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节 婚姻大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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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政治无关。

    ——《政治学》

    石越笑道:“那百分之三十百分之十给桑伯父百分之二十用来招蓦各地的富商大贾一起合作。多一点人合作有好处的。”

    唐甘南眯了眼睛想了一下说道:“子明给桑家我没有意见但是不需要别家加入了钱我自然有办法不如那百分之二十你自己留着。”

    唐甘南不太喜欢别人来指手划脚他自己占百分之三十每年的利润最低也有九万贯——而且肯定大大高于此数否则他就不叫“笑面狐狸”因此虽然前期投入大一点但是他觉得经营得好两三年就可以收回全部成本所以根本没有合资的必要。最重要的是给石越的话本来就是理所当然而石越也不会来干涉他的经营他依然大权在握。

    石越笑了笑百分之二十并不是小数目每年的分红最少都是六万贯。但是对于他来说金钱的确意义不大而且他相信自己的能力唐家和桑家他控制得都很好。桑充国的意外事件暂时来说并没有让桑俞楚生出什么异心。何况宋代优待百官并不是一句空话石越现在工资加上职田、赏赐养上几十个门客都不成问题。

    他正要开口拒绝李丁文突然说道:“直接划到公子名下并不方便。到时候必然遭御史弹劾。”他这样说实际上倒是替石越答应了。

    石越看了李丁文一眼却见司马梦求朝自己使了个眼色。他知道他们必有原因便不再说话。

    唐甘南笑道:“这件事我会安排子明不用担心。”

    李丁文眨了眨眼睛嘻笑道:“非也非也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这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别有妙用……”

    他如此这般一边说司马梦求一边补充但让唐甘南以为他们早有预案一般其实石越却是知道李丁文和司马梦求不过是刚才听到这番谋划而即兴想出来的主意。

    唐甘南听他说完虽然心中略有不甘但想想那的确也是个好办法而且对自己和石越都有许多好处当下便点头答应。他一生中做过无数决策最正确的一项决策就是决定永远站在石越这边这时候更不会有丝毫变动立场。

    白水潭联合钟表商行在金明池北岸的船坞里敲定这件事影响最深远之处莫过于其后在大宋各路州兴办起来的技术学校第一批技术学校遍布于南方的五十个城市其后渐渐遍及整个国境。这件事完全改变了中国传统的技术传承方法称得上是革命性的转变。虽然其最初的意义不过帮助唐家等商家控制的作坊迅速培养出一批出色的工人而已。

    另一个怎么样夸大也不为过的重要内容就是石越分给白水潭学院的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这笔不菲的固定收入立即让白水潭学院成为底气十足的学校其后白水潭学院各种研究院的陆续出现其经费之保障全赖于此。

    唐甘南对于石越主动提出来把白水潭钟表联合商行的总部设在杭州又提出来先期五十所技术学院全部设在南方连汴京都不开想也不想就全部答应了。他明白这种做法的用意也明白这样做对自己的好处是不言而喻的。此时他最大的希望就是快点去和李丁文、沈括等人谈好细节金明池的**突然间格外的美好。

    似乎是为了配合他愉快的心情忽然有丝弦管乐之声从湖面传来。众人此时心情都好得不得了不由静心来细听歌词却是从未听过的调子歌辞依稀是:“珠泪纷纷湿绮罗少年公子负恩多。当初姐妹分明道莫把真心过与他……”

    歌声也非常侬软。

    石越等人不由好奇纷纷走出船坞原来金明池北岸正中是依水而建的宫殿从宫殿正中伸出一座桥来正好搭在湖心的小岛上同这座桥叫做“仙桥”。每年金明池开放便有歌女一排排站在仙桥上演唱给湖中表演的水军和游人助兴若是游人从南岸或东、西两岸远远望去只见衣袂飘扬云发高耸倒真似仙女下凡一般让人不知道身处何境。

