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与此同时，怀川那里，他的夫人瑶池仙子绮烟也从百花盛宴中途归来。

    怀川向来不喜欢那样的场合，尤其是得知妖王还在被邀请之列，更是不想去了。绮烟因为一向甚得西王母的喜爱，西王母又是主持这盛宴之人，绮烟自然要去帮忙操持一些事。

    怀川见她回来，一如平常地关怀问道，“百花盛宴这么早便结束了”

    她浅笑道，“今日好不热闹。最让人想不到的是白泽神君的出现。我资历不够，都没曾得见过这位尊神。听着西王母说，他位分极高，这次回来，怕是天帝会有些特殊的安排。我想不若就回来告知你一声，顺便拿点东西。”

    怀川彼时正在临帖，还差最后一句便要写完的时候，听着这一句，笔连停顿都没有。他风华绝代依旧，将要临的帖子写完，才堪堪停笔，道，“我出一趟门。”

    他经过绮烟的时候，并没有太在意，如往日一样。绮烟嘴角轻扯出一个弧度。两人背对背隔着约一米的位置，绮烟依旧恭顺贤良的声音响起，“我今日还见到了那盛名远扬的妖王后，跟传闻之中的似乎有点不一样。”

    绮烟没有再多说，怀川已然走开了，然而他那略微有些错乱的步伐，却如同巨石一般碾压着绮烟精致妆容下破碎的笑容。

    怀川直奔百花盛宴的路正好与紫鸢去仙山的路有所交叉。而在这里，便是他们二人几百年后的第一次相遇。

    怀川曾在梦里梦见过无数次的重逢，有梦见过她盛气之下给了他一个耳光，有梦见过她泪流满面地哭述自己后悔遇见了他遭受了诸多苦难，有梦见过她尽弃前嫌地拥抱自己说她还爱着他，有梦见过她看见自己却仰着一张倔强的脸不吭一声。却独独没有梦见过这样的场面。

    他看见紫鸢的时候，冥夜右手环着她的肩，左手牵着她的手。她比从前娇小了不少，他想，她一定受了不少苦，不然怎么能瘦那么多。

    她嘟着嘴巴，鼓起小脸，声音有点像小朋友一样的在问，“牡丹新婚，我都没有准备礼物欸，这可怎么办”

    他知道紫鸢的性子，有外人在的时候，她一般都是一副懂事成熟的模样，甚至有时候会有点强势，可是在喜欢的人的面前，她很喜欢撒娇，她乐得装作一副小孩子的模样，她会学着小朋友那样说话，犯错的时候会故意结巴着乞求原谅。这时候的她干净纯洁的不像话。他从前以为她只有在自己面前会偶尔这样。可是看她如今的样子，她对着冥夜，似乎更加驾驭就轻。她那副表情，分明写着幸福和甜蜜。连冥夜看见自己，都点头示意，她压根就当他不存在一般。压根连眼神都不曾在扭转过半分，而是一直就堪堪地停在了冥夜的脸上。

    他并不知道紫鸢如今的眼神根本看不清楚是他，只知道眼前有个穿白衣服的人。但是因为天界穿白衣服的人太多，今天一上午满眼都是，她自己也觉得这种场合多半碰不到怀川，也就没往那方面去想。反正看不见，连招呼都可以省了。

    而高傲似怀川，面对紫鸢完全视若无物的样子，却是连停下来寒暄的勇气都没有。他向冥夜一点头，算是还礼，这便急冲冲的要离开。于冥夜而言，就是舒了一口气。平心而论，他不希望紫鸢和怀川见面。他与紫鸢自幼相识，紫鸢对这位怀川上神的爱恋几乎贯穿了她的整个童年以及部分青年时光，按照他对紫鸢的了解，紫鸢压根不可能将他放下。所以最好两人都不要相见是最好的。如今也好，他不吭声，她看不见，两不相扰。尽管怀川的表情明明是受了很多伤害，但是似乎对紫鸢并没有什么影响，所以冥夜觉得这样其实是最好的局面。

    可惜，事不如人愿。就在他们相隔几步之遥的时候，就在冥夜有些庆幸这不该发生的见面终于可以当作没有发生的时候。一个恭顺贤良的声音带着一丝微喘和慢慢的关切传来，“怀川，你等等。”

    无法视物的紫鸢觉得好像凭空之中有一道闪电劈来一般，她刚才还撒娇的脸，僵硬在了那里。尽管她很快调整了回来，但是依旧被冥夜收入眼中，也被从他们身边匆匆经过的绮烟扑捉地一丝不漏。她手里抱着一件月白色的外袍，疾步走到怀川面前，恍若对怀川和紫鸢的事毫无所知那样，一边把外袍给怀川披上，一边说，“夫君适才走得着实匆忙，若是要去百花盛宴，将这外袍披上才更妥贴。”

