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匪斧不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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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宋∓#8226;十字》

    第十四节  匪斧不克(中)

    最爱和石越过不去的御史中丞蔡确蔡大人在这封弹章里强烈的反对石越进入政事堂做参知政事甚至指出他当年做到直秘阁都是违背制度的举动。弹章中说了不少大道理对石越大加鞭鞑更是义正言辞的给石越指出一条明路:想当参知政事先到地方州县去历练几年。

    不过石越奇怪的不是蔡确会上弹章反对任自己做参知政事他也知道自己资历不足以服众;他奇怪的是冯京推荐他为参知政事的事情他竟然一点风声都不知道。如果事先知道他肯定会说服冯京不要做这种徒劳的推荐。

    石越揣测着皇帝给他看这封弹章的用意良久才说道:“蔡中丞说的的确不错臣也认为自己资历甚浅做翰林学士以备咨议已经是颇有不足了参知政事是副相之职非臣敢奢望。”

    赵顼微微一笑说道:“卿之才干朕所深知。只不过一则年纪太轻二则本朝自有体例为相者未尝不历州县。朕已请教过太皇太后慈后和朕的想法一样决定让卿到州县历练一番若能有所建树以后就没有人在这个问题反对卿了。”

    石越心里一沉眼见马上就要有“历史上”曾记载的大灾到来这个时候让他出外肯定会打乱他的全盘计划。但是如果断然拒绝却和自己一向清高恬退的政治形象反差太大让人以为自己迷恋权力中心目光不及长远。

    事起突然石越心知犹疑无用无可奈何之下便叩头谢恩。

    赵顼微笑着看着石越谢了恩对一个内侍招了一下手便有一个内侍恭恭敬敬的递上一本书石越斜着眼偷偷瞅去却是一本崭新的《白学潭学刊》。他心里立时一跳: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好在皇帝脸色温和这才略略放心。

    只见皇帝翻开《白水潭学刊》从中拉出一张长长的折页来上面弯弯曲曲画满了东西他仔细看去竟然是一幅地图。石越平时公务繁忙交结往来《白水潭学刊》倒有好几期没有读过了不料那些学生竟然在杂志中画出了大宋的地图。他却不知道这幅简图是博物系的学生的杰作。虽然不尽完美但不久之后待出去考察的学生陆续返回编撰全新体例的《大宋地理志》便成为白水潭学院一项长达二十年的工程。

    此时赵顼饶有兴趣的在地图上移动视钱估计是想帮石越找一处外放的地方。石越的目光却忍不住随着那道“几”字形的黄河移动想到次年的灾难不禁忧形于色。

    看得起劲的赵顼不经意一抬眼便发现石越紧锁双眉他以为石越不愿出外心里不由有几分不悦“石卿何故忧形于色?”

    石越一时出神没有听到目光却死死的盯着地图上的黄河。

    赵顼不由有点奇怪提高了声音问道:“石卿?!”

    “臣在。”石越猛的一个激灵回过神来高声应道。几个内侍忍不住便要发笑赵顼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吓得他们赶紧把头低下。

    石越这才发现自己失态连忙谢罪道:“臣该死。”

    赵顼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道:“石卿可是不想出外吗?”

    “不敢。臣受陛下知遇之恩早已立誓以身许国效忠陛下岂敢计较于身在朝廷或地方。臣一时失神者实是忧心于另一件大事。”石越听到皇帝半带认真的质问连忙慷慨的回奏。

    赵顼听了这番话心里不由舒服了很多“那么卿家方才忧心的究竟是一件什么样的大事?”

