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吕氏复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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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那个长得有点鼠头獐脑的蔡中丞田烈武一向有点看不惯老觉得这家伙阴得很。不过人家是朝廷重臣和自己的身份一个在天上一个地下他看不懂也不敢表露出来御史中丞这个官有时候连宰相也得让他三分自己又算是什么人物呢?

    田烈武在心里暗骂一声他只是觉得陈绎虽然可能比不上自己老头子经常说的包大人但是也算是个好官不希望陈绎被那个什么蔡中丞给骗了。他一个小小的捕头是很难理解当时朝廷中复杂诡谧的形势的。他和大部分老百姓一样只知道谁是个好官谁是个坏官。朝廷的法令能够让老百姓过安全日子的就是好的搞得鸡犬不宁的就是坏的。开封府的捕头日子倒还好过若是别地方的有时候替官府看守什么东西如果丢了是要自己出钱赔的并不是什么好差使更何况他田家代有祖训不许欺压良善为这个祖训没少被同僚笑话。

    出了开封府田烈武回头看了一眼那一对瞪圆了眼睛的石狮子想起自己经办的这个军器监火药配方失窃案真是感觉说不出来的窝囊真想甩挑子不干了不过想想家里新婚燕尔的婆娘还要养活老头子脾气来了拿着五色棒就打的狠劲心里终究是不敢的。田烈武不由得很羡慕自己的族叔田琼他是王韶手下的一员大将现在正在熙河边上一刀一枪的和那些夷崽子们拼前程呢。前一段听说王将军招降了包顺一伙现在应当开始大战了吧?

    想到那金戈铁马鼓角峥嵘田烈武身上的血液都热乎起来真是羡慕呀。可惜当了兵还在脑袋上黥字好象囚犯一样挣再大的军功也难免被人看不起自己想要说服老头子还是别开这个口吧。想到这些他又不由有点意兴阑珊。哎还是叫几个人去相国寺边的酒楼喝两盅吧娘的听听那说评书讲讲三国隋唐也能过过瘾。怎么关老爷子那时候当兵的就这么好呢?只要当上将军就能万人景仰和现在全然不同。

    田烈武买不起马平时骑马都是骑公家的过过瘾这时候便先回了家换了便装就揣了一块腰牌出门叫了几个伙计一起往相国寺那边走去进好的酒楼他们是没有这个钱的只能随便找个热闹一点的店铺叫了几个下酒的小菜一边喝点老酒一边天南海北的扯谈。

    一个叫贾胡子的捕快见田烈武闷闷不乐满腹心事不由说道:“田头你有什么好烦的呀?那案子破得了就破破不了就算了呗。有什么要紧你还看不透吗?”

    田烈武也不去理他猛的喝了一口酒恨声道:“一点头绪都没有砸了我们开封府的招牌。”

    旁边一个叫吕大顺的捕快笑道:“我说田头用得着那么较真吗?你没看出来陈大人根本没有想破案的意思吗?”

    田烈武瞪了他一眼“这话别乱说。”

    贾胡子哂道:“田头就你认真。说真的有什么呀?你去过酒楼吗?听那报博士读读这两天的报纸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本来这种算完了的不了了之结果洛阳有家什么报纸又捅出来了所以官家和相公才急陈大人又来催你。实则陈大人还是想拖。”

    田烈武瞪大眼睛不信意思是你怎么知道这些他平时是很少去酒楼“报纸”这东西听是听说过但没认真听过更不用说读了。过日子嘛要节省一天几文钱积起来也能办大事他更不会去买。

    吕大顺笑道:“田头和嫂子也别太热乎偶尔去去酒楼也不会错长见识。桑公子说服东京一百家商号掌柜一起出钱办了一百所义学陈大人还请了皇命嘉奖呢我家小三子就进了义学说起报纸他比我强。那上面什么都有听听长见识。”

    贾胡子也笑了:“说来也巧我也是我家那小子从义学回来吹才想起去见识见识。桑家公子倒是好人要不然我也没想过要送我家那小子上学。龙生龙凤生凤我儿子没有中进士的命。”

