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天下才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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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射箭比赛分弓手与弩手两组有宋一代弓弩手都是宋军的主力兵种也是宋军对抗骑兵的主要依靠。而射技亦是六艺之一古代贵族生子要朝天地四方各射一箭以示男儿之雄心到了宋代这种风俗早不流传但是读书人中能挽弓者虽然比率上不多但是绝对人数上绝不少。所以在白水潭学院第一届技艺大赛中参加射箭比赛的人相对要多得多。

    田烈武走到射箭场边上时已是第二小组十人的比赛了十个箭靶皆在五十步开外古制一步约合现在一点三米弱算起来就有六十多米的射程。射手们手中的弓是典型的中国双曲反弯复合弓。这时十个射手站自己的位置上左手持弓搭上箭用右手带着指环的拇指拉开弓弦食指和中指压住拇指瞄准自己的靶心。

    田烈武自己很喜欢射箭他一向认为射箭之要在于心念专一身形和步法反在其次。这时看这些学生有些臂力甚大弓都挽满手指拉弓处与弓弦形成一个锐角;有些拉开不过一半便是射到靶心只怕亦不过是强弩之末。至于能够心念专一者他却是一个也没有看见当时不由轻轻摇了摇头。只见裁判令旗一挥大喝一声“射”有七支箭离弦而去直接钉在靶上——顿时整个射箭场鸦雀无声!

    田烈武更是张大了嘴合不拢来——因为十个人的比赛只有七支箭射了出去还有三张弓竟然给拉崩了一个射手被弓打在脸上鲜血直流!如此戏剧性的变故让一次主持这样比赛的裁判都目瞪口呆不知道如何处理。

    一个穿着丝袍的年轻人从田烈武身后走了过去捡起地下残弓看了半晌上面分明刻着一行隶书“军器监弓弩院督造”他默然半晌长叹一口气对裁判说道:“计算前面七人的成绩这三人换弓重新比试第一名进入复赛即可。”本来每组只许第一名进入这一组因为这次偶然的变故不得不让两个人进入复赛。

    田烈武听到那个裁判用尊敬的语调对那个年轻人说道:“是石山长。”这才知道眼前这个人竟然是名动天下的石越石子明。他不由多看了石越正巧石越抬起头目光交集唬得田烈武连忙低头。

    不料石越已走到他身边微笑问道:“这位兄台请了。”

    田烈武没想到石越会和自己打招呼不由吃了一惊好在他是经常见官的当下作了一揖说道:“见过石大人。”

    石越点头答了一礼笑道:“不用拘礼。刚才我见你在摇头你可是能从他们挽弓中看出来这些弓要坏了吗?”

    田烈武这才知道石越来了好久此时见他误会脸色微红答道:“回石大人话小的方才摇头是觉得这些公子们射箭不得其要并非能看出这些弓是坏的。”

    “原来如此。那么你说说他们射箭如何不得要领?”石越对于射箭是超级外行此时碰上行家不由饶有兴趣的发问。

    田烈武见石越搔到他痒处不由胆子更大了几分朗声回道:“射术之要不在身形与手法而在心念要专一我看这些公子们虽然姿式正确但是总是嫌不够投入所以觉得其箭法称不上很高的境界。”

    石越对箭法所知有限听他说得有点道理不由好奇问道:“你的箭术怎么样?”

    田烈武朗声答道:“小的自幼好武能挽二百斤的弓五十步之内百发百中。”

    石越吃了一惊宋代一斤相当于现代的一点二斤二百斤的弓称得上是臂力惊人了后世岳飞、韩世忠名将能挽三百斤不奇怪可眼前这个人绝不是什么著名人物在自己面前自称“小人”更显见地位卑微。

    他到宋代已近三年传说中的武林高手他还真是一个都没有看到过段子介会武功但是好是坏石越并不清楚。那些御前带器械侍卫的功夫石越也没有亲眼见识过不知端详。这时听田烈武自称能拉二百斤的弓自然而然便起了好奇之心。当下笑道:“呆会两组比试完毕会有一段空暇时间可否表演给我看看?”

