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汴京-杭州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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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雱却并不知道这些情弊正待满口答应突然想起一起事连忙改口说道:“家父很看重蔡卞的能力此人能够同时得到家父和石越的器重实非常人。军器监和工部只怕都不太方便安插人进去了。”

    王子韶不由有点失望略带酸味的说道:“蔡卞那个黄毛小子吗?”蔡卞十四岁中进士这时年不过十七居然同时得到石越的举荐和王安石的认可在当时的确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王安石对蔡卞如同对吕惠卿一样当成自己的弟子看待。而石越不知为何也对他青眼有加。因此不知惹来多少人的嫉妒。

    谢景温有点同情地看了王子韶一眼笑道:“蔡氏兄弟同年中进士和唐棣、李敦敏、柴贵友、柴贵谊是同榜透过这层关系让石越青眼有加也不是难事。听说他兄长蔡京最近也常在石越门上行走。”

    “那又有什么用?只须石越敢荐他们试馆阁蔡确和吕惠卿就一定会找出毛病来。”王雱不屑的说道“那个蔡京一看就两面三刀不是什么好东西。”

    “元泽兄你看要不要在《新义报》上轻描淡写写上几笔?石越年纪轻轻做到宝文阁直学士已经是异数怎么还敢援引党羽。”王子韶酸溜溜的说道。

    听到“宝文阁直学士”带着“天章阁待制兼侍讲、《三经新义》编撰、《新义报》主编……”这么一长串官衔的王雱心里就不是蛮舒服不过石越总算去掉“翰林学士”了否则他一听到这个官衔真就如同有根刺堵在心里一般。似乎是为了消去这种不快王雱故作潇洒的挥了挥手说道:“不用去理会了现在就让吕惠卿和蔡确闹吧。”

    谢景温捋着几缕胡须自以为得意的笑道:“嘿嘿……明日石越叩阙之后大伙去城外相送我也颇想看看吕惠卿和蔡确与石越相别之景。这时候我们何苦去惹这个麻烦?”

    夏季并非是一个辞别的好季节。

    雨停之后已经连续几日烈日高照因为集英殿中放着几块大冰因此较之外面自是凉爽得多甫一出来石越几乎有了从空调房出到街道外的错觉一时间几乎忘记自己身处西元十一世纪末叶的中国。

    细细回味刚才的召见年轻的皇帝眼中似乎流露出一丝不舍之意帝王的权威与尊严纵然让他把这丝真情压抑住却也免不了在言辞之中流露出关爱之情。石越并不太担心自己的命运因为吕惠卿眸子中不经意流露出的**与他平时温文尔雅、机智善辩的形象相差太远自己现在未必会是吕惠卿的主要对手吧?石越有点讽刺的想道。不过这时候他也没有精神思考太多问题了因为天气实在是太热了。他忍不住有点担心娇弱的妻子能不能在这种酷热中远行也许把她留在开封更明智只是韩梓儿有时候实在比他想像得要固执……

    一边用手绢的擦着汗一边胡思乱想的石越这时候深深体会到统治阶层的好处——他只盼着快到离开禁中回到马车上喝一口酸梅汤。不过事情总是不能遂人愿天知道为什么竟然会在离东华门的第二道横门前碰上那个黑黑瘦瘦的老头?!王安石没事上东华门这边来做什么?

    心里暗叫倒霉的石越迫不得已也只好上前行礼强打精神说道:“石越拜见丞相。”

    王安石似乎也没有想到会碰上石越不过一转念就知道这是来陛辞的。欠身把石越扶起王安石好久以来第一次细细打量石越:头上并没有如一般的官员一样戴着乌纱幞头也没有戴官帽而是如古人一样插了一根玉簪把头发束起来虽得格外的英气——这种装束习惯倒和自己儿子完全相反王雱也不喜欢戴头巾幞头但他却喜欢把头披散而石越总是把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肤色已没有三年前那么白净浓眉之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却是光芒内敛并无那种慑人的气势;嘴唇轻抿并没有留胡须这个爱好也挺象自己的儿子到底是年青人!身上穿着一袭紫色丝袍腰束玉带右腰侧挂着金鱼袋石越的衣服并不如一般的宋人一样以宽松简约为尚反倒略裁剪得紧身更显英气勃勃。