    此时石越他们所处之地因为就是宫殿之旁比起一般游人倒要看得清楚一些。几排数百个歌女倚栏而立都穿着彩衣古代女子盛装之时往往云发高耸而身上又系有一根彩带此时随风飘舞的确让人观之心醉神移。这许多女子各携乐器一起合奏而同时轻启朱唇曼声歌唱曲子随风送至中间那温柔婉转之意真有道不尽的缠绵。

    这里石越、李丁文、司马梦求都是通晓音律之辈而唐甘南虽然是不懂音乐之人在杭州呆久了却也很喜欢这种温柔的曲调禁不住要随着节奏而摇动胖胖的身体。

    忽然间这靡靡之音中几声铁铮之音划过音调高昂激越若放在别处去听自是另有风味但是在此时却好比是柔情蜜意之中有野狼悲吼不仅是大煞风景而且是让人生厌了。岸边游人此时已忍不住叫骂便连石越也微皱起眉头。但那弹铮之人却似乎毫不在意音调越发悲壮慷慨引得那些歌女手中的乐器都不时走调。

    石越细听铮声的来源却是从湖心的小岛上传来。

    他与李丁文、司马梦求对望一眼只见对方目光中都有惊讶之意。须知道岛上亦有宫殿虽然金明池对士民开放那岛上也是不许人去的。

    司马梦求轻轻赞叹道:“此曲慷慨激昂抚琴之人必是清高不群之辈。”

    石越和李丁文听他称赞也点头同意。

    不过自古阳春白雪和者廖廖那游湖的百姓哪里管得了你清高不群?只觉得这铮声说不出来的刺耳难听许多人便纷纷叫骂声音越来越大。

    李丁文忍不住笑道:“这人铮虽然弹得好却不看场合未免自讨没趣。”

    “那倒未必金明池本是演戏水军之所歌女奏郑乐才是不合时宜而此人不过拨乱反正而已。先生是怪错人了。”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四人身后传来。

    众人吓了一跳转身看过去原来是两个青年公子一个是王安石次子王旁一个是石越曾经见过的王青王倩此时依然女扮男装也不知道这两兄妹是什么时候来的只李丁文出言讥笑王青便忍不住反驳。

    石越等人和王旁见过礼只见王青俏脸微扬而王旁满脸尴尬一个个暗暗好笑。众人都是见多识广之辈王青一开口就知道她是女子不过便连着石越在内因为她和王旁一起出现都以为她是王旁的红颜知己。

    李丁文被女人抢白心里惊讶一个女子有这种见识自觉不好意思因此并不反驳只向王旁问道:“王公子你知道弹铮之人是谁吗?”

    王旁笑道:“京城之中并无弹铮的好手。我也不知道是谁。”

    王青见没有人理她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忍不住冷言说道:“想要知道过去看看就是了何必在这里猜来猜去。”

    她一句话说得众人全都莞尔王旁苦笑着呶呶嘴说道:“那岛上怎么过得去?桥上站满了歌女难不成我们几个大男人从百花丛中挤过去?”

    石越心里觉得好玩好不容易忍住笑说道:“若能够凌波微步踏水乘风但也不必去挤那百花丛。”

    “是吗?都说石子明多谋善断看来亦不过尔尔。你看那里不就有人一叶扁舟欲飘然登岛吗?”王青一边冷笑一边用手指着湖对岸。

    众人顺着她手指望去不由哄然大笑。原来那根本不是什么扁舟而是一只龙舟。龙舟之上坐着四个云头白衣彩绸的女子各抱一把琵琶这依然是表演的一部分她们可不是想要“飘然登岛”的。其中一位和石越更是交游甚密正是碧月轩的楚云儿姑娘。

    这四个女子纤手轻拨珠弦琵琶之声便似珠落玉盘却是一曲“玉楼春”的调子四人一齐曼声唱道:“东城渐觉风光好縠皱波纹迎客棹。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竟是堪堪把那铁铮之声给压了下去。

