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太玄·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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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间,总是不乏传说的。
传说在四百年前,青云门的掌教真人执剑斩群魔,最终力竭羽化而去,挽救天下于倾颓,成为美谈。
传说在四百年前,青云山上曾有一个不逊于青叶祖师的年轻弟子,只是四百年后,很少有什么人能记得这件事了。
四百年风霜岁月,青云山上仍是一副旧时模样,似乎百年光阴在这大山上不曾留下痕迹。
陆雪琪白衣素净,漫步走在望月台的竹林小路上,时值她接任小竹峰首座之位三百多年,今日便是卸下一身重任的时候了。
早已是两个孩子母亲的文敏陪着陆雪琪走在望月台的路上,怀念的目光不住的打量着小竹峰上的每处角落,仿佛无论时光过去多久,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如记忆中的一般,不曾改变过分毫。
“当年我嫁到大竹峰,一晃眼都四百年过去了。”文敏驻步停在望月台上,与脸色清冷的陆雪琪并肩远眺,言语中颇多唏嘘。
“这四百年,倒是多亏了你。”文敏微微叹息:“我想师傅他们泉下有知,也是欣慰的吧。”
小竹峰历代首座都是出家人,为了道统传承从未有过嫁人一说,文敏与大竹峰宋大仁情投意合,首座一职只能找门下师妹担任,只是文敏想不到的事,当年找陆雪琪接任首座,这一接便是整整四百年。
陆雪琪没有做声,四百年来她冷清寡言之名比之当年水月更甚,对于文敏师姐的叹息,也仅是微微点头。
文敏看了陆雪琪一眼,忽然道:“你的天琊呢?”
“一并传给小诗了。”陆雪琪淡淡道,有谁能想到当年那个最小的师妹,如今也是一代首座人物,声名赫赫。
文敏目光一暗,看着身躯笔直站在望月台前的陆雪琪,低声道:“假若她还在,想必你过的....”
“这世上,没有假如。”陆雪琪转身欲走,忽然听见文敏问了一声。
“什么时候爱上她的?”
陆雪琪步子一停,随即恢复如常:“当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她到时候!”
文敏默默看着陆雪琪冷清的白衣身影,觉得她承受的那份孤独简直令人窒息,曾经片刻不离身的天琊,终于也离开了她,文敏心下不忍,上前拉住了陆雪琪的手。
“雪琪!”
走进了才发现,陆雪琪冰雪的脸庞上,正有清泪划过!
“师姐...”
微微颤抖的嗓音,是冷漠如冰雪也掩盖不下的伤痕,陆雪琪微微颤抖着声线,低下头。
“我们修仙,是....为了什么...啊?”
文敏红着眼睛,将陆雪琪抱在怀中:“你还是放不下她...”
“放不下?你让我怎么放下她?三百年,五百年,一万年,我怎么能放得下她?!!”
陆雪琪在大师姐文敏的怀抱中终于坚持不住四百年来努力维持的冰冷,毫无预兆的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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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山上,小竹峰首座的接任大典如期进行,各峰弟子首座,以及掌教萧逸才真人剧都到场,同来无数正道庆贺。
山上是如此风光热闹的场景,山下的凡间处处,同样也不遑多让。
陆雪琪换了一身黑色长衣,如同记忆中当年那人的衣着颜色一般,毫无目的的走在河阳的街头。
她容颜清丽绝美,不可方物,一路下山走来倒是吸引的了不少的目光,只是她身怀高绝道法,多年首座威势累积下来,无形之中自然有一种凡人难以言喻的气势在其中,让人只觉似九天仙子一般,不可亵渎,也到安然无事。
四百年春秋变迁,陆雪琪在河阳城中随着人流来回走动,试图从中寻找到一些宁雨仇当年的痕迹,但是那点痕迹早已消失在滚滚时间长河,半点不存,就连当初去往万窟山歇脚的那处酒楼,也早已不存在了。
就这般幽魂似得走到了傍晚,陆雪琪夜里河阳街灯的繁荣才稍稍开始,不少孩童嬉笑着在街上跑过,陆雪琪看了她们一会儿,缓缓收回目光。
忽地,一群六七岁的孩童嬉笑打闹着唱着歌谣,挥舞着手中的灯盏跑过:“青云挥断刀,鬼王先震惊。千秋有英豪,竹峰不逊好。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x下,白首太玄经!”
陆雪琪闻言心下震动,这几句不伦不类的打油诗,却正依稀是当年场景,触动了回忆,她忍不住的走进前去,来到那几个孩童身边,难得柔声问道:“小姑娘..请告诉我,这歌是谁教你的?”
