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川的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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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数日,阔别数月的白泽又来造访。此次他寻了治紫鸢眼睛的药引,遂来了妖界,嘱了冥夜劈了个丹炉和药材库给自己,好把这药给炼好。白泽似乎和冥夜说了好一通话,倒是让紫鸢有些奇怪。也不知道他俩的交情何时突飞猛进到这么能聊的地步了。

    她忆起白泽前段时间还说这药引一事没有个眉目,怎么几日时间,就有眉目了,还寻来了。她向白泽询问,白泽却不多说,只道此番是有些运气。紫鸢又问说何时能将药炼好。白泽却道说,有一味救命的药特别急,得先整。完了,再来整紫鸢这个治眼睛的药。紫鸢奇怪问了半天,这救命的药给谁,白泽却怎么都不说。状似无心,紫鸢提到自己当初破九曲阵之时,得了一粒救命的丹药。若是急着用,不若拿了那颗去。只是那颗药藏在了怀川的书房里。但若是白泽急需,带着自己隐身去取也未尝不可。白泽长久才哦了一声,显得格外意味深长。紫鸢以为他就要糊弄自己过去了,却不料白泽真的就带她去取药了。怀川不在书房里,而屋子里不知为何却沾染着一丝腥味。紫鸢此番是真的起疑了。不过她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当日的午后,原本紫鸢习惯午后小憩会,许是因为心中有些心事,在床上翻滚了半天也没有入睡。冥夜被天君请去了天界说是有事相商,白泽又拿着那救命的金丹不知去向。百无聊赖之中,紫鸢便抱着守鹤,寻了个甚是空旷的水中亭,闲闲地拨弄起了琴弦。

    不过一曲即将终了,紫鸢听见空气之中有衣袂翻飞之声,她将琴弦猛然一弹,又迅速收音。看似普通的一个手法,实则是利用声音在空气中的传播,感觉到周围约三丈范围内的物体。果不其然,有人在自己近身三丈之内。频率的变化让紫鸢意识到这个人并不是熟人。不是熟人,又如此悄无生息,恐怕来者不善。

    心中做出这些结论,紫鸢手防备地抚着琴面,极其客气的问道,“来者何人”

    紫鸢自视力不好以后,听力就格外地敏锐了。对方一开口,她就迅速地识别出了她的身份。正是怀川如今的夫人,瑶池仙子绮烟。

    “仙子与我素昧平生,不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紫鸢边说边将抚琴地手放了下来。倒不是说自己对她没有防备之心,而是想来以她的身份过来,多半就是讨些口头的便宜,断然也不至于要真刀真枪的干起来。真是要打,紫鸢自信女仙之中,除了对付个把有资历的怕是有点难度,其余的通通不在话下。

    绮烟没有急着开口,她很仔细地打量着紫鸢。不由地自嘲,论起姿色,紫鸢还不及自己的一半,却不知为何能惹的自家夫君对她这般牵肠挂肚,还险些搭进了性命去。

    紫鸢见她半饷不吭声,也不着急,就这么好整以暇地等着。终于绮烟开口了,平心而论,她声音如百灵鸟一般好听,但紫鸢总觉得这声音挺刺耳。只听得绮烟道,

    “当初你跟怀川的婚事,闹得沸沸扬扬,等闲的人不知道。我却知道的格外详尽。你可能觉得自己对怀川当得起情深似海。但你肯定不知道,这世上不是你一个人对怀川一见钟情,也不是你一个人对他自小就爱慕。我与他在瑶池初见,我那日微醺,险些落水,得他相救。从此他的身影入了我的眼眸,永生不灭。可惜他第一个爱上的人不是我,不过没关系,只要他的妻子是我。这就很足够了。他跟我提亲,原是因着天帝的指婚。这里面多少有西王母的暗中相帮和我自己的执意请求。”

    “我不介意他还爱着你,但是彼时大家都以为你已经不在这世间了。想来,我决然没有跟死人计较的道理。”

    “怀川是个理性的人,连新婚和确认继任天帝之位这样的事,他都不过微微一笑。喝酒不过三分醉。可是,说来好笑。你的大婚,他没有被邀请,却孤身一人站在你这王宫的房顶上,看着妖王将你迎回家。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他为了一个以为已经死去的人,喝的酩酊大醉。也正是他醉了,我才知道,原来他的府邸,那间从来不让人靠近的房间,是他百年前花了许多时月给你专门准备的书房。那时候,我好庆幸,你已经死了。”

