们的动作。”

    黄芩定睛看去,只见一个卖家将羊皮抱在怀中,把一只手藏在羊皮底下,不知在做什么。而另两个对他的货有兴趣的买家,则轮流着,把手也伸进羊皮底下,不知在摸什么。

    黄芩小声问道:“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韩若壁答道:“掏麻雀。”

    黄芩又道:“什么东西”

    韩若壁道:“这是一种极简单、又保密的讨价还价的方式。卖家把手藏在羊皮下,用手势开价,而买家把手伸到羊皮底下,去摸卖家手里开出的价格,如果不合意,再以手势开出自己还出的价格。这种方式能避免不相干的人插嘴、插手,抬价或压价。如果交易不成,双方只要用眼神表示一下,也就心照不宣,另觅他家了。这就是常说的买卖不成仁义在。”

    黄芩一笑,正待再问什么。突然空场右前方不远处,传来了阵阵吵骂之声。

    这时候,天黑了大半,大集也到了快要收场的时候,周围多数人已牵起牲口,驼着皮毛往外赚剩下的也专注于收拾行装,无暇他顾。是以,骂声起处只有十来个闲人围着看热闹,并不显拥挤。

    黄芩无甚兴趣,但见韩若壁不知为何已往那里走去。

    他跟了上去,皱眉问道:“做什么去”

    韩若壁回头,道:“当然是看热闹啊。”

    黄芩摇了,道:“有什么好看的。”

    韩若壁笑道:“看过才知道,不看怎知不好看

    黄芩与他并肩道:“你就这么喜欢看热闹”

    韩若壁空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眉飞色舞道:“唉,这就是你不懂了。一场热闹就好比一出戏,而且,还是一出不用花钱看的好戏;而且,戏里的每一个角色都是真情真性,可谓倾情演出;而且,这出戏没有采排、没有演练,也没有事先编排好的段子;而且,你还可以从中获得信息和见闻。这样的好事,你遇不到,也就罢了,遇到了,居然还想错过,岂非暴殄天物恐怕连老天都要惩罚你的。所以,你要记着,以后碰上吵架这种热闹,是一定要看的。”

    黄芩看着说的口沫飞溅的韩若壁,脸上的表情就仿佛看见了一个怪物一般。

    转脸,他叹了声道:“走吧,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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