    岸边的游客一齐叫好。那桥上的歌女得到支持更是重调音弦齐声和唱:“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石越和楚云儿交好可以说天下皆知王旁因笑道:“楚姑娘的琵琶果真是京师绝技难得又很仰慕石兄才子佳人堪称佳话石兄何不为她赎身收为侍妾朝夕抚琴为乐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王青因为刚才出了个不大不小的洋相本来有点不好意思把脸偏向一边装做听楚云儿她们的演唱此时听到王旁说石越和楚云儿关系暖昧不由大起轻蔑之意。她自小就很崇拜她父亲王安石而王安石便是坚持不收侍婢的一个人更不用说和一个歌女关系暖昧了。

    石越听到王旁劝他收楚云儿做侍婢忽的就想起来桑充国和程颢那天在白水潭和自己说的话来。结婚?侍婢?石越苦笑了一下自己运气不够好来到古代这么久倒并没有碰见那一种让自己一见倾心的女孩子因此对于结婚这件事他似乎并没有什么迫切的需要。不过说起来在古代自己这么大的年纪不结婚是不行的了。毕竟连唐棣等人也全都成婚了李丁文这种榜样只怕自己学不了。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铮声突然高亢竟似要和这柔软的歌声争斗一般。这铮声与楚云儿等歌女的歌声在这金明池上便如苍鹰与百鹂鸣唱争胜虽然苍鹰一时能压制百鹂但所谓“柔不可守刚不可久”楚云儿等四女领唱下的柔声却始终被没有打乱节奏。

    王青听了一会心里也不禁佩服楚云儿的确精于音律不过转念一想到宫殿里的几个人却又有点莫名其妙的担心。王旁不知道宫殿里有什么人她却是知道的。

    人之一物最是奇怪有时候想什么来什么。王青正想此事就听铮声久不能胜之下兀然而止不久岛中宫殿里就走出来一个八品服饰的侍卫对一条大军船上的人说了几句什么军船就划到楚云儿等人坐的小舟边上把她们引去岛上。

    李丁文追随石越已久朝中亲贵多有相识大抵都知道他是石越的清客。远远看到那个武官似有几分眼熟。这时见石越眼神有点担心的神色当下轻轻在石越耳边说道:“公子何妨借一叶小舟登岛求见这是风雅事无妨。”

    石越本来并不想生事但是楚云儿也算是他红粉之中的知交每有心情郁闷之意总是去听楚云儿弹琴便是他的琴艺也是楚云儿教的。这时候眼见是很可能是得罪什么亲贵自己岂能不管?

    唐甘南最是知情识趣之人察颜观色早知道石越想要做什么他嘻嘻笑道:“子明我和李先生、司马公子先回去商量好事情的细节你去拜会一下弹铮的高人吧。”他和李丁文、司马梦求的身份自然是不能去的。

    王旁与其兄长不同他可说是胸无大志也没什么妒嫉之心因此心中其实挺亲近石越。此时也知道石越必定担心楚云儿便笑道:“正好我想去瞧瞧弹铮之人便一齐登岛如何?”

    石越朝他微微点头笑道:“如此正好。”

    “一厢情愿便是上得岛去人家不一定肯见你们。”说风凉话的人自然是王青。

    众人也不去理他当下石越和王旁问一个军士说了一个是皇帝宠臣一个是宰相公子那些军士哪敢不巴结自然是说话间立即有船过来送他们登岛。而唐甘南三人也先行告辞回去。

    石越和王旁、王青到了岛上只见岛上遍种柳树此时柳叶新裁煞是娇嫩。湖中微风轻轻拂来柳条迎风轻展清凉味道触息可闻。

    金明池是皇家讲兵之所而赵顼在位之时皇亲勋戚至少近在京师者倒并不敢胡作非为似楚云儿这等就算是触忏人意本也不至于有什么危险。只是石越知道楚云儿外表柔顺内实刚烈高傲如果言语之中冒犯她不过是一个歌女虽然不至于有生命危险但是皮肉之苦这个社会里打了也是白打。念及此处这风景再好他也没什么心思去欣赏。

    急勿勿快步走到宫殿之前见上书三个大字:“凌波殿”殿门自有门戟排场外面站着四个八品武官。石越当下便愣住了因为这武官的服饰摆明了都是侍卫。而八品武官看门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内里是皇后公主之类武官是男子不便入内所以看门;二就是里面的人至少是个郡王嗣王之类。

