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匪斧不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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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快乐)

    伐柯如何匪斧不克。

    ——《诗经∓#8226;豳风∓#8226;伐柯》对于自己接到的这桩差使曾布倒没有什么不满意的。这个世界上真心希望石越成为王安石女婿的人当中曾布无论如何要算一个更何况这是皇帝钦命的差使。

    自从传来消息说石越婉拒了濮阳郡王的媒人而程颢也没有再去过石府之后朝廷中有一定身份地位的官员虽然态度不同但是似乎都相信石越成为王安石的女婿只是迟早的事情。有些性急的家伙甚至开始准备贺礼——毕竟无论王安石还是石越都是当今炙手可热的人物。

    曾布坐上刻有自己官衔的马车对随从挥了挥手:“走吧。”

    “大人是回府吗?”随从恭恭敬敬的问道。

    “去石学士府。”

    “是!”

    马车夫呦喝了一声长鞭一挥载着皇帝提亲使者的马车向南方驶去。李向安一路小跑出来看到的只是曾布的车驾的背影他尖着嗓子喝道:“备马备马!”

    一个小内侍连忙牵了马过来李向安跃身上马催马朝南方追去。

    可气的是这位大宋朝三司使的马车夫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跑得这么快而李向安比不得前辈现任嘉州防御使的李宪他本不是一个善于骑马的太监也不敢跑得太快兼之汴京的街坊道路十横九纵顷刻之间曾布的马车竟然踪影全无。

    “没办法了这个曾布害我要骑着马跑到石府。”李向安怨天尤人了一会儿只好自认命苦一路颠簸到石越府前去守株待兔。

    石越赐府所在的小巷现在汴京的百姓一般称为“石学士巷”做了翰林学士之后赵顼特别赐了十二门戟的排场——这是很了不得的尊荣。十二把门戟分成两列一边六把摆在新建的三间五架门屋正门的两侧任何人来到此处都会知道此家主人的身份尊贵更不用说大门正上方有当今熙宁天子亲笔赐书的“学士府”竖匾(当然是仿制品真品是要供起来的)两边内檐下各挑着两个灯笼上面用浓墨写着两个大大的“石”字。这几样东西加上学士府的旁边原本就有的几株参天大树虽然府邸还是那座府邸却已经全然不同往日的寒素模样。

    石安现在做了石府的大管家同样也与已往天天守门的模样不同除了他婆娘还要负责全府的伙食之外他已经不需要亲自做事了。本来自从司马梦求等人入府之后每个人的房间配置的僮仆就相应增加而为了方便花园的园丁也已经是专人负责。再加上唐康一般是一半时间住在白水潭学院一半时间住在石府。石学士府上现在连僮仆加上一起住了三十多人虽然和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比起来还相差甚远但也开始慢慢的变得有气派起来。

    对于这种变化如果是三年之前石越或者会很不习惯甚至会很不能接受但是对于熙宁六年的石越来说这种事情他甚至懒得过问。来往于王侯卿相之府对于这样的排场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奢侈的相反的在石越内心一直认为自己还是相当的节俭依然保持自己不同于一般宋代官僚的本色。

    春风满面的曾布和身着一身白色湖州丝袍石越分宾主坐下之后曾布端起手中汝窑出产的茶杯轻啜一口这才笑容满脸的说道:“子明你可知我的来意?”

    石越心里本就在揣测着曾布的来意实不知曾布能有什么事这么高兴这时见他相问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莫不是钢铁治炼那边有什么好消息?想到这里石越心里不由有几分紧张与兴奋建立一个粗具规模的钢铁业在石越心中实在颇有份量。

    曾布是老于宦海之人别人表情的丝毫变化他都能立即捕捉到。这时见石越略显紧张与兴奋心里暗暗好笑心道:“都说石子明少年老成但终抵不过是个少年人。”对于说成这桩婚事的信心不由又增了几分。

    石越也在打量曾布的神色见他脸带笑容微微点头心中不由大喜脱口问道:“子宣兄莫不是……?”

    曾布见他如此性急再也忍耐不住拊掌笑道:“正是子明的大喜事到了!”

