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新欢旧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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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新欢旧爱

    空气中似弥漫着郁悒低迷的气息,程玄璇的唇边挂着一抹酸涩的笑容,微不可闻地喃喃自语:“这一路,走得太辛苦了。”从恨他,到爱他,她的内心几番挣扎,曾经犹豫矛盾过,也曾痛苦伤悲过。然而到了今日,他们之间还是存在着这样多的问题。他要她嫁给皇帝,而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宓儿,即使她故意忽略不去想,但心底却是十分清楚,她和他的未来,一片黯淡,看不到希望。

    司徒拓退开两步,隔着一些距离凝望着她,他们之间的问题,或许并不是外人造成的,而是维系他秘系的那条线太脆弱,一扯即断。如果不是她怀了孩子,如果不是之前他重伤难治,她不会下定决心回来的吧她对他的信任,很单薄,经不起一点考验。她没有想过,他愿意为她起兵造反是出于多么深重的情意。她不会知道,他对皇上的拖鞋,是为了他们的将来。她也不知晓,自从她回到他怀抱的那一刻起,他就决定了即便辜负了所有人,他也不会选择辜负她。但现在,一切好似轻易就可被推翻。她口中说着相信,可其实她并不信任他。

    程玄璇举眸回望他,硬生生忍下欲哭的眼泪,强装笑颜道:“拓,明日我就要启程去邬国了,我们大概会有一段时日无法见面了,你要好好养伤,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你也要照顾好自己,还有肚子里的宝宝。”司徒拓的语气很淡,眼神却掩饰不了关切。不管她对他有着怎样的怀疑,他都无法放心她独自上路。

    前去邬国的路途遥远,她的身子又一贯孱弱,叫他如何能够安心

    “我会的。”程玄璇淡淡笑着。

    司徒拓皱了皱浓眉,她这样的笑容让他看了难受。即将要长途跋涉,颠沛辛苦,她的心情这般差,身子又如何会好看来他必须暗中跟随才能放心。

    程玄璇睇望了他一眼,轻轻地转了身,走向房门:“我去和柔儿告别。”

    司徒拓紧抿着薄唇,没有叫住她,只是望着她娇弱的背影。无形中,似乎有一道隔阂滋生,横亘在他和她之间。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闷,让人感觉几欲窒息,喘不过起来。

    看着她的身影逐渐消失于视线中,连裙摆的颜色都看不清楚了,司徒拓才缓缓抽回目光,沉了脸色,举步离开卧房。邬国行之前,他必须去见一次白黎。

    出了将军府,策马而行,很快便到了贤亲王府。白黎似早有预料,在书房等着他来。

    “司徒,你来了。”从红木桌案后慢步走下,白黎扬起一丝淡笑,狭长黑眸中却不见半点笑意,暗沉得让人戚然。

    “白黎,我来拿解药。”司徒拓负手伫立,神色沉稳。

    白黎唇角的弧度加大,眸光却愈发阴暗:“这一次,你和皇兄的招数,我甘拜下风。”

    “并非针对你。”司徒拓沉声解释,“我本来就没有打算逼你交出解药,但现在情形所迫,希望你见谅。”

    “司徒,你太客气了,该是我向你祈求原谅才对。”白黎轻笑,笑声冷淡无温,俊美的脸庞比起从前消瘦憔悴许多,越是显得整个人犹豫陷在阴霾之中。

    司徒拓沉默,看着他片刻,低低叹了口气,才道:“白黎,你还没有相通吗不论如何,我都相信你没有伤害玄璇之心,不然就算皇上如何对你施压,你也不会甘愿给出解药。”

    白黎唇边的笑容变得更晦涩,苦笑一声,道:“是,就算是伤害我自己,我也不会伤害玄璇。”所以,当他知道事情已成定局,玄璇明日就要去邬国,他就自愿把解药交出。去往邬国来回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他若还侍执不肯把解药拿出,那么玄璇就会毒发身亡。他怎能狠心至此他是自私,但他还没有自私到这个地步。他终究做不出,得不到就毁了她,他到底还是做不出这样的事。

    “白黎,柔儿不够好吗为什么你执着于没有可能的感情”司徒拓直视着他,问。

    白黎的眼光一暗,回道:“司徒,在你问我这个问题之前,或许你该易地而处地想一想。东方姑娘很好,是世上难得一遇的聪慧温柔的女子,但是为什么你没有爱上她感情事,并不是这样来衡量,它是没有理由可寻的一件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司徒拓淡淡颔首:“你说的对。感情没有理由可讲,也没有对错之分。”因此,白黎也无须自责。人总有想偏了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心生极端的想法,就像他曾经因为先入为主的偏见苛待了玄璇。玄璇能够不再怨恨他,她自然也不会怪白黎此次的做法。这是玄璇最大的优点,性情宽厚纯良,发自内心地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