    田烈武并不傻象石越这样的高官便是知开封府陈绎也要给几分面子。那是他想巴结都巴结不来的虽然他心里并没有想过要刻意巴结权贵但是机会到了面前凡俗之人哪能不动心?当下点头答应。

    一柱香的功夫接下来两组射手便比试完了这些人眼见前车之鉴一个个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被这些“劣弓”给伤了拉起弓也不敢尽全力。惹得一些懂行的人尽皱眉头李丁文走到石越旁边更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待裁判宣布了获胜的名单石越叫过裁判打了声招呼便让田烈武上去挑弓箭。旁边围观的人等听说有人要在石秘阁面前表演箭术无不好奇还有几个好胜的一时技庠便向裁判说了要求和田烈武一起比试。连侍剑都忍不住小孩心性对石越说道:“公子让我也去试试吧?”

    石越教过侍剑写字读书也教他骑过马李丁文有时候闲着无聊也会教他下棋、丹青之类倒从来没有见他射过箭因此不由有点奇怪:“你会射箭?”

    侍剑望了李丁文一眼点点头。

    石越见他这样子不免好笑说道:“那你去吧。”侍剑和他虽然不是形影不离但是大部分时候都是呆在自己身边的便是会箭术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石越知道他小孩子心性自然也不会阻拦。说起来同是少年侍剑跟在石越身边表面上看来稳重细致实际上内心却是好玩好动好奇心特别强;而唐康却正好相反表面上看来活泼大方也经常和朋友出去游玩谈吐风趣可是内心却是相当的持重稳健心思缜密和一般的少年根本不一样。

    侍剑见石越答允便上面挑了一张弓他臂力不够只能挽到一半可是准头却好扣箭射出直中红心。众人见他小小年轻有这样的准头不由喝了一声彩。石越也微露赞赏之意。

    田烈武等人见侍剑射出练武之人哪能自甘**所谓“武无第二”争强好胜之心对于武人来说概莫能免。田烈武从剑筒中抽出一支箭来搭在弓上“嗖”的一箭射出正中红心入木三寸把箭靶打得直晃。他有意卖弄连珠价的抽出来三支箭也不间歇连续发出箭箭皆在靶心顿时彩声一片。

    另外几个人都是上京参加省试的士子平时自负文武全才因此有意想在名闻天下的石子明面前卖弄卖弄不想碰上田烈武这样的神射手虽然他们敢上来自然五十步内能命中红心但是如田烈武那样连珠发箭却是功力不够。而仅仅是射中红心又有什么好自夸的连那个小书僮也能射中红心呢。

    石越见他们垂头丧气不由一笑。他自然明白这些士子在想什么当下温言勉慰几句方对田烈武说道:“真是神射手。不敢请教尊姓大名?”

    田烈武心里颇是得意见石越问询却也不敢失了礼数恭身答道:“回石大人话小的叫田烈武是开封府的捕头。”

    石越笑道:“原来是陈大人的人这就好办了。我想请你来替我教两个孩子箭术不知田捕头意下如何?”

    “这……”田烈武不由有点迟疑虽然是难得的好机会但是他最想的还是有机会去前线杀敌并非做高官的护宅教头。

    石越见他迟疑以为他担心的是开封府的差事便笑道:“开封府的捕头你继续做陈大人那里我会打招呼每日抽空过来教教孩子就是他们也不能全天跟着你学箭。每个月我给你三贯钱补贴家用成不?”

    每月三贯钱绝不算少最要紧的是巴结上石越前途自然大不相同。便是没钱田烈武也会做当下再不迟疑立即答应。

    ※※※

    “公子圣上旨意下来了吗?”

