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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3、钥匙

    月亮升得很高,却被阴云罩住微薄的光亮。风吹着树叶“沙沙”地奏着夜曲,他挥着短刀左右武练着。此刻无敌胜有敌,那敌人或许就是他心中的不甘,也或许就是我。

    我站立原地不动,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他浑然忘我地武着,刀刀都像砍在我的心上。

    终于,大汗淋漓的他倒在冰冷的平地上,唯一的气力助他大口地喘息着。

    “叶布舒”我第一次如此直视着他的失望落寞。

    他望着我开始并没有表情,随后却苦笑了出来。“原以为自己可以做到,没想到还是不行。究竟是叶布舒不够强,还是皇阿玛看不到我”

    “对不起。”我的声音是发自内心的歉疚。

    “皇阿玛八岁时已经掌管了整个建州大屋的锁匙,十二岁便征伐沙场。不是说虎父无犬子吗为何叶布舒如此无用”没能随征,他失望至极。

    “都是我的错。”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眼前是曾经连大婚都必须为出征让步的人。

    “豪格如我同岁的时候,便已经在征战蒙古董夔、察哈尔、鄂尔多斯诸部中立下了赫赫战功,现在的豪格已是正蓝旗的固山额真。可是我呢多么不值得一提。”他此刻嘴角的笑意显得格外刺眼。

    “别怪你阿玛,是我对不起你。答应了你的话我没做到,是我强留你在盛京准备婚事的。”我的话换来了他震惊的注视。

    “您骗了我”

    “我”

    “留下我难道就为了一场该死的婚礼”他手上的弯刀被狠狠插入身侧的土地。

    我明白他心中难平之气,“不是因为你。”

    “那么又是因为什么”他气我不守信用,从地上翻身爬起直直地立于我面前。

    我平静地望住他的双眼,坦白以告:“是为了我,是我的无可奈何。我怕是活不久了。”

    “什么”他倒退一步,瞪大双眼质疑着我的话,不停地摇着头。

    我肯定地点着头,咽下苦涩道:“一个多月前,八子被无端投毒,而我又误食了毒物。此刻怕是我的脾胃具伤。病症愈演愈烈,还能拖多久只有老天才知晓。”

    “怎么会有人下毒呢目前宫里谁人不知八弟的皇难道”叶布舒突然收声,而后脑袋又摇成拨浪鼓一般反驳着:“不可能,有皇阿玛在,怎么会有人如此胆大妄为”

    “何必再去质疑有与没有,也许这就是八子不该继续存在的原因了。”这一刻我脑海中全是某个人的影子,八子的出生怕是注定了日后会成为对皇太极最大的制约。

    “不该继续存在”叶布舒探究着我话外之音。

    他显露木纳的表情,突然变得能明白也不愿去明白我的话,眼神开始闪躲着问:“您究竟意欲为何”

    “我要让八子在宫中消失。”说出这句话我自己都心神颤抖。

    “这根本不可能。”叶布舒像是受了雷劈一样,面色刷白,嘴唇微微张着。

    “只要你肯帮我,就可能。”他是我全部的希望。

    “不,不可能。八弟如果消失,皇阿玛会要了所有人的命的。”叶布舒直接地驳回。

    “这本来就是一场赌博,赌注就是所有人的命。包括你的,我的,还有八子的。”我早就明白什么是“一招棋错,满盘皆输”。

    “为什么一定要让八弟消失呢,有皇阿玛在,难道还不够吗”叶布舒完全不明白我的苦衷。

    “很多事情我没法给你解释,你皇阿玛也不可能寸步不离地护着八子,而我又时日无多了,日后八子继续留在宫中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因此你不用劝我,不论你帮不帮我,八子必须要离开皇宫,这次谁都阻止不了我。”我坚定地说完,转身欲走。

    叶布舒快步绕过来挡在我面前,“您三思啊先莫论这是冒天下之大不为,就是宫里这么多双眼睛,您也做不到啊”

    我一只手轻轻搭在叶布舒的肩上,忧忧地望着他问:“叶布舒,你知道为什么我今天是站在你的面前而非他人吗”

    叶布舒茫然地摇着头。

    “因为我始终记得四年前有个孩子曾经对我说过,若是真的有一天要他在母亲与天下之间选一个,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母亲。正是你那份肯为了亲情放下权欲的坚定驱使我此刻站在你面前,对你坦诚。今天我不会逼迫你做任何事情,即使你不答应,我也相信咱们不会为难彼此,对吧”我了解他,此事的冲击对他而言太大。给他些时间思考吧,他会给我一个答案的。

    叶布舒还想说些什么,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站在原地,看着我一步步走远了。

    我心中明白,皇宫的大门对于八子而言就像是禁锢之门,而若要打开这命运之门两把钥匙足矣。其中一把自是握在叶布舒手里,而另一把则在豪格手中。

    豪格的钥匙并不难拿,因为八子的消失对他而言是扫除了他冲击皇位最大的威胁,毕竟他目前并不知道未来还有一个福临的存在。豪格从没有一天放下过对皇位的追逐,这是他的终极目标,也是他的弱点。只要抓住他的这一点,令他按照我的意愿行事并不难。

    但是叶布舒并不同,他几乎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必须去欺骗他皇阿玛,做下惊世骇俗的举动。他是个凡事都一板一眼的人,没有太大的野心,但却有满人征战天下的壮志。这也是我最不忍心的,毕竟要丢给他的包袱太大,也许就是一辈子的负担。

    大年初五,哲哲在清宁宫大宴蒿齐忒部贝勒托尼洛以及他的女儿玛舞丹叶布舒未来的新娘。我因为胃痛了一天一夜,根本爬不起床,不得不缺席。

    赐婚诏书下达后,玛舞丹曾经特意入宫请过安,那次叶布舒故意缺席,因此这次的宴席将是叶布舒第一次面见玛舞丹。真的很想知道叶布舒会不会满意我为他挑的新娘,可惜看不到他当时的表情了。

    我一直双臂横挡在抽疼的胃部,全身卷缩卧在床榻之上。

    糟糕又想吐了,可是素玛带八子去喂奶了,而媛茧又去药房取药了。我努力探身床榻外伸出手臂想够不远处的痰盂儿,可是怎么就是差一些。

    折腾来去,终于还是一口没有忍住喷射而出。数条鲜红的抛物线坠落在地上形成一条凄惨的折线图。

    我耷拉着脑袋吊在床沿,粗口正喘着气,一双黑色的男靴却出现在视线里。

    下一刻,未等我反应,来人的双膝已经重重地撞向地面。我抬头只见叶布舒含泪的双眼,不自禁抽动的面部。

    “我曾经对自己说过,即使不能再喊您一声额娘,可我依然会像保护自己的额娘一样守护您。原以为八弟出生,又将被封为太子,您应该是后宫呼风唤雨之人。谁知您却如今一般”叶布舒是第一次见我如此光景,居然伤痛自责地哭了起来。

    我却欣慰地笑了,毕竟从未看错他,从未爱错他。他就是叶布舒,在这个世间第一个喊我额娘的人。

    “先扶我坐起来。”我向沉陷悲伤情绪中的他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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