    “这是解药。”白黎伸出手,摊开掌心,一直玉瓶立于掌中。

    “谢谢。”司徒拓接过,点头致意。白黎能从清舞手里取得这份解药,必定经过一番辛苦恶斗。

    “司徒,你这样说,我真觉无地自容了。”白黎的嗓音暗哑,表情漠然。

    但司徒拓看得出那是一种勉强维持的漠然,白黎的自尊,此刻需要这佯装的无动于衷来维持。

    “那么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司徒拓扬唇笑了笑,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便转身离开。

    白黎站在原地,望着敞开的门扉,望着司徒拓远去的背影,心里突然阵阵剧痛。想必司徒拓的磊落,他太卑鄙,太无义。过去,他一直觉得自己比司徒拓优秀,他自觉睿智聪明,自觉身份尊贵,自觉洒脱悠然,但事实上,那些全只是他戴在脸上的面具。他的心底最深处从来都是阴暗凄冷的。外在的华丽皮囊,不过是他借以表现自己的工粳而内在,原来是缺了一个角的残破灵魂。道如今他才认识了自己。

    “王爷。”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轻柔的唤声忽然传入耳中,一张清丽的容颜,跃入眼帘。

    怔了怔,敛去眼中的悲哀之色,他温声回应:“东方姑娘,你何时来的”

    “我看将军急赶着出府,不放心,就一路跟着了。”东方柔浅浅一笑,并不戳破他故作正常的样子。其实她是在玄璇来找她之后,猜到将军要来王府拿解药,才匆忙赶来。

    “司徒已经走了,你刚才没有碰到他吗”白黎平和地微笑,如若不是他的狭眸中凉寒无光,看起来却是如常无恙。

    “我并不是来找将军的。”东方柔盈盈笑道:“而是来找王爷的。不知道王爷有没有时间,今日柔儿突然犯酒瘾,想找人痛饮三百杯,王爷可愿意赏脸奉陪”

    “改日吧,今日我不想喝酒。”白黎淡淡地婉拒。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安静地舐伤口,不想强颜欢笑。

    “柔儿斗胆做了一件事,还请王爷不要见怪。”东方柔却只作未闻,顾自道:“柔儿已经劳烦王府管家在和风亭里准备了酒水,只等王爷一同共饮。”说完,她笑着先行举步。

    白黎怔怔地看着她,半晌,沉重地扯了扯唇角,举步跟上。他知道她是一番好意,怕他郁结于心,特意要他发泄出来。那么,好吧,就一醉解千愁吧

    今日过后,他那奢望的心,终于不得不死。

    将军府。

    程玄璇一人在花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心中有些迷惘怅然。或许是她想得太多了,她和司徒拓本就没有太大的机会可以厮守终生,除非她能够不介意宓儿的存在。即是如此,她又何必在乎这次司徒拓的做法,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吧,她本跟不会知道前方的路上,有什么样的人生在等着她。

    “夫人。”管家从小径经过,见到程玄璇,请安了一声,便就急匆匆地前行。

    “管家,等等。”程玄璇微皱秀眉,问道,“是不是府中发生了什么事”这段日子以来,风波不断,她都快要变得草木皆兵了。

    “回夫人,没有什么事。”管家,却一脸为难的神色,颇显焦虑。

    “是吗”程玄璇的眉头紧蹙,这分明就是有事,难道司徒拓出事了

    “是、不是”管家欲言又止,踌躇地看着她。

    “到底是何事”程玄璇边问边走近,“管家,你说吧,如果将军怪罪下来,我会但着。”

    “这”管家迟疑了下,才道,“有人找将军,但将军方才出了,那人现在在正厅里等着。”

    “什么人”程玄璇暗忖,莫不尸中的人皇上又有什么旨意传来吗

    也不等管家回答,程玄璇就往正厅走去。

    管家跟在她身后苦恼地。今儿这事也未免太凑巧了,两位都是将军的前夫人,这一碰面,不知会是什么场面。但愿将军赶紧回来,万一两个女子争风吃醋吵起来可就糟了。

    程玄璇走到厅堂,微微一怔。不尸中太监而是个女子

    “请问你是”走到厅侧的椅旁,程玄璇客气地询问。

    那女子闻声立刻紧张地从椅子中站起来,警戒地盯着程玄璇,反问道:“你是谁”

    “我是”程玄璇话语一窒,她该如何自我介绍将军夫人可她已经被休

    “你是谁司徒呢为什么他不出来见我”那女子防卫地退后一步,敌意地看着她。

    “司徒拓不在府中,迟会儿应该就会回来。”程玄璇好声道,“你先坐吧。”

    “你还没有说你是谁,你是司徒的侍妾”那女子的眼神依然充满戒备,瞠大眼睛瞪着她。

    程玄璇无言,暗自打量着她。这个女子的年纪不大,莫约不到三十,杏眼桃腮,五官精致柔美,但眼角难掩细纹,风韵尚佳,可却有几分沧桑风尘。她是司徒拓的什么人

    “你为什么不回答”那女子眯了眯杏眼,也在打量她。秀眉水眸,琼鼻,樱唇,好一个清秀小佳人,这是司徒的家姬还是小妾

    “我叫程玄璇。”思索了会儿,程玄璇回道,“我只是将军府的客人。”她明日就要离开了,所以说是客人也没错吧。

    “你是程玄璇”那女子一愣,眼中的敌意顿时更浓,“你不是已经被司徒休了吗为什么你还在这里”