    “大喜事?”石越与在一边相陪的李丁文相顾愕然。

    曾布笑嘻嘻的说道:“不错天子赐婚子明与王相公家二小姐堪称佳偶天成呀!我却是来说媒的。”

    “啊?!”石越大吃一惊目光不由自主的投向李丁文二人心中都暗暗叫苦:“难道真的晚了?”

    曾布见二人如此表情奇道:“子明不知道此事吗?”

    石越苦笑着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因故作慷慨的说道:“子宣兄让我做负恩无义之人实不可能。可否替我向皇上说几句情?”

    曾布本不知道这种种情由心下不由得十分为难:“子明这件事情你和桑家毕竟没有婚姻之约我知道你有远大的志向为了一个女子而抗旨皇上心里会怎么看你你可要想清楚。而且桑家小姐固然好但是王小姐也是才貌双全未必不是子明的良配。”

    石越踌躇半晌心中反复计算着利害得失。公然抗婚不仅皇帝无法下台阶而且也是摆明了和王安石划清界线在政治上绝非一个好选择而委婉拒绝眼见皇帝兴高采烈硬要牵这根红线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的仅仅用桑家先来提婚这一个理由也很难具有说服力……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望了李丁文一眼李丁文很无辜的回望一眼意思是:这个我也没有料到。

    接受一桩毫无感情的婚姻吗?石越心里实在不愿意。那个叫王倩的女孩虽然石越对她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恶感甚至潜意识未必没有一点好感但是仅仅见过两面而且自己和她的父亲、兄长处在一个非常微妙的关系之中……石越毫不犹豫的就在心里否定了这种可能。

    但另一方面石越同样很难理解自己对桑梓儿的感情。到底是不是自己就真的爱桑梓儿他也不是很清楚。爱情在很多人眼里可能是一种无趣的东西其实不仅仅对于古代的男人如此石越出生的那个时代的男人同样只需要一个借口就可以把号称“伟大”的爱情出卖人与人之间不同也许仅仅便是卖价的高低贵贱而已。人类最爱做的事情就是一边歌颂着某件事物一边出卖它。只不过相应的每群人中都有另类每个人都有自己坚守的东西。对于石越而言也许称不上什么高尚但如果他能够确定的知道自己在爱一个女孩子背叛不会是他的选择。所谓的“理想”在某些人的心目中未必就一定比很多认为幼稚的爱情更值得坚守。他很可能宁肯背叛自己的理想也不愿意背叛自己的爱情。

    让石越为难的是他与桑梓儿之间到底有没有称为“爱情”的东西他不能肯定。或许有或许没有于是选择起来加倍的艰难。

    但无论如何那种大哥哥保护小妹妹的怜爱肯定是存在的做一件让梓儿伤心的事情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石越心里肯定会非常的抱憾。“让我好好照顾她一辈子也很好。”石越当时心里的想法不过如此。

    曾布和李丁文看着紧皱双眉手指不停敲击桌面的石越知道他现在的确是真的很难拿定主意。这两个人对于感情这种东西都是相当的陌生。曾布为了追求功名曾经把新婚妻子扔在老家几十年不闻不问;李丁文心中只有一个所谓的“抱负”除此之外别无其它。因此他们也无法理解石越心中的困扰。

    曾布轻轻咳了一声说道:“子明此事无须如此踌躇不决。如果你真的喜欢桑小姐纳她为妾也未尝不可。”

    这话不说犹可石越闻言眉头微皱心中已是老大不满但又不便训斥。他其实也是有几分执拗的性格的人不过和王安石不同王安石剑拔弩张从外到内无一处不是拗脾气;石越则是外表温和谦逊内里才有一种让人不易觉察的拗劲。否则他也不可能高官厚禄三四年依然还坚持着一些莫名其妙的道德。须知人一处高位若缺少制衡那种“逆亡顺昌”的心理就会不由自主慢慢滋养多少暴虐妄为之人并非全是性格天生如此。

    曾布却不知道石越的想法在他看来以石越的身份地位桑家不过一个商人之家纳妾也没什么不可以的见石越不答以为他心中已动便继续劝说道:“我平素也知道相公很是欣赏子明如果有半子之实大家同心协力往大里说可以报效皇上知遇之恩中兴大宋朝往小里说日后子明封侯拜相不过等闲事。子明一定要三思而行……”

