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拗相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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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无论如何石越也不可能当面拒绝的他总不能告诉皇帝:“我和王安石面和心不和不要让我去吧?”当下石越也有只乖乖接旨:“臣一定会尽力说服王丞相回中书省视事。”

    不过在石越的内心深处其实也是很渴望去一趟董太师巷的王丞相府的。

    当王安石接到石越的名帖时实在吃了一惊这是石越第一次单独上门拜访以前虽然来过王府却都是和别人一起同来的。对于石越这个人王安石有说不出来的别扭此人似敌似友非敌非友让人捉摸不透偏偏又是当今炙手可热的一个人物学问声名动于九州恩宠不在自己之下。此时真是非常微妙的时刻他来拜见自己究竟是有什么事呢?王安石一边寻思着一边降阶相迎毕竟石越不是普通人。

    石越也不敢怠慢向王安石恭恭敬敬地行了参拜之礼之后才和王安石一边寒暄一边入客厅分宾主坐下。他这一来王府不要紧却惊动了王安石的**王倩儿那天听二哥王旁说到此人此时竟然来自己家里来哪里能不出来见识见识她也不和别人说悄悄的便躲在屏风后面听父亲和石越说话。

    只听石越笑道:“丞相在下此来并非是为私事却是为公事。”

    王安石不动声色的应了一声:“哦不知石大人有何指教?”

    石越正色说道:“在下是希望丞相能以国家为重早日回中书省视事。”他和王安石私交实在一般干脆开门见山相信这样子王安石反而会更容易接受一些。

    王安石不置可否的淡淡的应了一声。

    石越见王安石这样子便知道自己所料不错王安石显然已经不如之前那么坚定便用言辞说道:“在下曾读丞相《本朝百年无事札子》不仅知‘大有为之时正在今日’也由此知道王丞相应是大有为之人奈何此刻大功未遂百废待举丞相就欲求去?这是石某当初无知人之明吗?”

    王安石冷笑道:“石大人不必用激将之法石大人既然读过敝人的札子可记得其中有一句话‘君子非不见贵然小人亦得厕其间’?王某求去不过就是为了这一句话罢了。”他这句话的意思很明白只怕是连着石越都一起骂为小人了。

    石越虽然知道王安石脾气臭但也没有想到他会这样不留情面。他略一沉吟就知道对于王安石这种人自己在他心中亦有一定的成见如果自己委屈求全反而会被他看不起何况传出去自己在政治上也无法立足了。因此干脆便打定主意和王安石好好辩论一番。当下哈哈大笑。

    王安石愠道:“你笑什么?”

    石越笑道:“我是笑丞相刚才这句话。三代之事不足论敢问丞相自有史料记载以来历朝历代哪一代不是君子小人同列于朝?恕在下读书不多却未曾听说某一朝之臣尽是君子的。况且若君子小人同列于朝则大丈夫当激昂正气以匡正朝纲为己任未得闻可以袖手而去的。”

    王安石冷笑道:“那也未必然。多少隐士退而独善其身史不绝书。”

    石越冷笑数声说道:“隐士毕竟不是儒者儒者当知其不可而为之是不懂得回避危险的。况且当今天子是圣明之君与丞相有知遇之恩更不可以常理论之。”

    王安石一时语塞愤愤的哼了一声。

    石越却不去理他继续说道:“何况以在下之见那些和丞相意见不合的人未必便是小人;那些表面上和丞相观点一致的人也未必就是君子。”

    王安石冷笑道:“想不到石子明见识亦不过如此。但顾一己之私利不知国家大局之重要以私害公沮丧朝廷法令非小人何为?”

    石越抱拳说道:“敢问丞相司马光大人与丞相意见不合他可曾是个小人?丞相又能保证支持新法的人中没有人是因为自己的私利而支持的?政见不同本是常事圣人亦说君子和而不同。以在下的见识则只要利于国家与百姓的就是君子从心中的本意来说是为国家和百姓着想的就是君子。若以为除自己之外别人都是错误的别人都是小人在下不觉得这种想法是正确的。”

    王安石听石越侃侃而谈心中也不由一动。但旋即冷笑:“石子明真是能言善辩难道新法便是不利于国家与百姓吗?难道王某心中的本意便不是为了国家与百姓着想吗?”