    田烈武才二十四他老子生他就生得晚他结婚又晚了一点才一年多老婆肚子还没有动静自是不知道这些事。因听贾胡子这样子说便笑道:“那也不一定家境贫寒能中进士的人多着呢。你家老大我看就挺有出息的将来中了进士也是光耀门楣比我们这些舞刀弄枪的要强。”

    贾胡子笑道:“桑公子办的义学和平常的私塾不一样小子们除了读书识字还教算术格物好像还有马和弓逢双日就要骑马练箭还学剑术之类说要文武全材才是英雄。象我们这些人说起来也就是田头你文武全才了。”

    田烈武听他说义学有这些名堂本也蛮惊奇的没想到贾胡子居然说自己“文武全才”一口酒下去差点给呛着“你真是不长进我就识几个字会写几封信也叫文武全才?说出去笑掉人大牙。”

    贾胡子红了脸不说话他自己大字不识几个便是“开封府”三字连在一起他就认识那叫“开封府”要是拆开了他一个都不认识。田烈武能写信还看过书在他看来的确是“文武全才”了。他实则也是因为自己不识字所以桑充国一办义学他立即把就儿子给送了过去。

    三人冷了一会场各自喝着酒也不说话。

    忽听田烈武似自言自语说道:“究竟是哪个龟儿子偷了配方呢?”

    吕大顺冷笑道:“田头别想了。你家世代捕快回去问问你老爷子看看他见过什么飞仙剑侠不?我做了捕快十多年了各地也跑过什么案子没听说过?可真像军器监防得那么严的地方说外贼有这个本事那是唬老百姓的。”

    田烈武心里一震“若是有内鬼偷这个火药配方有什么用?”

    “是啊偷这个火药配方有什么用呢?按理说感兴趣的也只有那些胡狗子了可是各国使者我们都盯得死死的。没见过可疑的人和他们接触除非是朝廷中人那我们也查不到。”吕大顺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什么都敢说。

    “要是有人偷了配方根本不是想卖给敌国只是偷偷烧掉你们就算把夷人使者盯得再紧也没有用吧?”

    “谁?”田烈武迅速把目光锁定一个白袍儒服的男子那个男子坐在靠墙的一张桌边上自顾自的喝着酒虽然是在这种市井嘈杂之地可是他那种飘逸的气质却让人觉得此人非常人可比。

    那个男子旁若无人的喝了几盅酒理都不理田烈武一行人就向外走去似乎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他们存在一样。

    吕大顺见他如此猖狂正在发作却被田烈武一把拉住“不要冲动。”田烈武若有所思的望着那个年轻人渐渐远去的背影轻轻的说道。

    送走蔡确之后陈绎算是彻底明白了朝中各方的意见。

    虽然蔡确没有明言但是他的语气中是想把这个案子办成铁案的——可这可能吗?只要结案就要上报大理寺复审然后还有审刑院还有中书省批驳——石越检正三房公事就明摆着有一个刑房公事这件事做得不漂亮他随时可以发回来要求重审。铁案哼哼铁案是这么好办的吗?

    但是陈绎也不是傻瓜他不比田烈武这样的小捕头搞不清朝廷中的政治风向。沈括、孙固都不是白痴军器监两个月就把账目烂成这样固然一方面是因为军器监刚刚创建不久账目混乱但是很明显肯定有一只巨大的黑手在后面操纵他无法想像军器监中有多少人参预了这件事!火药配方失窃陈绎做过现场堪查外贼可能性为零百分之百的是监守自盗——沈括不需要盗、孙固有必要盗吗?军器监中档案的看守凡有可能接触的都有嫌疑一个个查吗?只怕这些嫌犯还没有查到一半自己的乌纱帽就先保不住了。

    皇帝在召见吕惠卿时问到过此事。听说吕惠卿的回答是“内紧外松欲速不达”以这个八字为破案之要。陈绎冷笑着这个“内紧外松欲速不达”说白了依然是个“拖”字诀。这个办法也是他陈绎想要的能拖一日算一日。