    “你知道我你是”顿了顿,程玄璇的脑中蓦地闪过一个名字。傅凝霜

    “我是傅凝霜,我想你应该也曾听司徒提过我。”那女子渐渐沉住了气,脸色转为冷然。

    程玄璇轻轻点头,温言问:“你是来见卓文的吗”或是来要回卓文的

    “是,我的儿子难道我不能见”傅凝霜皱了皱眉,语气不善,“你想阻止我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司徒的意思”

    程玄璇并不动气,平静地道:“司徒拓出府去了,有什么事等他回来再商量吧。”虽然卓文不是司徒拓亲生,但他一定舍不得让卓文走吧毕竟,他养育了卓文近十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又拿这个理由搪塞我”傅凝霜并不相信,盯着她质问道:“司徒派你出来打发我这个家交给你做主了”

    “司徒拓确实不在府中。”程玄璇温和地重申,但心中却觉得有些怪异,傅凝霜口中说“这个家”,似乎她仍把她自己当成这个家的一份子

    “我不信”傅凝霜的神情冷厉,提高了音量,道:“不管司徒在不在,我都有权利见我的儿子”说着她便径自往内堂闯去。

    程玄璇见状忙上前拦住她,劝道:“还是等司徒拓回来吧,而且你这样突然在卓文面前出现,可能会吓着他的。”司徒拓不在,她不能任由她把卓文带走。

    一旁的管家也急忙插话劝着:“一切事情还是等将军返来再说吧。”

    “还有什么好说我要带我的亲生儿子赚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谁有资格拦我”傅凝霜气愤道:“即便是司徒,他也没有这个资格”

    看这苗头不对劲,管家赶忙退了下去,准备去找府中护卫过来。玄璇夫人怀着身孕,还是万事小心为妙。

    程玄璇一手撑在厅门上,一边温声道:“你先坐下喝杯茶吧,司徒拓很快就回来了,有事等他回来你们再慢慢商量,总会有解决的法子。”

    “我不跟你废话你让开”傅凝霜已无耐心再多说,认定了是司徒拓故意阻拦她,不让她见儿子。扬手一挥,挥开程玄璇的手,便要跨步前行。

    “等一下”程玄璇忙拉住她的手腕。

    傅凝霜恼火,空着的那只手反手扫去,胡乱推向程玄璇。

    见她的手朝腹部袭来,程玄璇刹时一惊,本能地一手挡去,抵御她的动作。

    只是眨眼间,就见傅凝霜腾空而起,狠狠撞在门板上,“砰”一声巨响,而后重重地跌落地面一口鲜血噗地从嘴里喷吐而出

    “凝霜”

    司徒拓才刚一脚踏进厅堂,就见此悚然一幕,不由震慑住。

    程玄璇呆愣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她又一次犯了大错她体内的气劲,一遇到紧急情况,就控制不住,自然而然爆发出来,她不适意的

    “璇,发生了什么事”司徒拓一个箭步重来,震惊地问。

    “我、我她”程玄璇的嘴唇颤动,无法把话说得利索。

    “凝霜你怎么样”司徒拓顾不得怔忡的程玄璇,弯身一把将傅凝霜抱起。地上一滩猩红血液,触目惊心,那不是傅凝霜吐出的鲜血,而是她后脑勺磕撞流出的血

    程玄璇使劲咬住发抖的唇,略定了神,扯住司徒拓的衣袖,急问:“拓她没事吧”目光一瞥,光洁的地砖上血染整片,极是骇人

    “她撞着脑袋,怕有性命之虞”司徒拓匆匆抛下一句话,抱着傅凝霜大步往内堂飞奔,便扬声大喊:“来人陆大夫在不在府中”

    程玄璇愣愣地看着地上的血,浑身,脚下似被钉住,竟动弹不了,双手得厉害。她杀人了她杀了傅凝霜了

    心底寒气直冒,冷彻全身,闹钟轰地变成空白茫然。她杀了卓文的娘亲天那她不是有心的但不是有心,却也已经铸成事实

    身子没有知觉地瑟瑟发抖良久,她的意识才渐渐回缓,背脊一阵激灵,她立马欲要疾步赶去陆大夫的院落。上天保佑保佑傅凝霜平安无事

    可是右脚踩刚抬起,就听一道带着颤声的男孩嗓音惊疑不定地响起

    “干娘你杀了我娘”

    程玄璇心中骤然一震,向声音的来源看去。厅堂角落的花盆后面缩着一个小男孩,他满眼泪光,那泪水波动不定,夹杂着惊恨和不敢置信的复杂情绪。

    对上那不该属于九岁孩童的悲恸惨然的目光,程玄璇凄楚愧疚得抬不起头来,半个字也吐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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