    “我与他终日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有时候我觉得这样的日子够了,有时候又想好像哪里还有所欠缺。后来我才知道,我和他之间永远隔着一个你。”

    “那日听说你回来了,他便跟失了魂一样。等他从妖界见过你回去,更是跟发疯了一样关在书房之中。我原本想想,他这么个反映,多半是吃了苦头。想来发泄几天就算完了。却怎料,隔了几天,他就去找了白泽。之后,他居然瞒着我,损了千年仙寿,翻看天书。就为了给你找个劳什子的药引。自前天,他便消失了,直到今晨才回来,遍体鳞伤,命悬一线,就是为了你去取个药引。”

    紫鸢听着,脸上波澜不惊。绮烟越看越觉得恨透了这张脸。紫鸢声音,悲喜不辨道,“你来就是说这些”

    绮烟看着她道,“是。我就是想告诉你,如果怀川欠了你的,那么如今也已经还清了。从此两不相欠,再无瓜葛。”

    紫鸢扬起嘴角,却有几丝苦涩,道,“你夫君的命,白泽已经拿了丹药去治。你无需忧心。我没有求他为我做这些,他做了,我很感激。你说的对,管好你自家夫君,不要再让他出现在我面前了。连同你也一样,最好永生不见。谢谢。”

    绮烟转身离开,忽而扯着嘴角,道,“今日夫君睡梦之中觉得有些冷,我便将碳盆靠近了一些。有一本话本子不慎滑落掉了进去,我看其中还有不少小纸条,所以将那炭火烧的委实旺了不少。还有,今日临出门的时候,处置了一个家仆,因为他不慎将一间从来不住人的房间给烧了。”

    紫鸢不曾回答什么,只觉得心上有些疼痛。原本意料之中,但真正正面交锋,还是让人心头不快。

    而唯独出乎紫鸢意料的是隔日袖袖来找了她。

    当日袖袖和独角马是和他们一起出来的,独角马一出来就急急去寻心上人。而袖袖却去极北苦寒之地修炼,借助那寒意让别人误入幻境。她不修炼却来找紫鸢,紫鸢也颇有些奇怪。

    袖袖先是去找了白泽问了些修行上遇见的问题,然后就来找紫鸢了。紫鸢一向对她如自家亲妹妹,而且她又率真可爱。自然拿出好些妖界特色的小吃给袖袖,满足下这个小吃货的胃。袖袖一边大块朵颐一边感叹那极北苦寒之地真真是贫乏之极,问紫鸢以后要是嘴馋能否就直接过来这里衬一顿饭。紫鸢自然是乐呵呵答应。

    东扯西扯了些,袖袖示意紫鸢屏退了一众婢子,这才说了自己此次前来的主要原因。原来前几日,有人误闯了她的幻境。她的阵法摆在哪里,有人进来了,便是守株久矣,终于待到了兔。她自然放任不管,不过这人既然是入了幻境,她少不得就顺路看看,以便研究出此人心魔。却不想这偏远地界,居然能在幻境之中,见到熟人。她这才细细打量来人,此人不曾见过,但是总有些熟悉。她看着幻境又回忆一番,才想起,这人便是曾经出现在紫鸢幻境之中的怀川。她想着他终究是负了紫鸢,这心魔得可劲的找,不折腾折腾这位仁兄,也对不起自己跟紫鸢相交一场。

    然而,看了怀川的幻境,她却下不了手了。如今袖袖便从手掌之中拖着一团迷雾,对紫鸢说,“你还是自己看看罢。”

    怀川的幻境之初,是幼年的他,站在一座巍峨的高山脚下。他看着山顶好生向往的模样,便顺着那蜿蜒而上的小路,一直攀爬。荆棘割破了他的衣裳,泥泞湿透了他的鞋袜。他历经了千难万险,终于到了山顶。一阵清风过去,满身的疲惫和脏污仿佛都随风而逝,他已然从幼年成了如今的模样,一副上神的好气度好风华。他放眼望去,却看见山崖有一个弱不经风的身影,摇摇欲坠。他的心猛然一跳,忽然意识到这人是紫鸢。遂赶紧跑了过去,他向她伸出了手,却在即将触碰到她肩膀的时候,看见紫鸢如断线的风筝一样,从山崖坠落。他想救她,可是他的脚却如同生根了一样,让他动弹不得。他就眼睁睁看见紫鸢在下落,然后陷入了迷雾之中,她的声音绝望又失望地从雾里传来,“怀川,为什么是你”