    但是吕惠卿和他陈绎毫无交情可言他这样表达意见要么就是他有意识在维护什么要么就是他也在等待时机……

    陈绎不敢再想下去了他现在最奇怪的倒是文彦博对这件事耿耿于怀而受害最严重的石越却没事人一样的虽然说跑到江西去了可是回来几天了按理说应当有点动静了。

    他却不知道对于石越来说自己在这件事上已经不可能再坏了所以现在“以静制动”无论什么样的结果最多是没有改善而已。他如果自己主动出击反倒会把自己推到风浪口上毫无必要。更何况便是石越本人也知道这个案子破不得如果破了必然对会朝局产生极大的影响。而做为一个政治家首先要考虑的不是真理与公理而是利益他必须站在一个更全面的战略高度来考虑整局棋的下法。

    “所有的人都想拖除了文彦博。”陈绎不禁自言自语的说了出来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那么就如诸位所愿吧。”

    报纸叫得再响始终是报纸。文彦博不识好歹只怕在朝中愈发的呆不下去了他的日子指日可待。陈绎在心里冷笑。

    在那里计算着军器监案的陈绎自然不会知道从江西回来后的几天石越在做些什么。

    把欧阳修《五代史》遗稿交给朝廷之后石越向皇帝提出了一个要求——把三阁之内的皇家图书馆藏书按一定的手续分批分时段借给白水潭学院抄录副本帮助白水潭学院建立一个图书馆其中有价值的版本在申请朝廷同意后用来出版利润白水潭学院与朝廷五五分成。至于欧阳修的《五代史》自然是第一批之列。

    赵顼没怎么想就答应了这始终是一件好事。而且他最近对白水潭学院的印象渐渐变得好起来。

    这件事说妥之后石越就开始回中书省上班——不过连王安石也看出来了这几天石越下班比较积极而且一下班就走得没影谁也不知道他上哪去了。要不是石越最近处理公务越来越熟练估计王安石就想找个借口训他一顿了。

    石越这几天的确处于兴奋之中。

    在汴河边某处一座隶属于三司盐铁司铁案的作坊内建起了四五座高炉工匠们按着设计好的图纸用耐火砖仔细的盖好这些一对对的高达两丈有余的高炉高炉两侧各开一个口一个是水力鼓风器的风口一个是出铁口。在高炉之旁则是一米多高形状低平横截面近似扇形的平炉——相比高炉而言这个建筑更加奇怪不去说用耐火砖建造的一格格的蓄热室就是这设计形状工人们就根本没有见过——当时高炉炼铁技术已有相当的积累所以对于研究者来说高炉技术并不困难无非是选焦与对耐火砖做一些试验罢了最重要的是鼓风机的改良。另外就是高炉的容积太小——所以研究者们设计了双高炉。但是平炉炼钢技术和没有被最后采用的转炉炼钢技术就让研究者们吃过无数苦头——最典型的用固态燃料试验时有时候炉渣会阻塞蓄热室从设计到改良平炉的构造研究者们付出艰辛的努力。

    在高炉与平炉之外铁矿石、焦炭、鼓风机、水车、还有骡子一应俱全。半个月前就被调集到此处的工人们并不知道他们要做的是什么偶尔有一些陌生的人来指指点点观察施工的进度。工人们虽然猜到是要炼什么东西但也没有什么好奇的谁知道官老爷们要搞些什么事呢?

    只有到了最近几天附近的士兵突然多了起来一个白白净净、身材高大的年青公子和一个身材瘦小的黄脸中年人经常过来观察工匠们眼中平时很大的官员见了这两个人都毕恭毕敬的有耳尖的就听到他们叫这两人什么“史(石)大人”、“曾大人”。跟着这两个大人的是几个在官坊中很出名的铁匠还有几个清清秀秀的年轻人——倒似读书人的样子。

    这些工匠们只能从这些表面的现象知道他们做的事情很重要但是重要到什么程度他们并不知道。

    然而石越却很清楚的知道。

    可以说他曾经一直在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但当沈归田秘密报告他兵器研究院终于掌握了高炉炼铁和平炉炼钢技术之时他几乎有点不敢相信。