    这些小小武官石越自然是不认识的。可是王旁却是认识的他拉住石越瞅了他妹子一眼问道:“是濮阳郡王还是他家的清河郡主?”若不是石越在旁边还有半句话他几乎也要说出来了:“怪不得硬拉我到金明池来。”

    石越听他发问心里又吃了一惊。当今皇帝赵顼之父宋英宗本不是仁宗皇帝亲生而是濮王之后仁宗无子所以过继过来承绪大统。因此濮阳王诸子虽然最大不过一个郡王但是论及亲贵则无人能比。而濮阳郡王赵宗朴更是非比寻常他是濮王次子和英宗最为亲善当年就是他亲自去劝说英宗入居庆宁宫的。因此他是当今皇帝的亲叔叔。说起来只怕比赵顼的两个弟弟还要亲一点毕竟赵顼与赵颢诸弟虽说友善但是皇帝之家始终是一份忌讳倒是他这个皇叔可以百无禁忌。而濮阳郡王却也一向谦退随和甚少谈政事他表面上虽然对石越也是很亲热的但是却从不和任何官员深交。

    不过若是赵宗朴在此倒还无所谓毕竟这个王爷不是嚣张无行之辈。可是听王旁的口气如果真是清河郡主赵云萝那么只怕石越也要叹一口气了。清河郡主是神宗的堂妹在所有姐妹辈中排行十一唤作“十一娘”虽然不是公主实际上却是当公主看的这个女孩据说是所有公主、郡主中最漂亮的而且是朵解语花内廷中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蜀国公主直到皇帝没有不宠她的她的身份比起寻常的公主来都要金贵许多。而且因为是个郡主反倒少了许多拘束若说她跑到这凌波殿来了石越一点也不奇怪。本来单单这样一个清河郡主倒也罢了然而对宫廷亲贵之事并不陌生的石越自然知道清河郡主的身边永远也少不了柔嘉县主赵云鸾。他不能不倒吸一口冷气。

    果然便听王青笑道:“自然是清河郡主和柔嘉县主在此难道似郡王那样的人也会来这里学弹铮吗?”

    石越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叫声倒霉。

    王旁很同情的看了石越一眼对王青说道:“不如你和石兄进去我突然有点事情。”

    王青忍住笑抿着嘴说道:“这件事情我管不着我先进去给你们通传。”说着竟然背着手大摇大摆的进去了。那几个侍卫看了她一眼竟然不闻不问石越立时就明白这两个“主”和王青必是闺中好友。

    那么王青是什么身份呢?石越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王旁的妻子、宠妾都不可能和清阳郡主交情深到这个地步的。

    王旁见王青进去了对石越抱了抱拳转身就要走。

    石越一把拉住说道:“既来之则安之。”

    王旁苦笑道:“你这不是害人吗?郡主自然是大家都想见可是十九娘是我们惹得起的吗?”柔嘉县主在姐妹中排行十九是濮王幼子赵宗汉四个女儿中最小的一个年方十二宫里都唤她十九娘。小小年纪威名远播勋贵子弟无不闻之而色变。东阳安康郡王赵宗汉是英宗最喜欢的弟弟因此赵云鸾小小年纪便封为县主。

    石越奸笑道:“刚才那位姑娘肯定会帮你的你不用怕。”

    王旁苦笑不已。濮王二十八子孙子孙女辈数以十计十九娘赵云鸾最为出名之事就是曾经把几个堂兄骗得当马骑搞得那个王子几个月不敢出门见人;有一年冬至还把大才子晏几道骗到金水河里洗了个澡让晏几道感冒一个月才好从此听到柔嘉县主之名都忍不住要打个喷嚏其余从韩琦、富弼、冯京以下这些勋贵之子只要碰上了柔嘉县主难免要上她一个恶当。偏偏她深得赵顼宠爱连赵宗汉都管不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几次想管最后还是不了了之。就在前三个月赵云鸾还骗得驸马都尉王诜把醋当酒喝一口喷在一幅画了几个月的画卷上想哭都哭不出来。