    他那里知道石越之志王安石亦不过是在他计算之中。

    “我一个大男人连自己的婚事都不能做主还谈什么扭转乾坤?何况现在事情做到这个份上我若中途变卦梓儿的性格虽然口里不说心里难免伤心欲绝她那样的小女孩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我石越如果连一个小女孩都保护不了还要靠女人去封侯拜相又有什么面目再谈雄心壮志?”一念及此石越几乎忍不住要反唇相驳总算心中的理智尚存硬生生把这些话吞在肚子里但便有几分忍不住要在心里责怪司马梦求:“去了这么久了你也太慢了一点吧!”

    曾布哪里便能知道石越差点和自己说重话?他兀自在那里口惹悬河委婉劝说石越不要因为一时任性而抗旨不遵毁了自己的前途所谓“女人如衣裳”那样大大不值……谁知道石越竟然变成闷声葫芦一声不吭。

    曾布也不由有点生气涨红了脸厉声说道:“子明我见你平日行事干练今日怎的这么婆婆妈妈不就是一个女人吗?大丈夫行事一言而决。”

    石越闻言一愣心中也不由有气暗道:“我不娶那个女的你能把我怎么样?我还真不信皇帝就这样不用我了!”抬起头来正要不顾一切的断然拒绝就听到有人尖着嗓子在外面喊道:“曾大人咱家可赶上你了……”

    李向安一边喘着气一步一摇的闯了进来这一路骑着马追赶可把他给累坏了。

    李丁文看见李向安进来眼睛不由一亮朝石越微微一笑;石越心里也长出了一口气暗道:“总算来了!”

    果然李向安进了客厅径直往北边一站尖声说道:“皇上口谕曾布接旨。”

    曾布狐疑的看了李向安一眼见石越和李丁文等人已经跪下连忙上前跪倒朗声说道:“臣曾布恭聆圣谕。”

    “着曾布即刻回宫缴旨不必再去石府。钦此!”李向安原原本本的背着皇帝的口谕这句话其实就是说曾布不必做这个媒人了。

    石越和李丁文立即一脸的轻松高声谢恩。曾布却顿时傻眼了不甘不愿的谢了恩站起来抱拳问道:“李公公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李向安回了一礼笑道:“曾大人可把我一阵好赶总算没有误了差使。你前脚刚走后脚韩侍中的表章就递了进来说是请皇上做主把他新收的义女许给石越。一边又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懿旨你说韩侍中三朝元老皇上能不答应吗?连忙叫我过来通知你要不然就闹笑话了。”

    他口中的韩侍中就是三朝元老策立两朝的韩琦。对英宗与赵顼父子韩琦都有策立之功。虽然赵顼现在变法用不着他了但是他的声望毕竟本朝的大臣中无人能比而且又是赵顼也心知肚明的忠臣就他提这么点要求皇帝便冲着“老臣”两个字也没有驳回的理。更何况还有两宫太后的旨意。

    曾布更加莫名其妙了韩琦什么时候收了个义女?怎么半道杀出来也要嫁给石越呀?不过他也无可奈何抱了抱拳悻悻的说道:“既这样有劳公公了。”又对石越挤出一丝笑容来说道:“子明你可以不用为难了不过韩家的女儿未必好过王家的女儿。”

    李向安笑道:“曾大人你有所不知这个韩家的女儿便是桑家的女儿韩侍中在表章中写得明白。”

    曾布能做三司使新党中除了王安石、吕惠卿之外最重要的人物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心中一转念事情也能猜出三四分。他眼光在李丁文身上停留了一会这才笑道:“果然是妙计!”

