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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棺木运回盛京当天,响天的悲号齐鸣着,盘旋不去。我苦苦扒在窗棱上,只是想最后远远地看他一眼,却是望穿他那夜的归去路,再也望不到他。

    视线中全是曾经尘封的画面,可是心上层层更迭的只有刺痛的悲伤。

    “你不是骁勇善战的铁帽子王吗为何偏偏不懂得保护自己不是告诉过你只要能活就别去计较胜败吗为何还是要用自己的命去换取一场该死的胜仗不是害怕再次回来见不到我了吗为何却偏要让我再也见不到你你怎么这么残忍难道我的痛苦还不够吗你非要让我更痛吗还是因为我欠了你的,你就是要我痛不欲生来还给你”我哭到再也没有丝毫力气,失去神志了却依旧止不住泪流。

    连续三天哭晕了十数次,醒来还是哭,因为我不知道除了哭我还能做什么

    就在我觉得自己被伤心彻底吞噬,再也撑不下去的时候,他却出现了。

    强烈的晕眩中我看不真切他的样貌,只是恍惚感觉一年多不见他明显苍老了。

    他站在很近的地方,垂首沉默地望着我。我眼睛挣扎着时睁时闭,只想把他深深刻在脑海中带走,却总是天旋地转中抓不到他的眼神。

    “岳托走了,你便肝肠寸断。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是怎么对待我的儿子下落不明,你却又要撒手离我而去,你还要我如何生难道我不该恨你吗”他在明确地告诉我他不会原谅我,他恨我

    可正是他这份恨让我再次活了回来,因为我还不忍死去,至少我活着一天,他还有个可恨之人。若是连我都去了,我怕他会撑不下去。

    从此之后,每天饮下的汤药的份量加倍,疼痛的程度也在加倍,煎熬的时间也在加倍。

    可是我依旧甘愿,哪怕就这么守着他活一辈子我也甘愿,尽管又变成了天天不见。

    又是一年,崇德五年了。

    “素玛,十月几日了”煎熬的日子更难计算。

    “今儿个是初十五。”

    “初十五了”还有十日便是他的生日了。往年的一幕幕映着酸楚而来,几乎从没有陪他度过一个真正开心的生日。

    我困险在自己的回忆之中,久久不能自拔,再次回神时素玛已是满面泪痕。

    “是我对不起你了素玛。”这么枯燥辛苦的两年多陪我走来,素玛已是华发早生,脸上累下了一条条辛酸的痕迹。心中千万歉疚出口却只能是一句最普通的话。

    素玛不停地摇着头,什么也说不出,唯有眼泪陪着我流淌。

    自此我几乎每天都会问素玛数遍:“到十月二十五了吗”

    真正十月二十五来临的时候,满天黑漆漆的乌云沉压着寂静的皇宫。第一次感觉这个世界如此安静,一点声响都没有。

    我不禁在怀疑,今天真是他的生辰吗为何没有一丝一毫欢愉的气氛

    那夜他竟然奇迹般的出现在我面前,这是接近三年来,他第二次出现。可是当时的我刚刚饮下那该死的汤药,正咬着牙抵抗着无法书写出的疼痛,完全没有办法看清他。

    他这次站得很远,一声不出。我不明白他为何会来,难道看着我痛苦他会快乐一些吗我倒是希望他会心情舒畅一些。

    结果他却并没有更开心些,反而是如困兽一般地夺门而出。

    我怨恨死自己,居然又留给了他一份痛楚的生日礼物。

    天聪六年新春正月,四格格雅图出嫁蒙古科尔沁了。这是布木布泰的第一位出嫁的女儿,想必她该会开心吧。

    关雎宫外鞭炮响天,喜乐不绝于耳。关雎宫内却还是那一片阴冷中的死寂。

    我凝望着八子小时候的悠悠车愣神。八子现在应该三岁半了吧,整整三年了他是音讯全无。若是按照我当初的计划,他现在应该是已经回到盛京了。也许此刻就在皇太极的身边,只是三年已过,物是人非,怕是他们父子已是相见不相识了。

    为了保护这唯一的孩子,我却把自己和皇太极弄得遍体鳞伤。他始终不肯原谅我,可是我却从不后悔。就算是让我再做一遍选择,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走上这条路,只因为如此就是母亲。

    76、皇太极番外三

    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陆游

    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唐婉

    当这份原始的感情变成一壶美味的毒酒,而我这个日夜守着毒酒的人该如何选择饮下,便是痛蚀心骨;放弃,却是欲罢不能。

    从未想过踏上出征喀尔喀的路,再次等待我的便是残忍过一切的事实。这个世间我最在乎的两个人,一个,活不下去;一个,不知去向。

    “原谅我只有这样才是对他,对你最好的结局。我也才能安心的离去。”那一刻她的鲜血沾满了我的双手。是她够狠,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我面前消逝,居然还在说这是对我最好的结局

    “你犯下如此欺君大罪,却想一走了之你绝对不会得逞一样儿也不会得逞”那一瞬间我已经痛疯了,“传朕旨意,去赫图阿拉城请萨满上神入京。” 两个时辰后,看着那刺目的老姗满立在我的面前,我忽然想退却了。可是出口的却依旧是:“不管你怎么做,朕只要她活。”

    老姗满微微点了一下头,预示着自此她苦难的日子便没有了终结。 将自己困在阴天黑地里,没有丝毫光亮。哭泣已经不是懦弱,而是在为自己找一个宣泄悲愤的出口,否则我怕自己也会熬不下去。

    三十六年前,同样的姗满,同样的绝境,不同的是躺在那里的是我的母亲,不同的是做决定的是父亲。

    我曾经诅咒过阿玛的自私,诅咒那老姗满。是我这个做儿子的亲手打翻了汤药,送了母亲最后一程。然而时至今日我才能体谅阿玛,不想让她死,是因为自己同样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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