    王安石平时既不太注意自己的仪容也不太关心别人的穿着这时候才猛然发现石越浑身上下和普通人的穿着打扮乍看起来并没什么特别的不同可略一仔细端详竟是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和常人相同。他心里一动似乎觉察到什么却一瞬即逝这时候却也不便多想口里很客气地应承着心中在骂他的石越:“子明不必多礼。”

    “方才下官去政事堂告辞恰逢丞相不在只向韩相他们告辞了不料在此碰上丞相。”石越虚伪的笑容极具欺骗性。

    王安石点点头问道:“这是陛辞出来吧?”

    “是。正欲往东门外有同僚在那里设席饯行。”石越这是想溜。

    但王安石却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依然很和气的问道:“子明这是初次出守地方皇上交待了不少事情吧?”

    石越怔了一下不知道王安石吃错了什么药他心念一动说道:“皇上并没有说什么倒是下官依然深以明岁灾旱为念又有一些国事向陛下进了三策希望能于国家有所裨用。”

    王安石也略怔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石越如此固执但他今日心情却似乎格外的平和竟然只是淡淡一笑“子明倒真是固执你我同殿为臣三年很可惜从来没有过深谈。这次子明出守外镇再会不知何期!”

    “下官岂敢和丞相谈学问?丞相的大作下官大抵都拜读过非下官所能及。”石越这话半真半假。

    “哈哈……若子明不配和我谈学问这天下似乎没有人可以和我谈学问了。子明的佳作我也是全部拜读过的。可惜三年之间竟白白错过可叹可叹。”

    石越越听越觉得奇怪不由打量王安石几眼暗道:“这是当我永别给我送行呢还是拗相公吃错药了?”嘴里却不过诺诺而已。

    王安石表情颇为奇特似乎是犹豫半晌终于下定决心略带严肃地说道:“子明某家有一事不解不知子明是否可以坦诚相告?”

    石越心里暗暗称奇“丞相但有所问敢不尽言。”

    “嗯我很想知道子明为什么坚信明年必有旱灾?按理说梦中之事真假难料而子明如此坚持必有原因。”

    石越顿时吃了一惊心中这才知道王安石是真的精明。不过他在此时相问未免又透着政治的幼稚石越别说不能说便是能说亦不会对自己的政敌坦诚相告。“这事谁又能肯定不过防患于未然罢了。”

    王安石倒是出奇的坦率苦笑道:“此事风险如此之大岂能是防患未然就可以轻率开口的?子明既不肯相告我也不好勉强。不瞒子明这事若放到另一个人身上我就要怀疑他是故意阻碍新法。”

    “丞相明鉴下官决无此心。”

    “这我自然知道子明和那些徒知祖宗之法不可变的流俗之人毕竟不同。三年前读君之著叙我就明了否则三年之前便不能容子明侧身朝堂之列。”王安石言语之中带着几分傲然。

    石越再也料不到王安石和自己说出这种话来看看王安石的神色绝不似作伪他不禁说道:“以丞相之明自能知下官之心与丞相无二都是为了百姓河山。但是下官所不解者似司马学士、范纯仁之辈何尝不是为了百姓河山丞相奈何不肯相容?”

    王安石苦笑了一声“彼辈便是存了好心奈何学问迂腐。司马光精通各朝典故史料却不知变通;范纯仁不及乃父多矣他们又如何可以与子明并论?若是他们如子明般虽然不是全然同意新法却能拾阙补遗于新法多有补益某家何至不能相容?子明今日虽然出外他日却必定会坐上今天我的位置到那时候子明才知道此辈徒有虚名。他们今日不能助我他日亦不能助子明。”