    无论是吕惠卿这样心怀叵测的人还是曾布这样虽然有点私心但毕竟还算是真心诚意想让石王结亲的人之前都绝对没有料到李丁文会有这么一手。

    既然决定要让石越迎娶桑梓儿过门李丁文在阿旺送去桑府的第三天就写了一封书信让司马梦求领着韩家的家人一路护送着桑梓儿往河北大名府去了。这封信是代桑俞楚写的客气之辞信中希望韩琦收桑梓儿为义女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云云随行的是满满一车队的礼物。而与此同时有使者带着冯京说明情况的信件到了韩琦那里。

    韩琦本来就不喜欢王安石同时也挺欣赏石越。他在官场上打滚多年若论到对政治的理解王安石其实远不如他。他自到大名府后就知道年轻的皇帝一心想做番事业对他这样的老臣多有疏远一心信任王安石变法图强。本来韩琦的心思不过是表明自己的立场做点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情聊尽人事。但自从石越突然冒起迅速成为大宋朝廷中的新贵之后韩琦就有了新的打算他想借着石越的受宠在朝中制衡王安石以求把大宋引向他心目中的“正轨”所以平时便经常和石越书信往来在地方上也常常呼应石越。如今碰上石越有求于己这等顺水人情他怎么可能不卖给石越?毕竟让石王结亲旧党之中可没有一个愿意的。再加上有司马梦求巧妙周旋桑梓儿的确也很可爱又有一车的礼物往韩家上上下下这么一送韩府中竟是没有一个人不说桑梓儿又乖巧又懂事的。

    韩琦于是一口应承下来又是正儿八经地让桑梓儿拜了韩家的家庙祖宗又是宴请大名府的大小官员没两天整个大名府都知道韩琦收了一个义女。桑梓儿就这么变成了韩梓儿。这个时候汴京城里还没有开始殿试呢。

    但是韩琦也很明白这件事情办得不漂亮是有可能弄巧成拙惹恼皇帝的。因为韩梓儿就是桑梓儿这件事情瞒一时半会不成问题但时间一长自然有人知道。到时候皇帝以为他和石越瞒天过海的欺君这样的政治风险韩琦绝对不会愿意承担。

    所以他一边张罗一边写了请安的折子分别递给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帝说他在京师之时曾经认识桑俞楚觉得他这个人急公好义颇为欣赏本来打算把他的女儿收为义女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当时便耽误下来了。现在桑俞楚因为自己的门户配不上石越连累到女儿的婚事便想起当日之事。因此把女儿送到大名府希望自己能够替她作主。他因为的确曾经有过承诺所以也不能拒绝故而只有厚着老脸请两宫太后和皇帝做主赐婚了结这桩婚事。同时他也装做对清河郡主与王倩的事情毫不知情对此一字不提只强调桑俞楚是因为门不当户不对才来求他而他也认为应当撮合有情人。

    这几封表章他让司马梦求润色之后竟是变得雅致委婉无比。本来以韩琦的身份就算皇帝本来想嫁公主了也要考虑一下。赵顼一看到这个表章当时就知道自己绝没有理由反对何况自己不答应两宫太后也一定会给自己压力当时便派了李向安去追曾布……

    大宋朝第一钻石王老五、翰林学士石越的婚事总算勉勉强强遂了当事人的心愿。赵顼见到石越后把他笑骂一顿也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但是石越、韩琦都是品官之家石越与韩梓儿的婚礼便自有一番讲究龟筮之后皇帝亲择佳期就选中五月初一下旨赐婚。所以诸如“纳采、问名、纳吉、纳成、请期”诸般礼数倒也简化了。但饶是如此也是相当的繁琐韩琦做为女方的父亲就有特旨回京为的不过是站在台阶上穿好吉服对韩梓儿说一句:“往之汝家以顺为正无忘肃恭。”……

    石越也不记得走了多少道程序才用花轿把韩梓儿迎回石府拜堂成亲。此时石府已是宾客盈门苏辙、程颢做媒人自当上座这已不消多说宗室外戚除英宗的兄弟们只派了使者之外至昌王赵颢、乐安郡王赵頵、高太后的叔叔高遵裕以下;朝中大臣自王安石、冯京、王珪以下无不亲临到贺唐甘南早已从杭州赶来帮忙打点一切便是唐棣之父唐甘云(按:前章有笔误为“唐甘楚”)早知消息也从四川兼程赶来专门道贺……另外白水潭学院的学生或三三两两略致薄仪或者数十百同窗共办贺礼这场婚礼堪称轰动汴京开封府的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以石越之受宠韩琦之资深那天下势利之徒有谁不想攀结?因此虽然石越本意不想铺张太过但直到吉礼已成迎宾使还在门口高声唱名……石越穿红戴花笑容满面周旋于宾客之中他虽然平素里不太喜欢这种交际应酬的场面但人逢喜事又另当别论。

    就在一片喧嚣喜庆之中忽然听到迎宾使高声唱道:“柔……”接下来半晌没有声音了。众人正在奇怪就听到有个稚嫩的女声说道:“你这人到底念不念完呀?你不念我自己进去了啊!”