    “还没有不过基本上已经定了。常秩、吕惠卿都是考官主考官皇上钦点冯京、陈绎。”石越淡淡的回答道。

    “两个主考官不成匹配吧陈绎无论哪方面都不足以和冯京相抗。”李丁文皱着眉毛揣摸赵顼这样的任命人事的用意。

    石越笑道:“潜光兄你不用多想。皇上变法之心一直没有动摇过。因此开科取士无非还是要为新法简拨官吏但是皇上英明得很决不可能让王安石一人专权我和冯京插进去为的就是这个。别的十多个考官可全是新党干吏。”

    “不知白水潭能中多少个?”李丁文对此十分关心。这也是在情理之中白水潭学院出去的学生都有一种强烈的自豪感他们根本不需要刻意拉帮结派自然而然就会形成白水潭系。做为学院创始人的石越进入仕途的弟子越多自然越有利。

    “这就难说了。长卿前一阵子做过统计白水潭学院取得贡生资格能参加礼部试的有一千一百多人。另外皇上恩旨礼部在白水潭组织考试院试前五十名可以参加礼部试称为院贡生加起来一共有一千二百人左右。至于有多少能中谁也不知道。”赵顼算是很给石越面子为了以示公允天下书院都因此得益嵩阳、横渠、应天等规模在三百人以上的书院皆恩赐五名院贡生名额由各路学官组织考试。这项措施极大的促进了各地私办学院的发展——其实这也很接近王安石的理想王安石一直希望所有参加州郡试的学生都必须在州郡学校入学三年才有资格但是每每遭到朝野的严重反对。反倒是这种恩指院贡名额的作法后来逐渐发展在二十多年后终于变成全国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省试考生皆出自各大学院的毕业生不过那个时候无论是王安石还是赵顼都已作古。

    “今年省试取中名额是三百以上六百以下可全国参考的士子高达一万多人考上的一跃龙门自然身价百倍但是没有考上的却永远是大多数。这些人取得贡生的资格后还要坐食朝廷的仓禀总有一天国家要不堪重负的。”李丁文忍不住感叹道。

    “国家看重读书人结果只能如此。让他们去从事所谓的‘贱役’他们也不会愿意强迫为之到时候真能天下大乱。白水潭明年的毕业生就有几千人除去中进士的进入兵器研究院的继续读初等研究院的被各个学院聘去当老师的进报社、印书社的长卿和程颢先生进行了估算还有一百多人没什么着落可言。第一年的学生人数不多还好办。第二届学生毕业问题就会相当明显。”石越面对这个古代的人材闲置问题伤透了脑筋。

    这些人并不存在失业的问题一般回家后可以当少爷最不济的也可以耕读传家继续等待下一次科考的机会——但是在石越看来大宋受教育的人数并不多在工业与商业部门其实需要相当多的受过教育的人材特别是白水潭学院的学生头脑灵活又有算术格物功底做琐事亦能胜任——便是普通书院的学生接受过教育的也比没接受过教育的要强得多——但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些学生既便是白水潭学院明理院毕业的亦不屑为之。他们宁可回家一边种田一边读书也不愿意为工为商更不用说做商人的下属。

    提倡“士农工商”平等吗?口号是喊了但是宋代的读书人不比之前他们从小就读“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石越看起来理所当然的事情对于当时的读书人来说就可能是奇耻大辱。

    一方面是人材缺乏一方面是人材得不到利用石越自问不是什么神仙也不是那种一呼百应的鼓动家面对这种问题他只能束手无策。等着他们慢慢觉悟或者有一天当全国的读书人突然达到百分之三十甚至百分之五十之时读书人就不会觉得进入工商业是一种自贬身份的行为了。在现在这个时刻也只能看到一少部分人自觉不自觉的去经商或者从事工业。

    李丁文是属于那种对科举严重缺少兴趣的人物不过他同样不会了解石越的烦恼工商业要什么读书人?顶多识几个字会算术记数就行了呗。这个道理聪明如李丁文石越也解释不清楚。只有这种时刻石越才能体悟到和风车作战的无奈。