    怀川道了声谢，才想看看紫鸢他们，却发现二人早已走远。绮烟看着怀川不舍的眼光，轻声道，“夫君，我们走吧。”

    紫鸢不明白，为何当初离开仙乡的时候，明明觉得自己都放下了。如今，连人都没看得真切，不过是听见有人唤他一声夫君，自己就能难受成这样。她努力想装的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是她克制不住浑身上下地发抖。那一句“夫君，我们走吧”声音虽轻，却字字分明，每一个字如一把钝刀在她心里扎出了一个窟窿且刀刀见血。

    冥夜抚着她，他感受到了她的不安，于是问道，“不若我们改日再去看牡丹如何”

    紫鸢摇摇头，道，“就现在吧，已经推迟了好些时日，再推，我怕牡丹会将我生吞活剥了去。”

    两个人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是两个人都知道两人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亲密，多了一丝隔阂。看不见，摸不着，偏偏还说不得。

    等到仙山的时候，紫鸢就又同打了鸡血一样。牡丹初初看见她的时候，简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等反映过来的时候，立马得瑟道，“叫师娘”。而司剑也难得开了一个玩笑道，“我的婚姻大事险些耽误在了你这个不靠谱的徒弟身上，还不快叫师娘。”

    紫鸢只能翻着无神的白眼，恭敬地行了礼，道了声师娘金安。 四人皆熟悉，聊了不久，就分开两拨。紫鸢自然与牡丹一拨了。

    牡丹与紫鸢携手坐着，牡丹握着紫鸢的手，握的甚紧，仿佛她一松开，紫鸢又会凭空消失个百来十年一样。牡丹有些心疼地看着紫鸢问，“这些年，你过得还好么”

    紫鸢摇摇头，道，“说不好，我好歹捡回了一条命。说好，我却得了一身伤。你呢”

    牡丹笑道，“跟你那跌宕起伏比起来，我自然是平淡地紧。但是乐在其中。”

    紫鸢羡慕道，“从前我们不就这么想着么，平安地长大，喜欢上一个也喜欢自己的人且终成眷属，之后儿女成双。可是现实这种事，哪里会顺着我们的意思去安排说来你也真是，拿我当挡箭牌，到时候你跟师傅是过得情意绵绵了。我却跟师傅成了陌路。”

    牡丹嗔道，“当初你下落不明，你爹娘都生了一场大病，我帮忙照顾得手忙脚乱。他倒好，还想着说娶我进门，让我开心下。真想不懂你师傅的脑子怎么想的。我一时气结又伤感我们曾经说的誓言，遂拿要同日大婚一事挡着你师傅。当时因着你的事，我都对这情爱之事满是质疑和困惑。你师傅倒是好耐性，就这么一直陪着我，一晃几百年。”

    紫鸢有些阴郁道，“个人有个人的命数，你不能因为我感情受了伤，就去质疑所有的感情，对吧。师傅那么好的人，你们能在一起，我其实觉得是极好的缘分。”

    牡丹看着她阴郁的模样，疑道，“你怎么了可是冥夜对你不好”

    紫鸢摇摇头，依旧眉头紧锁， “没有，他对我很好。有时候，我觉得他对我太好了。我不配。”

    牡丹看着她消瘦的脸，有些心疼，道：“哪有什么配不配，都是你情我愿的事。你不高兴”

    紫鸢无神的眼睛盯着地面， “我从百花盛宴过来。”

    牡丹心下顿时分明， “你是见着了怀川还是他那位夫人了”

    紫鸢一张比苦瓜还苦的脸，“都见到了。”

    牡丹看着紫鸢，万分认真地说，“你失踪不过二十余日，他便求娶了瑶池仙子绮烟。你受苦受难的时候，他八抬大轿将绮烟娶进了门。他这样的男人，不值得你为他伤心。”

    紫鸢依旧盯着地面，头也压得很低。牡丹看见她的裙裾上大片大片的泪水的痕迹，她拥着紫鸢。

    紫鸢的声音很是哽咽，她有点断断续续，道，“我只是难过，我们曾经那么好，现在，连他的消息都要从别人的嘴里听说。我们明明都鲜活地存在，却从此在不相干。仿佛在对方的世界中已然消失不见音讯全无。”

    牡丹不忍，问道，“可是不甘”

    紫鸢点点头。

    牡丹拍着她的背道，“一切都会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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