    从他担任提举虞部胄案事开始就已经在努力这件事了大宋最优秀的铁匠和科学家们投入了无数的时间和金钱石越所知道的试验就有三十多次虽然每次都不是全无所得但是开始想增加高炉高度导致高炉轰然倒塌的事情也不是没有碰到过。虽然知道有很多事情不可以强求但是石越终是有点灰心一年的时间过去之后他已经对此不抱什么希望了……

    然而搞笑的是偏偏就在吕惠卿入主军器监不久这样伟大的成就却终于被那些日以继夜工作、试验的研究者们发明了。石越几乎有点嫉妒吕惠卿的“好运”幸运的是陈元凤也好吕惠卿也好都把眼光投向了火药——他们被震天雷迷惑了眼睛陈元凤死死的盯着几个火器研究组几乎是尽可能的满足他们的一切要求希望能够有所成绩结果却忽视了这些不起眼的铁匠们——铁匠们的试验所在白水潭附近的河边和兵器研究院有一定的距离。

    而这些人也表明了他们最基本的立场——详细的资料首先到了石越手中(这也得益于李丁文事先的策划以及发给这些研究者的一笔为数不菲的“津贴”)另一份则做为平常的数据封入了兵器研究院的资料库之中。

    无论如何石越是不甘心把这样的成绩拱手让给吕惠卿的——但是他同样也不愿意让这样具有很大意义的发明被封存起来毕竟这项发明在很大程度上会降低钢铁器的成本促进整个社会对钢铁器的使用。石越始终不能把自己完全变成一个政客他依然有自己执着的东西。

    于是很自然的石越选择了曾布曾布虽然是新党的核心成员却和自己交情一向不错;曾布和吕惠卿的关系相当的紧张;最重要的是曾布还是三司使——除了吕惠卿和自己之外官方现在唯一与铁器有关系的盐铁司就归他管。

    检正工房公事石越在职权范围并不大的工部已经具有相当的影响力再加上眼睁睁看着吕惠卿步步得势而心怀不满的曾布新的炼钢技术在军器监之外问世就不那么困难了。

    “子明你觉得搞出这些东西来有用吗?”一身便服的曾布对新技术的意义并不是很理解如果不是相信石越的眼光与能力以及抱着“反正也是公家的钱能打击吕惠卿一下也不错”的消极想法他未必会参预这件事情。

    石越却是一肚子无法抑制的喜悦他丝毫也没有在乎曾布的疑虑微笑着说道:“子宣兄如果成功仅仅是大宋的兵器甲仗成本就会降低许多每年为国库节省的钱数以百万计单这一项就是极大的成绩了。”

    这些理由曾布自然是早已听石越说过但是对于炼钢一事他实在是一无所知——当然石越所知的也不会比他多太多“能成功吗?”曾布依然有点不放心虽然是国家的银子不心疼但是如果失败让御史知道不大不小也是个罪名。

    若不是心情极好石越简直要有点不耐烦他指了指正在忙碌着的那几个特意想办法带出来的研究骨干笑道:“能不能成功得问他们。”

    曾布自然不会傻得去问他们那在他看来是很没有面子的事情。尴尬了一会曾布似有所感的说道:“说起来子明和王相公倒是很像。这等奇技yin巧之物愚兄是全然不知道有何用处而子明偏偏就能看出来有益于国计民生这般见识除子明之外当世惟有相公了。”

    石越心里不以为然的想道:“那就未必至少吕惠卿肯定明白。”嘴上却笑嘻嘻的回答:“我哪敢和相公比不过生性喜欢这些事情罢了不过子宣兄现在可是‘计相’为国家省钱挣钱都是你的份内事了你也终不能省这个心。”

    曾布解嘲的笑道:“计相嘿嘿在那些自称‘正人君子’的人嘴里我不过是个言利之臣罢了。”对于旧党们曾布是很不以然的。

    这话石越却不方便回答只好干笑几声说道:“言利也好言义也好只须为国为民就是道理所在。管别人说什么呢。走子宣兄我们过去看看……”

