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一个爱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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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一个爱字

    裹着被子重新躺回,她的耳旁似不断回荡着司徒拓暗哑的那句话。

    他说,对不起。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这三个字。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这三个字竟会如此的沉重,重得她承受不了,喘不过气。

    不知道现在靳星魄人在哪里,他带她来了将军府,便就失了踪影。凤清舞到底给她吃了什么毒药会伤及孩子吗她真的不可以告诉司徒拓真相吗

    满腹烦忧,她皱着眉靠在床头,不知如何是好。

    “夫人”有人轻轻地推开了房门,小心翼翼地唤道。

    “小秀”程玄璇举眸看去,确实是许久不见的小秀,可她为何泪眼婆娑

    “夫人真的是您”小秀哽咽着扑过来,手上一叠干净的衣裳散落在床铺上。她激动地紧紧握住程玄璇的手,低声悲泣。

    “小秀,你怎么了”程玄璇困惑地望着她,她怎么这般伤心谁欺负了她

    “夫人您别伤心”小秀抽噎着抬起眼眸,同情难过地看着她,握牢她的手,劝慰道,“夫人您还年轻,以后还会有的”说至此,她想起程玄璇已被休,不禁又感伤起来。可怜的夫人

    程玄璇这才明白她的意思,感动于她的真情流露,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道:“小秀,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小秀看了她一眼,不忍地垂下眸子。夫人一定是强忍着悲伤。刚刚将军那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吓了她一跳,没想到夫人比将军坚强。

    程玄璇哭笑不得,淡淡,问道:“小秀,你看到将军了吗他现在在哪儿”

    “将军好像往浮萍苑去了。”小秀犹带一丝泣音,心想,若不是失去了孩子,将军和夫人肯定会复合的,只可惜现在

    “我去看看他。”程玄璇低叹,拾起床侧的衣裳,准备穿衣。

    “可是,夫人您的身子”小秀担心地看着她,提议道,“不如让奴婢去请将军过来看您,您还是躺着歇息吧。”

    程玄璇想了想,道:“好,小秀,你和将军说,说我身子十分不适,让他赶紧过来。”这样说,他总会过来吧

    “是,奴婢这就去”小秀点头,急忙出了房间。

    看着小秀匆匆离去,程玄璇穿好衣衫,苦闷地抚着额头,事情怎会发展成这样如果司徒拓不知道她怀有身孕便也就罢了,现在不仅无法帮他振作,反却害他坠入更痛苦的深渊。

    正苦思着,房外闪进一道挺拔身影,她抬眼看去,却是靳星魄。

    “程小璇,你没事吧”靳星魄半眯着褐眸打量着她。他一直盘踞在屋顶,知道刚才发生了何事,但看凤清舞一脸虚弱地离去,应是救了程小璇。

    “我没事。”程玄璇无奈地应声。她没事,孩子也没事,但司徒拓却有事。

    “既然没事,为何这般愁苦”靳星魄狐疑地走近,捉起她的手把脉,不由地惊道,“孩子没能保住”已无喜脉的迹象而且她还中了剧毒

    “不是的,凤姑娘说她输了她的真气给我,所以暂时封住了喜脉。”程玄璇如实回道,忙又问,“我是不是中毒了她给我喂了毒药,这毒是否难解”

    靳星魄沉吟片刻,剑眉蹙起,似有问题想不通,低声自语道:“那恶毒女人居然如此舍得”凡是练武之人,都极重视内力的修为,那凤清舞竟愿意把大半的深厚内力送人

    “怎么样没有办法解毒吗”程玄璇着急地追问。

    靳星魄却不答,只道:“我先为你疏导你体内的真气。你不曾习武,若真气在体内乱窜,只怕你会比中毒更痛苦。”

    不等她回话,他已运掌熨于她的左腕命门,蜿蜒而上,导气入她丹田。

    无意识地,程玄璇缓缓闭起眼睛,感觉身体里有一股热气逐渐沉下,异常舒畅。

    一刻钟之后,靳星魄收掌调息,唇角扬起淡淡笑意,开口道:“程小璇,你可算是因祸得福。”

    “什么”程玄璇睁眼,疑惑地问。

    “想不到凤清舞那女人的内力这般笃厚,你现在至少拥有十年的内功,若以后好好练武,说不定还能成为一代女侠。”靳星魄戏谑地勾唇,再道,“司徒拓如今武功尽失,你正好可以保护他了。”

    程玄璇怔然,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喜道:“那我可不可以把内功输给司徒拓”

