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神之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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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鸢跟着紫枫后面,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山谷,说是山谷,紫鸢心想,不若称之百花谷。沿路百花盛放,暗香袭人,蝴蝶翩然,随风而舞,恰似身着彩衣的仙子为之引路一般。

    约行了数十步,紫鸢渐渐听到了阵阵琴音。随着她越走越近,她忽然发现,这琴音之中,她竟似进入了画中境一般。流水淙淙,穿过山林,空谷寂静,百花齐放。

    紫鸢才想赞叹琴音之美,却见紫枫一副如痴如醉的模样,心道只怕琴美人更美。再行数十步,终于见到了那弹琴之人。

    只见她身着一身淡紫色衣裙,头发随意的挽了一个松松的髻,斜插一只白梅簪花,显得随意却不失典雅。未施粉黛,却已然国色天香。

    抚琴者见着来人,微微一笑,但是眉眼之间依旧冷清。紫鸢暗想,若不是此人本身性情冷漠,便是二哥流水有情落花无意。

    紫枫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只待她弹完一曲,才指着紫鸢道,“这是我妹妹紫鸢。”

    还未多言其他。紫衣女子便微笑点头致意道,“我是梧琴。梧是梧桐的梧,琴是琴瑟的琴。”

    紫鸢回以一笑道,“琴棋书画,四大才艺以琴为首。百琴之中,又以梧桐木所制之琴最佳。古琴有九得之说,君子之器,象征正德。因此,琴亦正乐。琴音通心境,见品性。姐姐琴音如此之优美动听,想来不仅仅是外表清洗脱俗,内心更是高洁无比。”

    梧琴眼神之中似冰山逐渐消融,轻声道,“今日看来是得见妙人,又添知音了。”

    紫鸢扑哧一笑道,“你适才小露一手,我已知你琴技非凡,且仅是冰山一角。而我刚才那几句却快用尽了我毕生所知关于琴的全部了。用我二哥的话说,世上怕是找不出比我更糙的女子。如何当得起妙人二字。不过,看姐姐这琴。我倒是觉得今日算是开了眼界。”

    梧琴轻抚着那古琴,犹如抚着自己的孩儿一般,道,“你说独幽么”

    紫鸢连连点头,看梧琴眼神默许,便大胆将这唤作独幽的琴仔仔细细的看了看。道,“蛇腹断间冰裂断纹,美妙佳丽,漆色温润,整体雅致,当得起鬼斧神工四字。”

    梧琴听着,“自然知道紫鸢懂琴。”遂对着紫枫微笑轻嗔,“你对鸢儿太苛刻了。”

    紫鸢得了撑腰,自然连忙拽拽的在一旁添油道,“对呀对呀,紫枫殿下真的需要好好反省反省自身,宽于律人,严于律己呢。”

    紫枫见此情景,自然知道这心仪之人已愿意与自己的妹妹交友,心下开心。索性也就任由紫鸢得了便宜再卖乖。

    紫鸢见他二人虽不曾过多言语交流,但是眼神之中,却着实是你侬我侬。她也不把梧琴当外人,便直接对二哥说道,“你带我来,必然不是让我来打搅你二人谈情的。你且说说看,找我来何事。”

    紫枫看着梧琴道,“你看吧,你还夸她。现在立马原形毕露了吧。哪里有半点女孩子家的样子。说完又对紫鸢说,“原本你不回来,我也要去找你过来的。梧琴她身体不是那么好,需要注入些仙灵。我是男子,恐怕与她自身仙灵本身会有冲突。我纵观能帮得上的,就只有你了。”