多年来的冷言寡语,忽然之间陆雪琪竟然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间有些迟疑和笨拙。
那小姑娘想是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女子,见到陆雪琪如此询问之后,先是呆呆的看了一会,有些腼腆的怕生的道:“是红衣坊的大姐姐教我的。”
“红衣坊?”陆雪琪微微一愣,心中似有什么东西被轻轻敲击了一下。
“是啊,她和大姐姐你一样漂亮呢!”小姑娘笑着说道,小孩子的腼腆上来,嬉笑着跑开了。
“等一等!”以陆雪琪如今的道行,大意之下竟然让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轻易的离开了自己的身边而没有丝毫的准备,看着已经跑远的小姑娘,她向来清冷的眼眸之中少有闪过一丝焦虑:“告诉姐姐她在哪里?”
小姑娘嘻嘻笑着,伸出手:“大姐姐再见了!”
人群熙攘,片刻就再也见不到踪迹,陆雪琪在人群中反复几趟,只能无功而返。
连番的事情下来,陆雪琪早就疲累不堪,勉强的在街上又走了片刻,在一处小巷里停住脚步,然后她似有所觉,忽然抬头。
“红衣坊”三个大字高悬在门庭之上,四周冷冷清清,只是明显常有人收拾的痕迹,似乎是住着人的。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无声的召唤者,祈祷着,陆雪琪迈着有些艰难的脚步走过去,玉似的手掌轻轻按在古老的门板上,缓缓推开....
一阵清扬若有的箫声飘入耳中,陆雪琪忽的泪流满面,脚步急促的,甚至带有踉跄的走进了院子。
飘摇的歌声隐约好似梦中呢喃一般飘入耳中,那夜深中一次次心悸感觉,手覆盖上肌肤的温度,如同昨日一般在歌声中,在脑海里,深深浮现。
.................
城外的月光冷冷清清湖中影
良人的眼泪幽幽静静为谁哭泣
悲欢离合的故事还在播映
.............
黑衣俏丽的身影背对着陆雪琪正在院中,手中洞箫清扬,音符与曼妙的歌声正是从那其中传来。
陆雪琪深深喘息了几口气,如同离开岸的鱼,极力的压制着什么,泪眼模糊的走近。
.....................
有时候爱情扑朔迷离看不清
有时候孤寂忽远忽近就快窒息
我不懂的事情就交给沉默翻译
为什麽想要忘记却还是会想起
为什麽一不小心变得在意
等待的身影
寻寻觅觅
却还在原地
为什麽想要等待最后选择放弃
难道说爱情里等不到个结局
良人泪滴我也跟着哭泣
在梦里
模模糊糊清醒轰轰烈烈追寻
那画面里播放的故事依然
风儿啊渺渺茫茫
怎麽会看不清
千言万语多情千山万水无意
看那照片里泛黄的故事依然
云儿阿飘飘荡荡
任谁也看不清
谁也看不清
.................
你在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遇到的那个人,是否与她一起正在街上漫步?你有没有在反复的表白中,静静的说一句我爱你?
歌声渐不可闻,黑衣人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洞箫,陆雪琪忽然在心中就涌现出了一种惶恐与期待的复杂感情,几乎不能喘息。
直到...
直到....
那朝思暮想无数年的声音终于在院中升起。
“陆师姐。”
陆雪琪笑了出来,泪水磅礴而下:“雨仇!”
“我一直在等你能够放下俗世包袱的那一天...”宁雨仇看着泪满的陆雪琪:
“我想我等到了。”
死怎能不从容不迫,爱又怎能不无动于衷?有生之年,狭路相逢,有些事情我们终不能幸免。
就像生老病死,就像爱嗔痴怨,就像十几岁的清风明月里一不小心爱上你,赔上很多年,就像在几百年后,再度回想起,心中酸甜苦辣,滋味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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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阳城外,一个鹅黄色衣裳的俏丽女子右手牵着一名孩童,左手衣袖却空荡无依。
如此绝色的一名女子,竟然是一个残废!
看那名孩童,赫然便是在河阳城中,唱着那首诗歌的小姑娘!
“瓶姐姐,你不在河阳等人了吗?”小姑娘仰起脸,看着这个即使在夜色中也明艳娇媚的女子,决然不会想到百多年时光过去,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过。
鹅黄衣裳的女子微微一笑,嘴角弧度轻扬,夜色中顿时弥漫有一种惊人的美丽,唯有柔柔款款的佳人嗓音飘荡。
“不了。”
“那我们要去哪里呀?”
“找你的小环姐姐啊!”
“还回来吗?”
“你说呢?”
鹅黄衣裳女子嘻嘻笑着捏了捏小姑娘的脸颊,目光最后一次放到身后沉浸在夜色中的河阳城,仿佛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默默送行。
奋力的挥了挥手,两人向着河阳城相反的方向,缓缓走远。
这一生,曾经有一个人九死一生的爱过你。即使最终有**未成眷属,但对方依旧站在远方,守望着你,想着你,心疼着你,爱着你,不离不弃!
宁雨仇,你给你我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