    靳星魄嗤了一声,道:“你连内功心法都没有学过,你懂斗转星移之法”如果不是凤清舞运用了斗转星移的上乘内功,以程小璇这种完全不懂武功的人,怎么可能安全吸纳外来的内劲。

    “斗转星移你可以教我吗”等她学会了,就把内力转送给司徒拓。

    “这是凤家的独门内功,我不会。”靳星魄摊了摊手,不以为然地道,“照我看,就算你要把内力送给司徒拓,他也不会接受的。这对男人来说,无疑是一种耻辱。”

    程玄璇皱了皱眉,想及中毒的事,再次问道:“那我中的毒你会解吗”

    “你中的是阴隐毒,暗藏在五脏,短时间内不会发作,但四十九日之后,若无解药,就会毒发毙命。”靳星魄沉了脸色,冷着声道,“那女人果然够阴毒,心计深沉。”

    “解不了”

    “能解。但这是暗门特有的毒药,配制解药需要一年时间。”

    闻言程玄璇沉默了下来。那也就是说,没有用了,只能靠凤清舞给解药。

    “程小璇,我去暗门为你索解药。”靳星魄的褐眸中闪过怜爱之色,但转瞬即逝,语气只是冷淡,“不过,希望可能不大,那女人应该猜得到我会上门,而她此时损耗了真气,必会匿身闭关,恐怕一时半刻难以找到她。”

    “谢谢你,靳星魄。”程玄璇诚挚地望着他。他此次再来皇朝,帮了她许多忙。

    “等我要到了解药,再谢我也不迟。”靳星魄行事干脆利落,语毕转身便就离开。

    房内,再一次变得安静。程玄璇轻轻地抚摸着腹部,心中默想着,司徒拓和孩子,哪一个更重要。想了良久,终是得不到答案。

    她绝对相信,凤清舞这个人,一旦发狠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如果她得不到这个孩子,她会选择玉石俱焚吧凤清舞若不给解药,她死了无妨,可是孩子无辜

    其实只要再过一段时间,她的肚子就会渐渐隆起,那时司徒拓应该能看出异状了。只是这段时间,司徒拓要备受痛苦地煎熬。这算是上天为她报当初的仇吗司徒拓曾经折磨过她,所以现在轮到她折磨他了但是她并不想如此啊

    司徒拓莫名消失了半日,不在浮萍苑,似乎出府了,到了夜晚才返来。他派人急找陆大夫回来,却好像存心避开陆大夫为她诊断。

    当他回来,踏入房中时,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垂着的双手却是鲜血淋漓,手背上满是细细的木屑刺。

    “你怎么了”程玄璇大惊,急急地向他走去。

    “躺回去。”司徒拓的嗓音分外嘶哑,刺耳却令人心疼。

    程玄璇并不理会他的话,到衣柜处翻找出白布条和金创药。他的书房和卧房,总是备着这些东西,可见他不太爱惜自己的身体。

    “躺回去。”司徒拓重复一样的话,走近她,从背后将她轻轻抱起,放到床铺上,替她盖上被子。可是他的脸色木然空洞,深邃的黑眸底蕴染着浓重的凄怆。

    “司徒拓。”程玄璇轻声柔唤,拉住他的手臂,让他坐在床沿。

    他犹如僵硬木偶,愣坐下来,目光悲绝。

    凝视着他,程玄璇微微弯唇,逸出一丝苦笑,低声道:“不要这样好吗别让我跟着你一起心痛。”

    但是司徒拓似乎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低着头呆愣地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那猩红的血,仿佛就是他的孩子的血,是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这深重的罪孽,压得他抬不起头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程玄璇幽幽叹息,握住他的手,细心地替他把手背上的木刺一一挑出来,然后为他敷药,缠上白布。

    司徒拓始终垂着头,没有看她,不敢看她。她的小手是这般和温暖,可是他却觉得汩汩寒意侵袭而至,破入肌肤,直割筋骨。他这一生之中,杀过许多人,是否因为孽障太重,所以他会有这样的报应

    “司徒拓。”程玄璇轻轻地唤他,他依然毫无反应,她的语气不禁更轻更柔,唤了一声,“夫君。”

    司徒拓浑身一震,缓慢地抬起眼,望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夫君。”清晰的声音再次从她口中发出,他墨黑的眼眸深入,微光颤动。

    滑嫩的小手抚上他冰凉的脸,她的眼中尽是痛惜。他眸中的那层水光,是隐忍的眼泪吗她从没见过他如此脆弱的样子,即使是当初她狠心伤害他,也不曾见过他眸底这般的无助和哀绝。