    其实从兵器研究院的报告中石越已经知道高炉炼铁以六天为周期每炉出铁一般是四到五吨——石越对这个概念并不清楚而让他吃惊的是高炉与平炉的不成比例——报告中宣称平炉以一天为一周期但一次却可以炼高达百吨的钢水并且质量稳定——这才是最关键的。既便石越再怎么外行——何况他并不是全然外行否则不可能给研究院建议——他也知道研究员们在平炉技术上取得突破堪称伟大。

    但是对于高炉与平炉的产量为什么不成比例石越却一无所知了。也许原本就应当是这样的吧石越当时就是这样的想法。

    政治家的责任就是鼓励科学家们去发明创造让科学家们的成绩可以变成效益为新的发明储备基础知识与人才而不是对发明者指手划脚。这是石越一早就有的觉悟。政治家把手伸进自己不懂的领域就一定会成为那个领域最大的危害。

    石越很早就一直在怀疑的问自己是不是在科学上说得太多了——在科学上自己远远不是一个合格的启蒙者如果自己一不小心说错什么以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就会让这些研究者甚至是未来的研究者们走无数的弯路。

    所以最终他选择了一个明智的做法——闭嘴。我应当相信专业人士我只需鼓励他们继续研究与改良就是了我的责任就是把图纸与试验变成工业。

    当七天之后当曾布目瞪口呆的看到一炉流出数十吨钢水之后石越知道现在是尽他的责任的时候了。

    对于曾布这些人碰上什么高兴的事情总要写一两首诗石越感到十分的无奈。他实在不想写诗!而且他也觉得曾布写的诗并不怎么好但是那是曾布的自由他也没有办法阻止。正如他没有办法阻止曾布要先向中书报告此事一样石越无可奈何的意识到第一曾布始终是王安石的信徒;第二新的钢铁技术在当时虽然很有用而且王安石也很重视新技术的发明但是始终是不登大雅之堂的用不着立即惊动皇帝;第三王安石是宰相向他先报告才是正道。

    非常巧的是同时被任命为同判司农寺主持新法大部分事务的吕惠卿也在中书。听到曾布眉飞色舞的形容新的炼钢技术王安石喜出望外一缕胡子高兴得直抖他的心里可能正在计算着大宋国库为此要节约多少钱——特别在这个时候王韶在西北用兵军器供应对于朝廷的财政支出来说就是一个大问题。而吕惠卿则表情奇怪的望了石越几眼嘴角动了一下终于没有说话。

    “子宣、子明这件事的确是很了不起。”王安石笑道他一高兴起来就会叫石越的表字虽然是在中书省亦如此。

    石越心里还是很佩服王安石的眼光的身居高位者能看出来这件事了不起已经很不容易了。当下谦谦一笑说道:“此事陛下曾询垂下官圣意亦颇留意于此钢铁之易得只须铁矿跟得上对大宋而言就不仅仅是省钱而已。”

    在座的自然都知道石越曾经认为汉代强盛的一个原因就是铁器大行于世但这个时候也没有人和他讨论这个观点的是非对错。当下冯京便接上话说道:“那么就应当把这个好消息禀告皇上。”

    王安石笑道:“不急。明日早朝时再说不迟到时圣上自有许多事要问起我们也要先商量商量。”其实在朝会上郑重其事的说这件事已是说明王安石很重视这件事情了。

    石越却是别有主意当下对冯京使了个眼色微微笑道:“丞相所言甚是明日早朝再说不迟。”

    待到众人散了吕惠卿借故来到石越的办公房笑道:“子明真是奇才昔日诸葛孔明能造木牛流马真是能者无所不能。”

    石越一边请吕惠卿坐了一边笑道:“吉甫兄说笑了这是子宣的功劳与我何干。”

    吕惠卿哈哈笑道:“子宣亦说是子明的功劳两位倒真是谦虚得紧。”

    石越打着哈哈装糊涂:“是吗?总之是为国有利也不用管是谁的功劳了大家同殿为臣都是为皇上效忠为国家尽力算这么清楚做什么?”