    石越心中已有计较当下故作迟疑的说道:“臣死罪陛下不恕臣之罪臣断不敢妄言。”

    赵顼听他说得郑重不由奇道:“究竟何事?朕恕卿无罪但说无妨。”

    石越心中暗笑脸上却一脸的郑重其事又叩了一个头这才说道:“微臣前天晚上梦见了太祖皇帝与太宗皇帝……”

    “啊?!”赵顼不由站了起来。

    “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诏谕微臣道是明岁起大河以北各路皆有旱灾、蝗灾虽开封府亦不能免。因知臣谨慎忠诚故特此托梦予臣。又道若不早做打算天灾必会大伤大宋元气祸及子民……”石越撒起谎来面不改色。

    虽然当时之人多数都很迷信而且特别信祖宗有灵。但是赵顼听到此事不免也要匪夷所思何况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不托梦给他本人却托梦给石越未必太不知道亲疏了。

    但无论如何赵顼顿时为难起来。公然不信祖宗有灵这种话是说不出来的特别是万一明年真有灾害那么自己真要“无颜见列祖列宗于九泉之下”了何况石越这个人在赵顼心里也绝非信口开河之人;但如果冒冒然就信了石越万一那不过石越胡乱做梦后世史官之讥他和石越都要成为万世笑柄而且真到了那个地步不杀石越只怕真要无以谢天下。

    赵顼是绝不相信石越在胡扯的因为在他看来这件事情对石越只有杀头的风险却没有一丝眼前的好处。若不是石越“忠心”一般人做了这样的梦也断然不敢说出来。但是就要这么相信了……这件事情如果石越在朝堂上公开提出来那就是要在大庆殿讨论的大事甚至是要拜谒太庙的!

    “……臣知道此事关系重大但是断不敢隐瞒欺君有负太祖皇帝、太宗皇帝之重托。只因此事有骇物听才不敢冒然说出。方才见到地图上大河以北的江山不由触动心事这才忧形于色……”

    赵顼挥挥手打断石越冷冷的对一旁的内侍说道:“今日之事谁敢泄漏只言半语你们全部不用活了。”吓了那些内侍一齐跪倒口称不敢。

    赵顼这才细细问了石越梦中太祖皇帝、太宗皇帝的穿着石越到宋代已有三年三年一大郊一年一小郊他岂有不知之理?何况读书的时候还看过历代帝王图呢自然说得似模似样。而赵顼却未免更加难以决断计议良久这才说道:“卿与朕一同去见慈后。”这等事情他不能不和曹太后和高太后商量。

    一路之上石越见赵顼忧形于色心里不由有几分抱歉。但是想来想去不借助于鬼神自己眼见就要离京那黄河以北千万百姓的生命却也不能不顾。

    借着这机会固然能打击王安石但是同样的会大伤大宋的元气。他石越自认为绝非一个政客断然不会做这种事情。何况他心里还在计议:假托宋太祖兄弟托梦短时间内肯定会招致御史的攻击说他故意惊骇物听造谣生事但是只要明年大灾真的到来他的政治地位更加巩固不说还会加上一层神秘的光环——太祖、太宗皇帝选中的臣子!到了那时候他石越身上任何缺点与不足都会被这道光环给掩盖。

    君臣二人各想各的心事默默不言一路来到太皇太后曹氏所住的慈寿殿。还没到门口便听到里面莺莺燕燕的笑声。皇帝和石越自然是不知道那是蜀国公主在讲柔嘉的调皮顺便取笑一下初为人妇的韩梓儿。曹氏和高氏都出名勋族名门自小受的教育相当的严格但也并不是严肃枯燥之人曹太后是本朝名将曹彬之后在仁宗朝便亲身指挥宫女内监抵抗叛乱虽然仁宗没有子嗣但她颇能够和英宗和赵顼两个并非自己亲生的皇帝把关系处理得相当不错可见她的政治才能相当出色;而高太后在石越的时空中被称为“女中尧舜”也绝非没有原因的溢美之辞难得的是这两个女人都没有过份的政治野心。这时候两位太后听到柔嘉的种种也不由好笑不过反映却各不相同曹太后一边笑一边对韩梓儿说道:“这可真难为你夫君了。”高太后却毫不客气的训斥柔嘉:“这成何体统。十九娘以后你不要随便出门。”

    韩梓儿连连谦逊以她的天真自然不会知道曹太后之所以不训斥柔嘉不过是因为柔嘉是英宗的亲兄弟的女儿对于和英宗有血缘关系的皇族曹太后虽然是大宋地位最高的女人却从不会厉声训斥。这件事情通常由高太后来做。