    “是意外,你不要自责好吗”她轻柔地出声,“只要你愿意,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请原谅她暂时不能够说出实情

    “以后”司徒拓低哑地开口,黑眸掠过一丝深沉的悲痛,“还有以后吗”他和她之间,阻隔着这么多的障碍,还有以后吗她现在不恨他,但将来再想起他害死了他们的孩子,她仍能心平若此吗总会有恨的吧,连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了

    “有,一定有”程玄璇握牢他的手,坚定地点头。见他下意识地缩了缩手,她才发现自己大意碰到他手上的伤,忙问道,“对不起,痛吗”

    “对不起痛”司徒拓扯动唇角,牵起苦涩自嘲的弧度,“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你痛,为什么你不怪我”她应该骂他打他,不该这样温柔,他不配

    程玄璇心酸地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刚刚受了丧失武功的打击,现在又承受丧子之痛,他一定觉得整个世界瞬间陷入冰冷的黑暗之中。

    沉默了会儿,她才又开口道:“拓,你告诉我,我的生命比较重要,还是孩子的生命比较重要”

    他愣了愣,没有回答,却问道:“你叫我什么”

    “拓。”程玄璇扬唇微笑,神情温柔,甚至带着一点点调皮,“你喜欢我叫你夫君还是拓让你选。”

    但是司徒拓却没有一丝欢颜,眉宇间满是挥散不去的阴霾:“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我们的孩子没了,你一点也不伤心”

    “我”程玄璇一窒,接不了话。她确实不伤心,腹中宝宝还好好的,她怎会伤心她只想让他振作起来。

    司徒拓的薄唇慢慢勾起,眸光变得异常森冷:“我突然发现,原来我一点也不了解你。你现在讨我欢心,是图什么程玄璇,我真的不懂你。你到底是怎样的女人自己的孩子没了,你完全无动于衷,不痛不痒”

    “不是这样的”程玄璇急得直,解释道,“我是不想看到你痛心难过。”

    司徒拓的脸色阴沉黯然,质疑的语气极为冷厉:“但是,我看不出你有一丝一毫的悲伤。”

    “我们又要开始互相伤害了吗”程玄璇闭了一下眼睛,深吸口气,才睁眼,平静地道,“是不是我现在愤恨地杀了你,你才高兴是不是我哭天喊地,哀伤地昏厥过去,你才满意”

    司徒拓眯眼看着她,只觉阵阵心寒。她怎能如此冷静,如此若无其事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程玄璇低喊一声,已控制不住心中翻腾的怒气,忿忿道,“这不只是你的孩子,他也是我的我为了宝宝忍下多少苦,你晓得吗我一直受制于凤清舞,连见你一面都要经过她的批准,你知道吗”

    “清舞她对你做了什么”司徒拓的面色突地一凛。

    “我的身子弱,不宜有孕,近日是凤清舞为我安胎,但是她不让我见你。”程玄璇吐露部分苦衷,但没有说出凤清舞抢夺孩子之事。

    “之前你不肯为我供血疗伤,就是因为已知怀孕”司徒拓眼中似恢复了些许生气,浓眉皱起,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有孕为什么不告诉我”

    “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我还来不及告诉你。”程玄璇轻描淡写地带过,蹙了蹙秀眉,再道,“其实,应该怪我,是我没有及早告诉你,你不知晓我有孕在身,才会推了我一下。”

    “清舞为何制止你见我”

    “还不是你惹下的风流债,难道你不知道她爱你”

    程玄璇瞪他一眼,心里确实有点气,如果凤清舞不是因为太爱司徒拓,她也不会这样极端地要抢孩子。不过,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偏偏要她的孩子,而不去找宓儿是她比较好欺负吗

    司徒拓抿着唇角,没有接话。他和清舞是两个太相像的人,脾气都是霸道强势,并不适合在一起,何况他对她毫无男女之情。但他对清舞终有一分亏欠,她在她自己身上种下“血线”,使他们两人生死相连,若一人逝去,另一人会感到五脏俱痛。而且,种下“血线”之后,清舞此生都不能与男子欢爱,除非他替她解了此蛊。

    “其实你又何必这么伤心没了这个孩子,你还有另一个。再过三个多月,你就可以当爹了。”程玄璇故意酸溜溜地道。

    司徒拓瞥她一眼,并不吭声,视线下移,落在她的腹部上。手抬起,向她伸去,却在半空顿住。

    看着他的动作,程玄璇敛了神色,轻声道:“你还没有摸过孩子。”