    石越心里虽然不能尽然同意却也只有默默不语。

    “子明少年得意锦衣玉食民间利弊困苦难以尽知。这次出外一定要四处走动不必以官场逢迎为意把时间花费在交游之中。皇上以漕司、仓司、知州三职付子明就是希望子明可以不必把时间用在逢迎往送之中可以四处巡视。而生平若有所想只管在杭州大胆施行积累经验之后他日方可行之于天下以展胸中抱负。我今日为国家理财施行新法皆是在地方官时所得若是一直做京朝官也不过一俗吏罢了。”王安石语气谨谨倒似长辈在叮嘱一个大有希望的晚辈一般。

    石越这时候才知道王安石和自己说的全是肺腑之言。想到自己一开始就利用王安石慢慢巩固培植自己的政治力量而王安石对自己却一直没有太大的恶意心里又有点惭愧又有点感动。又想到二人只要同殿为臣“相逢一笑泯恩仇”终究是个幼稚而且风险极大的想法又不禁有点遗憾。

    “多谢丞相教诲。”石越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后生可畏我又岂能于子明有什么教诲。少年俊杰之中惟子明、桑充国及犬子三人而已。”

    “丞相……”王安石如此大反常情真情流露石越心中实在不能不感动他终于忍不住说道:“明年灾害之事朝议已定绝不可为。孙固固执难辩、吕惠卿、蔡确于下官多有成见朝议纷纷下官几乎为天下之罪人。此时再说已是徒劳。不过下官向皇上已献数策他日万一不幸而言中盼丞相能以天下苍生之念体惜无辜元元助皇帝通过救灾诸法则下官受恩实多。”

    王安石正色道:“这是什么话若真有灾荒我岂敢不顾百姓之生死?子明尽可放心。”

    “另有二事下官亦曾与皇上言及但恐到时候朝议反对者太多皇上不能采用。丞相若能嘉纳亦是大宋之福百姓之幸。”

    “哦?是什么事情?”

    “下官陛辞向皇上上三策其一为救灾;其一则是下官料定王韶此后必有大胜王韶统军严明深知羌人之情又有勇气本是不可多得的良将。有他在西边诸夷心服不敢妄动。但是本朝成例一旦王韶大胜羌人略平必有大臣向皇上进言召回王韶酬以高官。这是防备边臣之意。下官以为此时王韶一旦回京边事必有反复在荡平玛尔戬之前彻底平定熙河之前万万不可召回王韶。”

    王安石叹道:“子明所说虽然有理但是只怕……”

    石越心知宋人防范边臣几乎草木皆兵当下也默然半晌方继续说道:“第三事是下官听说交趾不稳现在朝廷正在四处用兵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边境知州以为交趾小国可欺为求边功必定有人进言求对交趾用兵。今日国家之患在西北与东北交趾小国胜之不足以偿所失败则颜面无存。何况国家财政本来紧张同时与两国开战更是大忌。下官已向皇上进言交趾现在可抚不可攻。待李家归服幽燕光复再徐图之不迟。”

    王安石点点头悠然叹道:“之前以犬子与子明相提并论今日方知犬子不及子明多矣。子明但可放心交趾必不致于再兴边事。”

    石越见王安石点头答应心中不由大喜。他知道大宋之事只要拗相公和皇帝都答应了基本上就定了这时连忙拜谢。

    王安石忍不住取笑道:“公家之事有何可谢之处?难道就你石子明一心为国的吗?”

    石越这时几桩心事勉强放下倒似乎天气都没有这么热了笑着拱手告辞道:“丞相下官先告退了不便让臣僚久等。”

    王安石微微点头也拱手说道:“我就不去相送了子明多加珍重。”

    给石越饯行的酒会就在东城汴河之外的一个山坡上举行。石越将从汴河坐船而东一段行路再转行陆路。石越本来想低调出京所以才让白水潭的师生先一日出发但是盛情难却此时也只好让司马梦求等人护着夫人先行登船自己只带着侍剑前去赴会。而李丁文按着事先的商议留在京师“照顾”石越的义弟唐康。