    吕惠卿听他这么说心里暗骂一声“小狐狸”嘴上却甜蜜蜜的说道:“子明真是高风亮节我自愧不如。”

    他心里哪能不怀疑回去后立即就叫陈元凤去查结果报知河边治炼研究还在那里试验根本没有成功找不到证据自然也只好做罢——如果是他自己去看看定然可以看出来问题来两处的平炉结构出了奇的相似。

    第二天早朝在王安石说了新技术的发明之后。年轻的皇帝微微怔了一下如果是石越或者吕惠卿弄出来的他都不奇怪但是扯上曾布那就在意料之外了。静静的听王安石把新技术的意义说了一下赵顼这才想起这些事情原来石越和自己谈论过。

    当下便笑道:“这件事二卿功劳不小。”

    石越和曾布连忙出列齐声说道:“此陛下之福非臣等之功。”

    赵顼笑了笑他倒不会当真以为那是自己的功劳“这事既然有益于国可推行天下。有司详议曾、石二卿及相关人等之功劳赏赐再报上来给朕看。”

    王安石正要答应却听石越上前说道:“陛下凡事推行天下必有方略若无方略虽有良法而不能为其善。臣有《论钢铁利弊札子》恭请陛下御览。”

    赵顼一向知道石越的能力当下笑道:“呈上来。”

    早有内侍接过恭恭敬敬的递给皇帝。赵顼打开看时却是好大一篇文章除了把新技术推行全国之外还有技术管制、钢铁专营专卖扩大生产降低价格让农民用得起钢铁提高生产效率等等措施。最显眼的是石越要求三司盐铁司铁案独立出来成立钢铁监专门管理全国与钢铁有关的问题;并提出了把各治铁坊变成钢铁厂提出了一系列独立经营与财务核算的主张并且希望要求把钢铁变成“采矿-冶炼-生产-专卖”四级体系四者彼此既合作又独立又主张除了冶炼一环之外别的三环皆可以引进民间资本……

    赵顼虽然觉得石越说的有理但是这些东西都是闻所未闻未免有几分疑虑特别是让民间进入钢铁业他疑虑更多。要知道当时开矿的主要是囚犯人聚集多了本来就容易出问题何况还是在那里挖铁矿。官府自己管着都要防范严密让民间参预进来这件事赵顼是不可能同意的。不过说在生产与专卖上有限度的引进按石越说的官民合营倒未必不可以接受。

    他看完后便把札子递给王安石一边说道:“石卿所虑颇有可采之处。中书商议得失再报与朕知道。”

    皇帝不知道这一“商议”就是旷日持久王安石虽然对这种种想法表示欣赏但是他没有看出来这样做有何必要。虽然王安石是勇于有为的人但是如果现有的东西能运行良好他也不会觉得有必要去改变。甚至连冯京都没看出来这种实质上是在钢铁业进行公司化的行为有什么优点可言。而石越又根本无法说服他们……

    结果虽然技术管制、专营专卖、扩大生产降低价格等等建议还是被采用了——其实如技术管制、专营专卖这些根本不需要建议本来就在做——所以实际上是石越的主张根本没有被采用。但是新技术倒是很快的推行下去了——因为西北的战争迫切需要更多的兵器。

    无可奈何的石越从这件事中得到的唯一好处是皇帝为了奖励他或者说安慰他他又升官了。石越现在有一串长长的官名:“赐紫金鱼袋、礼部郎中、直秘阁、朝请大夫、检正中书三房公事、骑都尉”——他的本官与散阶都是皇帝特旨本朝少有的殊荣。但实际上除了工资高一点之外完全没有实际作用。宋代本官经常不任职因此礼部郎中对于石越来说不过挂个名罢了。