    这些事迹石越多少也有所耳闻。他和晏几道、王诜不同他是朝廷重臣身份体面是很重要的那些勋贵子弟出了丑大家当成笑话趣闻以助谈资就可以了。但是这种事如果出在他石越身上必定让他为人所轻视人家把他当成弄臣看不说他的政治威信也会在瞬间荡然无存。因此站在宫门之外他多少也有点紧张。毕竟石越也不是一个迂夫子他一个现代人和十二岁的女孩子计较那也太没有出息了一点。

    两人各有各的担心各想各的心事没多久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一个婢女走了出来施了一礼说道:“二位是石大人和王公子吧?郡主有请。”

    石越和王旁抱拳说了声:“不敢有劳姑娘带路。”

    这凌波殿不过一离宫可也是凤楼龙阙颇具规模。石越和王旁跟着那个女孩穿过几道门九曲八弯的眼前忽然开拓却是一个布置得很精致的院子院中有一个栽满荷花的水池池上建了一座水榭。此时已挂上轻纱里面绰约几个人影。而楚云儿和另外三位歌女都抱着琵琶站在水榭边见石越过来楚云儿脸上微郝用目光向石越致意。

    石越微微点点头便对着水榭和王旁一起行礼朗声说道:“臣石越、王旁见过清河郡主、柔嘉县主。”实则以他的身份区区一个郡主是当不起他的大礼的只不过清河、柔嘉的身份所以另当别论罢了。

    赵云萝和赵云鸾果然也不敢受这个全礼在轻纱后还了个半礼清声说道:“久闻石大人、王公子之名果然是人中俊杰。给二位公子看座上茶。”

    二人躬身答道:“不敢。”一边接过婢女送来的茶轻轻呷了一口——石越顿时一阵恶寒这茶根本不是茶而是放了茶叶的盐水又咸又苦——在这个时代因为没有牙刷牙膏石越每天都是用盐水漱口这自己不是寻常人能享受得起的奢侈不过对于现代人来说如不漱口实在也难受了一点——此时的盐水比石越平常漱口用的盐水更要苦咸十倍他知道已经上了柔嘉的当却不敢失态被人嘲笑皱着眉毛勉强吞下。再去王旁早就“哇”的一声一口水全部吐在地上。

    石越见旁边的人一个个嘴角带笑他心中一转早有主意竟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笑道:“多谢县主赐茶。”

    只听有个略显稚嫩的女声问道:“你怎么只谢我不谢我姐姐?”

    石越微微一笑风度翩翩的说道:“清河郡主断不会赐这种风味独特的茶水这自然是柔嘉县主的匠心了。”

    柔嘉嘻嘻笑道:“难怪皇帝哥哥经常夸你你能把这茶喝完还笑得这么开心我也很佩服你呢。”

    石越笑道:“县主谬赞了。”

    赵云萝毕竟年长她也知道石越和一般勋贵子弟大不相同不是可以随便捉弄的因对柔嘉说道:“十九娘不要胡闹了……石大人久有词名想必是精于音律的今日机缘巧合还要请石大人不吝赐教。”后半句却是对石越说的。

    “方才弹铮之人胸中颇有清奇之处若论音律之妙此人与这位楚云儿姑娘都远胜在下石越怎敢班门弄斧。”

    “楚云儿?”赵云萝奇道以她郡主的尊贵身份方才召楚云儿等人进来因知是歌女竟是连名字都没有问。

    只见王青在赵云萝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赵云萝抿了嘴笑道:“原来如此。原来石大人和这位楚姑娘是故识。我也是见这位楚姑娘的精于音律所以才召来相见并无他意石大人大可不必担心。”赵云萝虽然号称“解语花”可毕竟不是老于世故的人她想什么说什么倒把石越和楚云儿的关系说得暖昧无比。

    连王旁都忍不住在边上窃笑更不用说别人了。那三个歌女用眼睛瞅瞅石越又瞅瞅楚云儿要不是这地方不容放肆早要笑开了楚云儿更是面红过耳低头直盯着琵琶。

    石越脸上微微一红顾左右而言它:“不敢请问郡主可否让臣下见识一下方才弹铮的高人?”