    赵顼听到里面的声音对石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石卿先等一会朕先进去。”说完也不等石越回话便急勿勿的走了进去。

    石越知道他是外臣自然不可能随皇帝一起进去。也只有老老实实站在外面候着。不一会听到里面一阵响声然后便是蜀国公主、清河郡主、柔嘉县主还有自己的夫人韩梓儿从慈寿殿的偏门退了出来。石越见韩梓儿投向自己的目光中流露出关切之意心中不由一暖对她微微一笑示意没什么事情不过这场景下两人也只能用眼神远远地打个招呼罢了便连柔嘉也不敢放肆。

    又过了好一会才有内侍走出来尖声唱道:“宣翰林学士石越觐见。”

    石越连忙整了整衣冠随着内侍走了进去。这时候曹太后、高太后坐在珠帘之后皇帝却站在珠帘之外。待到石越见礼完毕曹太后温声问道:“石学士卿家说太祖皇帝、太宗皇帝托梦与卿个中详细可否为孤家再说一次?”

    石越知道这个太皇太后是个精明的角色丝毫不敢怠慢当下依言重叙一遍。

    曹氏听石越说完思虑良久才开口说道:“如此说来真是祖宗庇佑。官家依孤家看来祖宗托梦给石学士应当是可信之事。”

    她这话说出来众人都不免大吃一惊石越也想不到太皇太后如此肯定的支持自己。他却不知道这正是曹氏的聪明之处。

    高太后看了自己小姨一眼她一向信服自己小姨的才干既然曹氏表了态她也说道:“官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敬祖宗白做事也不失为孝。若因不信祖宗有灵而误了天下苍生这个罪过就大了。”

    听到这番话石越顿时一个激灵。高太后故意强调“敬祖宗”与“不信祖宗”只怕不单单只有指眼下这件事情。石越突然间有一个预感:这件事情只怕不会这么简单的解决!不过他本人并不知道他这样做同样是在冒险因为他并不知道蝴蝶效应的影响下熙宁七年的旱灾会不会如期而至根本是未知之数若是不来在掀起轩然大波的情况下他的政治生命就不用说了就算是他的小命哪怕宋廷有“不杀士大夫”的祖宗之法只怕也保不住他。

    非常讽刺的是石越关于不好的事情的预感往往很准。

    虽然鬼神的说法在宋代的中国有着巨大的市场但真正受到儒家的纯正教育的士大夫往往是不信鬼神之说的。因为孔子曾经说:“天道远”又曾经说:“敬鬼神而远之”又有一种说法说孔子“不语怪力乱神”。从哲学意义上来说儒家是典型的不可知论者他们认为人类的渺小不足以解释鬼神这么复杂的事情于是心甘情愿的表示回避而期望人类能把精力转向于“人事”。

    然而矛盾的是同样是儒家他们也是承认鬼神对政治生活的重要的。所以他们拜祖宗敬天地视之为政治生活与伦理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解释他们的动机可能相当的复杂但是肯定包括这样的理由:他们想借着鬼神之力来压制高高在上的君主不要胡作非为。所以当王安石、吕惠卿向年轻的赵顼灌输无神论思想之时不止一位的士大夫急了。虽然他们本人并不相信鬼神但是他们却希望皇帝对鬼神有着应有的敬畏。

    石越当时曾经对这种事情啼笑皆非。但是这一次他却衷心的希望大家都能相信一下“祖宗有灵”这种荒唐的事情毕竟这关系到千万无辜百姓的生命。讽刺的事情又发生了垂拱殿上三品以上的官员石越分明可以感觉到没有一个人真正相信“祖宗有灵”更不用说相信祖宗会托梦给石越了。

    但是这种话却没有人敢说出来?说宋太祖和宋太宗是没有灵的吗?石越心里几乎是带点恶意的在想看看谁有这个胆子!

    吕惠卿本质上是个不折不扣的无神论者所以他心里同样是不可能相信宋太祖、宋太宗会托梦给石越的。他疑惑的是石越从这件事情得不到任何好处却有着显而易见的风险。石越是烧糊涂了?现在又不是昏君当政的时代。但是石越显然不是一个白痴难道真的“祖宗有灵”?