    石越听到这个声音头立时就大了……赵颢和赵頵嘴边露出古怪的笑容;王雱、晏几道这些知道底细的无不幸灾乐祸的望着石越。大家肚子里一个暗笑能让迎宾使呛住的除了柔嘉县主还能有谁?

    就听可怜的迎宾使结结巴巴的喊道:“柔、柔嘉县主驾到……”

    石越哪里敢得罪这个小姑奶奶连忙道了个罪快步迎出见柔嘉这个小孩子背着双手一步三摇左顾右盼的走过来心里也不由好笑嘴上还得说道:“柔嘉县主驾到有失远迎得罪得罪……”

    柔嘉见石越迎了出来装模作样的抱抱拳呶呶嘴说道:“石大人恭喜你和韩小姐夫妻恩爱百年好合。我今天来就是为看看新娘子长得什么样你不会反对吧?”

    原来柔嘉心里气不过石越为什么不娶清河也不娶王倩偏要娶个什么桑梓儿她小孩心性便想来看看桑梓儿长着什么样到底哪里好了。于是她找了个借口溜出王府跑这来看新娘子来了。

    但这等事情石越如何可以答应?他心里就已经怪柔嘉无礼了:结婚这一天新娘子岂是可以随便看的?但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去和她计较未免又有点说不过去。

    当下石越陪着笑说道:“那自然没有问题待下官给县主安排雅室晚上行礼之时县主自可看得。”他说的“行礼”是指揭盖头一事。

    柔嘉心思一转笑道:“新郎倌你这明明是哄骗我。”

    石越笑道:“岂敢县主言重了。”二人一边对答一边进了礼堂。

    “既不是哄骗我那为何要等到晚上?我又怎么呆到晚上才回去?”

    “这……既然县主不能久留那么改日石某必和贱内一同去王府拜访到时候贱内一定很高兴认识县主的。”石越心里恨不得她早点走。

    “你又何必这么小气?我不过是看她一眼有什么要紧?”柔嘉却老大不愿意。

    这时候众人已经知道柔嘉所来是为了何事了满座的王公大臣官职低微者自然不敢开口而位高权重者有些存心想看石越的笑话有些却是顾忌到柔嘉的性子若被小孩子没大没小的抢白几句自己以前难免传为官场笑柄——所谓“各人自扫门人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石越结婚就让石越操心吧。

    本来站在石越的时代真让她看一眼也没什么。但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子石越就无法下台了这于礼不合呀!更何况石越自己的老婆宠爱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让她受这种难堪?结婚的红盖头不是由丈夫来揭却由一个不相干的女孩来揭?

    石越到了这份上也没有办法因把笑脸一收沉了脸说道:“县主这恐怕于礼不合恕下官难以从命。”

    柔嘉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恶意就是心里有点不服气。这时候见石越有点作色她也是纵性妄为的脾气因说道:“干嘛这般小气?新娘子有甚看不得的吗?我今天偏要看一看最多你让官家把我关几天。”

    昌王和乐安郡王对视苦笑一眼也无可奈何。这两人和石越关系虽然都算不错但毕竟亲王与大臣不得擅交反倒还不如桑充国、晏几道随便。二人轻易不愿意得罪这个堂妹要不然她以后把王府搞得鸡犬不宁也是有可能的。

    石越见柔嘉这么般胡搅蛮缠连“最多关几天”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一时也束手无策新娘子自然不能让她见但也不能对她用强讲道理又说不通难道眼睁睁望着她把自己的喜事搅了?没奈何下他便拼命向李丁文使眼色盼着他想个良策出来。

    李丁文自然知道石越的意思当务之急不过是找个人出来给石越解围。他便向司马梦求使眼色司马梦求自然也知道他的意思他眼珠一转略一打量在座之人便决定把祸水东引向晏几道使眼色;晏几道是吃过亏的人哪里敢出头他见司马梦求目光转向连忙把头一偏假装没有看见;司马梦求心里暗骂一声把目光投向秦观。