    这个世界上真正能和石越谈论这些新奇的思想理解这些新奇的思想的人并不多屈指可数——王安石可以算一个可却是石越最大的政敌;桑充国算一个可是自从报道事件之后二人虽然依然亲热却都在刻意回避那件事情两人都小心翼翼地不去提它;还一个欧阳发石越只见过几次那个年轻人真是相当的出色可惜现在远在家乡居丧——石越知道因为这个年轻男子的离开曾让桑充国如失右臂……

    石越很喜欢去桑充国办的义学里去有时候还会即兴给小孩子讲故事以前他不知道原因后来他才意识到也许真正的改变还得从那些小孩子们开始白水潭的学生们离他的理想虽然更接近但是真正说起来还差得远……

    “公子你看……?”李丁文打断了石越的感怀。

    石越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和李丁文已经走进体育馆了下午的比赛有剑术组的预赛比赛用剑是特制的无刃剑一般倒不会出现伤亡。但是李丁文显然不是让石越看正在比赛的两个学生而在旁边观战的几个人。

    那正是前几天在会仙楼见到的司马梦求等人。

    曹友闻等不及这次盛会早就前往钱塘现在和司马梦求在一起的是另外三人:吴从龙字子云、范翔字仲麟、陈良字子柔。今天四人都是穿着白色丝袍站在一边观赏比赛时不时指指点点。这四人站在一起司马梦求气质飘逸给人一种浊世佳公子的感觉;吴从龙年纪稍大读书时也稍嫌用功眼镜略有近视而为人端正倒像极了白水潭程颐的学生;范翔年纪最轻长得很是清瘦他是嵩阳书院的学生骨子中自有一股书卷气;陈良也有三十多岁他和吴从龙一样大儿子都有十岁了自然颇多稳重不过许是因为绝望功名的缘故神态中多了一点落拓之气。

    石越虽然不认识这几个人但是对于司马梦求的气质却颇留意。身上有这种气质的人石越也见过眼高于顶的王雱——不过身上多了暴戾之狂态;晏殊之子晏几道——富贵书生气略重了些;还有欧阳修的长子欧阳发——可惜身体也不太好而且也没有眼前这个人身上的沧桑感。眼前这个男子一眼望去就知道他去过很多地方经历过很多事情。

    石越正要过去叙话却见一个穿着绿袍的武官带着一个人走到自己面前行了一礼:“石大人。”

    这个武官石越却是认识的叫康大同是熙宁三年武状元本来是侍卫亲军里的右侍禁因为考上武状元升了一级变成左侍禁——不过依然是个八品小官。石越本来就架子不大加上康大同是武状元出身又是正儿八经的御林军更是加倍客气。抬了抬头算是还个半礼:“状元公不必多礼怎么有兴致来白水潭?”

    康大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我表弟来京赴考带他来白水潭见识见识。我那边都是些粗人呆久了于他学问有害。”

    石越打量着他身边的那个人只见此人一身灰布长袍虽然也算是生得眉清目秀但是脸上却冷淡得一丝笑容都没有嘴角微往上翘明知道眼前是名闻天下的石子明却根本是爱理不理的样子。看他的神情根本是那种把天下人都要拒之千里之外的样子康大同想让他结交文友只怕是打错了主意。

    石越却不知道这个人前几天就和自己在一座酒楼上还把司马梦求给呛了个半死。当下朝康大同笑道:“这位就是令表弟?”