    赵云萝立即知道自己失言她并无意让石越难堪便顺着石越的话温声笑道:“哪里是什么高人不过是我家买的一个奴婢罢了。”

    “啊?”石越和王旁一齐吃了一惊。

    柔嘉年纪小没有许多顾忌忍不住走出水榭来大模大样的说道:“有什么好奇怪的阿旺你也出来给他们看一下。”

    “是。”那个叫阿旺的女子说话甚是生涩。

    石越和王旁看着走出来的女子真正吃了一惊——原来竟是个二十多岁的阿拉伯女奴站在石越这个现代人的立场来看也算得上是个美人。加上穿着汉族女子的服装更是别有风韵。

    当时有一些阿拉伯女奴流入中土倒并不奇怪当时开封还有犹太人聚居区——石越专程去看过那些犹太人汉化得相当严重相信用不了几十年根本就和中国人一般无二了。但是一个女奴能把铮弹到高昂激越倒似一个久历杀场的壮士一样不能不让人吃惊。

    石越不知道阿拉伯人有没有铮这种乐器他不知道这种女奴是一些商人从小培训长大的小时候教她们学会诸般技艺长大了再高价卖出。因此这个阿旺甚至还粗通汉语。

    石越上上下下打量阿旺半晌见这个女孩虽是奴仆却自有一种冷漠的气度不由在心里称奇问道:“阿旺你还会说家乡话吗?”

    “会。”阿旺有点奇怪这个公子为什么问这些她刚才从众人的语气中听到石越的身份不同寻常但是却并不知道石越的大名。

    “能看懂家乡的文字吗?”

    “奴婢读过几年书。”阿旺恭身答道。

    石越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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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初四文德殿朝会。

    赵顼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听王安石一条一条的读着《方田均税法十八条》这是王安石最终议定的改良版本。

    石越在班列中心不在焉的听着把唐甘南送走后钟表行和技术学校很快就要开始运作再过几天沈括又将回到军器监协助改革自己将一把西晋制造的古琴送给清河郡主又送了一面上好的铜镜给柔嘉再用一幅卫夫人的真迹从濮阳郡王手里买回阿旺——用唐甘南的话说这阿旺堪称天下最贵的女奴了。不过因为送给柔嘉铜镜倒让石越起了一桩心事——要是能做玻璃就好了……

    正在那里胡思乱想之际已见吴充、冯京等人早已出列无非是慷概陈辞认为“事烦扰民”王安石、吕惠卿则条条反驳金碧辉煌的文德殿里顿时只听见一个个慷慨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石越忽然心中生出厌烦之意。

    “争名于朝争利于市”天下熙来熙往孰不为名为利?这几年来自己算是要风得风要水得水虽然略有风波但是却算是青云得意不到三十岁就官居要津而且也算是为了一个伟大的理想而努力。但是似这样每日忙忙碌碌在朝堂上勾心斗角真的有什么意义吗?自己固然是自认为想把中国引入一个正确的方向但是王安石又何尝不是如此?自己知道王安石是错了可是自己真的敢那么肯定自己做的就一定是正确的吗?

    即便自己来自千年之后但是面对这个早已改变的世界也许自己的眼光能透视千年之后却未必可以知道百年之后最正确的道路是什么!如果没有走到百年之后的正确道路千年之后的事情自己知道又有什么用呢?