    同样的问题在王安石、冯京、王珪、蔡确、曾布、王雱以及许多大臣的心中徘徊一时间整个垂拱殿竟然静得可以听见银针落地的声音。

    过了好久王雱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他相信石越已经疯了。几乎差不多同时王珪和蔡确也有了自己的想法——石越肯定能预知到明年的大旱与蝗灾!他们自己没有疯自然不会认为石越会疯。石越能有这种能力?王安石和吕惠卿的心中这种想法一闪而过他们是饱学之士也不会相信这种近似于鬼神的预知能力。这两个人一瞬间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石越或者略通星象之说或者身边有此能人他在依靠那些虚无的东西进行一场政治赌博!虽然他们并不知道曾有一个星相家能预知下一年的灾害。

    王安石不由皱起了眉头。石越这次赌搏的代价是让大宋整个财政政策向救灾转移而方田均税法更是不可以避免的要暂停免役法也肯定要调整!吕惠卿心里已经差不多在暗笑他和王雱、王珪、蔡确的分析结果虽然不同但是结论却是一样的让石越去疯狂自己走向自己的坟墓!连冯京和曾布这个时候也不敢开口任何支持石越的言论一旦预言失败自己肯定会遭到空前的政治攻击这个后果他们知道得清清楚楚。

    如果王安石是一个政客的话这个时候他会推脱自己的立场把这件事交给钦天监、以及太清寺的道士和相国寺的和尚们来负责然后和吕惠卿所想的一样放任石越去给自己挖掘坟墓。但不管怎么说王安石始终是一个政治家。石越退回去的时候已经和李丁文、司马梦求商量过这件事情如果不是王安石在朝中换成司马光、范纯仁在朝他们同样会坚定的反对的。

    果然王安石打破了垂拱殿的沉默他全然不顾吕惠卿、王雱用眼神拼命的暗示用略带江西口音的官话高声说道:“陛下臣有一事不明。上有陛下和两宫慈后下有元老大臣为何太祖皇帝、太宗皇帝单单托梦给石越?”他这句话其实说出了许多人的心声。

    石越自然知道这是问他的当下故作愕然答道:“这个臣也不知道。”的确如果真有宋太祖、宋太宗的鬼魂谁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王安石正要继续追问却见一个人横里出列亢声说道:“陛下臣以为这是石越在妖言惑众妄图扰乱新法侥幸求进!”

    满朝文武大吃一惊心中暗道:“哪来的愣头青。”顿时一个个侧目而视这才恍然原来是同知谏院唐坰。这小子一心一意想做御史中丞奈何蔡确把持那个位置不放心中不免怨恨这时看到王安石反对石越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立时出头希望讨好王安石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不过他这么一出头倒让王雱暂时松了一口气。

    石越立时冷笑:“唐大人你说我妖言惑众有何证据?”

    有掌管纠察殿中礼仪的御史也立时出来弹劾唐坰失仪。

    不料唐坰昂然不惧反而厉声说道:“陛下臣要当廷弹劾石越诸罪!”一面正义凛然的指着石越喝道:“石越还不跪下听劾!”

    这下事起突然连王安石都措手不及冯京、王珪、曾布目瞪口呆吕惠卿、蔡确、王雱微微冷笑诸大臣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心中暗道唐坰强横。赵顼登基以来也没有碰上过这种事他驭下也算温和一时竟也不知道如何处置。石越心中倒是明白唐坰不过借此求名罢了他是谏官再大不了的罪过也不过是贬罪而去而这么一闹立时名满天下不论识与不识是非曲直先放到一边但都得赞他一声“不畏权贵”想到自己竟然变成了“权贵”心里也不由好笑一念及此他不由微微一笑不置一语。

    不料唐坰竟把这当成一种蔑视更加怒气上冲当下厉声说道:“石越假托祖宗之名妖言惑众意图扰乱变法冀求非份之福不敬祖宗欺君瞒上其罪当诛!其平时在朝外示清高内则首鼠两端执政有过不能面争故意言于陛下之前以邀宠此犹小人之心也。又以学校之名聚朋结党心怀叵测使士子聚议朝政石越实为幕后之主使!又以朝廷重臣而下节结交商人贿赂内侍其心尤不可问!入仕三年于国无尺寸之功年不及而立却官至三品古今无有此亦石越狡黠深谋所致。陛下不宜受此奸人所惑应即刻将其逐出朝廷永不叙用遣御史穷治其罪发其奸谋以绝天下侥幸之路!”