    秦少游本来是个聪明之人虽然对柔嘉不太了解但看到这场面的尴尬就知道这个小女孩不是好惹的。但他和晏几道不同晏几道宰相之子身份超然既非有求于石越也非石越门下士他对石越却不仅仅有崇敬之意还有知遇之恩更兼之来往于石府司马梦求既然有求于自己去解围如何可以推辞?他站起身来正要上前不料有人正好从旁边走了过来秦观抬头一看却是田烈武不由大喜一把拉住在田烈武耳边嘀咕几句。

    田烈武的身份既低又是个武人本来不足以在这里相陪贵宾不过是帮着石府打理一下事情偶然从旁经过对这礼堂中间的事情根本毫不知情。偏偏秦观又使坏没有说出柔嘉的身份只说那个小女孩不懂事故想要强揭盖头石大人不好和她计较让他出去解围。

    田烈武感激石越对自己的赏识因此对石越的事情从来都是忠心忠意此时未遑多想便挺身而出走到柔嘉面前说道:“你怎么这么不懂规矩由来新娘子的盖头都是由新郎倌揭的要看新娘子不是现在这个时候。”

    柔嘉抬头一看却见一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在和自己说话语气还颇为不逊当下叉着腰喝道:“你是什么人?怎么敢和我这般说话?”

    田烈武见这个小女孩这般刁横不由有点生气可看她是个小女孩也不好太凶便弯腰说道:“想看新娘子以后你嫁人的时候照镜子就行了别在这里捣乱。来跟大叔走大叔给你买点心吃。”说到后面已是哄人的语气。众人听到这个愣小子居然自称柔嘉的大叔便连石越都有点忍俊不住。

    柔嘉不由鼻子都气歪了厉声喝道:“我是柔嘉县主你是哪来的野人敢这般无礼!”

    田烈武当时就懵了他满脸通红的站在那里做声不得。让他道歉吧他还觉得小丫头真的没家教让他不去请罪吧人家是柔嘉县主她的叔叔自然是当今的皇叔……

    石越其实挺高兴田烈武这么一搅便把话题叉开此时知道田烈武不好相处便笑着对田烈武说道:“你退下吧。”又转身对柔嘉笑道:“县主他不知道你身份是无心之失你多多见谅。”

    田烈武连连摸摸脑袋退下他心里还兀自不平临走之前还低声嘀咕道:“什么县主这么骄蛮有什么了不起的!”

    就这么一折腾间便听到大门那里高唱:“蜀国公主、附马都尉亲临到贺……”

    石越胸中顿时一松救兵终于来了。附马都尉王诜固然经常被柔嘉捉弄那个温柔贤淑的蜀国公主却是少数几个能管住柔嘉的人。

    ××××× 把所有的宾客全部送走之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两只大红烛映在贴满一对对红色鲤鱼的窗纸上一跃一跃的烛光让洞光充满了暖意。服侍的丫头婆子全部识趣的退出整个房间只留下一对新人。

    石越望着低垂臻首一脸娇羞的韩梓儿雪白的**上分不清哪是烛光哪是羞红此情此景便是毫无感情的人也会怦然心动。韩梓儿心愿得偿能够嫁给自己喜欢的郎君自是满心欢喜虽然心里不敢在脸上表露一丝一毫实则是明明写在脸上了此时又是紧张又是欢喜一双小手不停的搓弄红色的衣襟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两个人默默对视沉浸在这种无声的喜悦之中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曲悠扬婉转的琴声。两个人静心听着这首曲子只觉曲中有祝福有欢喜有哀怨有难过有自怜似乎弹琴之人一面哀怨的自怜身世一边向人表达着祝福之意听了之后却让人顿生怅然之意……

    韩梓儿低声说道:“石大哥这个弹琴的人很可怜。”

    石越轻轻握住她的小手默默点头。他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是谁在弹琴那琴中的哀伤让他忍不住一阵心疼把一个识为知交好友的女孩伤得如此之深绝非他所愿意。