    “就是他。镇卿这位就是名闻天下的石大人。”他这个表弟姓吴叫吴安国字镇卿生下来的臭脾气。

    吴安国看了石越一眼微微一礼连嘴皮都没有动这算是无礼之极了。

    石越看他这样子回头看了李丁文一眼二人相视一笑。石越笑着对尴尬之极的康大同说道:“年轻人性子高傲一点没有关系你带令表弟到处转转吧。”

    当下便辞了康大同朝司马梦求一行人走去。司马梦求早就注意到石越过来了他对吴安国算是印象深刻眼见石越身居高位竟然毫不在意这人的无礼心下不由有几分心折。暗道石子明名不虚传。

    “那日邂逅未及深谈不料今日竟有缘再见这位兄台别来无羔。”石越抱了抱拳朗声说道。

    “不敢学生何德竟敢劳石大人记挂。”司马梦求不亢不卑的还了一礼。当下按一般的礼节和吴从龙、范翔、陈良向石越自报家门。

    毕竟大宋的读书人对石越还是很仰慕的如吴安国那样的始终是极少数。吴从龙等人免不了要说一番仰慕的话。石越说好说歹此时也是个五品官又是在皇帝面前很受重视的人物兼之名闻天下隐然一代宗师甚至民间有人把他放到孔孟之后来提但是他在当时来说简直是一点官架子都没有反差如此剧烈更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司马梦求无意科举是真的但是说他无意功名却未免有点假。不过中国的“士”讲究的是得其人而辅若找不到那个明主便宁可耕躬乡野苟全性命终身做个隐士这是“士”之一阶层人格上独立的一面后世之人能理解这种想法的少之又少。他游历天下遍览形胜结交三教十年有奇所见所闻文官只知道贪财好色巴结上司钻营升迁;武官们醉生梦死兵甲不练坐吃空饷倒似大宋这棵大树上布满了蛀虫一般大家都拼了命要吸干这大树的树汁。

    好不容易盼来负天下大名三十余年的王安石结果他手下三大干将韩维是世家子弟眼光看不到一等户以下;吕惠卿三兄弟在乡里就巧取豪夺变法的结果是国库的钱财大幅上升的同时他们吕家的田产与钱财也跟着上升;曾布自己虽然好可是他的亲戚们在县里面连知县都不放在眼里欺压良善之事屡屡不绝——其上如此其下可知。王安石纵使自己清廉同样也要引荐亲戚而对于吏治败坏之事他根本不敢动一根手指。只知道拼了命的喊“开源”实则历代苛捐杂税本朝无一不有这种情况下还要开源老百姓也只能苦不堪言。

    而所谓的旧党名臣更让司马梦求不知道要做何想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被庆历新政的失败给挫掉了全部的锐气只知反对不知建树——便是瞎子也知道大宋的情况不变不行了。在《汴京新闻》之前大宋本来就有朝廷的邸报流传于市坊虽然不是正式的报纸但对于关心时政的读书人来说却是必看之物。因此王安石的一举一动朝野变化的情况司马梦求虽在外省亦了然于胸但是越了然只有越失望。他几乎以为大宋是变亦亡不变亦亡的危局了差点想要剃度出家不再问尘世之事。

    直到他在成都读到《三代之治》、《历代政治得失》读到关于青苗法改良的邸报他这才又被勾起一丝希望。但是司马梦求为人是非常的推崇“与其许之空言不如见之行事”他马不停蹄的出剑阁顺长江而下直奔江淮两浙亲自了解改良青苗法的推行情况用钱庄借济的利弊得失。在那里呆了一年有多种种利弊他无不了然于胸。他在松江边上看到了机户之家成千上万官府为了调节棉花的种植和水稻的种植而大伤脑筋二者的矛盾至今没有解决;他在杭州看到苏轼浚通西湖亲手规划杭州市区图教附近的百姓使用煤矿;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一个叫蔡卞的小官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就把一方面治理得井井有条他在治区要求百姓种植棉花和水稻三七分而新开恳的田地则可以棉花水稻六四分把松江边上官员们解决不了的问题轻易的解决了他异常严厉的打击富家私放高利贷监视钱庄的利率情况对于一些官府不愿意解决的贫困户的问题他下令这些五等户中的贫困者可以由县府调查清楚后押结作保让他们去钱庄借钱买种——司马梦求所过诸县便是《论语正义》的署名作者唐棣、柴氏兄弟等人所在的县都没有人能比这个蔡卞做得更好。

    这一年多的所见所闻把司马梦求的希望慢慢点燃所以他又回到京师就是想看看这个似乎是突然冒出来的石越石子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这时只见石越笑道:“潜光兄想不到今日能见这么多英杰之士。司马公子今日不便长谈如蒙不弃改日可否和你的这些朋友一起到敝府一叙?”