    他这番话说出来赵顼不由愕然道:“卿未免言过其实。”

    唐坰听到皇帝这句评句不免心中一冷。他本来是行事冲动之人未及深思做出这等事来这时候更是干脆把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昂然质问皇帝:“事到今日陛下还受石越蒙蔽臣只怕他日白水潭的学生布满朝廷之日就是这垂拱殿易主之时!”

    他把这等话说出来立时满殿皆惊。这分明和石越不两立了。石越立时拜倒摘下帽子、玉带、鱼袋把紫色官服脱了自请处份。冯京、曾布、苏辙以及平时一干和石越交好的人也全都跪下力保石越的忠心。冯京本是讲究宰相风度的人平时行事绝不激动这时也不由有些动容厉声说道:“臣敢以身家性命保石越对陛下与朝廷的忠心!唐坰狂妄无礼构谄大臣分明是想借机求名这种人留在兰台是兰台之污请陛下明察!”

    王安石和吕惠卿也有点愕然不想唐坰居然把话题引到石越要谋反上面去了吕惠卿心里暗骂唐坰笨蛋他和蔡确有意无意的对望一眼两人默不作声。倒是王安石也出列说道:“唐坰此言太诬石越不失为忠臣。”

    赵顼本来不信唐坰之言只不过他说得厉害历来君王最忌讳的是朋党满朝有一日石越真要做曹操他心中也不能不惮。这时见王安石、冯京一齐都说石越是忠臣那一点点疑虑倒也烟消云散。他是很知道谏官为求一个“死谏”之名故意夸大其辞的这本也是他们赵家的家传秘法用谏官爱这虚名的心理来制衡执政大臣保持朝内的政治平衡。若是谏官做得过火便把谏官或罢或贬安抚大臣。此时赵顼不免故伎重施厉声喝道:“唐坰你回去听候处分。”竟是把他当廷逐出垂拱殿。

    唐坰冷笑半晌指着王安石叹道:“王公王公不料你亦为竖子所误!他日竖子必取公而代之那时一生事业付之东流只怕悔之晚矣。”说完朝皇帝叩了三个响头缓缓退出垂拱殿回家自听处分去了。他这么一闹后来也果真名动天下不几日自有旨意下来罢官为民。他却不甘**典卖家产又纠集了几个人在汴京自创《谏闻报》一份报纸四处竖敌被人讥为“反对报”专门以反对石越和王安石、冯京为已任不料也不是全无市场。

    这边垂拱殿上经唐坰这么一闹赵顼少不得又要温言安抚石越几句。然后便宣布退朝单单留下王安石、冯京、王珪三相、枢密使吴充、三司使曾布以及翰林学士石越。吕惠卿见皇帝没有留他心里满不是滋味但是他也乐得不去沾这件事的边儿他用复杂的眼神看了石越一眼随班退出。石越却装作没有看见重新穿上衣冠静听赵顼说什么。

    这时候垂拱殿上的七个人便堪称大宋最高权力中心的七人了。

    赵顼目光一一扫过这几个臣子脸上说道:“诸卿石越为人朕所深知皆非胡言乱语侥幸取宠之辈这件事情诸卿有何看法不妨一一直言。”

    王安石见皇帝一边说一边把目光停在自己身上。当下揖了一礼朗声说道:“陛下以臣之见天道远人道近国家大事岂可寄托在一个梦之上?若是无稽之事足以贻笑天下。”

    他这番话说得众人深表赞同便连冯京、吴充也不太愿意在这件事上站在石越一边。

    赵顼又看了这几个人一眼说道:“诸卿之意皆如丞相所言?冯卿卿的看法呢?”他点名问道。

    冯京迟疑半晌勉强说道:“陛下臣也以为单凭一梦而决国事失于草率后世之讥不可不虑。”他在这件事上很难和石越取得一致。

    赵顼不动声色的点点头把目光移到王珪身上:“王卿卿意如何?”