    “是她喜欢的人抛弃了她吗?她又在祝福谁呢?”韩梓儿也是颇通音律的。

    石越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答非所问的说道:“我一辈子都会好好保护你的。”似乎是对自己说似乎又是对韩梓儿的承诺声音温柔而又坚定。

    沉浸在幸福当中的韩梓儿娇嫩的脸上更加红润。

    石学士巷的一座酒楼之上穿着蛾黄色丝衣的楚云儿轻抚着手中的瑶琴。站在旁边的一个丫环轻轻把一件披风搭在她肩上低声劝道:“小姐我们回去吧。”

    楚云儿整个人已消瘦了一圈她轻轻摇了摇头一滴晶莹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滴在衣带上纤手一抖一根琴弦便断了。

    楚云儿轻轻拈起琴弦幽幽叹了一口气对丫环说道:“我们走吧……”

    她今夜来此不过是用琴声祝福石越终于娶了一个好女孩因为以她的身份甚至不能登堂拜贺!

    再也无心奉承别的男人的楚云儿自己向碧月轩的妈妈赎了身带着两个丫环抱着一把瑶琴一把琵琶次日一大早便租了一只船飘然东去在杭州买了一座小庄园打算在江南故乡渡过余生。

    ××××× 大内翠芳亭。

    石越夫妇成婚之事进宫谢恩。韩梓儿说话进退很讨曹太皇太后、高太后和向皇后的开心被破例留在那边陪这三个号称“母仪天下”的女人说话。石越却被皇帝叫到了翠芳亭闲聊。

    君臣谈笑一会赵顼站起身来指着亭北三棵合抱大的鸭脚子树说道:“石卿你看这三棵大树每岁可以摘的果子有数斛之多可是那个地方却十分阴翳没可以临玩的所在。而在太清楼之东同样有一株鸭脚子树却是地方显阔非常适合赏玩然后却不曾结过一个果子。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总是不能尽如人意呀!”

    石越听神宗没头没脑的说了这番话心里不由十分奇怪只好笑道:“世上之事总难两全。”

    赵顼叹了口气说道:“正是如此就如石卿你若论才治干具无一不是宰相之材却偏偏年纪太轻资历太浅终是难以服众。”一边说一边从袖子拿出一本弹章递给石越。

    石越接过来翻开看时只见上面写着:臣御史确稽首言:

    近闻内议翰林学士石越将受参知政事职。事不下于宰辅内制已成外以宣言曰:“内上意”也。臣闻成周选士先以论辨然后使任举察良久方得除职循范规矩是予民择贤。及春秋公室衰微卿门遴择由己时士只知有其主而不知有其国谋事但为其邑而不为众庶移国事家败矣。自秦汉以降重简材任人四百石以上莫不委议朝堂论辩公卿。爰乎魏晋而今铨选举于吏部悉任酌之宰执刀笔量才簿书察行早有故事。今陛下授意随侍有此举动无异端废纲纪置有司法纪何从秉直哉!臣惶恐伏请依例行事。

    夫石越者先所授逮乎馆职原以不妥。是故国朝自淳化以来未尝不试而授此者况乎石越本非科道荣身其经艺见识博鄙未知;文学考究精疏待定。而饱学举子翘首引颈斟选一再既而授职例知杂事几经课考方得转升石越凭幸入馆已属觊逾俄而又擢非之经术之显非之义理之彰且无功创之劳何以从任而越安敢任此愧无自知必是沽名慕流充名士之徒尔。故诏达阁院下议纷纷。今陛下又欲私予权职更废典制臣惶恐慎言陛下三思!

    臣闻荐越者参知政事冯京也表有“性行端醇通诗赋晓音律似唐季五代之风存”语。察其诗文之说则馆阁偶言一二;观其音律之学则阎闾时有流传。然道学性理之属未见论及醇正与否尚待斟考。陛下恩幸其人欲之大用付之政事堂以常备臣窃以为忧!是石越者未劳之部寺持之州县也忽而莅揆何所详能。若之选备亦当先使州县烦之以务以观其能;监之以利以察其廉。如是数年政绩之有方评议中央可嘱社稷否。此方行例至是精审人才甄叙良士隆重社稷也。臣伏请陛下明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