    当石越赶到之时不仅韩绛、吴充、冯京、王珪、曾布、苏辙等人都来了王雱、吕惠卿、孙觉也赫然在列比较显眼的只有御史中丞蔡确没有来。

    所谓的饯行无非是赋诗壮行叮嘱道别之意。韩绛因为和石越平时交往不多这时甫登相位石越就又要出外而且多少有点不愉快之意。官场之人就算心里恨得要死脸也是嘻笑如故何况他一向深知赵顼的心意知道石越前途无量哪里愿意和石越结怨?所以才不惜以次相之尊亲来送行。更是请来几个歌女唱着石越的曲子词以为助兴。

    “荆吴相接水为乡君去春江正渺茫。日暮征帆何处泊?天涯一望断人肠。”王雱手持金樽走到石越跟前假惺惺的叹道:“子明此去可惜汴京城中再无知音。”

    石越不怀好意的笑道:“元泽何出此言似吕吉甫非君知音乎?一向听说元泽兄有横戈荡平诸夷之志奈何今日竟然效小儿女状?”

    王雱干笑几声“子明责备得是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那就先饮此辈为君饯行。”说着一饮而尽。

    这时吕惠卿也微笑着走了近来对石越说道:“我无德无能哪能敢充元泽的知音。天下也惟有子明能配。不如以子明的才华声闻宇内倒真说得上是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子明此去多多珍重才是。”说到后来虽然脸上还勉强带笑声音却已哽咽。

    他这么一说看得侍剑暗暗纳闷:“都说吕惠卿欲置我家公子于死地怎么竟这么舍不得我家公子似是多年知交好友一般?”

    石越心里暗骂却不能不佩服吕惠卿这份拿得起放得下装什么像什么的本事。昨日白水潭三十余师生东行吕惠卿亲自骑马在岸边送出十里待这些师生船只走远后又派人快马沿岸追上赠上三十多把雨伞说南方多雨恐众人未备特意送上。倒比石越更透着几分关心惹得白水潭那些送行的学生回校后纷纷都说吕惠卿真是爱惜人材之人不愧了“贤人”之称。

    石越虽然知道吕惠卿虚伪却也半分发作不得否则倒显得自己气量不足了。因此尽管知道对面这个家伙心里恨不能置自己于死地却也不得不笑着应酬“多谢吉甫关心。”

    “子明这是第一次去江南之地一定要为皇上爱惜身体。路途不可太赶以免过于劳累便是子明受得住夫人也受不住因此不妨缓缓行之。三个月到任时间尽是来得及的。”吕惠卿强忍着眼泪拉着石越的手叮嘱道。他这么一做作便是连韩绛也不能不佩服他了。那些官品稍低不知内情者更是以为石吕二人关系不同寻常。

    石越见众人都点头称是也只好随声答道:“不劳吉甫与诸位大人牵挂在下理会得。”

    吕惠卿又说道:“这几天天气酷热坐在船中更是闷气。我知子明必无远行的经验因此着人准备了一些避暑与旅途必备之物已让人送到船上去了或有用得着之处。”

    饶是石越在官场之中混了三年也没有碰上过吕惠卿这样的人物他几乎是苦笑着道谢:“多谢吉甫如此关心。”

    吕惠卿点点头长叹了一口气“虽然说子明此去是为天子牧守一方又能造福一方百姓三年任满皇上必有大用。但是毕竟自此之后有很长时间再不能听到子明的清音以后又有谁能在朝堂之上为介甫丞相补阙拾遗呀。为朋友则是诤友为天子则是诤臣哎子明一去再也听不到新奇的议论了。于私心我的确是希望车轮四角多留一留子明然而子明之身竟已是皇上的、朝廷的了为了公心却是希望子明在杭州能有一番作为造福一方百姓!”

    “吉甫大人说的是我辈见识不及此处呀。”除了少数官位较高者许多职阶较低的官员都不禁要点头附合私声窃语以示赞成。

    王雱和谢景温见此情景实是大出意料之外对视一眼谢景温轻轻用手在王雱手心写下“可惧”二字王雱脸色已是微变。去了一个石越新法的路上说不定这个吕惠卿才是最可怕的敌人!