    石越淡淡一笑“丞相是为了国家与百姓着想这个在下却相信的。所以在在下看来丞相自然可以当得君子。”

    王安石听到这话面色稍微缓和。

    却听石越又说道:“但是这并不是说因为丞相是为了国家与百姓着想的所以凡是与丞相意见不合的人便不是为了国家与百姓着想的。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在下也认为司马光大人一样是个君子。”

    这一点王安石也无话可说司马光的人品他所深知让他来说司马光不是君子这种话他还说不出口。

    石越又道:“同样的新法是不是利于国家与百姓在下之见则应当具体事情具体分析不可以简单的下结论。纵然新法的本意是好的在执行之中却未必不会有弊病出现由此而面对别人的批评在下以为正确的态度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不断的修改与完善才能让新法做到真正的有利于国家与百姓。”

    这一点王安石至少暂时难以接受冷冰冰的说了一句:“书生之见。”

    石越也不生气笑道:“不错在下的确只是一介书生见识不如丞相广博。但是在下敢问丞相新法在历史上可有过现存的例子可以学习?”

    王安石警惕的看了石越一眼显然担心这是个圈套小心的回道:“虽然无具体的事例但是却合乎圣人与祖宗法制的精神。”

    石越听他这样回答意味深长的一笑知道王安石担心什么也不说破。他看到王安石如此在乎新法的法理正义就更加确定王安石已无去意。当下接着话说道:“既无具体的事例丞相如何可以保证新法的每一条都是完美无缺的?”

    王安石辩护道:“虽有小的不足却无损于法令本身。何况所颁行的新法大都是试行于一县一军一州一府卓有成效而又在中书经过仔细的讨论又有提举官监督执行。整个过程相当的周详与细致便有弊端也可以及时发现。”

    真是不可救药的鸵鸟主义石越在心里叹道。明明新法有许多弊端却偏偏不肯承认或者是因为我不值得相信的缘故吧?心里感叹嘴里却说道:“丞相当新法在一州一府卓有成效之时也许只是因为那一州一府的地方官非常出色的原因呢?仅仅凭一些没有多少实际政务经验的提举官又如何可以保证天下的州府地方官都能执行得好呢?何况执行中的弊端岂是在中书省讨论便能发现的?因此如果新法在执行过程中产生了弊端而受到批评与指责难道不是正常的吗?毕竟批评者是没有义务要全面的了解新法的内容他们只需要看到了弊端就足够了。如何正确面对这些批评难道不是丞相您的责任吗?”

    王安石看起来却并非石越所能说服他冷冷地说道:“又是盲人摸象这种老调重弹。”

    石越知道再辩论下去就显得多余了便把话收住说道:“总之在下说了这么多是想告诉王丞相批评新法的人未必就是反对新法和王丞相政见不同的人未必就不是为国家着想而批评者偶尔做出一些激烈的举动执政能够有宽容的态度来接受与对待会有一个更好的结果。如果双方都负气而为那么石某担心总有一天朝廷会陷入唐代牛李党争那样的局面丞相与在下都会是大宋的千古罪人。”

    王安石听到石越这番颇为诚恳的话心里也不由的一动。他知道石越这是在暗示他自己并不是反对新法白水潭的学生也未必就是反对新法。只不过后面的话却显得有点危言耸听了王安石还是不能理解如果纵容反对者的存在朝廷怎么可能果断的推行新法呢?

    但石越的好意他也不便拒绝便抱了抱拳说道:“王某受教了。”

    石越用非常诚恳的语气说道:“这句话小子承受不起。在下是衷心的希望丞相能早日回中书省视事政务乱一团非国家之福况且西北又在用兵。丞相如果久不视事后果不堪设想。”

    王安石显然也知道其中的利益关系默然良久忽然叹了口气抬头盯着石越的眼睛问道:“石大人王某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盼望我回中书省视事?”

    石越也不回避用他最好的演技回道:“原因很简单在下认为丞相是个真正为国家着想的人。”

    王安石看了半天终究是不能明白石越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嘴里想说什么终于还是吞了回去。

    石越微笑着看了王安石一会认为时机已到忽然站起来走到南面高声说道:“有圣旨!”