    石越并没有意识到政治家永远不可能把民众带到最正确的道路上次差的道路就是一条好道路了。

    很多时候石越都在想希望有一段时间出去走走——到目前为止他最远只去过一次江西。他记得千年之后有一位政治家说过:“我的影响力甚至还达不到北京全市。”石越其实也知道自己真正意义的影响力也许不过只是白水潭学院的一部分。三年有多的时间也许自己做的已经是自己能力所及的极限了。

    石越再次把目光投入黑黑瘦瘦的王安石相比之下冯京与吴充就要显得富态许多。“五十多岁的老人还能有着如此坚定的理想主义信念想起来实在是不可思议。”石越在心里如是想。

    “公子方田均税法已经不是重点如果真有公子所说的天灾我相信王安石撑不过这一次天灾的我们要早点准备王安石罢相之后的策略……”

    “对付灾情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方案我们还应当有一个万全的方案把这件事告诉皇帝让他无论信与不信最后都要对大人更加信任与倚重……”

    “理想的方案在五年之内王安石继续留在相位对公子的事业更有利但是未来的事情总是不断变化的……”

    李丁文和司马梦求的话依然还在脑海之中自己的幕僚不希望自己坚定的反对“方田均税法”——石越知道这中间还有别的原因因为“方田均税法”是宋代有识之士百年来的梦想李丁文和司马梦求虽然从理智上意识到这个法令会有巨大的弊端但在侥幸的立场他们也希望王安石来做一次试验反正失败了自己正好从中搏取政治利益。

    既便是很关心民众利益的司马梦求在必要的时候也会毫不犹豫的让民众去承受苦难——石越在这两个人面前有时候真会觉得自己好天真、好幼稚!

    不过在另一方面来讲也幸好他还有一点天真与幼稚为了达到高尚的目的而不择手段最后很可能会使人性扭曲让执行者忘记了高尚的目的本身反正会陶醉在不择手段所带来的一个个胜利中最后迷失自己。

    权力对人的**环境对人的同化——意志不够坚定的人是很容易走失自己的。就算是石越现在也慢慢变得理所当然的接受别人对自己的尊敬有时候也会很想用“最简单的手段”打击不合自己心意的人。

    石越一直到此时依然自觉自己还有一份高尚其实这种高尚站在另一个立场不过是对千载流芳、万世景仰的绝世功业的追求罢了。实际上如果是自觉选择研究历史的人一百个中没有一个能逃出对后世之令名的追求。

    “石卿卿意如何?”赵顼略显嘶哑的声音打断了石越的思绪。

    “陛下俗语有云:小心驶得万年船。方田均税法的利弊不实行很难体现出来了不如就请先在福建路、江南西路试行。”

    石越这句话算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了朝堂当中立即有多少人在肚子里暗骂他“小狐狸”。江南西路是王安石的老家福建路是吕惠卿的老家支持新法的人多半也是这两路出身的进士、官员。你们不是要方田均税吗?先拿你们的老巢开刀。

    冯京和吴充意味深长的对望了一眼眼中微微流露出一丝笑意立即把目光分开。

    这个方案吕惠卿岂能接受?若是全国一体实行他吕家的事情就可以人不知鬼不觉的摆平一句话下去哪个县令敢得罪自己?但是如果单单在这两路实行到时候全国官员、御史谏官甚至过路钦差只怕都会把目光牢牢盯着这两路吕家强买巧夺来的数千顷良田、庄园岂不是要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在一个月前自己的弟弟吕升卿还让在家里买了几百顷田。

    这倒不是吕惠卿一人如此王安石自己算是正气的可是他的姐夫妹夫们就未必干净了;曾布还算好可是他的妻弟魏泰在县里为非作歹吕惠卿知道得一清二楚。新党如此旧党也不干净。只不过这两路旧党少罢了所以他们更会盯死如果你们的厘清了还没等厘他们的田地皇帝只怕早就把吕惠卿赶出来朝廷了;如果你们的没有厘清再去厘他们的他们也会有样学样。万一碰上一个不知好歹的在皇帝面前抖落起来什么都完了。

    石越之前说先厘清官员及戚属之家的土地吕惠卿心里也知道的确说到关键上了但是就算王安石也知道这件事执行起来有多大的阻力。

    念及种种吕惠卿义无反顾的站出来朗声说道:“陛下臣以为石越所言不妥。”

    “吕大人下官所言有何不妥?难不成福建路有什么问题?”石越语带讥刺的问道。

    吕惠卿冷笑道:“恰恰相反福建路问题不大黄河以北诸路问题却大得很所以下官才说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