    这时只听吕惠卿带着几慷慨地说道:“君将远游子明非常人惠卿不敢以常礼相送。为君引歌一曲以为壮行!”说罢击掌几声便有家人送上一把古铮。

    吕惠卿轻引铮弦便闻亢亢之声“卧病人事绝嗟君万里行。河桥不相送江树远含情。

    别路追孙楚维舟吊屈平。可惜龙泉剑流落在丰城……”他的声音清朗而略显低沉一首唐诗之中的惋惜与赞赏之意让他演绎得淋漓尽致。连石越都不禁要为他叫好若不是还保持着几分清醒也许石越自己都要怀疑吕惠卿竟不是自己的政敌而的的确确是惺惺相惜的故交知己!

    吕惠卿一曲奏罢划弦而断长叹道:“此曲不复弹矣。”这酷暑严热之中平添几分萧索之意。

    石越同众人再次道别珍重带着侍剑翻身上马又回顾众人一眼抱拳道:“众位大人后会有期!下官就此告辞了。”

    说罢也不回头驱马往码头而去。

    七月。

    辽国大熊山。

    当时在位的辽国皇帝叫耶律洪基在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中被称为辽道宗。是辽国历史上倒数第二位皇帝做为一个君主来说绝对称不上一个明君但是同样他也并非无能之辈。这一年他39岁即位已经十五年在这十五年当中耶律洪基最大的爱好就是打猎。甫一即位就信任皇太叔耶律重元加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后来耶律重元谋反耶律乙辛平叛有功即加封魏王事无大小皆得专决。而身为皇帝的耶律洪基本人则把自己的大部分精力用于从一座山到另一座山的围猎。

    萧佑丹有几分无奈的看着骑在名为“飞电”的骏马之上兴高采烈的射杀一只只野兽的皇帝。自从出使宋国归来之后他心里一直就有深深的忧虑。身为皇后萧观音的远亲他心里非常明白太子耶律浚现在的处境。太子今年16岁再过两年才能成人正式出掌大权到那时候耶律乙辛的权势真不知会是什么样的处境了。现在国内大小事情几乎都由耶律乙辛一人说了算有时候连皇帝都不需要通知。唯一能与之对抗的也就是后族萧家几百年来的势力但是皇帝对耶律乙辛非常的信任根本听不进任何话语。

    他忍不住把目光投向那个十六岁的少年。耶律浚长得非常的清秀英俊可能是更象**的缘故——萧观音是辽国所有皇后中的异数她诗辞歌赋无所不通一手琵琶绝技号称“天下第一”契丹自从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以来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皇后。太子耶律浚兼得父亲的英武与母亲的清秀是很多魏王反对者心中的寄托包括萧佑丹在内都知道皇帝是不能劝说了只有等待耶律浚快点成人。从宋国回来后萧佑丹每次看到耶律浚都会想起宋国那两个年轻的君臣他经常在梦中惊醒!被震天雷那种巨大的声响和石越那冷酷的笑容所惊醒!满朝的君臣都还以为宋廷依然是真宗那种软弱无能的皇帝在位都以为可以每岁安享岁贡时不时再恐吓一下宋朝的君臣就能让契丹人永远在北方称王!自从澶渊之盟以来大辽国的君臣早已把宋人对燕云十六州的企图当成了一个笑话。

    现在朝廷当中只有自己和太子知道这件事情不再是一个笑话。也许魏王耶律乙辛也是知道的不过他现在心里想的恐怕是怎么样登上九五之尊的大位吧?

    耶律浚读过石越的所有著作虽然只有十六岁但是辽国宫廷的斗争远比宋国要残酷血腥夺位、叛逆自从契丹建国以来就从来没有停止过。胜利者能够主宰天下失败者满门皆死……这是血的法则。所以这个太子深深的明白自己的地位一直有无数人在觑视而值得信任的臣子中萧佑丹算是一个。他从宋国一回来耶律浚立即和他谈论宋国的种种辽国的贵族们对石越充满好奇……当他从萧佑丹嘴中听到石越对燕云、辽东的野心之时耶律浚几乎是立即意识到:自己在国内与国外都已经有了强劲的敌人!