    石越志得意满的从王府走了出来显然对自己的表现还算满意一边上马一边小声哼起了在当时人听来怪声怪调的流行歌曲。他绝对不敢大声哼唱的所谓的“音乐”这种东西也并非是不受时间与空间的影响的在他听来相当不错的旋律当他试着唱给桑充国、桑梓儿听后二人马上就是皱起了眉毛问道:“哪里学来这么难听的曲子?”倒是越剧和黄梅戏的调子他们更能接受不过那种东西石越所知实在有限。

    名满天下的少年骑着马刚出董太师巷就被一个人给拦住了。那个人拦路的行为显然有点孟浪差点把石越从受惊的马背上摔下来。石越半滚着下了马正要发脾气看看是谁敢这么对自己这个当今有名的名人结果才看清楚对方顿时就没有了脾气。

    这明显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孩子虽然宋代的男人有不少长得比较秀气而且有一些年轻人喜欢做涂点粉画点妆这样在石越看来极度恶心的事情--由此让宋代的女孩扮男人更加容易但是对石越这样经常在电视里、生活里和女孩子打交道的现代人来说女扮男装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是无效的。

    不过看到这样小说中的情节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自己身处宋代这样的时空里石越不能不产生几分戏剧感。

    “这位小哥有什么事吗?”石越忍住笑问道这个女孩子谈不上漂亮不过倒很难得的有几分豪气。

    自己的身份没有被石越认出来显然给了那个女孩极大的信心。她粗着嗓子说道:“实在是失礼我家公子想请公子上楼一叙。”说着指了指旁边的醉仙楼。

    石越不由一怔他的身份日渐尊荣虽然官职不高但是一般别人要想见他还得劳动他们主动来找他的一句话就让他巴巴的去找别人这种事情是越来越少见了。不过看着这个女扮男装的女孩石越不由不对她家公子产生了相当的好奇心。当时的风气女孩子虽然不如后世压制得那么严但是毕竟也不是可以随便抛头露面的像桑梓儿就基本上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果偶尔出去也是成群结队的。当下微笑着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小哥带路。”

    那个女孩子略带几分腼腆的把石越引到醉仙楼楼上的一个雅间只见里面早就坐了一个白袍的年青人见石越进来那人连忙站起来恭身施了一礼:“冒昧邀请公子还望恕罪。”声音清脆无比显然也是个女子的声音。

    石越肚子里暗笑打量着对面这个女子见她十五六岁年纪皮肤略黑但是五官却长得挺精致柳眉轻画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显着这时代难见的神彩。石越来到这时代这么久认识的女子却不多。楚云儿在石越看来是个温柔似水的解语花桑梓儿调皮可爱天真纯良但对面这个女孩在那略显调皮大胆的眼神之外更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虽然以容貌而论在这时代她不仅比不上楚云儿、桑梓儿甚至可能连美女都称不上但那种神态中流露出来的自信却远非楚云儿和桑梓儿可比。石越现在早已知道北宋女子缠脚之风不盛但是有一些歌妓和大小姐为了赶时髦也会缠脚不过从对面这个女孩的站姿来看显然是一双天足当下更平添几分好感。

    那个女子见石越盯着自己上上下下打量半天略带讥讽的笑道:“怎么这位公子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石越见她说话的语气带着几分讽刺之意他哪里肯示弱呶呶嘴笑道:“一时没见过男子长得这么秀丽的连带着书僮都是十二分的清秀故此走神。失礼了敢问公子尊姓大名请在下来有何指教?”

    那个女子知道石越有点怀疑自己了脸上微微一红但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露出马脚了只好装糊涂抱拳说道:“在下姓王名青草字雨芳刚才在楼上见着公子神貌不凡故有相邀之意实在是冒昧。不敢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石越心里莞尔不愧是个女孩子编出来的名字也这么秀气。他也未及多想笑道:“在下石越草字子明。”

    王青吃惊的望了石越一眼问道:“可是写《论语正义》草创白水潭学院今上亲赐同进士及第的石子明?”