    三人于琴旁石桌,围着坐下。紫鸢喝着梧琴自制的清荷酿,听着关于梧琴的故事。

    梧琴娓娓道来,紫鸢却发觉她回忆过往的时候,眼神愈发冷清。

    不同于紫鸢和紫枫,梧琴是半神之体。她仅仅有一半的神仙血统。至于另一半血统是什么,梧琴没有提及。紫鸢看她的神色,也不好深究。但是半神之体,紫鸢早有耳闻。仙族与妖族以及魔族,都曾通婚过。半神之体,便是这样跨种族通婚的产物。也许是因为跨着种族,所以这样的产物,通常喜欢走极端。要么就是取了父母各自的优点,更上一层楼。要么就是综合了父母的缺陷,未及长大就夭折了。梧琴便是后者。她出生的时候,便身体极弱,但是好在她父母医术超群,加之母亲时时为她注入仙灵护体,倒也避免了夭折之说。然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家道中落,父母皆早早离世,只留下自己孤身一人。这半神的血统在强调正统的仙界为人所不齿,而又被妖界和魔界一些蠢蠢欲动的人所觊觎。好在她父母早早为她寻了此山谷避世,倒也是保全了她不少。只是因为身体太弱,日积月累,虽有父母遗留的药方续命,但没有人为她注入仙灵。她靠着自身微薄灵力,勉强支撑,却终究是日渐衰弱下去。

    那日她出谷原是为了寻一味稀有的药材,孰料中途体力不支晕了过去。恰恰遇见了紫枫相助。二人日久生情,便有了今日这一段。

    寻了个梧琴出去的空当,紫鸢跟紫枫咬耳朵,“你就用一条挑了刺的鱼来拜托我办这事我亏大发了。”

    紫枫瞅着紫鸢道,“想要什么,你说。”

    紫鸢理着衣袖道,“之前去老君那里顺茶水的时候,我老是说他那兜率宫的茶不及二哥珍藏的极品云雾好喝。大话说了许久,这没有拿出真东西,总是不好吧。”

    云雾,之前紫枫曾炫富给紫鸢喝过一次。那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来的半斤。紫枫抽着嘴角,瞅着紫鸢,宛如瞅着一个强抢民女的恶霸,道,“好。”

    紫鸢得寸进尺道,“刚才,我还听见有人说我要什么没有什么来着。”

    紫枫深深吐了一口气,挤出一丝假笑,道,“你一定是出现幻觉了,你要什么有什么。论世间词语之多,却唯有万能二字能显出你的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梧琴自身身体虚弱,若是一味注入灵力,她身体绝然不能承受。所以她对仙灵数量的要求不多,但是却需要施术者对仙灵输入的控制极佳。故而虽体力损耗不多,却极耗神思。于紫鸢而言,这又是她第一次为人注入灵力,所以输入之后,更是精神不济。紫枫见二人皆是要调养的样子,遂携着紫鸢匆匆回了东海。

    紫枫一直等着紫鸢入睡了,才离开她。他这么做,其实是有原因的。果不其然,是夜,他便拦截到了紫鸢送出去的书信。

    紫枫日间是故意向紫鸢提及冥夜状况的。 与其从别人之口了解到实情,而行为莽撞,不如自己来说明。

    他知道经过自己提醒,鸢儿必然不会亲自去妖界走一遭,但是依着她的个性必然会写些书信或者有别的动作给冥夜些安慰或支持。所以他便守在东海出口那里。半夜的时候,如意料之中,他抓到了一只送信的小蚌。 他想着,只要紫鸢以为这信送出去了即可,之后紫鸢定然不会有新的动作。他便喜滋滋的回去了自己的寝殿,想着今日也有些乏了,终于能休息了。他本不打算拆紫鸢的信件,但是,他突然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原来他以为书信并没有写何人亲启,是鸢儿怕信件落入他人之手会会有麻烦。孰料他细细看来,那信件中间的方框花纹居然是用字构成的,风木系此。紫枫才意识到,这封信是某个已经猜到他在守株待兔,特地送来消遣自己的。果不其然,他拆开信,里面是紫鸢惟妙惟肖地画着一个人,如同小狗一般蹲坐着,表情疲惫,眼神呆滞。紫鸢在人物下方写到,“吾画虽好,然兄为吾柮作等至午夜,吾心戚戚,特半夜作此人物画像一张,分文不取,仅供娱乐。”

    原来紫鸢也早就猜到紫枫有这一招,为了逼真点,她还特意先睡了一觉,让紫枫等了约莫两个时辰,才起来让小蚌精送了这封信。当然,你说是为了做戏也是对的,为了报私仇也极有可能,说她真的是累得睡着了也不能说有错。

    派出去的既然不是一只小蚌精,也当然不是一封信,是两封。一封是朝着紫枫的方向奔过去的,一个则是绕着紫枫走的。

    所以,是夜,冥夜也收到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冥夜亲启。冥夜打开,里面的言语不多。只道,“待得春风得意时,一朝看尽满城花。”又附上一条多伽罗手链。冥夜将手链戴上,回书一封,“珍重,勿念。”

