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达身后跟着的一个面冠如玉的青衣少年，在着众人审视的目光下，安达躬身退下。青衣男子的眉眼才终于清楚。

    众人都很迷茫，唯有易名书嗔目结舌。

    易初安

    居然是他

    不，现在应是长孙初安。

    “尔是鸣鼓之人”夏渊看向初安，依稀间竟觉得此人似曾相识。

    “正是，草民携万人请愿书，奏请陛下彻查兵粱与救济粮食发放一事”初安呈上一卷足够长的宗卷，一展开，上面写满诉情，字字直中要害，看得夏渊心惊。诉情之下写满了人名，印满了手印。黒与红，是万民的申诉与冤屈。

    夏渊凝神，半晌，“查”

    “你叫什么名字”夏渊负手而问。

    青衣男子单膝跪在殿下，腰打得笔直，抬头，朗声道，“长孙初安”

    长孙初安长孙初璇他应该就是初璇的胞弟了。

    “好”

    “众臣听旨，朕现封长孙初安为钦差，彻查粮食发放一事”夏渊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取下尚方宝剑，“朕现赐尔尚方宝剑，许你先斩后奏之权，望尔清正廉洁，刚正不阿，替民伸冤。”

    初安手举宝剑，“臣，领旨。”

    易名书看着这一幕，脚步有些不稳。看看前方，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常年抱病称恙的长孙越会出现在早朝。

    难道，他以为自己失了两个女儿，失了宸妃便再难东山再起吗难道，他想要剥夺自己镇国将军嫡长子这尊贵的身份吗

    夏渊后面说了些什么，易名书没听清。他只是一直在担心，担心他得来不易的尊贵身份就此失去。

    散朝后。

    “安儿”易明书唤住初安。

    初安停下脚步，手里的尚方宝剑看得易名书心慌，“易左丞有何指教”

    易名书尴尬一笑，“怎么叫得如此生疏我是你父亲啊。”

    初安觉得可笑，“易左丞怕是记性不好，我记得几个月前家姐与我已经回了本家，如今在下长孙初安。”

    易名书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易左丞莫要见怪，您与蒋贤阁对我们姐弟的恩情，初安毕生难忘。若何时易左丞也需要那三个响头，初安也绝不会吝啬。”初安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

    “初安，是父亲对不起你，我向你道歉。父子没有隔夜仇，你依旧是我的好儿子。”易名书说得心虚，这些年蒋氏是怎么对他们姐弟的他很清楚，一开始他还有所干涉，只是后来想着毕竟不是亲生的，便也任由蒋氏胡作非为，从不过问。从内心上来说，当时他还是希望蒋氏能够一个不小心让他们暴毙身亡，毕竟谁希望自己的嫡长子嫡长女是别人的孩子，而自己的孩子却只能居于庶出呢

    初安用那双黑不见底的眼睛看着易名书，拱手道，“易左丞怎么忘了，那日是陛下亲口恩准，便是圣旨。您依旧是初安的长辈，只是初安与长姐此生只是镇国将军嫡孙，至于左丞嫡女之位还是让给宁婉大姐和湘沫小妹吧。”初安不再顾及易名书，“在下还有要事，先告辞了。”

    不识抬举

    易名书冷哼一声，一甩官袍，向着与初安相反的方向远去。

    “陛下，老臣听闻宸妃晕倒，今日特来求恩。不知陛下可否让老臣探视一二”

    朝露殿内站着一位老者，白发苍苍，却不减凌厉。

    “将军乃宸妃祖父，自然没有不可一说。”夏渊挥手，“徐福，带将军进去。”

    长孙越乃初璇的亲祖父，不仅是征战沙场的老将军更是先皇拜把子的兄弟，先帝临终前还交由他三十万的兵权，于情于理，夏渊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陛下，越陵国王后正在里面。”徐福轻声道。

    “无碍。”夏渊说的干脆，“朕与将军一同进去。”

    内殿中，越陵国王后背对着夏渊一等人，正站在床榻旁，与古乐说着话。随着逐渐走近，王后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

    “宸妃中的是蚀心草之毒，服药期间切莫进食鸡肉，多喝鱼汤。”

    “她如今昏睡，你还是要经常用茶水给她润润唇。”

    “是。”古乐乖巧地应下，“王后娘娘，恕奴婢斗胆。为何您如此关心宸妃娘娘呢”如果她没记错的这位王后应是第一次与宸妃相见。

    越陵国王后恬淡一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宸妃很亲切，想要关心她罢了。”王后的声音很好听，柔柔的，像是四月春风，能带来生机，带来希望。

    长孙越只觉得这声音异常熟悉，不过年岁渐长的他并未想起是谁才拥有这般温柔的嗓音。

    徐福干咳了一声，王后带着笑意转身。

    然而，就在转身的那一瞬间，笑容顿时僵住。

    “是”长孙越有些迟疑地开口，生怕自己老眼昏花认错了人，“子瑜吗”眼前之人与脑海里模糊的影子逐渐融合，长孙越的身体不可抑制地开始颤抖。

    王后张张嘴，想要唤一声眼前这位老人，努力了许久却未发出半点声音。她应该叫他什么呢公公将军

    活了几十年，长孙越眼中第一次流下了一滴浑浊的泪。

    他甚至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夏渊看看长孙越与越陵王后的异样，没有言语，这样的时机不适合开口。余光扫了一眼还在床上的人儿，依旧闭着眼睛，安安静静的。他放心地转移目光，殊不知藏在被子里的手微微一动。

    “啸默呢”

    楼子瑜、长孙啸默。

    闭着眼睛的人儿的手逐渐紧握，这正是她亲生父母的名字

    她日思夜想想要找到的人

    如果越陵国王后是楼子瑜，是她的母亲。那么，她的父亲便是越陵国国王。

    初璇几乎快要爆炸，她努力地克制，克制着自己不要睁眼，不要起身。

    对话还在继续

    “他”还未等楼子瑜回答，长孙越已是抑制不住地开始咆哮，“为什么要扔下我们孤儿老人为什么一走就是二十年为什么成了别国之王为什么连一点消息都不肯传回来”说到最后，长孙越气得直跺脚，一口气没上来开始止不住地咳嗽。

    长孙越今年已是七十六岁的高龄，他长年征战，到了暮年病痛越来越多。若不是为了等到这对不孝子女，又怎么可能强撑到现在

    “公公”楼子瑜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扶住长孙越，她只是个边关孤女，当初嫁给啸默到将军府，长孙越给予她父辈的关怀，在她心中长孙越早已是她的父亲。豆大的泪滴落下，二十多年来隐藏在她心中的愧疚在这一刻骤然喷发。不管过了多久，她始终都记得在黄沙的另一边，那里有着她的公婆，有着她的一双儿女。

    见此情形，事情的大概夏渊也就都猜出来了。

    当年，长孙啸默去大漠历练，一去不回。独自大着肚子的楼子瑜满心着急，在十月怀胎生下一个男婴后毅然踏入大漠，寻找夫君。二人这一去，便再无音讯，人人都道他们已经死了。也正是这个原因，易名书才会过继到长孙越名下，享受将军嫡长子的尊贵，才会有了人脉，才会攀上左丞的位子。也是这个原因，才会有了初璇姐弟的悲惨生活。

    那件事情当年在安都传的沸沸扬扬，后来为了避嫌，长孙初璇才会变成易初璇，长孙初安才会变成易初安。

    “对不起”楼子瑜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除了这三个字，她真的无话可说。

    长孙越缓过气，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冲到初璇的床边，“她，她，她就是初璇她就是你的女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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