    王珪小眼睛眨了眨义正辞言的说道:“臣之意则以为以一梦而决国事失于草率;但若然置之不理万一真是祖宗托梦则上则愧对祖宗下则害死千万百姓。这件事当持重而行。”他说了长篇大论结果等于没说引得几个人心里暗骂“老狐狸”。

    赵顼也不由一愣半晌才明白他竟是什么也没说心里不由哭笑不得。他又一一问过吴充、曾布二人都主张不能因为一个梦就决定什么。

    石越心知道冯京和吴充不站在自己这一边完全是因为自己这个“梦”明年一定要兑现所以在政治上风险太大不值得冒险否则以他们的精明如何不知道这个“梦”是可以阻扰新法的。不过到了这时候他才知道想凭着一个“梦”来左右国家决策是何等的不切实际。他平时辛苦建立的政治形象亦不过勉勉强强保护他不会被治一个“妖言惑众”之罢了。碰上这样的情况石越也不知道自己是应当高兴呢还是应当烦恼……

    “陛下……”石越想起日前两宫太后的支持还打算尽力争取一下。

    不料赵顼挥手止住了他叹道:“石卿先不必说容朕三思之。”又对王安石说道:“朕欲召回韩绛、孙固以韩绛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孙固为翰林学士、知制诰卿意如何?”

    这两个人都是是待罪之身。韩绛有兵败之辱孙固有军器监之案但韩家是当朝显族与神宗关系密切而孙固是赵顼藩邸旧人如今碰上难事赵顼便想起他们来了。趁着这个机会把他们召入朝中。

    石越听王安石点头答应而众人皆不反对心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颇觉奇怪。因为韩绛本是支持新法的王安石能为相大半是他的功劳平时为相也和王安石互为表里他回来冯京和吴充多半不会太舒服;但孙固却是明确反对王安石的他回来做知制诰按理王安石们应当不会高兴的……他心思转了几转忽的明白原来皇帝还是在**平衡之术这垂拱殿上站立的众人看来对此都心知肚明。

    接下来几日石越倒颇为清闲。翰林学士一职本来十分清要石越虽然主持军器监改革之事具体事务却自有苏辙、沈括等人操心二人都是深具干才之辈他的日子自然颇为省心倒是吕惠卿创办的霹雳投弹院进展迅速石越暂时取回军器监的主导权便开始下令推广被封在资料库里的火药颗粒化制法使得霹雳投弹的生产更加迅速这种新式的火器终于开始向前线运输按吕惠卿当初的规划是以西七北三的分配方法每生产十枚霹雳投弹则往河北、山西前线运送三枚储备向王韶军中运送七枚使用。石越本来有意在河北以及西安各建一处霹雳投弹的作坊以降低运输成本不料这件事被赵顼亲自否决。原因倒很简单主要是因为熟练的工匠不够在京师禁军不能大规模装备的情况皇帝绝对不会允许边防军不仅仅拥有一种先进的武器更同时拥有这种武器的制造能力。这种对武人根深蒂固的防范思想主宰着大宋每一位皇帝的大脑让石越亦无可奈何。

    这一日一大早起来石越见韩梓儿还在熟睡便不忍惊动轻轻披了衣服出来用盐漱了口信步走到前院却见唐康穿了一身蓝色劲装正和侍剑在那里练习击剑李丁文和司马梦求两人都是一身黑袍在旁边微笑指点;陈良和秦观却在一边轻声谈论什么。

    众人见他出来正要打招呼石越轻轻竖起手指摇了摇意思不要打扰两个少年练剑。不料二人早已看到一齐过来给石越请安。

    石越笑道:“你们好好的练剑不须管我。”

    唐康因为认了石越为兄便笑道:“今日学院没课难得大哥也休息就带我们一起去外面玩玩吧。”

    石越想了一下笑道:“你们等一会。”说着便跑入内院不多时候便出来两个人跟着石越后面的那个年青男子长得甚为清秀众人却非常面生不由大奇。

    好半晌唐康却吃惊的指着那个男子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是……”

    那人微微一笑并不作声石越笑着拍了一下唐康说道:“小子别多嘴。”

    这时候李丁文和司马梦求早已看出来那个“男子”便是石夫人假扮的二人大吃一惊。司马梦求慌忙回避李丁文却和石越打交道久一点知道他脾气这时却也不顾尊卑之礼不由分说把他拉到一边低声说道:“公子此事万万不可。”

    石越奇道:“有什么不可?”