    他想辩解,可是那迷雾却仿佛被鲜血染红一样,格外妖冶。他终于挣脱了束缚他的力量,跳入了迷雾之中。却在山底看见了紫鸢。她仿佛浸在了血泊之中,浑身的骨头都碎了一般。她伸出一只手,上面可怖的四个血窟窿,骨头都依稀可见。满是血的手指扯着他的衣角,破碎的喉咙里穿出的声音异常地痛苦,“我恨你。”

    他想救她,可是不论他怎么输入内力。他就是救不了她,只能看见她在自己的怀里,眼神逐渐涣散。就在他绝望的时候,一个身影走近。这个人很眼熟,他花了些时间才想起来,这是白泽。对,白泽。就是他把紫鸢从修罗道里救出来的。他现在也一定能救她。一定可以。

    可是白泽却跟他说,紫鸢已经去了,没有办法可以救了。他似乎有些嘲弄,救活了又能怎么样,五感尽失,仙力尽散,仙骨已退,救回来也跟活死人一样,何必让她活着受苦。不如死来的痛快。

    怀川不甘,他问,“还有什么办法救救她”

    白泽手中托着一瓶青花瓷小瓶,道,“你跟她相恋,不过是逢场作戏。你如今这样,不过是良心上过意不去。我这里有一瓶忘情酿,喝下它,从此过往皆随风而逝。又或者现世太纷扰,我为你造一个美梦,梦境会美好的如你最初的愿望,从此比翼。但是你要付出入修罗道的代价。你可愿意”

    怀川没有看白泽,而是看着怀着的紫鸢,他扶着她失血苍白的脸庞道,“便是为她跳诛仙台,灰飞烟灭也心甘。”

    怀川入了修罗道。这修罗道在袖袖的幻境之中,便是当初紫鸢的真实记忆的回放。初初,四周皆是虚空,好像没有什么危险。可是随着身体不断往下落,这修罗道中忽然阴风四起,起初只是刮在脸上有些生疼,到后来,竟然仿佛要将身体撕裂一般。如此折腾了许久,怀川上神之身都觉得无法再忍受。忽然从头顶掉落了一把噬魂弓。正对着怀川,以戾气为矢,一百零八箭,每一箭都扎在怀川的身上。他一开始还会躲避,后来就不躲了。他想起紫鸢当初就是挨了这些。他不是想代替她去痛去伤么那又何必躲。至最后一箭射向了他的心脏的时候,他便昏迷了。

    等他醒来,却是他跟紫鸢第一次约会的日子。紫鸢还是记忆中的模样,脸上肥嘟嘟地很有肉,眼睛灵气十足,表情活泼可爱。她在桃花林中伸出手掌接着落下的桃花,足尖点地,翩然起舞。他恍若失而复得,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抱着紫鸢。紫鸢淘气地模样推开他道,“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怀川发现自己眼里居然含着泪,他小心地掩盖着,问道:“就是想抱着你。哪里奇怪了”

    紫鸢嘟着嘴巴地调侃道,“怎么不奇怪。以前你就是负手站在一旁看着我玩,哪里会突然过来抱我呢。”

    忽然又好像吃了蜜一样捂着嘴巴说,“不过你以前看起来就像我大哥,或者我的监护人。都不像我的情哥哥。现在还比较像一点。嘻嘻。”

    怀川再次将紫鸢揽在怀里,低声说道,“以前是我错了,我再也不这样了。好不好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紫鸢从他的怀里钻出来,看着他的脸,有些奇怪,替他擦了擦眼角道,“你今天真的好反常啊。你没有错啊,以前的你和现在的你我都喜欢。我们不会分开的,会一直在一起的。”说罢,很用力地回抱着怀川。

    袖袖看着紫鸢,忽然有些悲悯,她说道,“我从前在你的幻境之中见他,觉得此人太可气。可是我见了他的幻境,却觉得可怜。他直到失去你,才发现自己对你动了心。可是他却不能弥补你。他当初以为你已经不在人世,看着绮烟仙子那张七分像你的脸,就答应了婚事。你当初在我的幻境之中,明明身上伤痕还在,心中还痛。可是你依旧选择了保持清醒,他却宁愿付出一切,换一个幻境,换一个重头来过。”

    “他选择在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就开始逗着你,陪着你,宠着你,爱着你,不让你受一丝的伤害,不让你自己一个人苦苦单恋千年。他选择在天帝想拿你做棋子的时候,放弃唾手可得的天帝继任之位来换你一世无忧。他选择在魔君想要伤害你的时候,牺牲自己也要护你周全。”

    “紫鸢,他其实是爱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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