    而也就在石越在中书省试图说服王安石与诸位宰相接受他的钢铁业公司化的主张之时远在西北的王韶开始了他一连串的胜利。

    面对着王韶驻扎在渭源堡的大军羌人部落各自倚险自守不敢出战企图拖跨宋军。王韶率军从抹邦山过竹牛岭仰攻羌人取得第一场大胜。其后又在竹牛岭虚张声势让羌人以为自己还在竹牛岭王韶却亲率大军偷偷抵达武胜半路邀击羌人援军大败羌人。王韶遂在武胜建城堡而守然后自己趁胜攻击在巩令城大败羌族玛尔戬招降其部落两万余人。自此王韶威震洮河兵锋所向羌族无不战懔。玛尔戬惶惶不可终日覆亡只是时间问题。

    另一方面不甘**的章惇在湖南开始招降苗族修建城镇把雪峰山脉大梅山上的数万苗族纳入朝廷的管制当中。

    得到王安石支持的军事行动接连取得大捷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京师《新义报》、《汴京新闻》对这些胜利的歌颂让王安石在京师百姓中的形象也变得高大起来。大宋的子民们太渴望一场胜利来鼓舞他们的士气民心了。所以无论是实际上为新党所控制的《新义报》还是标榜着“中立”的《汴京新闻》都没有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辞。相比之下石越钢铁新技术的成就在当时的人们眼里简直就不值一提。如果不是市易法在时时提醒着开封的市民们新法有多少弊端——现在连上街卖水果都要交一笔所谓的“免行钱”了!

    (《汴京新闻》对此进行过猛烈的抨击结果被三个状元公引入歧途——双方进行了激烈的辩论结果不分胜负而那些靠做些小生意糊口的小商贩们的“免行钱”照交不误——直接的结果就是东京城的物价再次上扬。)

    相比《新义报》与《汴京新闻》高调赞美王韶的胜利《西京评论》就要酸溜溜得多他们居然在这个时候不识好歹对在武胜筑城等事宜要花掉多少钱表示了质疑暗示着王将军用钱用得太多!他们的口吻和枢密使文彦博大人简直一模一样。结果《西京评论》当天在汴京的销量跌了三成而文彦博大人则被王安石驳了个狗血淋头连皇帝在心里也怪他多事。

    被石越称为“往坏里说叫不太识得好歹往好里说叫有风骨”的文彦博的确也没有让石越“失望”眼见着昔日的好友今日的政敌一日一日得势除了经过石越改良的青苗法之外别的新法他一样比一样看不顺眼而军器监案明明是个糊涂案还就是破不了……文彦博已经一日也不想在朝廷中呆下去了有了被赶出朝廷的觉悟的他更加无所忌惮愈发坚定的攻击市易法与保马法起来。

    在石越几次和皇帝谈论朝政时他已经明显的感觉到赵顼对文彦博有了不耐烦的情绪。当他隐晦的告诉冯京希望冯京劝一劝这位文大人注意一下策略之时冯京摇了摇头苦笑道:“没有用的。他早就想走了。”

    到了九月初的时候御史张商英的一次弹劾最终导致了文彦博的提前罢官。张商英弹劾枢密院诸使包庇亲戚、纵容院吏犯法等十二条罪名直接导致三个枢密使副文彦博、吴充、蔡挺同时请辞。赵顼没有办法只好把张商英罢了这个才到京师没几个月的御史屁股还没有坐热就被“贬”去两浙路监税了。皇帝无论如何也不希望他的枢密院突然间没有枢密使了。

    但是这件事使得赵顼对文彦博的印象恶劣起来——大宋皇帝在用人的时候最爱讲究平衡之术赵顼用王安石为相却故意把政见不合曾经三元及第又是富弼女婿的冯京放在中书同时枢密院文彦博和吴充都与王安石不和这就是明里暗里的防了这个表面上大权在手的宰相一手。所以赵顼其实并不希望文彦博去职的因为无论是枢密副使吴充还是参知政事冯京在声望上都不足以与王安石相提并论。

    但是文彦博一再“不可理喻”的挑战新法的行为终于让赵顼很不耐烦。而王韶的胜利也给皇帝吃了一颗定心丸现在已经不是那么需要文彦博在枢密院主持大局了。张商英去两浙路没有多久文彦博罢枢密使守司徒兼侍中、河东节度使、判阳河。同时吴充为枢密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