    虽然他意识到也许遥远的汴京中那个两个年轻的君臣可能是自己最危险的敌人但是现在来说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他首先是要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不被动摇。

    “浚儿射那只獐子!”耶律洪基大声喊道。

    萧佑丹和耶律浚这才发现一只獐子慌不着路窜到了自己几十米远的地方他也不及多想摘弓搭箭凭着感觉一箭正中獐子大脑。几个武士见太子射中欢呼一声跑过去捡了猎物抬到耶律洪基面前。“陛下太子勇力惊人一箭竟然将獐脑射穿!”这些武士也不禁非常吃惊毕竟耶律浚只有十六岁而已。

    “果然是朕的好儿子!”耶律洪基跳下马来拍了拍耶律浚的肩膀以示赞赏。

    “儿子这是遵父皇的教诲契丹的男人一定要是能够上马打仗的男子!”

    “说得不错!我就是怕你被你母后带坏了所以才把你带出来若是你去学着作诗画画日后和那些南人一样必然坏我契丹大事。”耶律洪基笑着说道。

    萧佑丹听到这父子的对白却不免又喜又愁喜的是太子尚还得宠忧的是皇后似乎不太讨皇帝欢心自古以来皇后若不受宠太子能安其位的虽然不能说没有却总是不多。

    正在患得患失之际远远一人身被重甲而入高声喊道:“报……”

    萧佑丹不由吃了一惊他知道此人叫萧和克本是原西北路招讨使耶律萨沙部将能够重披重甲跃驼峰而上耶律洪基特意招他为护卫宠信有加。此人虽然也是后族之人不过血脉较之萧佑丹更加疏远因此对太子谈不上什么忠心可言。

    这时只听萧和克说道:“陛下南院大王耶律哈哩济遣使来报说南人王韶军前月攻克河州后降羌突然叛变王韶不得不回师平叛现在不知所踪细作有言其全军覆没者。”

    “好!”耶律洪基听到这个“喜讯”不由喜动颜色。“让那些羌人给南人一些苦头吃吃他们必能安份许多。”

    耶律浚和萧佑丹对望一眼两人心里都不由流露出一丝苦笑心知天下事哪能这般如意又是没有证实的消息。不过这时节却也不敢扫耶律洪基的兴趣。

    萧和克也不置可否只继续报告:“敢问陛下要不要接见使者?”

    “不必了赏了他让他回去就是。”耶律洪基挥挥手就准备继续上马打猎。

    萧和克却似没看见一样“又陈国公、参知政事张孝杰遣使来报。”

    耶律洪基笑道:“又有什么事?”

    耶律浚和萧佑丹心里却不由紧张起来张孝杰是兴宗年间的状元辽国汉人最得耶律洪基宠信者和魏王走得很近。他又有什么事来报告呢?

    “有两件事一是乌库德寽勒统军上报说部人杀节度使叛乱!”

    “这是什么大事!让魏王分兵进讨!另一件呢?”耶律洪基根本不以为意。

    “遵旨。另一件事是南京来报之前南京连续数月不雨蝗虫四起近日得报说归义、涞水两县蝗虫已飞入宋境。”萧和克报告事情永远是公事公办的语气若换上别的臣子必然大赞一番耶律洪基的圣德张孝杰言事的札子上便有十分之九的话在干这件事情。

    耶律洪基听到这个消息却也不住哈哈大笑“妙极妙极!”

    辽之所谓“南京”就是北平。若说那里的蝗虫曾经让耶律洪基困扰过那只怕没有人会真正相信但是蝗虫能飞入宋境让宋人也苦恼苦恼耶律洪基却是免不了要龙颜大悦的。

    耶律洪基执着马鞭只管仰天长笑不已。

    耶律浚和萧佑丹不禁莫名其妙心里已在腹诽:“至于这么高兴吗?”

    看到二人不解之色耶律洪基忍不住笑道:“太子可知此事妙在何处?”