    龙母知道女儿自数月前便入了那颇具盛名的九曲阵中修行。早知修行不易,故而女儿回家休养几日,她觉得挺好的,好歹在自己身边,可以照顾照顾。只是不知为何女儿这次回来脸色竟然一天比一天差。早膳时遂对着紫枫说道,“你妹妹这几日我眼看精神不是很好,你也别整天带着她出去。让她好好休息休息。”

    紫枫尚未开口,紫鸢便抢着答道,“我是因着那阵法着实耗费心神。母后若是能给我做些调理的药膳自是最好了。只是我在仙山这许多日子都不曾出门游玩,二哥这几日不过是带我去听听高雅琴音,看看别致景色。我倒是求之不得。”

    龙母看女儿这般说也不好多说,只得请教着药师如何给女儿补补身子,一边嘱咐兄妹二人早些回来。

    二人出去,并肩而行,紫枫甚是欣慰道,“你如今却是愈发懂事了。琴儿半神之体之事,烦你先瞒着。等过些时日,我自会带她来见父君母后。”

    紫鸢却是叹息道,“你如今却是愈发不懂事了。我瞅着昨日送来的云雾,掂量着至多不过三两。你不是有半斤么这短斤少两的事,却做出来坑自家妹子。”

    是夜,余下的茶叶便悉数出现在了紫鸢的寝殿。

    紫枫为了琴儿,不仅将她父母留下的医术翻了个遍,还寻访了几位不世出的圣手。功夫不负有心人,竟被他寻了一个药方,比琴儿父母之前留下的更有疗效。且也不需要有人时时注入仙灵。他与紫鸢合计一番,又翻查医典,得了个法子。便是在紫鸢在家的这一个月中,每隔四日为琴儿注入一次仙灵,再辅以药剂和针灸,一月下来,虽是不能根治多年顽疾,但是好歹身体不再像初遇时衰弱。

    这一个月里,紫鸢跟琴儿逐渐熟悉了起来。紫鸢很喜欢有这么一位姐姐,她时常跟琴儿抱怨道,“我最羡慕你了,我一直就希望自己有气质且高冷。可是上面有着个不靠谱的哥哥,活生生的把我的女神梦扼杀了。”

    琴儿眼睛里含着笑意道,“我倒是一直希望有个哥哥,只可惜,我没你这么好的福气。”

    紫鸢道,“要我说,我最希望上头有个像你这样的姐姐,下面有个活泼可爱的弟弟。”

    琴儿难得表现得好奇道,“哦”

    紫鸢琢磨了一会儿道,“姐姐毕竟比哥哥贴心啦。有很多心事跟姐姐说总比跟哥哥说好。不过哥哥有个好处,就是他们虽然欺负我,却总能把我保护得很好。至于弟弟么,我没有弟弟。但是我看着紫枫老是欺负我,我就会想我要是有个下家给我欺负下,应该不错。但是若真有个弟弟,他也定然希望有个你这样的姐姐,不是我这样的姐姐。”

    紫鸢说道这里,看着琴儿疑惑的神色,遂接着道,“因为你肯定能将自己的弟弟照顾地极好。”

    琴儿的脸色却有些阴郁道,“可惜我没有。”

    紫鸢听着,一时也不好回答。只是不知道,这其实是个双关句。

    离开之时,紫鸢对琴儿说,“姐姐,我这次离开便需回仙山学艺了,之后若是有空再来看你。我虽不知缘由,但你似乎总是自苦。宽心于调养总是好些。若是自苦不能解决问题,不若顺其自然。你若是不嫌弃,也可以跟我一起去东海,我想父君母后也定然喜欢你。”

    孰料她说完之后,琴儿眉间的忧愁更是深重。良久才道,“你的好意,我心领。只是这半神之体,不宜出谷,只怕会惹来腥风血雨。”

    紫鸢忙道,“你放心,我与哥哥定然护你周全。”

    琴儿勉强笑道,“我知道。此事以后再说吧。你回去也需好好调养一番,若是因为我而伤了自身仙灵,我实在难辞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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