    石越淡淡一笑对方吃惊的眼色明显是装出来的这可瞒不过他。和朝中的政客们打了一两年的交道家里还有李丁文这样的谋士天天见面他识人的本事可是突飞猛进。“不敢正是区区。”

    王青喜道:“久欲一晤不料在此邂逅。”

    石越随口答道:“那真是有缘。”

    他不曾想和女子说话“有缘”两个字是不能随便用的果然王青脸色微窘好半会才强作平静的说道:“石公子既精通《论语》又通达史事《三代之治》流传天下石学七书惊世骇俗又有佳词数十首脍炙京师真是千年一遇的奇才。在下不才有一事想要请教公子不知肯否赐教?”说着一双溜溜的眼睛盯着石越。

    石越笑道:“请说在下自当知无不言言不无尽。”

    王青莞尔一笑侃侃说道:“《地理初步》中提到地球是圆形北有北极南有南极地球自从磁场。而引力又能让万物生于地球上不被掉出去。在下听说这种说法能很好的解释指南针的问题但有一事不解石公子当初又是如何得知的呢?我观石公子年纪不大依《地理初步》所言地球之大让人咂舌且如石公子所说扶桑倭国以东更有大洲称为蓬莱洲其中风土人情石公子竟能一一言之而西域千里之外又有欧洲石公子亦能一一言之难道石公子竟能亲身到过这些地方吗?这可真是匪夷所思了。”

    石越听到王青如此相问精神为之一振。《地理初步》问世以来除开中国地理和当时人所见的范围之内关于南极北极被石越改成蓬莱洲的美洲--当初他是想借着神仙的魅力吸引一些人去探险等等皆被人视为海外奇谈当成《山海经》之流对待便是白水潭学院讲课师生们对于地圆说地图绘制等等的兴趣也远远大于蓬莱洲的兴趣--不知道为什么白水潭学院格物院的学风从一开始就走向了偏向实用与严谨的道路他们对于能够解决实际问题的理论更有兴趣去证明和阐发甚至连明理院在哲学思想上都有着严重的偏向实用主义倾向。当然对石越提出类似质疑的人不是没有过但是出自一个女子之口却也是很难得。

    当下石越笑道:“这些有些是假说有些是道听途说究竟是不是真的我也无法证明。”

    王青听到这样的回答不禁愕然道:“这岂不是太负责任了?把未经证实的东西写在书上宣扬?”

    石越微笑道:“在下幼年之事多半是不记得了为什么脑中有这些想法我也不知道所以。它们是对是错自然有待观察与证明。但是一般都认为《地理初步》中关于我们所知道的部分基本上是可信的而其中提到出的假说也能解释我们观察到的许多问题。因此其中的内容我想也不算是完全不负责任吧?”

    王青摇了摇头显然是不以为然:“恕在下直言石公子这种想法就有点不负责任。把证明的问题交给别人去做简直如同儿戏。”

    石越也摇了摇头:“我不这么看。如果我说的全然没有道理别人根本不会来证明既然来证明无论是真是假都有其价值。”

    王青听到石越这样的“狡辩”简直有点愤怒了“难道石公子不知道有些人相信你说的话根本就是因为你的名气吗?他们来证明这些是真是假不一定是这些问题本身有什么价值可言也许仅仅是因为这些问题是石公子你提出来的吧?你这样做是欺骗。”

    听到这么严重的指控石越简直哭笑不得他辩道:“《白水潭学刊》已经刊发四五期一直没有停断其中关于《地理初步》的论证与阐发的文章就有近十篇之多虽然有少数文章指出某些地方值得怀疑但是大部分都是进一步证实了《地理初步》的说法是正确的。既然我说的是正确的怎么能算是欺骗?”

    “诡辩!”王青显得愤愤不平。

    石越苦笑不已心里感叹也不知道谁生出了这么个女儿。

    “你的《化学初步》提到数十种元素的存在《物理初步》又说万物是由原子构成的这两种观点真不知道那些主张元气说的人怎么没有批驳你?”

    石越现在终于明白这个女孩是来找茬的了。一般人见到自己无不要说许多仰慕的话从自己最出色的《论语正义》《三代之治》等书说起偶有质疑也是相当客气这种现像越往后越明显。只有白水潭学院的学生才敢大胆质疑自己所说的话为此进行激烈的辩论但也经常是支持的占多数。像这样一开始就寻找自己的弱点进入批驳的事情可以说是许久以来没有遇到过了。本来石越还有几分沾沾自喜的绮想以为这个女孩可能是看上自己了现在才明白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个大小姐搞得人家女扮男装来找自己晦气想把自己驳得灰头土脸。不过石越左想右想就是不明白自己哪里曾经得罪过这个王青。