    司马梦求也知道今天是肯定不方便说什么的他看了吴从龙等人一眼除了陈良之外吴从龙与范翔眼中都流露出热切的目光当下微微一笑答道:“改日定当拜访。”

    李丁文忽然在后面插道:“不如约好就在后天如何?公子后日轮休。”

    石越一怔开始不知李丁文为何要定好日期不过马上就转过念头知道李丁文心思缜密他担心司马梦求等人是贡生如果石越是考官的旨意下来再来拜访就会惹人闲话了。当下便微笑着看司马梦求的回答。

    司马梦求淡淡一笑点点头抱拳答应:“如此便是后日。”

    “那么一言为定。”

    ※※※

    “公子想把那个司马梦求招入幕府?”见四下无人李丁文笑问。

    石越点点头笑道:“我看他人材难得他不说司马梦求这个名字倒也罢了说起来李敦敏和柴贵友都写过信推荐过他。”当下把这人在江淮的事情略略说了。

    “看来倒是个有心人。”李丁文笑道。

    “我去信给子瞻先生问了两个人一个是这个司马梦求一个是蔡卞子瞻先生也认识此人他和灵隐寺一个和尚很熟。后日再看看他的干材器量就知端详。贡生名单里没有他的名字我猜测他是个无意科举之人。”石越轻轻拨开小路边上的柳枝此时离开体育馆已很远白水潭学院里显得很安静。

    李丁文沉思了一会方说道:“要慎重如果不是其人不要轻易招揽。”

    石越不置可否他知道李丁文是怕那些御史说闲话。不过他自小就知道曾国藩幕府人材的事情难道曾国藩幕府中的人就全能一一交心?为政之道有阴谋有阳谋关键是要有能力如果自己明知是人材而不敢用又能成什么大事?

    不过他还是要向李丁文解释一下:“我看司马梦求一不求科举出身二没有结交权门仅这两点就显见其志向器量。”

    李丁文知道石越主意已定便不再多说笑道:“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司马梦求的朋友应当也不是凡品吧。”

    “但愿如此不过吴从友与范翔目光热切他日的助力亦在朝堂之上而不在我幕府之中。”石越笑了笑那样的眼光他看得实在是太多了。

    李丁文不以为然的撇撇嘴“一个八品进士搞不好还是个九品如果不是进士及第的话到外县从主薄、县尉做起按部升迁何年何月才能有机会进入朝廷呀?新法招致不满的一个原因就是王安石只要人家说新法好就加重用简拨了太多的投机侥幸之人。这两人要想有机会进入朝堂还早得很。”

    其实当时朝廷重臣推荐一两个人根本就是风气所在。王安石就不说了冯京、文彦博、吕惠卿、曾布甚至石越谁没有做过?吕惠卿两兄弟布列朝廷陈元凤带到兵器研究院;石越还提拔了一个唐棣呢。而且说起来进身最快的当数石越三年时间就是五品历史上不能说没有宋代还有三日三迁的但是终究是很罕见的了。

    石越微微笑道:“你说得虽然有理但是多一些人材于国家还是有利的。何况如果他们真的有才华的话未必就一定要放外任到太常寺做个奉礼郎以下的官我就办不到吗?”