    李丁文也奇了挑起眉毛问道:“公子真不知假不知?让御史知道弹劾一个闺门不肃公子成为天下士人的笑柄还是小事于前途也颇有妨碍的。”

    他这说道石越也呆了一呆他听说唐康想出去玩心里便有了疼惜老婆之意知道桑梓儿也是个好热闹的平时管得严了出门太少但想起看烂了的古装戏中女扮男装的情节便想带着老婆顺便去逛逛街想来也无伤大雅。毕竟他石越是不怕自己老婆被别人看了去的。没料到倒唬了李丁文和司马梦求一跳司马梦求不好直说李丁文却是毫不避讳警告他“闺门不肃”的弹辞很可能就由此种下。

    石越本是没有想到这么复杂的这时虽然知道却是已经把韩梓儿拉了出来看她兴高采烈的样子他们是新婚夫妻哪有不蜜里调油的?说要把她赶回去未免终是扫了她的兴致心里十分不忍。

    那边厢秦观秦少游冷眼旁观早知端的。他瞧见石越神色便猜了个**便也凑过来低声笑道:“潜光兄何须紧张这是小事。”

    李丁文脸上作色冷笑道:“似秦兄这般模样自是小事**倜傥少年俊彦呢。若是公子却是大事轻易授人以柄还嫌麻烦不多吗?”

    秦观虽恼他说话无礼却也知李丁文在石府身份只有司马梦求勉强可比不同寻常门客。当下强忍这口气只半带讥笑的说道:“都说潜光兄足智多谋难道不知道给夫人备上马车吗?这样携眷出游难不成还有哪家御史来弹劾?总好过扫人雅兴。”

    石越一听这虽然和自己本意差得太远却也好过扫韩梓儿的兴头太多他正是疼爱娇妻的当儿听到这个本是平常的主意也不由大喜拍拍秦观的肩膀笑道:“少游果然是个解人。既如此干脆把阿旺也带上让人越发没话说了。”

    石府自韩梓儿嫁过来后内宅外院渐渐森严僮仆奴婢也增多不少。想想别说桑俞楚没有慢待爱女佳婿之理就是唐家结上石越这门远亲心里也是乐意万分。何况还有韩琦也不肯低了几代勋族的排场石越想要不奢华都有点身不由己。

    这时既是夫人出游虽号称是轻车简装却也非一般人家可比。石夫人韩梓儿的马车是石越前几日亲自吩咐制造的假公济私托大宋最好的工匠特制了四辆四轮马车除了自己老婆外另外三辆是分赠蜀国公主、王安石夫人、冯京夫人的。他自己不想太招摇反而没有。这辆崭新的马车朱壁绿顶光彩照人外表就煞是漂亮内里布置更是堂皇。石越亲自挽着韩梓儿的手把她送到车上看着几个服侍的奴婢也上了车又见唐康、侍剑、秦观也各上了马——李丁文和司马梦求、陈良却是不愿意去他这才自己也上了马按辔缓行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学士巷。

    众人本是没有什么目的可言无非哪里热闹哪里去。唐康和侍剑到底年纪不大一路兴高采烈秦观也乐得陪他们说说话指指点点。他为人也算风趣读书也不少引经据典逗得唐康和侍剑钦佩万分。石越却是紧紧跟在马车之旁偶尔低头和娇妻说几句话生怕她坐在车中无趣。

    一行人这么边说边笑缓缓而行也不觉时间流逝。石越有句没句的和韩梓儿说得开心更是连东南西北也没有注意了忽然就车夫“喻”的一声把马车停了。石越倒吃了一惊猛的抬头竟是到了一个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