    她轻握住他的手,牵引着他的手掌碰触她的腹部。

    司徒拓却像被雷击,倏地缩回手。已经迟了且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别把所有责任都扛上身,你已经背负了身多,这次不是你的过错,你就留一些让我去背吧。”程玄璇幽幽叹气,感到十分无力。

    司徒拓没有回话,静默了片刻,淡淡道:“你多歇息,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别住”见他站起身,程玄璇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微微仰脸望着他,“留在这里陪我,可以吗”两人独处的时间,不知还会有多少,她想好好把握和珍惜。

    司徒拓高大的身躯僵了僵,定定地凝望着她。有一句话,他梗在喉咙,一直想问,却又问不出口。

    程玄璇静静地回望着他,他似乎有话想说

    过了半晌,司徒拓重新坐回床沿,低着嗓音,道:“玄璇,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

    “你,爱不爱我”

    程玄璇一怔,心跳顿时加速,脸颊泛起绯红。他竟问得这么直接让她怎么回答

    司徒拓倾身靠近她,直直地望进她的眼眸,低沉地追问:“爱,或者不爱,很简单的问题。你若不想说,也可以点头或者。”他的世界已然一片凄冷黑暗,这是他仅剩的一点希望的光亮。如果它灭了,那么也好,就陷入彻底的漆黑吧

    他的黑眸中似有两簇小小的火焰在闪动,程玄璇的唇动了动,还是又合上。她说不出口,用点头来代替好了。

    但是还未等她点头,房外一道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房内奇异的气氛。

    “将军,夫人,药煎好了”

    司徒拓并不理会,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玄璇,告诉我。”

    “那你呢”程玄璇缓了神,反问道。他不曾说过,她也应该问的。

    “是我在问你。”司徒拓黑眸中的火光忽明忽暗。她知不知道这个答案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你先说。”其实之前她已经表达过了,他还需要问吗

    “程玄璇,你到底说不说”司徒拓不禁有点恼羞成怒,叫他把爱挂在嘴上,他做不出来

    这时,房外又响起那不识相的丫鬟的声音:“将军,夫人,药煎好了,奴婢可以端进来吗”

    “放在门口”司徒拓大吼一声。

    “是、是”门外的丫鬟惊慌地喏喏应道。

    程玄璇掩唇低笑。他现在总算恢复了元气,听他的怒吼总好过看他绝望颓丧。

    “笑什么快回答我”司徒拓的脸再逼近她一寸,近得几乎贴上她的鼻尖。

    “你先告诉我。”程玄璇伸出手,推了推他的胸膛,“别靠这么近,这样没办法说话。”

    “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麻烦”司徒拓烦躁地耙了耙黑发,他感觉得出来她对他应该有心,但是他不确认她到底用了几分感情。

    “你的心跳得好快。”她刚才贴着他的胸口,感觉到他的心跳疾速。他在紧张吗其实她也很紧张。一个“爱”字虽然十分简单,但放在心里和说出口,是完全不同的事情。只有亲耳听见他说,她才能踏实了心吧

    “别想转移话题,说是不说”司徒拓皱紧眉头,暗暗握起拳头,道,“不说就算了”

    说完,他便站起身,举步欲走。

    “司徒拓你吃定我了”程玄璇恼怒,为什么他就不能说她是个小女子,难道他不知道应该谦让女子吗

    司徒拓回过身,望着她,眸光暗了下来,薄唇扬起一道苦笑:“你太高估我了。”那扬起的弧度维持不住,很快便颓然地垂下。他只是个对爱情胆怯的男人。驰骋沙场时他毫无畏惧,但面对一个“爱”字,他却怯步了,他不知道再往前走一步,是不是会立刻摔得粉身碎骨。

    “爱。”

    低低浅浅的一个音,蓦地响起,司徒拓心头一颤,盯着程玄璇的唇。方才她的唇动过吗

    “不是我说的。”程玄璇无辜地,却绽唇笑了,“但也是我想说的。”

    无法抑制的狂喜,翻涌于心,司徒拓黯沉的黑眸发出灼亮的光芒。

    程玄璇却在心中无声地幽叹。刚刚那个“爱”字是自房外传来,他是替她和司徒拓着急吧她相信他是善意的。但,却是一种让人感到凝重的善意。

    司徒拓也敛了喜悦之色,神情有些沉凝,俯下头,轻轻地掠过她的唇,印上一吻。然后,才站直了身子,扬声道:“白黎,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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