    不过既然明白了对方所为何来虽然是个女孩子石越也没有故意相让的道理--如果传出去说石越被一个女孩子驳得哑口无言那可真要英名扫地了。当下他便打点精神说道:“怎么没有批驳?《白水潭学刊》每期至少有五六篇文章谈到这个问题每到辩论日时辩论堂里辩论这件事的学生不知道有多少王公子有空亲自去看看就知道了。说起来还是我的原子说占上风。”

    王青却显然并不感冒不屑的说道:“都是些不能证明的东西。”

    石越苦笑。

    接着王青又指出了他石学七书中十多处指得质疑的地方--当然这些大部分是不能证明的。然后王青又在《历代政治得失》中给他找出一处硬伤--其实只是笔误但也够石越灰头土脸了。

    但是他没有想到接下来还有让他更目瞪口呆的事情这位王青小姐抄下了他几十首词中的十多首那绢秀的笔迹固然显得很好看可惜的是其中用朱笔圈出石越许多圈圈或者说用字不协音律或是说某字不押韵……

    当时石越就有点想晕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

    倘若对方是个男子石越还可以振振有辞的反驳告诉他写词更重要的是什么还可以告诉他自己现在根本就不填词了。但是对方对明明是个女子他的这些解释人家可以简单扼要的归结为两个字:“狡辩。”

    石越低声嘀咕道:“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孔子说的真没有错。”

    他说的声音虽然很小王青的耳朵却也挺尖顿时明白过石越知道她是女孩子了。她恼羞成怒又不好意思继续争辩啐着:“哼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说完后还没等石越反应过来便拱拱手说道:“石公子后会有期。”得胜回朝把石越晾在楼上。

    石越无可奈何的下了楼正要去牵自己的马结果却被小二拦住了:“这位公子您还没有结账呢。”

    “结账?”石越瞪大眼睛问道小二不可置信的问道。

    小二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石越无可奈何的一边掏腰包一边暗暗发誓以后有女扮男装的人邀请自己绝对不再理会。他倒没有想到王青是根本没有意识到在酒楼吃饭需要付账这件事情。

    熙宁五年的三月底随着桑充国的康复白水潭学院教授联席会议成立。接下来选举了桑充国为白水潭学院山长程颢为明理院院长沈括为格物院院长。又制订了一系列的山规白水潭学院更加正规化。而石越的角色却变了一变成了学院的兼职教授。

    因为《白水潭学刊》的发行量越来越大加上白水潭之狱、学子叩阙等事件的影响白水潭学院的影响力可以说是真正开始幅射全国所以白水潭学院的山长虽然没有任何品秩却成了接受皇帝任命享有很高威望的职务。而桑充国以布衣的身份担任此职位在程颢、沈括之上加上他在白水潭之狱中扮演的关键性角色都让他成为了自石越以后大宋的天空中升起的又一颗闪亮的星星。

    而差不多与此同时在南方的杭州西湖之畔有一座学院不太引人注目的开张了这所学院的名字叫“西湖学院”。

    同是在三月底回到中书省的王安石打点精神再次驾驶变法的马车。

    “《青苗法改良条例》颁行全国以下官看来现在的确可行。”曾布向王安石说道吕惠卿不在曾布就是新党第二号人物。

    陆佃却有不同意见:“当初是说三年有成方推行全国的。是不是应当稳一点?”

    李定道:“只怕时不我待。”

    身体还未完全康复的王雱也说道:“不错既是良法早一点推行无妨。”他却另有打算现在除开三路实行被称为“石法”的《青苗法改良条例》之外全国都实行原来的青苗法二者对比格外的显出石越的出色干脆把石法推行全国于国于私都有好处。何况就算推行急了一点有什么弊端也是石越的责任。但这些话却不足为外人道更不能让王安石知道。

    王安石叹道:“石越也当真是奇材改良条例完全抛开官府让民间自主交易官府只需要立法监督坐收其利执行中的弊端果真就少了许多。既然是于国于民有利的事情也不必等够三年就推行全国吧。”

    新党核心们在内部聚会上一致同意提前推行石越的《青苗改良条例》一方面固然是顺应朝中大臣与地方守吏的呼吁另一方面也是证明了《青苗法改良条例》在三路试行取得的成功。王雱可以说是当时所有与会人员中最无奈的一个他明显的感觉到石越做为一股新的政治力量已经崛起。而石越对新法的态度让人捉摸不透对于想把一切把握在手中用强力推行新法的王雱来说实在是非常的困扰。