    “让祸水南流自是妙事。”

    “哈哈……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蝗虫南飞朕料定南人明年必然大灾到时候灾民聚集朕再集师二十万于边境遣一使者至开封让宋人割地赔钱宋人内忧外患必然不敢不从。我国不废吹灰之力又得土地又得钱粮正好补上今岁蝗灾的损失。真是天助大辽!”耶律洪基越说越是得意。

    耶律浚和萧佑丹已是忧形于色却不敢直言只能顺着耶律洪基的意思赞道:

    “父皇英明!”

    “陛下英明!”

    七月份辽国蝗虫入境的事情却并没有及时反馈到朝廷。

    蝗虫过境的事情开始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因为那些地方没有耕地邻近几个县的县令与主管不可能知道朝廷中曾经发生过一场如此重大的讨论。别说他们就算是知州一级的官员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七月份的宋廷皇帝在忧心着突然失去一切消息的王韶军——当然也许现在实际上有消息了只不过传到京师来必有延时。而自石越走后近一个月的时间内京师滴雨不降也已是铁一般的事实——这样下去石越预言极可能成真而这一季的收成算是没有了。

    赵顼对此充满了担心王安石和几个宰相的脸色也一天比一天难看……不要一年甚至不要一年老天爷就似乎已经在验证石越的话。但是每个人心里都存着一分侥幸也许明天会下雨现在的情况虽然对生产会有影响但并不致命——没有人愿意去想等知道“致命”的时候是不是有点迟了?

    李丁文心里苦笑不已六月份的时候时不时下着小雨在雨中讨论旱灾的确缺少说服力没想到一个月过去天象就表露得这么明显!如果改成这个时候说旱灾很多人心里只怕就会相信了。不过说什么都迟了石越此时已经快到杭州了。

    自从石越离开汴京之后新党们一时间变得非常活跃又是吕惠卿提请在各路增设钱监多铸铜钱又是王雱提出重划行政区域把河北路分在两路之类又是详论方田均税法……整个朝廷似乎在自欺欺人的忙碌着。

    他留在京师本来是负有重要的使命但现在看来他自己都有点怀疑自己这个使命有无必要。

    现在京师的气氛的确有点怪异。就算是连一向充满活力的白水潭学院这时候也因为接近毕业考试与期末考试加上悼念大学者周敦颐逝世这时候也变得非常的安静秦观有一次甚至嘲笑说:“现在白水潭学院唯一的声音就是建造钟楼的声音。”

    一边想着这些事情李丁文一边跨进一间酒楼酒楼外有一面旗子绣着“唐记迎宾楼”五个大字。

    店小二看到李丁文进来轻车熟路的把他引进一间雅座显然是熟客了。

    “先生今次要点什么?”

    “还是老样。”李丁文眯着眼答道眼角向隔壁的雅座一瞥。

    “那位爷已经来了。”店小二压低了声音说道。

    李丁文点点头。

    店小二不再说话悄悄退出。李丁文拿起一份《汴京新闻》慢慢看起来。

    和李丁文隔了一个雅座的包厢之内有两个人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在交谈。

    “公公听说朝廷最近在诸路增设钱监家兄想谋个差使想请公公请条明路。”一个谄笑着说道。

    “哎哟鲁二你这不是害洒家吗?现在当红的李中尉、李向安、张若水他们或者还能偶尔向外面的大人说个情我若是说话官家非斩了我不可。”一个声音尖声说道显然是个太监他口中的李中尉便是李宪。

    “瞧您说的小人哪敢乱了国法呀。不过都说现在朝廷之中有王衙内、吕学士、曾计相、蔡中丞四人说话最有用公公这么疼小的若能告诉小人和哪个说话最好使便感恩不尽了。”

    “嘿嘿你都打听清楚了来问洒家做甚?你老哥是想找谁说呢?”

    “别人我们也巴结不上王衙内那里小人可以找人托谢大人说说吕学士的两个兄弟隔上几转找个故交同年说说也是能的。”这人说话倒是老实。

    “这不结了这两家答应了哪有事不成的你问我做甚呢?”

    “公公见笑了。嘿嘿……”

    “左右是个钱监这两家也不是轻易孝敬得起的所以小人才想问问公公一个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