    白水潭学院的第一届技艺大赛在第一天结束之后所有的人都知道这肯定是一次成功的活动。

    当时汴京的居民们文艺生活虽然不能和后世相比但也不能说不丰富相国寺的“万姓大会”就是经常有的但是竞技体育那独特的魅力和“万姓大会”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事物。当着数以千计数以万计的人击败对手那种成就感让年轻人们感受到不逊于黄金榜上题名的快意。

    无论是从马术比赛中从马背上摔下来还是射箭比赛中弓被拉崩亦或是二十五里(不足一万米)长跑中差不多有一半以上的选手没能坚持下来都成了汴京街头巷尾津津乐道的话题。最让桑充国意想不到的是当天下午有许多赴京考试的士子要求能够参赛和白水潭的学生一决高下。无论在哪个场合如果能够击败名动天下的白水潭学院的话对于这些年轻的士子们来说也不失为一种乐趣吧?

    桑充国对于这个实际上“白水潭校运会”摇身一变转变成“大学生运动会”并没有特别的奇怪当时石越提出的宗旨就是希望借此吸引更多人的注意让读书人在读书之余不忘强身健体——不过这个主张是没有说服程颐的因为伊川先生认为养生之道在于打坐这个观点也不能说完全错误不过按石越的说法则是两个正确的观点同时存在是可能的。伊川先生当然可以继续打坐不过让白水潭不愿意打坐的学生练练剑术、跑跑步也没什么不好。

    不过第一届技艺大会正好赶上省试之前桑充国是没有刻意安排的不过石越有没有想过这一点别人就不得而知了。反正能提高白水潭学院的声誉总是不错的这一点桑充国程颢也好程颐也好邵雍孙觉也好大家观点一致。前阵子“四大学院白水潭讲演”被誉为大宋以来第一盛事所以对于和别的学院进行交流白水潭学院的领导者们对此是很开明的。

    因此桑充国当天召开的教授联席会议很容易的通过了决议在接下来三天内允许白水潭以外的士子组队或者单独报名参加比赛。这个决议只是苦了那些负责组织这次比赛的学生们如果不把赛程变得具有相当的灵活性根本不可能适应这份新的决议。

    当然比赛从第二天起也因此变得更有对抗性更加精彩。连汴京的市民也分成了两派一派支持本土本乡的白水潭学院一派支持外来的士子有两家酒楼公开博彩赌三十六项的冠军人选差点被开封府给查封了。

    最让石越哭笑不得的是有个御史居然因此弹劾石越说他纵容指使白水潭学院办技艺大赛让天下士子不安心读书备考玩物丧志是破坏国家抡才大典的行为云云此事后来成为熙宁五年第一笑话忍俊不住的皇帝赵顼在弹章上御笔钦批:“吹皱一池春水干石越何事?”

    不过在熙宁五年九月中旬也许最值得注意的事情是九月十二日司马梦求等人如约拜访石越。

    接到司马梦求等人名刺的石越亲自迎到门外把四人直接引到花园设宴接待这让吴从龙和范翔简直受宠若惊连陈良都有点动容。毕竟石越的名声如日中天完全可以和王安石、苏轼相提并论。

    石越赐邸的花园此时和之前又有不同因为觉得石安夫妇忙不过来他又请了几个家丁和花仆帮忙——家丁是唐甘南亲自帮他选的花仆却是冯京推荐的因此花园虽然不大却也是静中有韵一股引来的活水从石眼中涓涓冒出兼之绿草茸茸石苔斑斑竟是颇有山野之妙。横塘曲桥之畔一座翠亭亭中自有桌椅酒菜石越请众人坐了自己这才坐了主位李丁文则坐在他的旁边。

    石越端起酒来笑道:“久闻司马公子之名久欲请教不料今日得偿所愿吴公子、范公子、陈公子亦皆是大宋英杰之士今日相聚必有教我石越不才在此先敬诸君一杯。”

    众人连称不敢举杯回敬。

    待一杯酒尽司马梦求奇道:“学生一向默默无名石大人却是似乎早已知道学生一般这中间缘故学生愚昧还请石大人解此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