    他强打着精神听着曾布关于保马法的建议:“下官以为可以废除此前在大名、沙苑、安阳等地的牧马监把原占牧地还给民户在开封府界与京东、京西、河东、河北、陕西五路推行民户代养官马的方法:五路义勇保甲愿养马的每户一匹家境富裕的可养两匹。马用原来的监马配给或由官府给钱让农户自己买马。凡是养马户每年可以免去折变钱、沿纳钱。马如果病死三等户以上照价赔偿三等户以下的赔一半。这样的方法朝廷可以节约开支而国家也有能力组建一只骑兵与夷人抗衡……”

    王雱听到有点不耐烦本来凡是关于强兵的政策他都是很关心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曾布提出的保马法让他感到很不耐烦--也许是因为曾布在白水潭之案中的暖昧态度也许是因为这个所谓的保马法似乎和石越的《改良青苗法条例》有几分相像。“不要画虎不成反类犬!”王雱在心里略带恶意的讥讽。

    接下来有人关于王韶在边境推行市易法的介绍王雱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沉浸在对变法的美好未来的构想中的诸人没有谁注意到王雱的神情恍忽大家都在计算保马法能为国家节省多少开支有些人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幅大宋境内遍地良马骑兵纵横的美景如汉代那样一次出动数十万匹马进行作战是多么辉煌的事情呀!而有些人则在计算市易法能为国家财政增加多少收入自己从中又可以安排什么样的职位给某人……高尚与卑鄙的幻想分别在不同的人的脑海中浮现。

    王安石仔细想了想这两条法令的细节似乎也有点受到鼓舞阴云终将散去自己终于会有一番大的作为呀!他笑着对手下的才俊们说道:“昨天吕惠卿来信提议设立军器监统管东西广备作和各州的都作院取代原来三司辖下的胄案以期提高兵器衣甲的质量与产量……”

    侃侃而谈的王安石忽然发现自己的属下脸色都有点不自然而他没有发现的则是自己的爱子王雱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和一直没有把石越当成主要对手的王安石不同新党的核心成员们都有点顾忌石越的存在。曾布首先犹豫着说道:“丞相胄案现在是石越管皇上内批。另外他创造了白水潭兵器研究院用的更是皇上内库的钱。军器监的设立要怎么样处理兵器研究院?”

    吕惠卿写这封信的用心王雱瞬间就猜到了但是他亦需要这样一个机会听到曾布质疑他立即说道:“我认为石越不会说什么。设立军器监可以把胄案的事情提出来独立运作效率会大大提高。现在胄案的任何一件事要经过盐铁司、三司使等层层批文效率之低实在无以复加。而制造的军器衣服质量也相当差现在成立军器监可以更好的管理这也符合石越一贯的想法。兵器研究院虽然以白水潭人员为主却毕竟是朝廷属下的一个机构到时候自然划归军器监管辖以期研究出更好的武器。而让皇上出大内的钱也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正好改过来由朝廷出钱。”

    曾布意味深长的看了王雱一眼心里叹道:“瑜亮之争。”这些都是很明显的借口石越在那里做得好好的整个军器监出来。当然如果让石越判军器监的话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是这可能吗?曾布只能暗暗摇摇头。和石越进行权力斗争并不是一件让人很愉快的事情。

    但是以王雱的特殊身份与要强的性格这里的人哪一个敢出来与他争辩?更何况这还是新党的二号人物吕惠卿特意提出来的建议。

    王安石一直以来就不能算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不能说他不懂权谋只能说他很少去考虑阴暗的事情。从国家的角度来说成立军器监的确是一个好主意仅仅这一个原因就足够王安石来支持这个建议了。更何况顺便打击一下石越的想法也许一样存在于王安石的潜意识之中吧?

    他环视了一下众人见没有反对意见了便说道:“石越的问题不需要考虑太多他议行青苗法改良有功于朝政多有补益皇上已经打算让他做直秘阁检正中书刑房、兵房、工房三房公事了。提举胄案虞部的差使有了新的官职就不必要存在了。石越的新任命在中书省是肯定会通过的只看他接不接旨了。”

    王安石这话一出口除开曾布等少数事先知情的人之外眼中无不流露出羡慕的目光。有人对曾布打趣道:“这样一来子宣你的检正五房公事就要少掉三房了。”

    王雱不屑的望了这些人一眼冷笑道:“子宣将拜翰林学士升任三司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